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节
回事?” 白家姐姐用眼角余光瞄了瞄一旁的萧潇,仿佛怕是惊扰了什么似的,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问道。 “那些人形陶俑,怕是对人的生气有反应……” 萧潇还没说完,忽然竖起一指抵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仔细听。” 白凤雏看他这一比划,立刻浑身一凛,收敛心神,尖起耳朵细细分辨起来。 “咯吱……” “卡啦啦……” 断断续续的轻微声音不停响起,每一下都极轻细,仿佛是有人早餐时磕开一个水煮蛋的外壳,又或者是有什么小昆虫踩到了林间一片干枯的落叶。 若不是白凤雏从小修炼五感敏锐所以耳力过人,又兼且在萧潇的提醒后,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的缘故,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能会忽略掉这些细微的声音。 然而,她很快就察觉了,这些微小但古怪的声音的来源。 萧潇手里电筒的光一直照着稻草小人碰到的那只人形陶俑。 虽然墓室里头很黑,即便是战术手电的照明效果确实不错,但在单一光源与彻底黑暗的强烈对比之下,横七竖八的人形陶俑互相交叠遮挡,难免会有许多难以看清的阴影部分。 但此时,随着“嘎吱、卡擦”的声响不断,一条细长的裂缝,从那陶土人俑从背光的背侧面开始,一直延伸到了它的额头正中央——同时一股颜色浓重的似霾似雾的烟气,顺着那细缝,一丝一缕逸散出来,也不像真正的烟雾那般飘到空中,而是只浮起那么约莫十来二十厘米,便沉降下来,贴着墓室的地板,朝着四周涟漪似地扩散出去。 陶泥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随之变成了复数。 以第一只人形陶俑为中心,但凡被那水波状涌动的雾气触到的地方,其他的人俑也依次裂开,更多的烟雾涌出来,越积越厚,越漫越深,很快已经将整个棺椁淹了大半,又填满了半个墓室。 “凤雏,你退出去,快!!” 萧潇猛地大叫起来,声调是白凤雏自幼儿时便认识他以来,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严厉和急切。 但凡能被选为白家老祖宗继承人的女性,无一不是打出生起,就眼带天聪之人。 此时,在白凤雏的一对慧眼中,那已经快要盖住棺椁的水波状汹涌雾气,其实是澎湃到几乎要凝结成胶质状的阴怨之气,简直如同传说中那鹅毛不浮,眨眼可吞千亿魂魄的奈河之水一般,仿似能听到百鬼嚎哭之声。 白凤雏被墓中过分强烈到超过了活人所能抵御的阴气压得胸口发疼,每一下呼吸,吸入肺里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儿,只觉得好像有千斤重的巨石牢牢压在胸口,从萧潇大喊让她出去到现在,不过短短数秒的愣怔,就已经让她两眼发黑,脚下发飘,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了。 她不敢再耽搁,连忙摸出一颗红丹压在舌下,转身朝前踉跄几步,两手攀住从进来的通道里垂下的绳梯,离开这个阴气泛滥的可怕墓室。 “其水皆血,腥秽不可近,入之没顶,尽受汤火之毒、酷裂之痛……*” 萧潇闻着墓室中浓郁到快要让人嗅觉失灵的血气,转头看着白凤雏爬上绳梯,消失在了入口中,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当初那位蒋仙师,在这‘死门’安排了一个缩小版的奈河地狱……倒是,和‘水’字非常贴切了……” 他唇角挑起一抹奇异的笑,七分无奈中又像带了三分嘲讽。 “都到这一步了,只能拼了……” 说着,萧潇扔下手电,从怀里摸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匕首,那刀身很窄,只有不足一指宽,呈现出金蛇游走般弯曲灵动的弧度,但刃口极为锋利,即便在如何黑暗的环境里,依然闪着冷飕飕一抹锐光。 他右手指尖一转,反握蛇形匕首,刀刃在左手手腕上深深一划——顿时一道汹涌血流便沿着划出的伤口飙了出来,滴滴答答撒在了萧潇脚边。 “虽然这里太窄了,不过也只能委屈红鸾凑合凑合了……” 血流很快在他身前形成一洼浅浅的血泊,和墓室中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同时一抹红光自他额心泛起,又迅速膨胀开来…… …… ………… 白凤雏沿着绳梯爬上通道,一只手刚刚探出去,便被外头等候着的众人七手八脚拽了上来。 “姐,里头怎么了?” 白意鸣拉住她的手,连忙问道。 “呸、呸……” 白凤雏皱起眉,将慌忙中吃进嘴里的泥都吐了出去,抬头看向自家胞弟,哑着嗓子回答:“里面……” 她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见到,一股粗大的血色“水柱”,从那狭小的通道出口喷涌出来,朝着围在洞口的还愣怔着的众人,兜头照脸地洒下来。 “当心!!!” 所有人中,只有白凤雏反应最快,立刻反身扑倒弟弟,将白意鸣尽可能地罩在身下。 这些“血水”她刚刚已经亲眼鉴定过,那可是不知道用了何种残忍方法,又费了多少阴魂怨魄炼出的强烈阴气,健康强壮的大小伙儿都未必能熬过两三分钟,她家弟弟可是对这些东西最为敏感的中阴身还魂,若是被浇了个正着,怕是三魂七魄当场离体,被拉入这股血潮之中,魂飞魄散都不奇怪。 果然,此时离通道最近的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站在白意鸣旁边的周涵,或多或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红雨淋到了,顿时全都发出惨叫,一个个滚倒在地,七窍被阴气入侵,眼耳口鼻皆冒出血水来,滴滴答答糊了一脸,□□哀嚎不休,模样又凄惨又惊悚。 白凤雏因为要进早知道会凶险非常的降墓,身上早佩着能够祛阴辟邪的法器和符咒,被这血水一喷,倒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狼狈,只是身上嘶嘶冒出一层白烟,脖子上的一张天地符也烧了个半焦。 “……该死的!” 白凤雏一面担心着墓里的萧潇,一面又要护着身下的白意鸣,一张白皙赛雪、冷若寒霜的美艳容颜不自觉地扭曲起来。 “意鸣,把我外套内侧口袋的金印摸出来,快!” 她朝着被她死死护住的双胞胎弟弟大声喊道。 白意鸣听她这么一喊,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之类的废话,艰难地探出一只手,伸出姐姐前襟里,果然从她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只五厘米见方,青玉石质地的鸱吻盘顶镶金印章来。 那是他们白家从清代便传承至今的北极监鬼印——传说中北极星君用以监察万鬼、定善惩恶时下判词所用的印章。 北极监鬼印一出,笼罩在两人身上的,以漫天血水形式泛滥汹涌的阴气,立刻便被压了下去。 白凤雏趁着这个空子,翻身一跃而起,从弟弟手里抄过金印,单手托印,另一手掐诀,扣在鸱吻顶部,同时朝弟弟大喊一声:“意鸣,尽量带着其他人,躲远一点!” ………… …… 同一时间,数公里之外,位于“惊门”的“山”字降墓,也处在十分危急的时刻。 “快快快快快快所有人退后两步,阵法不能乱,千万不能乱!!” 无嗔大师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淡定从容、宝相庄严的高僧气质,拖着血淋淋的半条胳膊和掉了半喇子袖子的僧袍,朝着身后一群高壮小伙儿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阮暮灯站在那排成了梵字密宗符文的青壮队伍一角,连忙按照无嗔大师的指点,朝正后方连退了两步。 “阮小友,准备好,把你拿的那把降魔杵插进地里,越深越好!” 无痴站在卍字咒和自家师兄对角的位置上,手里同样举着一把降魔杵,扭头冲阮暮灯大喊道。 “三、二、一!” 他两眼圆睁,彷如金刚怒目,目眦尽裂,随着无痴的一声令下,东南西北四角四根降魔杵一并钉下,深深嵌入了“山”字墓边上的四处要穴里…… 第 90 章、九、前尘14 四根降魔杵全都戳入地下之后, 卍字咒覆盖的区域内, 原本坚硬的土层,竟然掀出了层层血红色的暗光。 随后龟壳状的裂纹从降魔杵刺入的四角开始向中心延伸, 交错分裂成更纤细密集的蛛网状。 “所有人, 立刻退开!” 无嗔一面嘶声喊道, 一面捂住自己染血的袖子,再一脚将旁边一个已经吓呆了的小年轻踢了个踉跄。 “快躲远点, 这墓顶要崩塌了!!” 此时众人再也顾不得什么阵法什么队形, 互相搀扶拉拽着,连推带搡, 四散逃出了至少十米开外。 阮暮灯站在卍字咒的最南角, 自己躲开时, 还不忘掺一把队伍里唯一的女士林博士。 等两人跑出危险区域,正回头时,恰好看到以主墓室为中心,半径足有四五米的范围, 出现了仿若地裂般的坍塌。 “所有人注意, 都躲远了, 那玩意要出来了!” 无嗔大师很不讲究地掀起僧袍的一角,擦了擦额角阻碍视线的血水,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坍塌了大半,露出地下深坑的墓穴。 虽然现在是正午,天气也尚算晴好,阳光透过不算浓密的云层照下来, 确实带着盛夏时节应有的灼人热度,但此时所有人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黑洞洞的墓穴深坑中,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只黝黑枯瘦的爪子,猛然从墓穴中探出,搭在了洞口边缘上。 随后是另一只。 紧接着,一个浑身覆盖着浓密黑色毛发怪物,从墓穴中缓缓爬出。 那似人似鬼的东西,体型超过两米半,五官扁平而四肢极长,一身脏兮兮的毛发浓密纠结,活像一只脱水干制后的黑猩猩木乃伊。 “卧了个大槽,这是传说中的黑毛粽子!” 人群中传来一个小伙儿不合时宜的大叫声。 来帮忙的这十多个壮丁,全是各个世家未成器的晚辈或徒子徒孙,学艺多只会些皮毛,连会开慧眼的人都不多,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会开的,此时也只顾着惊讶,根本想不起来这一出来。 然而在无嗔、无痴两师兄弟,还有阮暮灯的眼中,那从墓穴中爬出的怪物,体型却远远不止两米半的高度。 那浑身被黑毛覆盖,躬身驼背缓缓朝他们行来的怪物,它的背上、肩上,像是癞蛤蟆的毒瘤般,层层叠叠背了无数团黑影——细细看去,竟然是一个个人头的形状! 那些头颅,不仅每一张脸孔上五官清晰可辨,连那痛苦□□、哀嚎哭喊的表情,还有团团纠缠的黑发,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他们三人刚才在墓中受了袭击后匆忙逃出,没来得及看清楚,直到用卍字咒掀了墓顶,逼出墓主真身之后,几人才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山”字降,便是背在墓主身上的人头堆叠而成的“尸山”! &&& &&& &&& 因为地底这处墓室太过狭小的缘故,红鸾之魂没法显出它那体长超过十米的鸾鸟形态,而是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绯色火焰,将主人从头到脚完全罩住。 此时墓室里那上百樽人形陶俑已经全部裂开了,从人俑中释放的血色阴气,已经将墓室淹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血海”,汹涌的血水甚至顺着阳气渗透的方向,从通道中倒灌而出,涌泉般喷出地表。 若不是红鸾化成的光焰将他从头到脚罩了个严实,即便道行深厚如萧潇本人,身处在这般由凶煞之气形成的奈河地狱中,也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活命可能。 此时他艰难地一步步、一寸寸挪动着脚步,仿若横渡奈落的一叶孤舟,踏过奔涌的血水,踩碎拦路的陶俑,终于来到了停在墓室正中的,巨大的漆黑棺椁面前。 那棺椁两层套得严实,却没有封棺盖,黑洞洞足有一米深的棺底躺着一具体型娇小的女尸。 那女尸目测身高不足一米五,身上穿的白底刺绣袄裙已经腐朽变色,裸露在衣服外面的一张脸和一双手却只是略有些脱水干瘪,肌肤却依然带着少女特有的那种细致和柔软感。 和她娇小纤细的体态相违和的,是这具女尸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仿若临盆在即的孕妇一般,也不知她肚子里的,真的是夭折的胎儿,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看来我没有猜错,阵眼果然是墓主……” 萧潇低头看向睡在棺椁深处的“怀胎”女尸,目光对上她圆睁的一对浑浊杏眼,还有从七窍中缓缓渗出的红到发黑的粘稠“血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赌一把……” 他说着,身上覆盖的红鸾之魂化成的火焰猛然蹿高,同时他半身探入棺中,伸出两手,一掌覆住女尸天灵盖,一掌压住檀中穴,身上的红焰便立刻顺着他的两手蔓延出去。 红鸾之火与女尸七窍中流出的血水相互一碰,就似落入水中的纯钠一般起了激烈的反应,噼里啪啦冒出阵阵白光与滚滚腥臭的浓烟。 更多的血色液体,从女尸的眼耳口鼻中冒出,而尸身上陈腐的白袄裙也很快被血色浸透,却是一股股从她的两腿间涌出的腥红液体。 萧潇咬紧牙关,额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顺着眼皮蜇疼了双眼。 女尸的肚子缓缓瘪了下去,棺材里,那股由不知多少阴煞之物炼魂而成的血水,不断从女尸身体里涌出,又不断被红鸾化成的火光吞噬。 他在赌。 是这一室阴煞先被他的红鸾之火烧尽,还是他的一身修为与师傅传下的鸾魂先被这血水耗完…… …… …… …… 地面上的白凤雏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血迹斑斑点点落在地上,在阳光下仔细看,那一口血中似乎还泛着丝丝缕缕的金色。 “姐!” 一旁的白意鸣见状,立刻着急地喊出声来,伸手就要去搀他的双胞胎姐姐。 这红中泛金的血,便是他们这些术门中人常说的“心头血”。 人体十二经脉中,以心头血阳气最重,舌尖、指尖次之。 心血源于脾胃化生的水谷精微,由心气的推动流注全身,乃精气神魂归阳循经之本,极为至关重要。此时竟从口中吐出,可见白凤雏定然是损及心脉,伤势非轻了。 “不要紧,我没事……” 白凤雏轻轻朝自家弟弟摆摆手,示意自己情况还好,尚能撑住。 她不知墓中情况到底如何了,但此时她能在的,不过是用北极监鬼印撑起一个足以覆盖整座墓穴范围的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