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节
经穿上了外出的行头, 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的盯着他, 目光中清清楚楚写着“带上我”三个字。 “也罢, 你也跟我一起去!” 萧潇随手在徒弟后脑揉了两把,就拿上车钥匙, 带着人出门去了。 因为萧潇以前常开的SUV被犬鬼在车前盖上砸了个大坑, 送修还没回来的缘故, 这几天萧潇用的都是弎子备用的一台外型有些骚包的香槟色莲花。 跑车出小区以后直接上了环城高速,一路风驰电掣,半小时后,停在城西城隍庙附近的商店街前。 时间已是晚上将近十点, 这一带绝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了门, 游人和香客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两人绕进城隍庙后门旁一条古旧而复杂的老胡同里, 拐了两次弯,不多会儿就看到警察用黄色塑料胶带拉起的显眼的隔离带。 打电话联络萧潇的,便是阮暮灯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古先生。这时古先生已经派了个年轻的弟子守在隔离带旁,远远看见萧潇他们来了,立刻朝他们挥手。 “里头情况怎么样了?” 萧潇带着阮暮灯,跟随带路的年轻人穿过封锁线, 朝着出事的店铺走去。 “很乱,乱套了!” 小伙子用力咂了下舌。 “他们的掌柜和一个当班的小伙计死了,发现尸体的还是个偶尔进店的普通人,当时就吓得大喊大叫起来,惊动了左邻右里,闯进来好些看热闹的,还有人想趁机顺走铺子里的东西,结果被防盗的咒术伤了,大师他们还在那收拾呢……” 那年轻人一边摇着头,一边将他们领到一家砖红色门楣,装潢古色古香的店铺前。 阮暮灯抬头一看,门前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百藏记”三个烫金字,旁边还有一个仿印鉴风格的巨大的繁体“当”字。 原来这是一家典当行。 “这家‘百藏记’是A市资历最老的当铺了。” 萧潇轻声解释给阮暮灯听。 “和普通当铺不同,他们除了一般的金银珠玉、古董字画、文玩摆件乃至贵重家具之外,还会收一些天材地宝、法器宝具。甚至还有些土夫子倒腾到好东西,又一时半会难以脱手,就会将明器暂时寄存在这里。”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百藏记背后的东家在咱们这一行里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大门派了,所以,虽然生意上难免有些打擦边球的,古老爷子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了。”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大堂,看到里头穿梭的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以及一个静静矗立在柜台前的老人。 “古老爷子。” 萧潇领着自家徒弟,上前打了个招呼。 走得近了,阮暮灯才看清了传说中的古先生那令人过目难忘的长相。 这位姓古的老人身披土黄色袈裟,看上去足有**十岁的年纪,干瘦佝偻,而且胸廓凹陷,使得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 虽然他做和尚的打扮,但头发没有剃光,约莫寸许长的发茬已经连根都白了。 而且与阮暮灯曾经见过的无嗔、无痴两位大师悲天悯人的长相不同,这位古姓老人骨相很是难看,鼻梁塌陷、鼻孔朝天,嘴角下耷,法令纹很深,一对眼球上厚厚地蒙着一层白翳,显然是失明已久了。 古先生朝他们点点头,没问萧潇怎么就把平日里藏着掖着的宝贝徒弟也一起带来了,而是默默地领着他们往里头走了几步,去看倒在柜台后面的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穿着浅灰色汉服短打的精壮小伙,生前应该是个爽利人,只是此时脖子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创口,从里头流出的血将前襟布料都染成了红黑色。 阮暮灯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抬头对萧潇说道:“这伤口……” “没错。” 一旁的古先生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的后半句,“你猜得没错,确实像是猛兽撕咬出来的创口。” 阮暮灯吃惊地睁大眼,十分意外面前这位眼睛看不见的老人,是怎么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的。 萧潇朝自家徒弟笑了笑,张口比了个嘴形——他、心、通。 阮暮灯更吃惊了。 所谓“他心通”,乃是佛教用语,即“证得他心智”,也就是能如实了知他人心中差别相的神通力。 但凡把“他心通”练到极致的,都能不用耳听、不用眼看就知晓他人内心想法,简直准得如同两人共用一个脑子一般。 可“他心通”也有缺陷,一是不能用这项神通去探旁人**,否则就是造业力损福报,二是许多身怀异术的人,常常有对付他心通的一套秘法,要不然“白意鸣”壳子里的萧宁这些年常常在古先生眼皮子底下出出入入,身份应该早就暴露了才对。 “掌柜的遗体在里头,你们跟我来。” 于是萧潇和阮暮灯跟着盲眼的老人穿过一道偏门,顺着一条有些狭窄的廊道到了后面的小仓库里。 “这儿是百藏记收藏精贵物件的地方。” 古先生指着那些空荡荡的货架说道。 阮暮灯朝四下一看,一个二十平左右的房间里竖了八个红木架子,却都空无一物,只有最靠里侧的一个架子倾倒了,几只大小各异的精致木箱四散落在地上。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身穿中山装的大叔,蜷缩在倾倒的架子与墙壁的夹角中,人已经断气多时,只是依然双眼圆睁,表情痛苦,手里握着一串钥匙,脖子上同样开了个撕咬出来的大洞。 “这货架都是施过空间法术的,典当品摆进去以后,除非用特定的方法取出,或者暴力破坏掉柜子上的术法,不然上头的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萧潇轻声对表情疑惑不解的自家徒弟解释道。 “死去的这个掌柜,已经在百藏记里工作了三十多年了。” 古先生摇头叹气,一双被白翳蒙住的眼睛悲悯地“看”向那死不瞑目的中年男子。 “我让二掌柜的核对过铺子里的货品名录了,只丢了一口箱子,是在半年多前寄存的,寄存人只留了个‘赵’姓,册子上写的物件是:白玉把件一枚。” 萧潇摸了摸下巴,深深蹙起眉,“这听起来确实很像是萧宁一直在找的白玉蝉。” 到了萧潇这个程度的修为,古先生的“他心通”在他身上已经不能起作用了,所以他想和老人商量事情的时候,还是要说出来。 “是啊……” 古先生叹了一口气,“你先前说你在回家路上曾经遇到过犬鬼,我怀疑,那或许就是掌柜和伙计脖子上的致命伤来由。” “所以,现在两只玉蝉都落在萧宁手里了吗?” 萧潇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如果它们真是避祸挡灾的宝贝,那么现在他就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降术了……” “避祸挡灾?” 古先生虽然年纪很大,耳朵却依然灵敏得很,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萧潇话语中的关键词。 “嗯。” 萧潇点了点头,将自己关于玉蝉的推论简略跟老爷子说了。 “不,不对。” 古先生听完后,却摇着头,并不同意萧潇的看法。 “我听你对两只玉蝉的形容,觉得它们分明更像是传说中的‘阴阳玉’。” 他沉吟片刻,开始解释道:“相传北邙山曾有古玉,天生阴阳二色,各取之雕成压口,阴玉可保肉身不腐不坏、虽死犹生,阳玉则可留存肉身一口阳气,令其魂不离体、不死不灭。” “听上去像是镇尸定魂用的东西。” 萧潇和阮暮灯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用阴阳玉做的压口的效用。 “不过我在‘水’字降墓里时,遇到的那具嘴里含着墨玉蝉的女尸,确实如您所说,多年来不腐不朽,面容身体依然栩栩如生。等我把玉蝉从她口中挖出的时候,那具女尸就迅速**风化了。” 萧潇回忆着自己在降墓里的所见,觉得确实符合古先生的说法。 “可是,如果只是镇尸固魂的压口,等到了要用上那俩玉蝉的时候,即便还没死,也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只剩一口气了?” 萧潇不解地看向古先生。 “这对萧宁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 &&& &&& 三日之后,农历十五,晚上十点,黄龙府白家老宅门外。 一男一女站在院门外,伸手叩响了门环。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堂堂,气质温文,一身月白对襟唐装烫得笔挺平整,只是一侧脸颊上突兀的贴了块医用敷料,显得十分违和。 女人则要更年青一些,一头银蓝的长发高高地扎了个马尾,深灰无袖背心配紧身热裤,脚上蹬一对露趾凉鞋,身后还跟着一条全身漆黑的大狗。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不速之客。 “请问,两位是?”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要知道,这整座山头可都是白家的地盘,附近布着阵法,会在每日日暮时自动启动,将来访者全部挡在外面。 而且要到达大宅,一路上还要经过两处岗哨,每一处都有巡守的人,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上来的? “请问,白家大小姐白凤雏在家吗?” 来访的男子露出亲切又迷人的微笑,彬彬有礼地问道。 “啊?哦、啊!” 开门的中年妇女被男人的笑容晃得愣了一下,“大小姐在是在……可、可是……” “她在就行了。” 男子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暗沉杂玉,往地上一掷。 伴随着玉石碎裂的脆响,那中年妇女只觉得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似有无数冰锥子洞穿眼耳口鼻,直往她的大脑里扎。 不过只挣扎了半秒时间,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自我意识,两眼翻白,涎水四溢,两手死死抠住喉咙,发出了宛如野兽咆哮般撕心裂肺的嘶吼…… 第 119 章、十三、天谴02 很快的, 白家已经陷入了骚乱之中, 到处是惊叫声与哭喊声,间或夹杂着惨叫和嘶吼, 偌大的宅子仿佛临时成了《活〇人黎明》的片场, 一时间整座宅院灯火通明, 几乎每一个人都难以幸免地被卷入了这越来越严重的混乱中。 “祖奶奶,大事不好了!” 一个圆胖的保姆打扮的女人披头散发闯入了正院厢房中, 撩开门帘就冲着里头大声嚷嚷着: “院子里的人、院子里人都疯了!逮着人就又掐又咬, 伤了好多人,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发起疯来!白贰少爷看了说是他们都闹了撞客, 请您赶紧去前头瞧瞧呢!” 白祖奶奶今年已经年逾七旬, 出马四十多年, 即便不服老,也渐渐能感受到体力和精神力已经大不如前,尤其是每日出马仙附在她身上“看事儿”之后,那种一日胜似一日的疲惫感是越发明显了。 白家历代供奉的出马仙是刺猬修仙, 历来只附身在女子身上。 白祖奶奶只有一个女儿, 奈何性格太温婉软和, 加之从小体弱多病,只能当个普通闺女养大,并没有继承她衣钵的本事。 幸而她还有个好孙女。 白凤雏和白祖奶奶年轻时很像,不仅容貌气质,而且性格稳重又不失锐气,本事也学得好, 完全具备了撑起一个偌大家族的魄力。 然而,即便是再过不久就能修成地仙的白家祖宗,有一手能掐会算、窥伺天机的本事,也有一个“四不算”的规矩。 所谓“四不算”,便是其一不得算自身生死,其二不得算血亲命途,其三不得算家族兴衰,其四不得算谁主江山。 所以白家奶奶既算不出叫了自己三十多年“奶奶”的孙子芯子里是个几百年前的降术师,也算不出她的宝贝孙女会在何时何地遭遇各种劫难。 “难怪啊……难怪我今天总是心绪不宁,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白家奶奶拄着拐棍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打开供奉在床头的神龛,双手合十喃喃几句,随便一阵青烟从神龛中飘出,覆上白奶奶灵台。 老人两眼一闭,身体摇晃几下,又撑着拐杖站定了,再睁开眼时,体内已经多了个出马仙。 “不要慌,有我在!” 拄着拐棍的老太太朝着门外的圆胖女人大声说道。 “白祖宗!” 身为保姆,女人照顾服侍祖奶奶也有不短一段时间了,光听她说话的语调口气,就知道大仙已经凭依在她身上了,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心头一松,两腿脱力,差点儿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白祖宗没有立刻急吼吼地跟着女人到前院去,而是随手扫落了桌上一只茶杯。 杯子落地,随着一声脆响裂成数瓣。 “下巽上乾,有阴潜生,缘之祸起萧墙。” 白祖宗沉吟数秒,脸色一变,立起眉毛,断喝一声:“凤雏呢?她现在人在哪里?叫她立刻到我身边来!” “啊?” 保姆先是一愣,然后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她心想大小姐难道不是在自己房间里静养吗?白凤雏的房间在后院,应该离骚乱中心还算远的,不至于波及到那里? 然而瞥见白祖宗骤然大变的脸色,保姆不敢多说废话,立刻连滚带爬出了门,到后头找白凤雏去了。 白祖宗推开窗户,听着外头丝毫没有平息迹象的吵闹声和哭喊声,手指紧紧攒住袖口,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 不多时,圆胖的女人又跌跌撞撞的回来了,脸上神色越发仓皇失措: “白祖宗,小姐她、她不见了!房间里找不到人了!” 正在白家祖宅的骚乱达到了巅峰的同时,一辆款式低调的黑色丰田,正驾驶在离开白家山头的国道上,开往最近的一处高速路入口。 “我还以为白家宅子是什么高墙大院,结果根本就是纸糊的!” 银蓝色长发的女人一边开着车,一边用嘲讽的语气笑道:“没想到只是往院子里放了几只怨灵,就把一大家子折腾得鸡飞狗跳了。”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萧宁嘴唇略勾了勾,没有答话。他从倒后镜里看了看后排座位上安安静静蹲着的犬鬼,以及它旁边同样一言不发的白凤雏。 白凤雏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她没法开口,同时也没法动弹。 到了如今这等田地,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身边的人,对于降术这种从宋辽流传至今的古老邪术,实在了解得太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