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节
和师弟两人,都是非常反对你去冒这个险的。可既然白施主都答应了,而且看你这模样,要是我们硬是阻止你,怕是得被你记恨一辈子咯!” 他摇着头站起身,合掌宣了声佛号,抬脚朝房门外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冤孽啊冤孽,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切皆有定数啊……” 阮暮灯不知精明如无嗔和尚,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他对萧潇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非分之想,不过他现在已经根本不在乎旁人的任何看法,只将一颗心全绑在了萧潇一个人的生死大事之上。 青年等无嗔和尚离了房间,就站起身,径直走向靠墙的一张狭窄的单人床。 床上堆了厚厚的三四床褥子,中央陷进去的一团雪白毛发,正是因为失了内丹,连人形也无法保持,恢复成狐狸模样的萧潇。 他肚皮上的伤口,妙手回春的林博士已经替他缝好,还施了些秘不外传的方术给止了血,又用纱布绷带包扎起来。 但林医生所能做到的,也至多只是这样了,她能活人却不能救死,不可能凭空变出颗完整的狐珠给白狐补上,更不可能给萧潇找一具活人的**让他去夺舍还魂。 “来,喝点儿东西。” 狐狸白毛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阮暮灯仔仔细细的擦掉了,此时除了肚皮上缠得紧紧的数圈绷带,萧潇浑身都是雪白干净的一团,看起来很是漂亮,只是不仅没法说话,一双细长的琥珀色眼睛也虚虚地半眯着,显得蔫了唧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阮暮灯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兜住白狐毛茸茸的下颌,抬高一点,另一只手捏着一个白瓷小瓶子凑到他嘴边,挤开齿缝,往他嘴里倒了几滴淡褐色的药液。 这个小瓷瓶儿,也是林医生交给他的,里头装的药液,是搜集了被“白意鸣”踩碎的狐珠碎片,然后用秘方溶解制成的,虽然无法取代完整的内丹,但里头蕴含的灵力,起码能帮萧潇这具残破的白狐肉身多坚持几天。 萧潇喉头滚动,顺从地咽下了阮暮灯喂给他的药液,然后眼一闭头一歪,鼻尖埋进盖在身上的大尾巴里,似乎是累极了睡过去一般,再也不动了。 阮暮灯眼见自家师傅即便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依然不知在闹什么别扭,很想伸手摸一摸、抚一抚,但又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只坐在床沿边上,定定地注视着被褥间蜷成一团的大狐狸,手掌摁在胸前,感受着内衫口袋里贴身收着的北极监鬼印那硬邦邦沉甸甸的份量。 ——明日一早,无论等着他们的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他和萧潇,都没有退路了。 &&& &&& &&& 第二日又是四更不到就要出发,徒步穿过植被繁茂的山林,去往蒋真人墓所在的山谷。 因为不知墓中情况到底如何,这一来一回又实在花费时间的缘故,阮暮灯想了又想,最终决定把奄奄一息的狐狸也一并带进墓里。 反正用白家姐姐的说法,如果他出不来,那么萧潇也撑不过三天,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放手一搏,求个动而化坏,绝处逢生。 于是他向村人借了条婴儿用的背带,将白狐跟娃娃似的结结实实捆在胸前。 萧潇虽然口不能言,但显然对自家徒弟这番大胆妄为的决定很是不满,蹬着四个爪子挣扎了一番。 直到被阮暮灯牢牢固定在温热的胸膛前,又用外套衣襟裹住以后,他才认命了似的停止了无谓的反抗,耷拉着脑袋,四个爪子软趴趴地垂下,乖乖不动了。 阮暮灯隔着外套,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狐狸,看了看时间,背上装了许多工具和法器的背囊,推门出去,下楼来到了院子里。 无嗔、无痴两位大师,连同四个身强体健的壮小伙儿都已经等在院中了。 这些人虽然不会入墓,但会陪他一起过去,也会等在外头,好随时接应。 当然了,他们也同样说好,只会给青年前后三天的时间,若是逾期没有出来也没有联络,就只当他俩师徒双双殒在墓里,留在外头的众人便会按照原定计划,用乱石水泥封住因地震裂开的豁口,堵死出入蒋真人墓的通道。 阮暮灯对此并无异议,事实上,他早在决定走这一步险棋的时候,就做好了和萧潇死在一块儿的心理准备了。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除了约好的两位大和尚和四个壮劳力之外,周涵也要跟他们一起去。 出了村子,几人打着手电,摸黑穿过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树林,除了山地靴踩碎落叶枯枝的声音,还有雨露泥泞溅起的水渍声,连虫鸣枭啼都甚少听见。 周涵快走几步,追上前头的阮暮灯,和他并排而行。 青年侧头看向他,知道对方这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 周涵的两眼还没消肿,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唇缘和下巴上一圈胡茬未刮,头发乱蓬蓬油腻腻的,和往日屏幕中极重仪态的天之骄子形象完全相反,显得落拓又颓废。 他侧头看了看窝在阮暮灯胸前的狐狸,一种莫名的愧疚又难过的强烈情绪迅速充斥心头,令他的眼圈不受控制地骤然一红,几乎又想掉眼泪了。 “萧潇这样子,我真的……” 他哽咽了一下,侧头迅速揉了揉眼睛,擦掉那一层湿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就算陪你下去,也只会拖累你。” 周涵侧头,直直盯着好友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不过我会在地上一直等你们出来,我相信你,也相信萧潇,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阮暮灯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然后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这是他自下了闯墓的决定之后到现在,听到的第一个鼓励。 他低头,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大毛团。 ——看,连萧潇你都不支持的冒险,还是有人相信,我们能够回来的。 接着,阮暮灯抬起手,在周涵肩膀上结结实实捶了一拳。 “谢了啊,兄弟。” 第 94 章、十、魂所依03 “蒋真人墓”原本是座两晋时期的藩王古墓, 被姓蒋的降教道士鸠占鹊巢之后, 便改成了一座墓中之墓,新墓压在老墓上头, 既占了此地的风水龙脉, 又意味着镇住了原主, 对方带到地下的人殉、陪葬、牲礼,连同生前权倾朝野、富甲一方的荣华和气运, 皆会为其所夺。 这样的墓局布置, 若是做得不好,新主本身的气势压不住旧主这个地头蛇, 两个墓主便会形成“二龙抢珠”的局面, 两者魂魄在阴间争斗不休, 久久不得安宁。 因而民间常有此类的乡野传说,例如某孝子梦见去世不久的老父身戴枷锁,哭哭啼啼地挨着鞭打,一见儿子便痛骂他给自己找的好地方, 连安生睡个好觉都不行, 非要日日受这皮肉之痛、劳役之苦。 那孝子从梦中醒来, 连忙找人算卦,一问才知,是老父的墓选在了有主之地,压在了别人的墓上头,而老父生前性格又懦弱善良,根本斗不过原主, 才会遭了那鞭打苦役之灾,在阴曹地府依然不得安宁。 于是该孝子立马开棺迁坟,把老父遗骸埋到了别处去,果然就再也没有做那样的噩梦了。 像这样的事儿听得多了,多半是新丧之人的亲眷无意间选在了已经葬过人的地方,而非刻意为之。 毕竟宜修坟立冢的风水宝地,数量本就有限,尤其是龙脉的“穴眼”所在,若是让如白凤雏这般对此道吃得透彻的风水师傅出手,不同两人点出的地方,误差甚至不会超过一个硬币的距离。 然则墓中墓的风险虽大,但好处同样也是巨大的。 照理说,“蒋真人墓”里原本葬的是一方诸侯,身上多少沾着龙气,岂是后来的这位出身贫寒、无爵无邑的区区道长能压得住的? 然而蒋真人却是降教全盛时期的嫡系传人,懂得多少颠倒阴阳的手段不说,本身更是尤其擅长夺势窃运的术法。现在依然在民间隐秘流传的所谓“借寿”、“换命”等邪术,其实不过降术里的一些零碎牙慧而已。 因此既然他有胆量和魄力占了这座藩王墓,又在四周搞出“白山黑水”四座伴墓,想必是有充分的把握,自己绝对有法子压制住原主的气运了。 ……只是这方法,就凭那位“前辈”的生平事迹,还有阮暮灯亲眼见识过的“白山黑水”四座降墓的可怕之处,想来绝对不会是什么温和良善的法子,就是不知道,这些手段,会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了…… 青年一面琢磨着,一面猫下身,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条狭窄的豁口,朝黑逡逡的深处爬去。 阮暮灯此时穿行的这条通道,根本不是精心修葺的墓道,甚至也不是人工挖掘出来的盗洞,而是在地震或是山洪还是塌方等地质灾害下形成的,天然的裂隙隧道。 萧潇这会儿身受重伤,连话都说不了,自然指望不上,而无嗔和尚等人也只知道,多年之前萧潇的师傅,还有萧宁和萧潇两师兄弟,都曾经顺着这处狭缝,进过蒋真人墓里。 不过这都是数个甲子前的旧事了,谁也没法保证,这么多年过去,这条路到底还走不走得通。 真正爬进隧道以后,阮暮灯才发现,这通道像是个地下洞穴,走向应是朝着山崖间地下水汇聚的方向,宽敞的地方可以自立行走,但狭窄的部分就只能躬身猫腰小心翼翼地挤过去,而且分支众多,常常走着走着就冒出来一条岔道。 每逢遇到岔口,阮暮灯都会停下来,仔仔细细地摸索寻找,看看有没有当年进来过的三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留下的,可以充作“路标”的标记。 然而现在正逢雨季,洞穴隧道里非常潮湿,许多地方的积水甚至漫到他小腿肚的深度,连石壁上也是湿漉漉的,一抹就是一手的水珠。 在这样经年累月的地下水冲刷下,想来就算曾经有人留了什么标记,也早被磨平了。 没办法,阮暮灯只好拔出匕首,在岔口显眼处留下自己的记号,然后顺着先宽后窄的原则,一条一条道地亲自去探路。 不知不觉间,他进这儿也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 阮暮灯从又一条盲头岔道里钻出来,就近寻了处相对宽敞干爽些的空间,靠着洞壁略作休息。 在如此黑暗、狭窄、压抑而且潮湿的地方,又钻又爬,有时候还要自己动铲子挖掘清理通道,就算像阮暮灯这般,常年习武、身强体健的人,这会儿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他从防水帆布的背包里掏出条还算干爽的毛巾,然后解开背带,将胸前揣着的白狐掏出来,用干毛巾裹住,替萧潇擦了擦半湿的毛发。 “对不起啊,让你浑身湿漉漉的。” 阮暮灯用毛巾抹了抹自家师傅现在那张尖尖的V字小脸,歉疚的道歉道。 毕竟在处处是积水的地底洞穴里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就算阮暮灯再怎么小心谨慎,绑在胸前的大毛团也不可能不沾到水,而且因为毛发很长的缘故,弄湿了以后就特别难干,现在狐狸身上雪白的毛发全都一簇簇地粘在一起,被毛巾一擦,立刻东倒西歪,视觉上令整只狐都骤然缩水了一大圈。 萧潇被毛巾揉得鼻尖有些痒,费了些力气把脑袋从阮暮灯宽大的手掌间拱出来,打了个喷嚏,又蔫蔫地躺回去,装死一般再也不肯动了。 见到狐狸这副虚弱的模样,阮暮灯心疼极了。 他从贴身口袋里翻出林博士给他的药,给自家师傅喂了一些,又剥了两块巧克力,用手心温度融得半软了,才连哄带塞地逼着白狐好歹吃了下去。 待服侍后萧潇之后,青年才顾得上自己。 阮暮灯随便吃了些压缩饼干和肉干,又仰头灌了半瓶水,略坐了一会,自觉缓过气来了,就将摊在他膝盖上的大毛团抱起来,重新用背带牢牢兜好,又给固定在帽上的探照灯换好电池,便打算继续走了。 原本阮暮灯还觉得,无嗔和无痴给他的三天时限十分充裕,但等他真正下到洞中,才深切体会到,光是一条一条地排查岔道,就不仅花时间,而且耗体力。 特别还是孤独一人呆在这漆黑逼仄、不见天日的环境中,看不到希望,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确实非常消磨人的意志,但凡心志脆弱些的,怕是用不了一天就已经崩溃了。 不过阮暮灯此刻怀里还揣着他最重要的人——那是他绝对不能放弃,也绝对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都想要救回的师傅。 天上地下、十丈软红,他所能想到的最宝贵的,独独不能舍弃的唯一。 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脆弱,立刻打起精神,在左侧一条看起来略窄的甬道边上刻下个“二”字,又标了行进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 &&& &&& 又过了两个小时,阮暮灯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而他终于在这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见到了除他之外的“人”。 非要准确的形容的话,那是三个人型的尸体,还有横七竖八插在地上的箭簇。 阮暮灯将帽子上的探照灯光度拨亮了一些。 他一直记着萧潇曾经跟怪谈似的跟他讲到过的墓穴里的各种机关陷阱,不敢贸然靠近,只远远伸出军工铲,将最靠近的一具趴伏姿势的尸体翻了过来。 那具尸体看身型应该是个成年男子,死了很有些年头,皮肉内脏早就烂光了,只剩下一些枯黑的筋腱勉强连着骨头,才不至于被青年这么一拨弄就直接散架。 它身上穿的是一套看不出本色的粗布短打,七零八落破得不成样子,三四支箭矢刺透衣服扎进身体里,想必就是致命伤所在。 尸体后脑还歪歪地束着个发髻,枯黄的乱发湿漉漉地糊在白森森的颅骨上,在光影晃动间,乍看还以为是从眼眶里爬出来的条条漆黑蠕虫。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现代人。 阮暮灯蹙起眉,仔仔细细观察过趴伏姿势的男尸后,又远远地观察起另外两具来。 这三具尸体都是成年男子,两人身穿短打,一人身穿布袍,连一点儿随身物品都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地里刨食的“土夫子”,反而更像是古代的普通百姓。 而最令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