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温水
沈信桢从超市回家之后, 去厨房找了一个盆接了一半的水然后把鲤鱼放了进去。 “回到了水里, 是不是就没那么痛了?” 都回家, 你怎么还痛呢? 她蹲在地上小声着问,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或许是碰到它的伤口, 又激烈地甩起了尾巴,溅了沈信桢一脸的水。 沈信桢撑着膝盖站起身,因为长时间的劳累和饥饿,她的头有些晕, 必须得慢慢踱步才走得稳。 她蜷缩在沙发上, 视线盯着天花板, 许久才疲倦地闭上眼睛。 整整一个礼拜, 沈信桢都窝在家里没有出去, 直到等她买回来的食物全部吃完之后, 她才打算换身衣服出门。临走之前,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厨房的时候才看到,那条鱼早已经翻了白肚臭在盆里了。 沈信桢扶着门框, 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抱住自己的手臂微微颤抖地摩挲着。 身体有些冷了。 是要入秋了吗?她想。 沈信桢把鱼端出去,把它埋在一处大树下。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觉得她应该把它埋得更深一点,否则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流浪猫闻到味道过来掘土将它吃掉。 或者被蚂蚁团团包围住身体,一口一口地啃食殆尽。 就这样想着,她突然听到楼下一阵猫叫, 极为嘶哑的声音,好像是被暗夜突然造访的人惊醒了。 一阵脚步声踩着吱呀的楼梯越来越近,然后在沈信桢门前消失了。 沈信桢微微瞪大眼睛,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是害怕,又像是期待。 期待着什么谁呢?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门板,小声而试探着问:“沈小姐?沈小姐你在吗?” 红嫂! 沈信桢几乎是跳下床的,她光着脚跑到门口,脸上带着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欣喜。 然而打开门,看到红嫂狼藉不堪的模样时,沈信桢的心又猛地坠了下去。 “沈小姐,你快跟我回去,先生都失踪两天了!” 沈信桢张了张嘴,还没开口,红嫂就上前紧紧攥住她的手,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说:“沈小姐,你不要再误会先生了,就听红嫂的话跟我走!毕竟…当年先生对你做的那些事情,都是迫不得已啊!” 野猫在肮脏的角落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老楼死一般的寂静。 “你说什么?” 窗外的小小飞虫看到亮光,扑打着翅膀穿过门缝毫不犹豫地撞击在灯泡上,发出“兹”的一声。 **被灼伤的声音,只有它听得到。 红嫂与沈信桢对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决心。 “我原本并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先生,我想如果你们和平分手,那我无话可说。但我看不得你误会先生。”红嫂红着眼眶看着沈信桢,目光里浮现出几分哀怨。 “沈小姐,你出了事,把以前的事全都忘了,你忘了先生对你的好更忘了你以前对先生的折磨!你看着先生腿上的疤,难道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沈信桢身体一僵,浑身血液都停止流动,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听下去。 所谓秘密,如果不是真相本身,那便是真相的隐情。 沈信桢看着红嫂一张一合的嘴唇,四肢被抽去力气,眼前一阵发黑,仿佛在清醒中跌入一场破碎幻境。 她在迷离幽暗的回忆中,一点一点地看过去,仿佛在查看她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所有画面,然后怔然落下泪来。 她看到了什么? 令人恐惧,令人窒息的黑暗。 那个叫做沈信桢的女人,拿着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瞪着眼睛蜷缩在墙角,对着眼前的人哭喊哀嚎,而刀尖对着的人,是已经站不稳的温则。 他半跪在她面前,脚踝上一道几乎见骨的伤口,正涌出大片的鲜血。他脸色苍白如纸但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对她伸出手,哄道:“信桢别怕,坏人都被我赶走了,你快把刀给我,好吗?” 她浑身战栗,好像处于极度恐惧中,问他:“那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笑意苦涩,声线颤抖—— “是我啊,我是你的温学长啊。” 她眼神空洞,茫然摇头:“不,我不认识你。”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刀子被突然夺去,还未来得及叫出声,红嫂和王管家便一拥而上扑上来按住她。 她此时又看到那闪烁着寒光的针头了。 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便扎在她身上。 意识昏沉中,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入怀中,一只大手切切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信桢别怕,有我在。” 夜风渐大了。 玻璃窗被雨滴敲打着,发出水珠四向迸裂的声音。 红嫂的声音在晦暗低落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响起。 “从那之后,先生就落下了残疾,平日里看着正常,可是一剧烈运动就会疼,甚至连普通的感冒发烧都会牵连到伤口发炎,我是看着先生长大的,我心疼啊,可还得听着先生的话撒谎骗老夫人……后来先生陆续请了很多医生都没治好你,你不犯病的时候还好,就会在房间里发呆,一旦犯病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关在柜子里自残,把自己身上弄的满身是伤,因为你不愿意吃药又害怕见陌生人,先生就只能天天连眼也不敢眨一下地守着你,就怕一个看不住你又伤害自己。” 沈信桢喉咙里涌出丝丝血腥味,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从眼角大颗大颗掉下来,整个人抖若筛糠。 红嫂:“还有一次,你把自己关在浴室咬断了动脉,差一点就死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你的嘴唇发白了,身上都凉了。当时先生真的被吓坏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先生那副样子,抱着你的手都是抖的,把你送进抢救室的时候都止不住,谁说话也听不到,就死死盯着抢救室等你出来。当你被推出来的时候,先生冲上去看你,突然地就红了眼眶……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先生哭。我那时候想啊,如果你要是活不成,先生也就跟着走了。” “先生迫不得已,只能把你绑起来,平日里倒也还好,但你发病的时候就只能给你打镇定剂。后来有一次你发烧被送去医院,结果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就从楼上跳了下去……”红嫂说得哽咽,抬手擦了擦眼睛,说:“先生不让我们说,但事到如今我没办法再装哑巴了。” 寂静中,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延缓了。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哽咽声响。 一直到好半晌,沈信桢才能发出声音,沙哑至极,宛如呢喃—— “原来……这就是他的秘密。” 她的心脏一阵阵抽痛,痛得她弯下腰去。 一想到她带给他的那些伤痛,她就痛苦得要活不下去了。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宁愿我离开他也不告诉我?” 红嫂叹口气:“大概……先生是不想你愧疚。” 不。 不是。 在问出问题的同时,她突然就得到了答案。 他是在害怕。 害怕她再想起那段阴暗痛苦的记忆而伤害自己。所以他宁愿让她离开,也不肯告诉她真相。 一道低沉温柔的嗓音从记忆深处传来。 “我想让你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原来那句话不是虚伪哄骗,而是他无比真切的愿望—— 信桢,那些痛苦悲伤的瞬间,就这样忘了。 沈信桢红着眼眶,视线因为泪水而模糊,但依旧阻碍不了她的动作,她从衣柜里找出衣服快速换上,哽咽着往外走。 “我要去找他。”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见他。 无比,无比地,想见他。 想要看到他温柔的笑容,想要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想要扑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大哭一场,最后要亲吻那道长长的伤疤。 可是当她迈入寒冷夜风时,又突然停住脚步。 红嫂看她不动,焦急道:“怎么不走了?” “我要在这里等他。” “什么?” 沈信桢转身往回走,在寒风中头脑越来越清晰。 温则不会玩失踪,他不仅要顾及身体而且要顾着公司,所以绝对不可能长时间离开。 温则不会,但温律会。 只有温律才会什么都不顾忌地离家出走玩失踪,而他失踪的理由极有可能是为了找她。 是与不是,她只能等结果。 连一厦都找不到的人,她就算回去了s市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待。 那不如赌一把。 沈信桢安抚了红嫂,本想让红嫂第二天再走,可她说不放心,连夜去了车站回s市。 她原以为要等待很久,甚至这等待是徒然无功,但万万没想到温律就在这晚找来。 夜雨,到了夜半时分下的更大了,大风席卷着雨水把脆弱的玻璃窗拍的咣咣作响。 沈信桢睡眠不安稳,直到凌晨四点才勉强睡着,没过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了。 这个公寓地方很偏僻,环境和空气也不太好,住着的大多是孤寡老人或者失意潦倒的青年,经常传出有醉酒的男人闯进门骚扰邻居的声音。 沈信桢没敢开灯,下床穿上拖鞋,拿出枕头下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凑近门板。 “谁?” 她颤抖的声音被狂风暴雨掩盖住,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敲门的力道加重,几乎是算得上是在撞击。 沈信桢吓得白了脸,正要往回跑拿手机的时候,身后的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冷风灌进来的一刹那,腰身被一条冰冷而潮湿的手臂裹挟住被迫扑进男人的怀里,随即夜空闪过一道白色闪电,照亮她的视线,照亮男人漆黑深邃眉眼。 “温——” 嘴唇被一片冰冷的唇猛地堵住,两唇交接之处燃起熊熊火焰。 门板在狂风中颤栗,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沈信桢被他一路拖拽到床上,不容拒绝地拥吻,强势而贪恋地抚摸,一直到他听到她小声的啜泣声,一切才偃旗息鼓。 她坐起身来,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在她开口的同时落下泪来。 “温先生呢?”她轻声问。 仿佛无意识地呢喃。 一模一样的脸,装的却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温律的发梢还在滴着水,水珠落到他眼睛里,他眨了眨眼,水珠又从眼角流下来。 像是哭了,却又不是。 他的脸苍白如纸偏偏嘴唇还是殷红的,白与红的交织在这浓稠的夜色中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瑰艳之美。 他微扯一下唇角,勾勒出一抹轻描淡写的笑。 “以后没有温则,只有温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应该有人猜到了这个反转?剧情也不复杂嘛,就是我笔力不行,有点浪费设定了,我只能说努力。下次可能要重复像《野生》那样轻松热闹的故事。 ps:下章是温律最后的专场~这章留言应该得多一点… 留言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