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萧楠大喝一声。几步跑上前去。 “亮叔?” 萧楠口中的亮叔正是卖李子时被春三婶怼的大脑壳,此时, 他怀里抱了一撮黄瓜, 手上提着一个尼龙口袋, 里面装得鼓鼓的。地上洒了一地的黄瓜、茄子、辣椒。 这场景,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干嘛。 “嘿嘿,是小楠啊, 你咋回来了?”大脑壳讪讪的笑笑, 眼睛不安分地滴咕噜直转。 萧楠听到这话, 嘴角直抽,心想, 我要是不回来恐怕家里的菜地都快被人撸光了。 看着地上摔得稀巴烂的黄瓜,一股浓郁的黄瓜味弥漫在空气中。萧楠心疼的滴血, 她自己都还没吃过哩, 就这么被人截了。 身后的母亲也走了上来:“大脑壳?”眼睛在他身上和地面上转了一圈, 瞬间气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啊, 这是在我家来偷菜来了?” “哎呀,二嫂,啥偷不偷的, 这话也太难听了。我就是看着这菜,长得忒水灵了, 就摘点尝尝!”大脑壳可不承认这话,急忙诡辩。 “呵!”陈芳怒极反笑, “我还没听说过别人家的菜长得好,招呼也不打一声,上来就撸光叫尝尝?你还没道理了,我叫村里人都来看看,偷人家东西都偷到家门口了。” 说着陈芳就准备返回村里叫人。 “诶诶诶,二嫂啊!”大脑壳看她欲动真格,急忙拦住她,“我说二嫂你也真是,开玩笑哩!” “我这就走了,哈哈,走了。”他一脚踏出菜栏子,一溜儿就走远了。本来还想把尼龙口袋也带走,被萧楠拦下了。 他骂骂咧咧的边走边往地上呸了一声:“我呸!一寡妇,神气什么?” 萧楠耳朵灵,后面这一句正被她听个正着。 “大灰——” 大脑壳一听萧楠唤大灰,脚下一踉跄,下一刻,速度更快了眨眼人就不见了。 萧楠这一声大灰唤得中气十足,声音传了老远。不一会儿,后山那边真的远远回应过来几声狂吠: “汪——汪汪——” 这事今天要是只有萧楠一个人,还真不能拿这人怎样,毕竟他是长辈,乡下凡是都爱讲究辈分。要是哪个小辈顶撞了长辈,别管什么理由,肯定是先说晚辈的不是。 转过头,萧楠就看见母亲正蹲着身子在捡地上的菜。萧楠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妈,你才动了手术,先歇着,我捡就是了。” 萧楠把手上的提包丢在一边,蹲着身子就开始捡。一边捡,一边忍不住心头暗骂大脑壳。这人完全是雁过拔毛啊,刚长出来拇指长的茄子都被搙下来了,合着这不是自家的啊! 陈芳站在旁边等萧楠,一边四处打望。 半亩大小的菜地里,挤挤挨挨的种满了各种蔬菜,郁郁葱葱的,看着十分繁茂。青色的篱笆墙早已被抽离了水分,变成淡灰色。菜地被分成一垄一垄的,每种蔬菜至少有两垄。紫幽幽的茄子挂在枝头上,茄枝上同时还挂了许多花苞,野蜂嗡嗡嗡的支着细脚,奋力吮吸着花汁。四季豆的叶子爬满了竹秆,白色的小花掩映其中。 再看菜地边上,支起的架子上,黄瓜藤蔓弯弯曲曲的盖满了整个架子,撑起一片浓荫。一根根水灵灵、白绿相间的黄瓜像串葫芦一样吊在架子上垂下来。 大丰收!怎么看都是一幅大丰收的景象,难怪会引得村子里的二流子来偷摘。 陈芳见萧楠还在捡地上的辣椒,这东西,个小,洒了就不容易捡。嗅着浓郁的黄瓜香,陈芳唾沫忍不住往外溢,吞了一口又一口,好久没有这种强烈的想吃的欲、望了。 “小楠,递一根黄瓜给我。” 萧楠闻言,从尼龙口袋里翻出一根品相比较完好的递给她:“给!” 陈芳也不讲究,随便用手擦拭了几下,一口咬下去。 味蕾传来的愉悦感让她忍不住眼睛一亮,接着又陆续咬了几口。越吃越好吃,越吃越想吃,难道是太久没有吃过刚摘下来的黄瓜了?陈芳忍不住诧异,这几天手术下来,她除了喝水,都没什么胃口吃饭。这黄瓜一吃上,她就忍不住想拌点辣椒下饭。 “妈,能顾及点我的感受么?”萧楠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 她在地上捡,结果自家老母一个劲儿在她头顶“呱唧呱唧”的啃,要是没味道就罢了,偏偏那香味无时不刻的往她鼻孔里钻。 “咋啦?又没人拉着你不让你吃!”陈芳也不乐意了,瞧这话说的,跟虐待了她似的。 萧楠:“……”我也很想吃啊!可是手指尖火辣辣的触感让她想撞头。 当初买辣椒种的时候,她直接对着粮站的人说:给我来最辣的辣椒种! 现在好了,这辣椒辣得直呛鼻孔,这品种是她们这地区典型的朝天椒。长在枝头上的时候,这辣椒像小米椒一样,一撮一撮的,尾部尖尖的,全都挤在一起指向天空。顾名思义就叫朝天椒。 这种辣椒真的很辣,更何况萧楠还浇了潭水。 看着红彤彤的指尖,还真难为大脑壳能面不改色的摘辣椒啊! 刚把洒落在地上的蔬菜瓜果捡进口袋里,远处一串大狗小狗呼啦啦的疯跑过来。 跑在最前头的是帅哥,这家伙,不知道钻哪儿去了来,毛发上粘着几个苍耳子,头顶上还贴着一片烂菜叶子。后面缀着大灰和一应甲乙丙丁幸运五朵金花。 “汪——汪汪——”呜呜,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一挨着萧楠,帅哥什么也瞧不进去了,直接赤、果果的忽视了陈芳。帅哥凑过大脑袋在萧楠腿上拱来拱去,低声“呜呜”的叫着,活像是被抛弃了的焉小花,而萧楠就是那个“负心汉”。 倒是后面的大灰,先是猛的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陈芳,鼻端轻轻嗅了嗅,警惕的望着她。 “这都是你喂的狗?”陈芳看着一条条肥滚滚的狗子,尤其是赖在萧楠腿上的那条,肥得下巴都有好几层了。这得多少粮食来喂? “对啊,妈,这只叫帅哥;你后边那只大的叫大灰,奶家的,你以前就看到过;还有那五只,分别叫甲花、乙花、丙花、丁花和幸运。这些小的都是大灰下的崽。” “帅哥?甲乙丙丁?”陈芳嘴角直抽,含在嘴里的黄瓜差点掉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名字,取得也太奇葩了。 就拿那叫帅哥的狗来说,小鼻子,眯眯眼,一条疤痕横亘在脸上,这也叫帅哥? “它们得吃多少粮食?”陈芳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管它帅哥还是丑哥,粮食最重要。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似的,帅哥和萧楠“缠、绵”了一番,兀自走到黄瓜架子下,只见它两只前肢竖起来腾空,抬起头大嘴一张,一根黄瓜直接落入狗嘴里,“咔擦”一声,黄瓜就去了一半;再“咔擦”一声,另一半也尽数嚼入嘴里。一根黄瓜就在两人明晃晃的目光中消失殆尽。 呵呵!合着还不止一个偷瓜贼哟! “汪——” 似乎感受到了萧楠和陈芳的视线,帅哥扭过头“汪”的一声,似乎在说:什么事? 萧楠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拧着帅哥的耳朵就往菜地外扯。 “汪汪汪——”干嘛?干嘛? 本来还准备效仿的大狗小狗一看萧楠这动作,纷纷息了火,呼啦啦的跟着往外蹿。两三个月的小狗了,都是半大狗子,篱笆前那道小门被挤得变了形,发出惨烈的呻、吟声。 “都安静点,一只一只往外走!” 萧楠忍着心里的怒火,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道门。 “汪~” 见萧楠似乎真的发脾气了,帅哥再也不敢恃宠而骄,灰溜溜的夹着尾巴任由萧楠揪着它的耳朵。 “说!谁教你吃的?” “汪!”没人教,我自己学的。 “哟,还学会顶嘴了?” “汪——!”没有! 这时,萧仲明领着黄耳终于姗姗来迟。 “萧楠?……诶?二娘,您也回来了?”本来准备喊萧楠,结果萧仲明一扭头就看见了菜地里的陈芳,连忙向她打招呼。 “欸~是仲明呀,麻烦你了。”陈芳笑着回应萧仲明,回来之前萧楠就和她说了,现在萧仲明每天在给她们家养鸡养鸭。虽说是用钱请的,但乡下小地方,不像城里老板与工人那样,阶级分明。 “二娘这说的什么话,应该的。”萧仲明笑呵呵的谦虚着说。视线中看到菜地里那一包尼龙口袋,目露疑惑,“二娘,这是?” “唉,别说了,”陈芳气愤的说道,“那杀千刀的大脑壳,居然跑来我家偷菜!太没有样子了。” “偷菜?”萧仲明环顾一圈,果然菜地里一片乱糟糟的,想着早上路过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没想到这亮叔这么没脸没皮,瞅着没人就上这儿来了。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留两条狗在家看着,兴许就没这趟事儿了。”萧仲明自责的说道。 “仲明哥,这关你什么事?” “是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陈芳一看人家小伙居然还自责起来了,接着萧楠的话茬就说,“好啦,就当是他帮我们摘菜好了。” 不再提偷菜这茬事,一伙人把东西都提到院子里,身后拥着一众大狗小狗。 院子里一片整洁,也没什么鸡屎狗屎露在上面,看得出有人刻意打扫过。 陈芳回来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坐下才喝了几口水,村子里就有人过来了。 小婶带着嫂子周小丽和两个小娃子,端着一盆骨头汤,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二嫂,刚在前村就听见说是你回来了。” 一进屋,小婶就笑容满面的挨过来,仿佛曾经两人根本就不曾有红过脸这事儿,宛然一副和谐妯娌的样子。 其他人也齐齐向她打招呼。 “二伯娘。” “二婆!” “二婆!” 陈芳也厉害,当即握着小婶的手,同时和其他人点了点头。然后带着笑脸一副知心老姐妹的样子,说:“不回来不行啊,小楠这孩子脾气犟,不回来看着点,怕是天都要被她捅出个窟窿来。” “瞧你这话说的,小楠本事大着哩!现在村子里哪户人家不夸她?” 这话小婶其实说得真心实意的,要不是萧楠,她大儿子兴许现在还在外面打工,山谷里的那些猪肯定也没影儿。 说来小叔萧卫发动作也麻利,跑了几天把各种证办齐了,又风风火火的请人修猪圈。修好之后,小猪崽也很快买回来投放进去。这不,小猪都喂了一两个星期了。 “唉,要是她安分点我还少操些心。” 陈芳打心底里觉得萧楠还是应该呆在城里,不过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功了。目光转到一旁的周小丽身上,“小丽也回来了?那仲强也回来了?” “是啊,两口子都回来了。”余芳现在也和她家那口子一样,儿子媳妇孙子都在跟前,做事儿精神头也更足了。现在喂了猪,她觉得这生活呀,越来越有奔头了。 “那你还安逸,有人帮你分担了。” “嗨,分担啥,都是他小两口自己在忙活,一家人都忙活着。对了,你这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还行,得慢慢养。” “回来一两月就养好了,你是不知道,咱卧龙湾这俩月,水土不知咋回事,越来越好了,养人得很哩!” 昔日俩互看互仇视的妇女,如今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想起刚进屋时,在院子里看见簸箕中装的那些菜,有的花苞都还挂在上面,余芳忍不住又问道了:“我刚进屋看见簸箕里那些菜,咋个还在打花苞的都拧下来了?” “唉,就是大脑壳那个砍脑壳死的。”说得含含糊糊的,但一湾子里住着,哪家不晓得哪家的德行? “啊呸,这烂人,懒死他算了。” 断断续续的聊了半天,余芳站起身,对屋子里的人说:“二嫂,小楠,走,过去吃饭了。仲明也去!” 萧仲明笑着推脱:“我就不去了。我回去还有点事儿,秀娟一个孩子在家忙不过来。”说着,唤过蹲在一旁的黄耳径直走了,任凭小婶怎么挽留都留不住。 本来萧楠两人在街上吃了一点小面回来的,现在小婶极力邀请,锁上门也跟着过去了。 狗子们似乎对去阿爷们那边一点都不感兴趣,也对,它们过去,老太太又舍不得拿好食喂。心情好的时候,直接倒几碗猪食;要是遇着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仅连猪食都没有了,说不定还会讨着几声叫骂。 过去的时候,又是一顿寒暄,老太太也难得和颜悦色的问候了陈芳几句,惊得陈芳合不拢嘴。 吃罢饭,萧楠就送陈芳回来歇息。刚动了手术,多休息肯定是没错的。正好陈芳人也疲倦了,就回屋躺着了。 趁母亲午睡休息,萧楠将父母那个屋子打扫出来,铺上干净的垫子毯子。弄好之后,想起家里的狗子们兴许这个星期都没吃到过什么好的,下楼找出冰箱里的大骨炖了一锅水煮饭,吃得大狗小狗都摇头摆尾的。 “汪汪——”要的就是这个味道! 恰巧遇到过来的萧仲明,他看着一众吃得狼吞虎咽的大狗小狗们,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黄耳跟在他身后,瞅了一眼食槽之后,就蹲在萧仲明脚跟前,闭目养神,也不上前去。 “你养的这些狗,不知道朝了谁。其它狗拉到我家吃了饭就跑;偏偏这帅哥,吃都不过来吃。说是它不喜欢黄耳,和黄耳有仇,我就给它端上来,它也不吃。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它没吃?”萧楠震惊的望着帅哥。 肥滚滚的身子,皮毛也藏不住内里的肥泡,一层一层的叠着身上,跟游泳圈似的。要说它没吃,打死她她也相信。 “真的,要不是鸡崽鸭仔都没丢,我都开始怀疑它了。” “难道它自己上山打野味?” “打了,但也没吃。”萧仲明说道,“上次逮了几只野兔,叼回来丢给我就跑了。我猜它应该不吃生肉的。” “那它这几天到底吃的什么?” 突然,萧楠灵光一闪,蓦地想起回来时在菜地里看到的那一幕,难道它一直吃黄瓜? “帅哥!过来!”萧楠蹲下身子朝帅哥招手。 帅哥见萧楠唤它,几口将食槽里的饭菜骨头造完,锋利的牙口“咔擦”两下就嚼碎了一根骨头,然后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汪——”喊我什么事? 它斜睨了一眼蹲在不远处的黄耳,眼里带着不屑,蠢货! “汪!”黄耳不甘示弱的回瞪了它一眼。 好在萧楠眼疾手快的抚住帅哥,避免了一场旷世奇绝的“两汪大战”。帅哥抬起前肢,趴在萧楠的膝盖上,眯着小眼睛盯着她: “汪汪——”说,啥事? 帅哥内心的戏越来越多了。它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能听懂非常喜欢它的的两脚怪的话,它也就勉强喜欢她了;至于其他两脚怪的它也勉强能听懂。不过,它就是不告诉她们! 萧楠敲敲帅哥的脑袋:“你说,你到底吃了多少黄瓜?还是说去打野味吃了?” “汪!”真是愚蠢的两脚怪,野味是什么,能有长条条好吃么? “别装傻!” “汪——”谁装傻? “……” “……” 一人一狗在那热切的交流着,萧仲明在旁边看得无语至极。和一只狗能说得通么?这是在玩? “这次就绕过你,下次不许再去偷黄瓜了,否则——大刑伺候!” “汪~”谁偷了? 萧楠不再理会这只戏越来越多的狗,和萧仲明一起去水库看那些鸭子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