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节
着急,这才挂断了这一通电话。 时间已是深夜,萧潇和阮暮灯来不及也没有时间再回自己的住处,就向调查组借了处空置的房间,凑合着休息到天亮。 这房间其实就是一处片儿警值班用的休息室,地方很小,除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床头柜之外,只有一张单人用的沙发床。 “睡一会儿,天亮了我叫你起来。” 阮暮灯推着萧潇往沙发床上摁,“你已经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萧潇心里满满塞着萧宁和白凤雏的事,身体虽然已经倦怠到了极致,不过精神却依然十分焦虑。 他本想拒绝说自己睡不着,但抬眼就看到阮暮灯眼下淡淡的青黑,立刻想起,自家徒弟这些天来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自己多久没休息,阮暮灯也就多久没合眼。 于是萧潇合衣躺到床上,往靠墙的地方缩了缩,硬是腾出了半张床来。 “来,陪我躺一会儿。” 他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半铺床,朝阮暮灯说道。 阮暮灯听话地脱了外套,只穿着件无袖的薄T恤,侧身睡到萧潇旁边,又将衣服展开,横搭在两人身上。 “嗯,睡……” 他伸手环住萧潇的肩膀,像摩挲着什么稀罕的宝贝似的,轻柔而珍惜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萧潇被摸得很舒服,好似一只被主人顺毛的猫咪,惬意地眯起眼,偏头往阮暮灯的肩窝里拱了拱,找了个弧度正好的位置,埋进去就不动了。 久违的疲倦,在两人的体温交融间,像溶化的黄油一般渗进了意识里,萧潇闭着眼睛,渐渐迷糊了过去。 “……你这拍背的手法,可真熟练啊……” 他的脸贴着阮暮灯的脖子,呼吸撩过对方的皮肤,梦呓似的含含糊糊的说道。 “嗯,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和亲戚邻里关系都挺亲近的,偶尔会帮他们带带小孩子。” 阮暮灯轻声回答,温暖的手掌沿着萧潇脊柱的曲线来回梭巡。 “……真好啊……” 萧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慢。 “我也好久……没有去过阮家村了……真想,嗯……跟你回去一次……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以后……”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半靠半抱地压住阮暮灯半边身体,鼻息沉沉,很快坠入了无梦的酣睡之中。 阮暮灯等了一会儿,确定萧潇确实已经睡熟了,才低头亲了亲他的发心,拉紧盖在两人身上的外套,也闭上了眼睛。 阮暮灯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了杯子磕碰桌子的声音,还有纸张摩擦时特有的沙沙声。 常年习武的人,五感较常人敏锐,他立刻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猛然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明显是个身型高大的男子,身穿长袍,头挽高髻,脚蹬皂靴,打扮得活像刚刚从古装片场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卸掉一身行头似的。 他正背对着沙发床上挤着睡的两人,坐在桌子前面,就着台灯的光,一边品茶一边看书。 明明房间门反锁了,窗户也好好的关着,半夜里屋中却忽然多了个人,还是打扮如此不合时宜的古装男——照理说,阮暮灯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一跃而起,随手找个什么防身用的东西了才对。 然而出乎意料的,在看到面前这男人的瞬间,他就有种奇异的直觉,居然一点也没有觉得震惊或者害怕,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阮暮灯回头看了看身旁的萧潇,见自家师傅依然蜷在沙发床上,睡得很香的样子。 “过来,给我斟杯茶。”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似乎知道阮暮灯已经醒了,并没有回头,而是拖着调子支使他做事。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约莫五十多岁,声线很陌生,但中气十足,带着赣语方言的调子,阮暮灯猜测,这人应该也是个练家子。 于是他翻身下了床,走到桌边,亲自给这个陌生人续了杯茶。 “不错不错,虽然茶不是什么好茶,但那小子的徒弟却是个孝顺徒弟。” 中年男人端起茶杯,也不怕烫口,仰头就一口气闷干了杯子里的茶水。 “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阮暮灯又帮这人倒上茶,恭恭敬敬地问道。 正面看这忽然闯进屋来的中年男人,阮暮灯发现他的长相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年轻,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国字脸轮廓分明,下颔无须,眉毛却很浓密,悬胆鼻、四方口,算不上俊美,却很有男子气概。 “哈哈哈哈!” 听到阮暮灯的问题,中年男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然而奇怪的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和男人的笑声那么响,躺在三步开外的沙发床上的萧潇,却依然闭着眼睛,跟头小猪似的,睡得毫无所觉。 “我一辈子收了俩徒弟,全都没教好!” 中年男人答非所问,而是转头瞥了瞥熟睡的萧潇,又目光灼灼盯着阮暮灯。 “一个徒弟教成了混世魔王,谁都奈何不了他;另外一个虽然心肠好,但就缺了点志气,整天就知道混日子!”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刚才看着的古书卷了起来,用书卷在阮暮灯脑门上拍了两下。 “没想到萧潇那臭小子比我有眼光,徒弟是个争气又孝顺的!” 薄薄的书卷拍在脑袋上,自然半分都不疼。阮暮灯睁大眼,电光石火间领悟了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 “师……”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兜头而来的书卷打断了。 “行了行了,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了。” 中年男子挥了挥手,一只手肘支在桌上,两脚翘了个二郎腿。 “也怪我当年一时心慈手软,清理门户没有做干脆了,才会有后头这许多破事儿。”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抓了抓脖子,“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阮暮灯心头砰砰直跳,似乎意识到了男人的弦外之音,立刻正身抱拳,深深一揖到底。 “恳请指教!” “你这瓜娃子,老道我都作古多少年了,难道还能还阳替你们打架不成?” 中年男人又用手里的书卷往阮暮灯的后脑上招呼了几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再说了,打不过你们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吗?自己琢磨去!” 说完,他把手里的书往桌上随手一拍。 待阮暮灯再抬头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空荡荡,早没了那中年男人的身影了。 桌上的线装古书还维持着刚才中年男人卷起揍人时的状态,发黄的书页已经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了。 借着台灯的昏暗光照,阮暮灯一眼扫到书页上的内容: “昔道宣律师独坐禅房,忽闻有雷声自西天来……” 第 122 章、十三、天谴05 东边的天际刚刚泛出一丝鱼肚白,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沙发床的床头前, 阮暮灯倏然睁开眼,目光聚焦在头顶遍布霉斑的天花板上, 一时间有些怔忪。 在他脑海的认识之中, 他分明已经“醒”过来了一次, 正坐在桌前看师祖他老人家留下来的书,可这一转眼, 他居然就又躺在了萧潇旁边, 搂着恋人睡得热热软软的身体,再次从梦中梦里醒了过来。 阮暮灯愣了一会儿, 回忆自己在梦境里见到的一切。 长相很有男子汉气概的师祖, 以及那人不像方外高人, 反而更似个浪荡游侠的举止做派,还有他仿若不经意的两句提点,以及……他在梦中看到的那本连装帧线都快要散掉的破书。 阮暮灯的记忆力一向非常好,但凡看过一遍的书籍, 虽然不能以“过目不忘”简单概括, 但记住个**成那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可即便他在梦里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但他此时此刻仔细回想起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记得后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只牢牢记住了他乍然看到的第一篇内容——一个情节十分荒诞,却很有趣的小故事。 是的,他那位长相气质都和“仙风道骨”完全不沾边的师傅,特地入梦一趟, 给自家徒孙留下的书,既不是什么秘术宝典,也不是什么阵法咒文,而是一本仿若旧时坊间流传的志怪杂记的抄本。 故事说的是,唐贞观年间,有和尚释道宣,即世称道宣律师,曾有一日在禅房里打坐的时候,忽然听到西方窗外传来隆隆雷鸣之声,而且雷声越来越近,最后就停在他的禅院外头。他抬眼看向屋外,分明天气晴好,毫无即将行云布雨之兆,立刻掐指一算,竟是有妖物藏身在近侧。 于是道宣和尚脱去身上僧袍鞋袜,纷纷丢到窗户外头,但雷声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道宣随即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全身,最后在右手尾指上找到了一枚新生的黑色小痣。道宣遂将右手伸出窗外,耳边随即一声霹雳炸响,将那颗黑色小痣,连同和尚的半截尾指一并烧成了焦炭。 原来那枚小痣是一尾孽龙,化成黑痣潜藏在高僧身边,借佛光功德掩盖自身业力,企图躲避天劫。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九天玄雷终究还是没有错漏过它。 阮暮灯先前看书的时候,还没有觉得如何,现在从梦中醒来,仔细琢磨这故事里的诸多细节,心头有某种念头隐隐浮现,但又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到底靠不靠谱,是不是就是师祖想要给他们的提示。 正在这时,萧潇似乎也被照在眼皮上的阳光弄醒了,他起皱着眉,好像没睡醒的猫一样,脑袋窝进阮暮灯颈间蹭了蹭,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缓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朝自家徒弟露出一个久违的灿烂笑容,“阿阮,早啊!” “早。” 阮暮灯看着萧潇饱饱睡了一觉之后,脸上疲惫倦怠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心里也觉得很是高兴。 “你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嗯,昨晚睡得真香啊。” 萧潇点点头,两臂上举,伸了个懒腰,“说起来,我昨晚竟然梦到了老头子……唔,就是你师公啦……” “什么?!”阮暮灯听了这句话,心头一凛,忍不住骤然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 萧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阮暮灯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回头讶异地看向青年,“你干嘛这么个惊讶的表情。” 阮暮灯就将那个出现在他梦中的中年男人的长相,连带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全都一五一十地向自家师傅说了一遍。 这会儿吃惊的换成了萧潇。 “嗯,你从来没有见过老头子的样子,但听你的形容,确实是老头子本人没错。这么说来,昨晚果真不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偶然梦到了故人,而是他不仅入了我的梦,还跑去找你了……” 萧潇摸着下巴上两三天没刮而冒出来的一点点胡渣,脸上的表情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老头子九成是算出了我们这边的窘境,想要提示我们些什么线索,但在天道规则之下,阴间之人不能搅扰阳世之世,所以又不能明说,才这么拐弯抹角地留下一本志怪杂记,还让我们仔细琢磨去……” “嗯,确实如此。” 阮暮灯轻轻颔首,将梦里看到的道宣律师的逸闻,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你是说,天劫吗……” 萧潇一字一顿,把这两个字放在舌尖反复咀嚼,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萧宁再哪里,要不然我们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阮暮灯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青年回身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了看屏幕里的名字,眉毛微微一挑。 “喂?” 他摁下通话键,把听筒凑在耳边。 “阿、阿阮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还带着急速奔跑之后,一口气没喘匀的粗重呼吸声,“我、我觉得,我觉得我看到他了!” 男声的话乍听起来像是没头没尾的,但阮暮灯竟然一下子就听懂了。 “你是说,你看到萧宁了!?” &&& &&& &&& 自从周涵从S省回来之后,性格就变得比以前成熟沉稳了许多,不止平日里话变得少了,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改掉了个六七成。 恋爱和失恋一样,都是能令人飞速成熟的经历,尤其是付出了真情,又遭遇到背叛之后,足以让周涵这个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差不多从来没有遭遇过挫折的大男孩,经受到一次可谓身心蜕变的成长。 他回家的时候,阮暮灯在墓中受的伤虽然痊愈得差不多了,但萧潇还没有醒,后来虽然陆陆续续从弎子和阮暮灯那儿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两人都平安无事回到了A市,但他毕竟不是玄学界中人,自己也对那个神秘的世界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了解,所以即便隐约听闻似乎有人出事了,他们正在满世界找寻“白意鸣”的消息,周涵也不过是心里干着急,实际上却帮不上忙,还是只能乖乖回去当他的本质小鲜肉,每日兢兢业业地接通告拍新剧刷流量。 这一日,他有个棚内的早班节目要录,天还没亮就被经纪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洗漱换衣化妆一气呵成,然后塞进保姆车里,一路送到了A市电视台。 周涵要去的室内摄影棚在后面的一栋楼里。 他和经纪人从停车场出来,穿过两栋楼之间的廊道时,迎面碰上两个男人。 “哎呀,台长您早啊!” 经纪人立刻认出了其中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矮胖秃头男人,瞬间堆起殷勤的笑脸,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问了声早。 矮胖的秃头男是A省电视台的副台长,平常以待人亲切慈和出名,尤其是像周涵和他的经纪人这样,已经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的,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不摆一点儿架子的。 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冷着一张脸,目光也有些呆滞,愣愣地固定在经纪人脸上,足足过了两秒,才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像完全没有看到周涵一样,目不斜视地从两人中间穿过,径直朝前走去。 反而是走在台长身边的年约三十来岁模样的陌生男人,礼貌地朝经纪人问了早,又转头朝周涵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跟随台长穿过廊道,越走越远。 “哎呀,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