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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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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儿见人齐, 就提出想要将新买的宅子做成打铁铺子的主意来。    众人不解,武大第一个问出来:“咋想起这行当来了?”    “爹啊,你仔细回想一下, 咱们县里可有现成的打铁铺子?”    武大郎凝眉, 脑海中将东西大街都过了一遍,卖铁具的铺子倒是有两家, 不过都不是自个儿打的。    “没有直接打了卖的对?”    武大无奈点点头,他以前还真没注意到这问题, 也难为迎儿这丫头了, 找铺子买房子, 哪日不是她上街跑?跑得县里大街小巷就没有不认识的了。    “那他们卖的铁器都是从何处来的?”武松问出口来。    迎儿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估摸着就是从上头临清城来的。    “但现在朝廷对铁器管得极严, 民间少有私造的,锄头镰刀等农具尚可,刀枪剑斧这些利器却是须得官府登记造册方能铸造……”武松正说到了迎儿的心头上,不是不能造, 是要造的过程比较艰难。    其实光打农具也行,她从一开始冒出这念头来就只想过打简单的农具,既能赚几个钱, 又能将房子派上用场,还能让乔老爹有事情做,就当强身健体也好。只是,昨晚望月沉思时, 想到再有四五年,不出意外的话鞑子就要打下来了……    扭转局势的大事她做不了,但至少要想办法保全自己人,街坊同县的能多保全几个也是好的。当年的鞑子兵强马壮,生性彪悍,而大宋子民早安居乐业惯了,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烧杀抢掠不知丢了多少人命出去……迎儿有个大胆的想法,若宋人都能有个刀枪斧头的防身用,是不是就能少死几个人?    “迎儿是如何打算的?这里也没外人,说来听听。”武松一面说,一面将眼睛看向姚翠莲和乔家父子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姚翠莲看了注意力全在闺女身上的武大郎一眼,垂首紧咬着嘴唇,道:“迎儿放心,我只管卖炊饼做饭,旁的事一概不知。”说着果然就自己去了厨房。    迎儿心内愧疚,她并非有意将她排除在外,但既然二叔未阻拦她离开,那就是他的意思了,她不能不给二叔面子,枉顾二叔好意将她拦下。她相信,二叔走南闯北,连东京城都去过,自有一套他自己的道理。    况且,这事有些麻烦,不只是登记造册就行的,以后若开起来了,隔壁县的、临镇的,都有可能要有些干系,来往人物复杂,大小事也繁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乔郓哥道:“武二叔放心,若有能用得上小侄的,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一面抱拳,一面看迎儿。    反正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支持她。    一想到他就是她身后的男人……嘿嘿,竟然隐隐有些激动哩!    武松这才点点头,道:“你在总兵府,消息自然要灵通些。”意思是接受他的投名状了。    “我想着,咱们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是得找点儿事情做做。我都问过了,县里两个铺子进的货价格极高,且逢关卡哨所都要交税,算下来成本都翻倍了,所以……”    武大郎也道:“是这个理儿,赚头肯定不小,是咱们卖炊饼赶不上的。可问题是,俺们又没人会那手艺,上哪儿找打铁师傅去啊?就是清河县也只有臭水巷张老头会,但没记错的话,他都快七十的人了,早打不动了。”    迎儿笑眯眯的看了乔老爹一眼,道:“原来爹也不知道啊,这样的能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哩!”    武大郎仍一头雾水,想了半晌,以为她是说武松呢,笑道:“个丫头,你二叔怕是不会。”打铁手艺可是香饽饽,他们武家几代人就没有哪个会的。    武松却是一见迎儿眼神就明白了,忙对着乔老爹抱拳,客气道:“失敬失敬,乔大哥真乃藏龙卧虎,真人不露相,俺们……”    “诶,武二兄弟见外了,咱们不兴如此客气。俺也是多年前的手艺了,现在还不知道拾起来拾不起来哩。”    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乔老爹是会打铁的啊!而且看迎儿的意思,连利器刀箭也会……果然在军营里待过的人就是不一样。都说“人生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常人只看得到他现今风烛残年,却不知年轻时候也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哩!    说肃然起敬亦不为过,众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意与崇拜。    迎儿道:“只是官府许可还得二叔出面帮着说个项。”    武松应下,几人又说了铺子门如何开,里头如何修整的事,至于学徒,迎儿想到了几人……只是现在还不确定他们愿不愿来,不好说大话,得待铸造许可下来,她再去问一问。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就是话最少的武大郎和乔老爹都说了几个点子,唯独郓哥儿全程不吭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看迎儿,看了一眼,见她不理他,他再看一眼,还是不理他……    她的气到底要生到什么时候啊,再不同他说话,他都要走了。    于是——“打铁的事辛苦叔叔们操劳了,若有能用得上小侄的尽管开口,待会儿太阳落山我就往临清去了。”其实前面的全是套话,重点是最后这一句。    太阳落山我都要走了,你还不跟我说说话麽?    “郓哥儿咋走的这般急?好歹明早天亮了再走。”武大郎心疼的看着他,瘦胳膊瘦腿的,孩子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啊!    “不了,本来今日清晨就该走的,再耽搁恐赶不上后日的销假之期哩!”    武松闻言,挑了挑眉毛,从清河县到济南府,只用一日两夜……看不出来,这后生还有点儿能耐啊,至少不怕吃苦,以后说不定会成大器。    武大郎大惊,问:“今晚才走,后日早上就要赶到济南府?那可不成,马受得住你人也受不住,不行就晚归一日也无妨的,就同上司好生说说,说家里有急事耽搁了,法理不外乎人情……”    乔老爹叹了口气,道:“军令如山,他们营里做事不同咱们普通老百姓,就是晚了一刻,怕也要挨军棍的。罢了,那你莫掺和这事了,有需要时会与你去信,现在就快回去收东西罢。”    众人也道:“是是是,快别耽搁了。”    但郓哥儿却不动作,只眼巴巴望着迎儿,仿佛迎儿不同他说话,他就不走了一般。    武大会错意,忙道:“好孩子不消担心丫头,有她二叔在,她自己也够机灵,不成问题的。你说是也不是?”最后这句是来问迎儿的。    迎儿“嗯”了一声,胡乱点点头,心想:还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啊,再不走可能就真赶不上了!    “丫头你倒是同这孩子说句话呗,这一去不知又要啥时候才能回来了。”郓哥儿觉着,这世上还是他未来岳父最懂他。    迎儿本想翻白眼的,但一见他那小心翼翼的笑容,仿佛家里那头小叫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人,动动耳朵,动动鼻子,刨刨蹄子,只为从她这儿多得一根胡萝卜或者玉米棒子——她将这种行为叫做“讨好”。    此时的郓哥儿也是这副模样,眼巴巴望着他,就差开口说:“你就同我说句话罢!”    唉!迎儿叹口气,他虽然“坏”,虽然混账,但那好像是男人都有的毛病……而且他最终也没对她做什么。    “哥哥去了那边,记得常给咱们写信。”    郓哥儿深邃的眼窝里,突然就亮起光来,像块打火石,先擦出几个火星子来,慢慢的,火星子汇成一片,成了摇曳生姿的火苗。    “哥哥快回去收东西,早点儿出城,夜里遇着脚店还能歇两个时辰,明日进了临清城可以去码头上寻狗儿他爹,他会安顿你。”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他夜里也得赶路这一困难来,迎儿又问:“那夜里可怎么行路?马儿看得见麽?会不会被石头绊倒?”    众人都笑起来,真是个孩子!    郓哥儿眼里的火苗,就渐渐地烧旺起来,慢慢变大,好像点燃了蜡烛,慢慢的将整个屋子都照亮……围着那火苗,还有个柔软的、暖和的光圈。    他真欢喜!她同他说话了,还关心他了。    高兴得只顾的上傻笑。    “嗯?哥哥还未说,马儿看得见路麽?”    “哦……哦,我有马灯的!”    还想再问“马灯”是什么,需要烧灯油麽,油加在哪儿……疑问太多,但不能再耽搁他时间了,迎儿还是将疑惑憋回肚子里去,催他赶紧收东西去。    见他起身,迎儿看着他瘦得过分的背影,那腰肢跟个姑娘似的,短打的腰带一系,整个人愈发瘦成了棵营养不良的小树苗……怪可怜的。于是赶紧去拿了几个卖炊饼的油纸包,端了翠莲晒肉干的簸箕来,油炸过的猪肉、鸭肉和鹅肉捡着好的,各塞了满满登登的几包。    等她拿了肉干到隔壁,郓哥儿已经在解拴马的绳子了,但马鞍上却光秃秃的空无一物。遂奇道:“带水了没?”    郓哥儿挠挠头:“带什么水?”    迎儿愈发奇怪了:“不带水那你这老远的路都怎么解决喝水问题?”    “嗨,还以为什么大事哩,这还不简单,遇到茶馆进去喝一壶,遇不着就河里溪里喝几捧,可清甜了!”    一想到那河水是喂牲口的,里头不知驴尿马粪的泡了多少……说不定还有会吸血的蚂蟥……迎儿就头皮发麻,赶紧转回家里去,拿了她路上喝水用的水囊,灌了满满一袋凉开水进去。想了想,又撒了点盐巴进去,摇晃均匀了,才拿给他。    “喏,得放点儿盐巴才耐得住,不然出汗太多人会虚脱的。喝完了就到茶馆里灌一壶,要凉开水,别装冷水进去,记住了麽?左边这三包是猪肉和炊饼,右边这几包是鸭肉和鹅肉,你路上饿了可以就着水吃点儿。”    郓哥儿呲着大白牙,点头不迭……笑得满足极了,她在关心他,多好啊!    “去了好生听大人的话,什么事都别出头,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总没错。”    少年点头。    “银钱尽管花,乔大叔要盖房子我会想办法,别亏待了自个儿。”    这个郓哥儿却摇头,哪里能花未来媳妇儿的钱,他可是堂堂男子汉,以后要给她呼奴使婢、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过的啊。    “听到没有?”    少年点点头。    迎儿又这儿几句,那儿几句的唠叨他,像老母亲般殷殷关切,真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    眼见着就要走了,郓哥儿突然弯腰,轻声问:“不气了好麽?”    迎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还在生气昨晚的唐突啊?气是气,但现在要确保他一路顺利的赶上销假,有气也只能隐忍不发了。    “罢了,记着以后再不可那样了。”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罪加一等!    郓哥儿迟疑着点点头。又去隔壁辞行过众人,父子俩也没再单独叙话。    这才一拱手,一脚跨上马,甩了一马鞭子。马儿打了个响鼻,走了两步,迎儿从后面看着他笔直而瘦弱的后背,想到今日一去,下次再见面,少说也是一年半载后的事了……突然就生出股不舍来。    于是下意识的就跟着马走了两步。    郓哥儿打马来到巷子口,回首一看,见几个大人站在门口,唯独她一人来到巷子中央……定是跟着出来的。那一瞬间突然就生出无尽的欢喜与不舍来,忙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哒哒哒”来到她跟前。    迎儿睁大眼看着,问:“可是有啥东西落家里了?你等着,别动啊,我跑回去帮你拿!”    鬼使神差的,郓哥儿突然伏下.身去,说了句:“西门庆我记住了,等着我回来。”就打马走了,终于不再留恋的走了。    迎儿微微有些出神,又是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说他知道她要对付西门庆了麽?等着他回来替她报仇麽?    少女的眼眶就有些湿润,鼻子也酸酸的。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人说过会替她报仇,从来没有人,以她的欢喜为欢喜,以她的仇敌为仇敌。    除了他。    真是个傻子!他知道他们是多大的仇麽?知道她要怎么报仇麽?他屁都不懂,却还信誓旦旦“等着他回来”,等他回来又能如何?真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孩子!    *******    乔郓哥一走,仿佛乔武两家人的精气神都被带走了大半。这几日.他在,上蹿下跳,乔家跑出,武家跑进的,不觉着有什么,他一走,院里再安静不过,就连他留下的小毛驴也不甚叫唤了。    乔老爹虽不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愈发话少了。以往旁人提及军里如何如何的话题来,他都还随意搭理几句。如今却是格外敏感般,只要一听“军”“营”“总兵府”等字眼,即使是“济南府”,他都觉着是在说与儿子有关的事,竖起耳朵听着。    迎儿两辈子都没做过母亲,不知为人父母的感受,只是看着乔老爹这副模样,微微有些心酸。    上辈子乔郓哥杀出一条血路来,功成名就,而有多少男儿,也如他一般,是家中独子,甚至是几代单传,最后却没他的走运,在战场上身首异处,甚至尸骨无存……他们的爹娘,又是何等的悲痛?    说痛不欲生都不足以形容,丧子之痛只有在做人爹娘的人身上才能发挥其真正“威力”。    迎儿咬咬牙,这一世,她一定要尽最大努力,避免上辈子的生灵涂炭……即使做不到,她也要让她身边的人都能有防身之器,不再任人宰割!    所以,打铁的事得加快脚步,赶紧付诸行动了。    十月十六,五更鼓才敲过,迎儿就听见二叔房里有了响动,今日是他当值第一日。    迎儿忙下楼去给他煮了碗面,她爹和狗儿又早早的上铺子去了……这炊饼生意真不好做,起早贪黑睡不上一顿好觉,若以后有了旁的营生,炊饼不卖也罢了。    才想着,武松已经换了身衙门统一的灰褐色皂衣下楼来,脚下踩着崭新的黑面白底皂靴,腰间系了根黑色的带子,上头挂着名牌和毡帽。    “丫头咋不多睡会儿?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得睡足了才能长得高哩!”说着拿手在她头顶比划一下,已经快到他胸口了,不错。    迎儿笑道:“二叔就会打趣人,迎儿已经够高了,可不能再长了!”说着抬头挺胸站得笔直,表明她已经不矮了。闺女又不消上战场,长得牛高马大有什么用?虽然她内心深处也挺羡慕那些长条身材的女子,似孟玉楼,气场上就天然的出挑。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爹武大郎虽矮,但奇怪的是,她这嫡亲的闺女,身量却长得不错,在清河县同龄的闺女中,她绝对不矮。甚至去了临清城和济南府,南来北往的人中,同南边儿来的小娘子比起来,她都算高的了!    “不怕,闺女高有高的好,咱们迎儿甭论高矮都好看。”没想到二叔也会说哄人的话啊……还说得面不改色,一本正经!    迎儿心内憋笑。    *******    就这般过了几日,武松进了衙门,因其武艺高超,为人性情豪爽,胸中又有成算,众人都敬他重他,一班皂隶皆惟他马首是瞻。迎儿生怕他被上头为难,每日下值家来,都要问“县老爹可有为难你”“下头皂隶听你使唤麽?”倒是将不来做客的李清寒给忘了。    武松每回都笑着耐心道:“你个小丫头不消操这心,我自有安排哩。”    哪能不操心。二叔上辈子打死了李外传却无一人替他说句好话,不就是因他为人鲁莽一根筋麽?为了保住他这都头之位,迎儿没有一日不操心:“二叔,咱们打铁许可的事你先别忙着开口,待站稳了脚跟再说不迟。”    武松笑道:“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喏,看看这是什么。”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张纸来。    迎儿一头雾水的接过来,横看竖看,除了左下角有个红泥印,别的啥都看不出来……不识字啊!    武松也是才想起这茬来,道:“县里许可我已经替你拿下来了,只消你愿意,明日就可以开张啦。”    迎儿大喜!    随即又忙问:“他们可有为难二叔?”    能有什么为难的,他们就是不愿意办,他也能从别的地方拿到,大不了跑一趟临清城便是。更何况那李达天还要求着给他办哩!真是个可人的乖孩子!    武松怜爱的揉揉她脑袋,故意叫“肚饿”,转开话题去。    *******    有了许可,迎儿便不再耽搁,想起自己要往临清城去一趟,不若就先预备好打铁的原料器具,若有缺的就直接从临清置办了来。    因乔家盖房的事还没定下来,乔老爹这几日倒是空闲,听说迎儿要去临清,便道:“恁多东西你也记不住,人家看你人小都以次充好蒙你呢,再说俺们也不放心这老远的路,就让俺跟你去。”    迎儿也觉着有道理,像他列出来的什么生铁石,什么铁锤铁钳的,她压根不知道,万一买了不合适,又平添许多麻烦,干脆他跟了去,让他自个儿选,她只管付钱便是,一步到位!    几人说定,因有二叔在家,迎儿放心得很,只又叫来姚家三个小子,让翠莲带着他们守铺子,迎儿好话说尽,非要拉了她爹去临清城不可。    “爹你不是担心临清城没南京来的糟鸭子麽?去看看才知道有没有哩!”    “爹你不是不放心俺在那边麽,正好家里二叔守着,你跟去瞧瞧才放心不是?”    “俺在那头安置了刘叔和黄四娘,爹你这做主家的得去瞧瞧才行。”    ……    直到坐上了牛车,武大眼眶仍是湿的,又再次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把泪。他闺女真好,有闺女,他才能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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