第101章:
她照例去了宿管阿姨那里拿自己的那份饭菜。 阿姨一边吃饭,一边指指楼上:“秀秀刚上楼,她把你们俩的饭盒子都拿过去了。” “哦。”简悦懿应了一声,顺便把装了一口袋的糕点给阿姨递过去,“我今天出去逛了小半天,买了点糕点,阿姨你尝尝。” 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把糕点分成了五份。一份是她的,一份是她哥的,一份是小松鼠的,还有两份各是宿管阿姨和刘文秀的。 所以这会儿她递给阿姨的,是已经分好了的那一袋。 阿姨赶紧把筷子放下,把袋子往她怀里推:“你都给我干嘛?你自己不吃了?这东西得要糕点票才买得着?不便宜?唉,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有好东西往家里寄。你干嘛老往我这里送?” “阿姨,我家离得远,东西寄回去万一在路上就坏了,怎么办?”这个年代的东西应该没添加防腐剂。能放得了多久? “那你也不用拿这么多给阿姨啊!” “我那里还有,还有。”又是强塞到阿姨怀里,人就跑了。 “诶,你这孩子……”阿姨没能喊住她,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明明是她自己想抱重孙,却说得像是为顾韵林着想一样。 顾韵林:…… 他觉得他结婚的对象,好像不是简同学,而是她那一大家子人…… 看到顾韵林还是没反应,简老太急了,抢过那杯酒就往他嘴边凑:“乖孙婿,听奶奶的话,一准儿没错。来来来,不过就是一口酒,又没喊你上刑场!是条汉子,给奶奶一口闷掉!” 简悦懿看着顾韵林极无奈地被奶奶灌酒,笑又不敢笑出声,连让奶奶看到她此刻表情的勇气都没有,翻身就窝进被子里抖啊抖! 顾韵林喝完虎鞭酒,觉得他整个天生都黯淡了!可一回头,却看到媳妇在被窝里大幅度颤抖! 他哪儿能不知道她在偷笑?赶紧装作担忧地走过去,边走边道:“小悦?小悦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在发抖?该不是今天晚上喝酒喝太多,酒精中毒了?” 简老太一听到“酒精中毒”,吓得跳了起来,两三下就蹦到喜床旁,把被子一掀:“懿宝!咱家懿宝怎么了?!” 简悦懿正捂着被子,无声地张嘴大笑。突然就被她奶掀了被子,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而嘴巴还保持着大笑的口型。这模样倒看上去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 这回轮到顾韵林转过身去,用拳头捂住嘴偷笑。 “说不出人话来,不就是因为嗓子天生条件不如人类吗?那就得尽学所有鸟语,把嗓子先练开!” “可是我本来就是人,本来就会说人话。” “……”修了一百年,依然只会吱吱咕咕叫的松鼠精,刹那间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羡慕嫉妒恨……为什么那些凡夫就不能像她这样,能听懂它的语言呢? 它又郁闷了一阵,才懒懒地开口:“还不止如此,会说人话之后,还要到泰山娘娘那里去考试,考我们有没有达到人话一级的标准。发声标准,说话条理清楚,而且对于人世间的风俗习惯了如指掌,才能继续往下修的资格。要是考不中,就是野妖,再怎么修都无法成仙。” 它悲伤地望了她一眼:“我知道,这个你也一样可以跳过去了……而且接下来化人形的这一步,你还是可以跳过去……” 它越说越难过,黑豆一般的眼睛泪汪汪的。它用爪子揉揉眼睛,把眼泪揉掉后,继续往下说:“我们采用的方法,主要是‘饵日月星斗之华’来结内丹。换句话说,就是吸收日月星辰的精华。等你以后厉害了,说不定你还能吸收天地灵气。不过这个……我就不会了~。” 接着,松鼠就开始教她吸纳日月精华之法。其实也就是在日月星辰之光下,盘腿跏趺而坐。背脊正直,舌顶上腭,双目微闭下放松精神,然后摒弃杂念,专注于丹田处。 “大道至简,这个法子特别简单,但也特别难。简单就简单在,只要你不生杂念,丹田就会自动放空。此时,空即是色,即是万物,你空空如也,却如观音的柳枝净瓶一般可容百川之水。你的丹田也会自发引日月星辰之华从你的百会穴入体,经中脉抵丹田炼炉,吸精炼气后,结入内丹,为你所用。而难就难在,这个过程连一个杂念都不能生。即使只是脑海里滑过一个微小的念头,也会导致当天的修行功败垂成,必须得从头来过。”讲到自己的本业,松鼠君很是有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样子。 简悦懿不由夸了它一句:“你说话条理这么清晰,等你学会人话之后,在泰山娘娘那里肯定得考得过人话一级。” “是吗是吗?”它惊喜地问道。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只是对她指指戳戳的。很快就发展到,她在外面走个路,都能被人泼上一盆凉水。泼水的人嘴上说没注意到外面有人,脸上却是“活该”的表情。 她随便在外面转悠一圈,都能被泼上七八回! 这也就算了。有时候,她还能看到有些妇人凑到自家娃子耳边咬耳朵。一边咬一边对着她指指戳戳的,还顺便从荷包里掏上几分钱拿给自家娃。 这是在干嘛呢?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农村都是以农业为主的,田地间少不了有粪坑存在。每回她一出门,就有一堆男娃子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而只要她路过的地方有粪坑,那些混球立马就点燃一枚鞭炮往粪坑里扔! 这还得了?!炸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粪便马上就溅得她浑身都是! 被粪便溅了两次,她一看到这些男娃子就头皮发麻。可她就算不想出门,她还能不上学?她姐都明说了不会把名额让给她的。她再不念书,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就完了! 她也试过去找这些男娃的爹妈,可人家只是淡淡地道个歉,就反过来跟她说:“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怎么尽跟孩子计较啊?” 跟简爸简妈反映,他俩就只知道红眼圈。一问,才知道他们也被乡亲们收拾了。 一家三口当时抱头痛哭。 “把我也算上。你今天给大家分享学习经验,我这也算回报了!” “对啊,同学之谊就是要有来有往。你对大家好,大家也不会忘记你的。” 大家的热情让简悦懿心里的心塞减轻了许多,她笑着点头说好。 当然,整个阶梯教室里学生那么多,也不是人人都跑过来跟简悦懿请教学习经验的。有些下了课就直接走了,有些留下来问了赵教授一些问题。 而简悦懿的超强记忆力显然震惊了所有人,听到坐在第三排位置的她在传授经验,连赵教授都停下了讲解,竖起耳朵在听她的经验。 听她讲到如何利用记忆的两大特性来学习,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可惜,等着他讲解的女学生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唤了他两声。 他又不敢得罪学生,赶紧把该讲解的讲解了。再抬头,那名记忆力超强的学生已经在收拾课本,准备离开了。 他直直地走过去,充满感激地道:“这位同学,谢谢你刚刚在课堂上的仗义执言。要不是你,这堂课说不定得乱到下课。” “教授,这是应该的。课堂秩序混乱对于每一个想学习的学生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也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另外,”她尴尬地指着面前那张坍塌掉的桌子,“我要到哪里去赔偿损坏的课桌啊?” 赵教授摆手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老师会处理的。” 简悦懿惊讶地抬头望她奶:“奶,你怎么会做这个的?”农家做菜都不那么讲究的。 “昨天端蛋羹给你吃的时候,奶不就说过了吗?我跟隔壁张老太弟媳妇的女婿学了两招的。一招是蛋羹,另一招就是这道醒酒汤。奶知道乡亲们都对你有特殊感情,觉得是你帮他们度过了难关的,你一回来,他们少不了要来咱家吃酒。” 简老太继续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哪儿吃得惯酒?一准儿喝醉。奶就跟张老太弟媳妇的这个在国营饭店当厨子的女婿专门学了醒酒汤的做法。来,快尝尝,看奶的手艺怎么样?” “这汤看起来就好喝!”简悦懿回了一句,端起了碗啜饮一口。 这汤可不止是鱼头汤,她一喝之下,还喝出了姜、香醋、料酒、麻油、酱油,甚至还有胡椒粉等各式调料的味道。 每一种调料放得都恰到好处,给汤整体提鲜提味了不少。 好喝至极! 这个年头,这些调料价格可不便宜。特别是胡椒粉,她都不晓得这个年代有这种调味品! 要把调料找得这么全,也不知她奶费了多少心思。 她喝着喝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她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她悄然退出寝室,并轻轻关上了宿舍门,给了苏一个向神祈求安慰的独处空间。然后转身,她就去找了安吉拉。 她耳聪目明,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一路寻找之下,不管是鸟鸣虫舞,还是树叶沙沙,亦或是人声鼎沸,都阻拦不了她灵敏的听觉。 当她路过一栋男生宿舍时,她听到了安吉拉的声音。 “那个疯女人,满脑子里只有她的公理神!要是这个世上真有神祇这么重视公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些打着祂的旗号乱来的教徒!” 安吉拉气忿地念叨着。 而她男友却劝道:“别气了,你先把湿衣服换了。瞧你,都冻成什么样了。” 安吉拉冷哼一声,接着,就是悉悉索索的换衣声了。 这莫名奇妙的对话,让简悦懿怔忡了两秒。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干脆依原计划上楼去找安吉拉。 她赶紧把拖把起开扔到一旁,果然,苏就在厕所里。 苏浑身湿漉漉的,不管是头发还是衣服都在滴水,明显就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水。她整个人又长得瘦,在这严冬时节,蜷缩在厚实的湿衣服里瑟瑟发抖,脸上又带着眼泪,看上去分外无助。 简悦懿赶紧把自己的呢大衣脱下来,包裹住了她,把她往宿舍带。一边带,还一边问她:“是谁干的?我去找他!” 苏缓缓摇摇头,流着泪说:“没用的,只要我的肤色不变,就永远都会遇到不公平的事……就像我的父母,他们虽然奋斗成了中产阶级,但也一样不被白人社会接受,一样会遇到种种刁难……” 简悦懿默默无言,这种事不是她能够改变的。她记得她看过的纪录片里,有谈到M国黑人在19世纪60还是70年代的时候,才有《解放黑人奴隶宣言》。1964年才有《民权法案》颁布,明令禁止在公共场所实行种族歧视。 然而,即使有法案的支持,黑人的地位依然很低。要到1989年,M国才会有历史上第一位黑人州长。甚至到2005年,在同样的工作中,黑人的工资只有白人的65%。 这种歧视是历史遗留问题,以苏的骄傲,以及这两天她所看到的她的模样,她知道她一定曾经抗争过,也一定曾经努力融入过。但是她失败了。 所以这一刻才会有这么绝望的表情。 她隔着呢大衣,抱紧了苏纤瘦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苏把脸埋到她颈项间,失声哭了起来。 出来的是简妈,但简爸和简春莉也跟着探出了头。一看到外面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 “怎么了,大家这是……”简妈嗫嚅着问道。 村民们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跟她说:“你家闺女带着大伙儿找到水源了!咱们田里的干旱马上就有救了!” 简爸简妈互望一眼,眼里的惊异遮都遮不住。 早先春莉回来后,就一直在他们跟前抹眼泪,说懿娃儿带着她在城里转悠了大半天。到了晚上,懿娃儿居然买了两个大肉包自己啃,都没说分半个给她吃。 她哭着说,姐姐不念着她也就算了,连家里的父母都不顾念,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他们听着也觉得气忿。倒不是为了大闺女没买包子回来孝顺他们,而是爹妈养她这么大,她却只晓得自己吃独食,实在是像条白眼狼!他们也就算了,她妹妹哭多了可是会瞎的!要是春莉提的要求不合理也就算了,可明明是她非要带她妹进城的,现在她妹肚子饿极了,只是要她给个肉包子吃,垫垫肚子而已。 她连个包子都不给! 在没听到外面的响动前,简爸简妈都怄着气,执意等着简悦懿回来说个明白。 可谁料到,情况会这么急转直下呢? 简悦懿好奇地问:“冤死的人怨气都挺大的,放他们重返阳世,地府不担心他们因为情绪失控,报复过头,甚至伤及无辜吗?” “他们离开地府之前,都会跟吏员签协议。要是做过了火,当下就会直坠地狱,受刀山火海种种痛苦。不过,说是协议,其实起作用的是因果律,并不是有什么特定的人在惩罚他们。就好像你的福报,来源肯定是你曾做过什么极大的好事,这辈子才会如此顺心遂意。所以,那份协议不过是起一个告知、警示以及教育的作用而已。” “就好像普法教育那样?” 他莞尔点头。 至于葛乔,她出了这么大的丑,自然是要找刘文秀好好说道说道的。 她不敢直接冲到刘文秀上课的地方找人,怕阴私毕露,于是去了寝室找人。 刚好简悦懿也在里面。 她看她的眼神简直恨得滴出血来。 简悦懿却笑眯眯地望着她,剥核桃吃。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松鼠君剥一颗。 葛乔更气了,却只能招呼刘文秀:“刘同学,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说完,转身走人。 留下白铁栓心乱如麻,脚步虚浮地离去。 黄有德愕然:“就这么把他放了?” 其他几个队员也道:“小老师,你别担心,就算他是三队的队长,他们队跟我们队也火拼不起来!现在公社里人人都感念你的恩情,到时候绝对是一面倒的势头!” “就是,小老师。只要你吼一声,咱冲上去就把他撂到地上揍!” “他这手也伸得忒长了,居然把手伸到别人的家事上头来了。” 简悦懿却道:“大家先别管这件事了,我另有考量。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又拉着她哥商量事情。 她哥是家里这一房唯一的男孩,有一间单独的小屋居住。不像她跟简春莉需要同住一屋。 她把她哥拉进他那间屋,直白地问道:“哥,你有什么打算?” 简晓辉却满怀期待地望着她,说:“大妹,我去念大学前在公社那边呆久了,就发现领导们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怕人闹。就算有些命令下得没毛病,但要是有人一直闹一直闹,领导也有很大可能会收回命令。我就是个普通人,没钱没权没名的,谁会把我当回事儿啊?大妹,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