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奚念知苦苦拖着渔网奔波,将它放在了附近的一泓清溪里。 这条小溪蜿蜒曲折,最终汇入山下的汪洋江河。 夜晚凉风习习,水声叮咚敲打石块,星空静谧安详,不知名的小虫小蛾在月光下飞来飞去。 有的还很调皮,专门绕着她打转! 摇头甩尾将它们驱走,奚念知不悦地“喵”了声。 腹诽说:本姑娘忙着呢!你们都到别处玩儿去。 默默将木棍用力插入两边溪畔泥土中,但她力气太小了。 好在暴雨初过,白天的太阳没能把土壤晒得十分坚硬。 奚念知窜上跳下,耗费九牛二虎之力,仍旧没能把木棍固定得十分扎实。 抿嘴张望四周,她用爪子推来许多小石块,一一将木棍牢牢护住。 毕竟这渔网兜她做得极其不易,倘若被溪水冲走,真要痛哭三百回合了! 反复检查,奚念知蹲在旁边歇了会儿,转身离开。 一步三回头,十分忐忑牵挂。 不过她没有精力与时间守在这儿,愿老天保佑!保佑她的渔网兜好好儿的,保佑明早里面已经有了好多新鲜小鱼。 去别处采摘药草与野果,奚念知赶回到灰狼身边。 她折了些新鲜的芭蕉叶盖在它身上,然后把野果放进捡来的破碗里,用石头将之碾碎,再打了颗生鸡蛋,用爪子搅了搅,嗯嗯,美味的食物完成了哦! ——尽管看起来闻起来并不那么的美味。 这是灰狼昏迷的第二个夜晚。 庆幸的是它身体已经没有起初那般滚烫,伤口清理及时,也没有红肿化脓。 应该会好起来? 奚念知蹲在它脑袋边,费劲地把爪子塞入它口中。 她有了经验,直接往它嘴里喂一根粗木棍顶住上下颚。 这样它的两瓣嘴就老老实实分开了。 再用比较结实的树叶当作汤匙,奚念知稳住重心,一勺勺将生鸡蛋野果羹喂给它。 它脑袋往后仰着,鸡蛋果羹很顺利地被它咽了下去。 就这样喂完一碗,奚念知给自己洗洗爪舔舔毛,勉强窝在芭蕉叶里睡着了。 天蒙蒙亮,奚念知就醒了。 森林笼罩在晨曦白雾里,又是崭新的一天。 因为心里惦念着渔网兜,奚念知一睁眼,就马不停蹄地立即跑去小溪畔。 渔网好好支在那儿,河水不知疲倦地汩汩流淌。 渔兜里,成人食指长的小鱼堆积成团,大概有两个拳头那般多。 奚念知高兴得手舞足蹈,正要把渔网兜收上来,这才发现,她没有带东西来装。 连蹦带跳跑回“根据地”,她把早准备好的另一个网眼兜叼住,匆匆赶去装鱼。 收获颇丰,连续奔跑几趟,奚念知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坏了了。 她想,她这会儿盯着小鱼的眼神一定闪闪发光。 但她不想生吃呀! 其实生吃也没什么?只要去掉内脏和鱼鳞就好。 绕着小鱼儿们打圈圈,她埋头嗅了嗅,决定了,生吃就生吃! 处理干净后,奚念知舔了舔嘴巴,试探地轻咬一点雪白鱼肉。 慢慢咀嚼,咦,鱼肉好像是甜的?类似泉水的味道,一点腥味都没有,反而有股沁鼻的清新。 果然森林野生的小鱼就是不一样,奚念知边吃边想,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小鱼了。 默默吃了好几条,打了个饱嗝。 她捧着圆圆的肚皮趴在地上歇息。 阳光凿破云层,细细地筛下来。 奚念知眯着眼,昏昏欲睡,她换了个姿势,刚要阖上双眼,余光不经意扫去,埋没在芭蕉叶只露出头颅的灰狼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一双静幽幽的狼眼望着自己。 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对于狼,奚念知内心深处依旧是忌惮的。 紧张地弹起身躯,她眼也不眨地盯着它观察,生怕“农夫与蛇”的故事再度上演。 事实上,祁景迁比她还懵圈。 他竟然又回来了? 等等,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眸中满是迷惘疑惑,祁景迁很是哭笑不得。 原以为生活已经恢复如初,结果短短不到两日光景,他就又摇身一变,成了这只灰狼。 身体疼痛提醒着他,是真的还活着。 祁景迁来不及思考更多,一股难以言明的滋味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神情骤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好,与其说高深莫测,不如说是扭曲尴尬。 顾不得思量处境,他努力抬头,软绵四肢撑着地面,尝试站起来。 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微动作,便牵扯到所有的伤口,刚刚显出结痂趋势的伤痕全部崩裂,鲜血从皮肉里渗了出来。 疼得直冒冷汗,祁景迁依然坚持着,他不能放弃,也没办法放弃。 他现在是真的真的很想如厕。 快憋不住了—— 芭蕉叶从他身上掉落,祁景迁艰难地望了眼周遭。 很好,两丈远的地方有可以遮挡的灌木丛。 他要去那儿上厕所。 “喵——喵——” 旁观半晌的奚念知当真忍不住了,身为大夫,最最讨厌的就是病人作死。 她好不容易为它处理好伤口,结果呢?这货居然把她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浪费了。 太过生气,奚念知径直跳到它身边大吼大叫。 灰狼灰狼,你再动一下试试? 本猫警告你,立马给我躺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辛辛苦苦一口汤一口药地喂你容易吗? 如此不知好歹,真的是要把我气死了,你还往前走,你竟然还敢往前走,跟你说,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不管你了。 聒噪的“喵喵”声不绝于耳。 祁景迁觉得他的狼脸都胀红了,这黄狸猫在他眼前乱晃,他往左它就往左,他往右它就往右,活生生与他作对呢! 姑奶奶哎哟喂,朕叫你姑奶奶成吗? 行行好,让开!朕真的很着急! 对峙片刻,祁景迁都快急得原地团团转。 拼命憋住,骨子里的尊严不容许他作出任何龌龊的事情,总不能就地解决? 他绝对会鄙视自己一辈子的。 “嗷——”祁景迁沙哑地嚎了声,快哭了。 他的吼叫声起了作用,趁黄狸猫怔忪的一瞬间,他拖着长长的尾巴奋力奔向灌木丛后。 伤口流血就流血,他总不能被三急给憋死? 成功抵达目的地。 祁景迁用爪子刨了小坑,神情逐渐轻松下来。 如个厕简直跟打仗似的! 蔫蔫耷拉着头,祁景迁很绝望,幸好对方是只黄狸猫,他的颜面还不至于遍地无存。 身心舒畅,祁景迁准备把坑给埋了。 结果—— 那黄狸猫此时就蹲在他正前方,一双大大的碧绿色眼睛定定瞅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目睹了全经过。 脸“刷”得滚烫。 祁景迁气得羞得爪子都在抖,想他堂堂九五之尊,怎么会沦落到被猫围观如厕的地步? 苍天无眼啊! 心如死灰地把坑埋好,祁景迁没了刚刚的气势和冲劲。 跛着脚慢慢走回芭蕉叶处,身心俱疲,他很受伤地躺下,自暴自弃地将脸对着地面。 奚念知:“……” 咦,震惊,狼上厕所怎么和猫一样的? 还知道刨坑埋坑呢?太不可思议了? 神色复杂,奚念知走到距离灰狼十多步的地方停下,歪头盯着它打量。 跟看稀奇物件似的。 而且它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害羞了? 咦,害羞的狼?世上真的存在吗? 被看得心里窝火,祁景迁瞪它一眼,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梦里他总觉着有把刷子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嘴里也总被塞入味道古怪的食物,难道竟是这只黄狸猫的所作所为? 瞳孔猛地放大,祁景迁不可置信的与它对视。 他早觉得这猫与众不同,特别聪明,可聪明到这般地步,怕不是成精了? 浑身无力,祁景迁费劲地撑起头颅,眯着眼仔仔细细观察四周。 附近的芭蕉叶在他醒来时盖在他身上,他身上的伤口闻起来有股药草味儿,然后草地上卧着两枚生鸡蛋,再不远处,网兜里装着不少看起来还很新鲜的小鱼。 差点惊掉眼珠,祁景迁很想说,千万别告诉他这都是这只猫弄来的。 蜷缩成一团,他狐疑不定,甚至怀疑眼前的黄狸猫是妖怪。 能变成人的那种妖怪。 目目对视片刻,奚念知率先移开视线。 原来小灰不是不听话,而是要去如厕呀!看来她错怪它了,那就赏它新鲜肥嫩的小鱼! 叼着渔网放到它嘴边,奚念知“喵”一声,拿眼睛看它,再看地上的小鱼,让它不要客气,全吃光光! 祁景迁明白了它意思,它要他吃鱼。 神色纠结地望着它,祁景迁陷入回忆。 那日为救被黑熊盯上的山下婴孩,他险些死在村民刀下,若非黄狸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已经死透了。 不管怎么说,它都是“灰狼”的救命恩人。 可它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就不好说了。 祁景迁突然有了个并不确定的猜测,是不是灰狼死了,他就能回到原来的身体,然后重新成为真正的皇帝祁景迁? 11.十一章 晋.江.独.发 十一章 什么死不死的,祁景迁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毫无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轻易去尝试。 倘若灰狼死透透了,他没能回去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暂且走一步算一步! 对了,他昏迷了多久?小狼崽子们应该还好? 思及此,猛地起身,汩汩淌血的伤口更痛了,龇牙咧嘴疼倒在地上,祁景迁鼻尖沁出连串冷汗。 ——叫你不要作死了?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蹲在旁边的奚念知气得恨不得踹它两下。 无奈地跑到放药草的地方,她用石头将它们稍微碾碎,再用爪子捧着药草敷在灰狼流血的伤口上。 全程盯着它,祁景迁深觉诡异的同时,心中又生出股说不出的暖意。 连太后都不曾这般细致地照顾过他。 这只黄狸猫,真的不是妖怪吗? 想说,妖怪就妖怪,显个身,朕又不是没见识的人,一定不会大惊小怪。 它的毛发好像没认真梳理,有些打结,算不上漂亮可爱。 太后身边养了只从外域得来的波斯猫,蓝眼睛,雪白皮毛,肥嘟嘟的肚子,整日趴在毛毯上眯着眼睡懒觉,人打它身边经过,它只稍微眯开一条眼缝儿,端得是金贵高傲。 偏这个性子很得太后欢喜,说特别有她养的猫该有的气质。 祁景迁盯着眼前忙来忙去的黄狸猫,心想,他是不爱猫的,倘若非要养,把它抱回去倒不错。 “喵!”处理好伤口,奚念知瞪着灰狼,用爪把鱼往它身边挪了挪。 祁景迁:“……” 他扫了眼新鲜小鱼,心生嫌弃。 没有清理的生鱼,他怎么可能会吃呢? 张望四周,祁景迁有些发愁,这是哪儿?距离小狼们的洞穴远吗? 他这么久没回去,它们会不会跑出来?会不会被猛兽吃掉?会不会…… 越想越愁,祁景迁再度尝试起身。 他的意图似乎被黄狸猫看破,猛地弓背炸毛,它对着他脸“唔唔”乱吼一通,眸露凶光。 祁景迁想跟它好好讲道理。 他张开狼嘴,好声好气“呜欧呜欧”两声,意思是作为奶爹的他不容易啊,得回去看看三只小狼饿没饿死对,你虽然救了朕,可朕不能就算作是你的了,狼归狼,猫归猫,种族不同,差异巨大,欠你的情朕以后会还的!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奚念知:“……” 鬼知道它在乱嚎什么,见它没有露出凶态,狼嘴张开着,奚念知索性丢了只小鱼到它嘴里。 这条小鱼是她吃剩下的,去除了内脏,用清水仔细洗过。 小鱼精准落入狼嘴。 祁景迁正在酝酿情绪,他的话没说完,还得继续说。 结果冷不丁嘴里莫名多出了一玩意儿,上下两排牙齿这么张张合合,一不留神竟然滑到了喉咙口。 “咕哝”一下,再一个不留神,咽了下去。 祁景迁懵了,想吐,已经来不及。 然后慢慢觉得—— 咦,这小鱼的味道似乎还不错? 难道他味觉出了问题,怎么有股甜香味儿? 好奇地盯着网兜里的小鱼打量,祁景迁很确信,这是他吃过的最鲜嫩甜美的鱼。 奚念知得意地望着它,非常大方地推了推网兜。 喏,都是小灰你的了,吃,别客气! 祁景迁还真的挺想继续吃,可剩下的小鱼没去鳞片,没清理内脏,他下不去嘴。 从醒来到现在,连番折腾,祁景迁头晕目眩,脑袋沉甸甸的,浑身软绵无力。 就算爬回洞穴,估计也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 而且他没办法给三小狼提供食物了。 这样子的他勉强回到洞穴又有什么用? 心如死灰,祁景迁闭上沉重的眼皮,他知道,这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 虽然担忧焦虑,但灰狼的身体非常虚弱,祁景迁闭了没一会儿眼,不知不觉就在沮丧中睡着了。 奚念知也困,她总算明白,为啥猫一天到晚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因为是真的困! 圈成一团,奚念知睡在小灰身边。 它的体温是热的,离得近点,会让她多些安全感。 森林太大了,绿波翻涌树影斑驳,她每每仰头,就觉得自己渺小如一只蝼蚁,从而生出许多孤单寂寞害怕的滋味。 自从穿成这只黄狸猫,她一直都处于惊惧恐慌之中。 对远在京城的父亲,她多想能够替他分担苦难,可惜她却一筹莫展无能为力,忙碌辗转了这么多天,丁点儿忙都帮不上。原来她真的没什么用,就连她自己,她都无能为力不是吗?或许,她这一辈子都得做猫了对吗? 将头埋入柔软胸膛,奚念知避开灰狼伤口,往它身边蹭了蹭。 她有点儿冷,而它很暖和…… 睡了一个多时辰,奚念知醒了。 太阳微微西斜,大概是未时末申时初的样子。 跑到溪畔检查渔网兜,奚念知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又新增了许多小鱼,而且这次是第一次的三四倍。 喜出望外地叼着重重的网兜回来。 奚念知开始打别的主意了,她是不是应该去山下村子里偷个打火石?再偷个铁锅什么的?她想喝口热乎的鱼汤。 算了,还是先等等! 她凑到灰狼身边观察它情况。 它睡得很沉,依稀又昏睡过去了。 把芭蕉叶一片片盖到它身上,奚念知望它一眼,转身上山。 这片森林时常令她感到可怕恐怖,但有时候又令她感到可爱珍贵。 因为这里面孕育了太多有价值的东西,譬如药草,譬如野人参,譬如生存在这世上还没有绝迹的动物们。 灰狼失血过多,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期。但奚念知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野人参之类的天然补品。 顺便也去开开眼界,多认识些不曾见过的草药,说不定大有裨益。 关于皇帝昏迷事件,在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两个推断。 其一是睿王爷嘴里那些上古时期的奇闻异事,其二则是皇帝感染了某种病毒。 当时木兰山春猎涌入大批兽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有。 皇帝感染了它们身上某种迄今未知的病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长长叹了声气,奚念知开始逛山。 猫在森林算比较安全的动物,比起被吃,它们更操心的是如何得到食物生存下去。 好在奚念知是不担忧这些的,因为她有特殊的捕鱼技巧! 天慢慢地深沉了,浮在森林上的晚霞绚烂又明艳,壮阔而磅礴。 奚念知一路留下气味,渐渐穿过了两座山。 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野人参,但不曾见过的植物却是发现不少。如果有机会,奚念知真想用笔纸将它们描绘下来。 不多时,天彻底黑了。 奚念知正在犹豫要不要打退堂鼓,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野人参。 俯冲到阴暗斜坡,她猛盯着一株大叶散开的植物瞧。没错了,和典籍里画的野人参长得一模一样。 奚念知小心翼翼地刨土。 她爪子这些日子始终没能歇着,要么上梁爬树,要么刨土拖物。 昨儿前爪的两截指甲从中断裂,所以非常影响她现在的发挥。 土壤偏硬,夹杂着小石粒。 刨到一半,奚念知疼得不行,她蹲坐在地上,捧着爪子对着月光看。 是断裂的指甲往外渗血了。 一开始并没多少痛感,直至伤口变大变深,她才有所感知。 想了想,奚念知干脆背过身,用两只后爪艰难地刨土。 出于对人参的爱护和尊重,她非常认真,通过观察芦碗,这人参可能有五六十岁了。 人的一生才多少年?这株人参沉默地安静地在这儿活了这么久,如果没有遇到她,它仍能好好地生长在这里。 所以,今日既然要带走它,自然要把它整理得漂漂亮亮完完整整体体面面的。 脚底湿黏黏的,全是汗渍。 张开脚爪散热,奚念知歇了会,继续孜孜不倦地刨人参。 月上树梢,奚念知精疲力竭地拖着野人参赶回“根据地”。 她一路做的记号太多,有时会绕晕了头。 大概多走了许多路,奚念知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回来,还来不及高兴,草地上空空如也,只有今晨她刚摘的几片大芭蕉叶了。 如当头棒喝,奚念知丢下野人参,怔怔跑上前左右四顾。 完了完了,灰狼这是被前来觅食的熊啊虎啊豹啊给吃了吗? 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毫无还手之力。 奚念知跌坐在地上,突然很想哭。 她怎么做什么事都不能成功呢?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狼,结果它身体刚要好转,就被吃了。 泪眼朦胧,奚念知抱头痛哭。 哭着哭着,她离家出走的理智慢慢回来了。 不对,就算没有打斗,总该剩些骨头渣? 奚念知用爪子揉眼睛,起身到处翻找,没有,一丁点儿的骨头都没。 而且,她为小灰准备的药草不见了,她下午收回来的满满一网兜鱼也不见了。 愣愣望着这一切,奚念知渐渐止了哭泣,她想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小灰它自己走的。 走就走,它还携款私逃,它把她找的药草和小鱼都卷跑了。 就连一条鱼都没给她剩…… 12.十二章 晋.江.独.发 十二章 笨蛋大灰狼。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真是蠢死了。 她这儿还有野人参呢!她的渔网兜还能源源不断捕鱼呢! 奚念知蹲坐在草地,一种深深的被背叛感油然而生。 冷风袭来,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边角,森林里树影摇晃,魍魉魑魅般张大了嘴,仿佛要吞噬一切。 奚念知吸了吸鼻子,蜷缩在芭蕉叶边。 明明身体疲倦不堪,却怎么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许久,天蒙蒙亮,奚念知爬了起来。 叼着野人参藏好,她一路嗅着灰狼残留的淡淡气味往前走去。 大灰狼伤成那样,怎么可能走很远的路? 一定精疲力竭疼得不行了?说不定还会晕厥在哪个角落,被路过的动物捡漏饱餐一顿。 又想,要是它遭遇什么不测,那就是活该,自讨苦吃,怨不着她。 奚念知一路愤懑不平,为自己救了只白眼儿狼感到心累。 不知不觉,气味越发淡了,几乎闻不到。 停下来观察四周,她圆眸里盛满了震惊,这路途算很远了,大灰狼真的能在负伤的情况下走那么远? 东嗅嗅西嗅嗅,奚念知迷惘地张望四周,无法决定朝哪个方向继续追。 它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难道有什么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绞尽脑汁,奚念知想了片刻,豁然开朗。 她可真是蠢到家了! 灰狼好像是一只拖家带口的狼?有狼妻有狼崽的那种? 回想她初次进入森林遇见大灰狼的地点,奚念知有些犹豫,既然它有家有室,那她还屁颠颠儿跑过去找它做什么? 不对—— 她这种想法怎么好生古怪! 它是狼呀,有家室关她什么事?难不成还得避嫌? 奚念知自己都觉得好笑,依着隐隐约约的记忆,继续循路往前。 她方向感不好,成为猫也没能改变这个谜一般的属性。 绕来绕去,奚念知对当初躲避大灰狼而爬上去的楠树印象深刻。 那是一棵很老很老的楠树,盘根交错枝繁叶茂,树身镌刻满了岁月流长的斑驳痕迹。 找到它就能找到大灰狼洞穴了。 半时辰过去,奚念知终于站在这棵楠树下。 根据这个位置埋头一点点蹭过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大片岩石堆的下角后发现了洞口,这个位置稍微偏僻,不易被察觉。 而且,她能闻到空气中隐约的鱼腥味儿。 呵呵,奚念知干笑一声。 以她身量钻进洞穴完全没问题,不过这么贸然行事,会不会被当做入侵者群殴? 试探地把脑袋凑进去,奚念知“喵”了声。 喂,大灰狼,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躲着不出声,我都闻到那股鱼味了,呐,卷走我的鱼和药草本姑娘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至少“嗷呜”应个声呗! “喵,喵——” 回应她的自始至终只有沉寂。 奚念知皱眉,好,既然非要装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洞穴开口狭长,脑袋钻进去并不能窥得全貌。 随时保持撤退姿势,奚念知抖索着四肢,慢悠悠地挪着爪子往前进了小步。 洞穴依稀是胖肚花瓶结构,她小心翼翼刚爬到脖颈处,正要扭头瞧一瞧洞穴腹部,冷不丁一张脸忽地闯到她眼前。 两张脸几乎触碰到一起。 “呼哧呼哧”,热气扑在她鼻头,很是瘙痒。 奚念知“阿嚏”一声,转头就想躲。 对面似乎也被她的喷嚏声给吓坏了,一下原地高高蹦起,它四肢仿佛装了弹簧,从半空掉到地面的瞬间,又飞快夹着尾巴慌不择路跑了回去,并尖锐地大声“呜欧呜欧”,仿佛在说:对方使诈,好炸啊,那一下是什么攻击方式,喷的我一脸水呀!好可怕呀…… 与此同时,一阵“呜欧”声此起彼伏。 像是互相安慰又像是在密谋什么新的计策。 奚念知:“……” 她连忙止住逃窜的步伐,心想,啧,原来是一群小狼崽子啊,她总不能被小狼崽们吓得屁滚尿流! 清了清嗓,奚念知迈着高贵优雅缓慢地猫步朝声源处走去。 这下她看清了洞穴内部结构。 空间挺大的,阴暗却比较干燥,西南角落窝着三只小狼崽。 此时,三只小狼崽个个弓背瞪眼,排成一排,从嗓子里发出“呜欧呜欧”的低吼。 奚念知急于寻找大灰狼,没怎么管它们。 目光逡巡一圈,落在最右边的小角落。 干草铺就的地上,一只成年狼蔫蔫躺着,它腹部伤口开裂了,鲜血顺着肚皮全淌在草上地上。 这里似乎没有第二只成年狼。 奚念知开始检查灰狼伤口,无非是之前愈合的又全都崩裂,很好,一朝回到两天前,她耗费的功夫全清零。 生气地把药草叼起来,嚼碎了,奚念知吐在它伤口。 “呜欧呜欧”! 小狼崽子们排着队冲上前,凶恶地把她撞到一边,用舌头去舔灰狼伤口。 似乎是尝到药草的干涩味儿,它们神情陡然变得十分古怪,舌头吐出来又收进去,疑惑地望着那只莫名其妙的生物,即狸花猫奚念知。 它们没出过洞穴,偶尔会趴在洞口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只认识蝴蝶啊小虫啊蜘蛛啊!可不认识长这样的动物。 面对三只小狼没见过世面的好奇眼神,奚念知哭笑不得。 她轻柔地“喵”了声,缓缓上前。 示好说:瞧,我没有任何攻击性,我是一只可爱漂亮的好猫哦! “呜欧!”狼老大猛地后退一步,仍不放松警惕地瞅着她,生怕她耍什么花招。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狼崽子们都不知该拿这个擅自闯入的狸花猫怎么办。 它身上有淡淡的令它们熟悉的味道,那是“奶爹”大灰狼的。 狼老大没辙,两个小的更没主意。 三只凑在一起,好像又在比划着商量怎么办。 奚念知这才腾出空仔细打量它们,奇怪,它们并不是灰色的,因为年幼,毛发稀疏柔软,透着股淡淡的金色。 这—— 除了金焰狼,从没听说过世上还有其它狼是金色皮毛。 等它们三长大,那股淡淡的金色是不是就变成了纯粹的暗金色? 不可置信地望着,奚念知情不自禁朝它们靠近。 三小狼怔住,停止沟通,全瞪着双眼睛与她对视。 为首的小狼露出没长齐的小牙,自以为凶神恶煞,不停恫吓奚念知。 完全顾不上它们的怒火,奚念知蹲坐在地上,陷入迷雾。 等等,上次洪山村村长王富贵说的那番话…… 这是押运送京的那匹公狼和死去母狼的幼崽吗?它们竟然真的还活着?难怪铃铛儿爹那些村民还心心念念想上山找它们。 两方各自沉默地对峙。 三小狼紧张生气愤怒还很害怕。 奚念知在发呆。 这事儿越来越莫名其妙,扭头盯着灰狼,奚念知想,奇怪又岂是一点,在她印象里,公狼不会收养其它狼的幼崽?那么这只灰狼为什么要这么做? 假设皇帝昏迷、她穿越成猫和神兽传说有关,这三小狼就是目前最重要的线索了。 眼睛大放光彩,奚念知兴奋地朝它们猛冲过去。 “哗”一下,三小狼瞬间吓得溃散,呈乌鸦状般快速躲开。 跳得最高跑得最远的当然要数狼大。 狼二狼妹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它,眼神耐人寻味。 呵,平常找奶爹要吃的,你吼得比谁都凶,抢得比谁都多,现在呢?真正的敌人出现,你却逃得比谁都快躲得比谁都灵敏,我们算是知道你的本性了,你就只会欺负自家人,在外人面前,就成了只小怂包狼。 狼大:“……”呜欧呜欧,我是饿坏了没力气嘛!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狼二狼妹把头扭过去,不理它了。 面子里子掉了个精光。 狼大磨爪泄愤,做出一个伟大的决定,干架就干架! 身为金焰狼,它要一雪前耻,树立在狼二狼妹面前不可动摇的地位。 心里这么想着,狼大定了定神,前爪匍匐,眼睛瞄准,作出捕猎的英勇姿势。 殊不知,奚念知也在此时同样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她决定,她要加入这个集体! 近水楼台先得月,日日跟在三小只屁股后面转悠,应该能很快找到隐藏在它们身上的秘密和线索? 咳—— 要加入,自然得先拿出点儿诚意。 奚念知狡黠地笑了,她的诚意巨多的好嘛,还很新鲜呢! 没错,就是小鱼。 渔网兜放在溪涧大约有七八个时辰了没取了,这趟肯定能收获不少。 激情彭拜地旋身,奚念知高兴地朝洞口跑去。 就在她调头的那一刹那,准备好扑杀的狼大如个圆球般精准射了出去。 可惜,它们完美地擦肩而过了。 狼大气得捶胸顿足,咬着牙就跟在奚念知身后追。 “呜欧呜欧。”对着冲出洞口的奚念知,它凶狠地不断吼叫。 奚念知扭头看它一眼,信心百倍地离开。 唔,她得先拿点好处贿赂贿赂它们,小狼崽还不就和小孩子一样,零嘴儿哄一哄,它们就巴在你身边跟个软绵团子似的了? 目送奚念知消失在周围,狼大收嗓,跟打胜了仗一样,大摇大摆走入洞穴。 眼神睥睨地扫了眼狼二狼妹,它横着身子坐下。 骄傲模样仿佛在洋洋得意的说:瞧见没有?老子根本还没出手,它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啧,本想和它交个手活动下筋骨来着,偏偏不给老子机会,可气死宝宝了!不战而胜什么的,太没意思了呀! 狼二狼妹半信半疑,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但哪里是不是又有些不对? 13.十三章 晋.江.独.发 十三章 三只小狼崽知道“奶爹”受了伤,但它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替灰狼舔舐完伤口,它们没心没肺跑到一边玩了起来。 譬如你抓我下我挠你下,再譬如你撞我下我撞你下。 不到两炷香,狼大不动了。 它就地躺下,四爪朝天,生无可恋地瞅着一回来就倒地昏睡的“奶爹”。 呜呜呜,它饿了。 狼二狼妹早饿得想躺尸,无奈狼大精力过剩,总爱撩拨它们。 撩拨撩拨着,它们便忍不住地想要回击。 好饿啊!三小狼不约而同地伸出舌头舔嘴巴。 它们开始回忆方才那新鲜小鱼的甘甜,唔,真美味呀,好想饱餐个够呀! 可惜“狼爹”带回来的新鲜小鱼不多,被它们仨匀一匀,吃到嘴里的根本没多少。 足足饿了两天两夜,就这么一点哪够塞牙缝呀! 肚皮“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狼大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狼妹肚皮上听了会儿。 “咕噜咕噜”,妹妹肚皮发出的声音仿佛在和它相互应和似的。 静静躺了会,就在狼大迷迷糊糊饿得快睡着时,一股鲜美的味道薄弱地飘了过来。 猛地掀开眼皮,再无一丝睡意。 不停翕动鼻尖,它用嘴吻把狼二狼妹暴力掀起来,“呜欧”一声,雀跃的说:快闻闻,快闻闻,我感受到食物的香气了,好香好香,快受不了啦! 狼二狼妹懵圈地蹲坐在地上,蔫蔫瞅着激动的狼大。 毫无波动地咧咧嘴,它们表示不屑一顾。那样儿明显在回:你是在做梦,“奶爹”就睡在这里,还能指望谁给我们送食物? 狼大:“……” 愤怒地望着它们再度躺平,狼大来来回回溜达,不肯相信自己的鼻子竟然会出问题。 很快,那股香味儿逐渐浓郁。 且越来越近。 这下狼二狼妹再也躺不住,纷纷爬了起来。 狼大冲它们两挑衅地昂首,哼,就说是食物的香气,你们这下可信了? 瞬间,三小狼你挤我我挤你,颠颠儿拥到洞穴口,争先恐后地钻出脑袋尖儿。 滴溜溜的眼珠子往外瞅,寻找食物的踪迹。 不多时,奚念知众望所归地出现了。 她用嘴咬着渔网兜,兜上还挂了株野人参。 慢慢拖到洞口附近,她几乎累瘫了。 扭头望向挤在洞口的小狼们,她友好地松嘴,“喵呜喵呜”叫着。 狼大一脸懵圈。 狼二则盯着狼大猛看,问它这算怎么回事儿? 至于狼妹,它一直在它们身后钻来钻去,试图挠它们痒痒好趁机抢到前面的位置。 可惜,它们两都不怕痒啊! 奚念知拖着渔网兜走到洞口,用圆圆的眼珠望着它们,透着温柔。 不停吞咽口水,狼大狼二对视一眼,默默爬了回去。 这便是让奚念知进来的意思。 有奶就是娘,在饥饿面前,小狼们毫不犹豫地妥协退让了。 将小鱼堆在它们中间,奚念知咬住人参靠近大灰狼。 悄悄用余光打量它们。 三小只先是试探般嗅了嗅,再谨慎地看看她背影,然后彼此对视一眼。 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它们三倏地埋头,跟比赛似的,“呼哧呼哧”凶猛开吃。 不到片刻,一大网兜鱼尽数消灭。 狼大满足地用爪子揉着腹部,神态慵懒地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狼二在梳理毛发。 小狼妹却抬头认真瞅着奚念知看,它是母狼,情感上更细腻。 奚念知并不急于表现自己,她把剩余的药草嚼碎给大灰狼敷好,又咬了点人参用石头捣碎,塞到灰狼嘴里。 照顾灰狼驾轻就熟。 等忙碌完,她贴着灰狼睡下。 朦胧中,感觉自己好像被几双眼睛给盯着。 她耳朵好痒,有风往她耳朵里吹。 她的爪子好像被什么动来动去。 还有她的毛她的嘴,怎么老是觉得痒痒的? 惺忪睁眼,面前似乎有几道黑影晃了下。 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奚念知诧异地望去,三小狼明明各自睡得酣甜呀。 狼大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呼哧”的声音,显然睡得正香。 疑惑地重新躺下,刚睡着不久,那些感觉再度出现。 奚念知被吵醒,一肚子火。 谁还没个暴脾气? 这洞穴统共就她和四匹狼,怒目瞪着假装睡觉的三只小狼,奚念知简直气炸,才多大就这么坏! 她恨恨翻身,闭上双眼。 不多时,三小狼故技重施。 它们吃饱了闲着就想玩,奚念知毛茸茸一团,摸着揉着很舒服。 狼大朝另两只抬了抬下巴,胆大地往她耳朵里吹气,一副“看我看我,我很厉害”的欠扁样子。 猫耳非常敏感,立即颤抖着往下压。 三小只都觉得特有趣,伸长了爪子想要捏一捏。 冷不丁,奚念知猛地跳起,在空中还炫技地扭了个身,四爪稳稳落地,毛发炸开,碧绿色的眸子阴沉沉攫住它们。 三小狼:“……” 动作仿佛定格,它们还保持着刚刚的滑稽姿势。 半晌,狼大讪讪收回探出去的脖颈,狼二放下前爪,狼妹委屈巴巴地眨眼睛。 被抓了个正着,它们夹着尾巴灰溜溜躲到角落睡觉去了。 奚念知平复情绪,冷冷瞧它们一眼,叼着渔网兜出去找小溪。 大灰狼伤势惨重,不一定能救回来。 她要担负起养狼的责任吗?还三只,可怕! 忧愁地在附近溪流放好渔网兜,奚念知认真找药草,她真诚地希望大灰狼能好好活下来,至少它还能下山偷鸡蛋偷鸡,怎么也比她强呀! 接下来三天,大灰狼始终昏厥不醒。 偶尔迷迷糊糊掀开条眼缝儿,也不知有没有看清她,很快又重新闭上眸。 奚念知主要工作是到溪边收鱼。 无奈三小只食量太大,每天顺流而下的鱼是有限的,哪能无休无止供应? 眼见小鱼一天天渐少,奚念知愁得胡须都快白了。 还是得下山吗? 她体量小,根本拖不动大型牲畜。 要不,去偷点材料多做点渔网兜?大不了她以后跑得辛苦点儿,山连着山,无数小溪流水潺潺,应该能捱一段日子。 打着如意算盘,奚念知下山了。 临别前,狼妹似乎能感知她在为它们的生活奔波,特地跑来吻了吻她鼻尖。 祝她一路好运。 狼大狼二无动于衷,只是奚念知出洞时,能感觉到它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可等她回头,它们就假装望向别处了。 真是别扭的小狼崽! 奚念知摇摇头,往山下跑去。 相比其他不熟悉的村庄,她决定还是去洪家村! 她知道哪些居民家有渔网,这样动作可以快点。 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下的洪家村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奚念知先去村西的老郭家。 老郭是捕鱼的一把好手,经常乘船到湖心,那沉重的渔网瞬息变成了任他拿捏的小玩意儿,轻轻一抛,沉入水中,再起来时,里面就有了好几条鲢鱼草鱼,白白胖胖活蹦乱跳的。 还没走近老郭家,耳畔便听到一阵欢笑吆喝声。 原来是老郭家隔壁办酒席,为孙子过周岁。 渔网晾晒在老郭家房屋的隔壁,靠几根竹竿搭成的架子支撑。 奚念知悄摸摸趟过去。 多余的废网是没那么多的,她只能从这张渔网里弄出小部分。 对不起呀老郭家!等我下次找到人参草药,我给你们送来。 这回就先赊账! 奚念知选定边角部分,开始用牙齿啃咬。 但是太太太慢了,害怕被察觉,她决定溜到屋子里偷一把稍轻的刀。 老郭家屋里也有人。 吃完宴席的村民嫌热,有的坐在他家避暑闲聊。 奚念知跑进厨房,认真蹲在灶台上选刀。 她必须得选轻点儿的,嘴巴好叼住的,然后—— 正聚精会神时,身后一阵凉风陡然刮来,奚念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嗤”一下,腹背处瞬间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奚念知下意识跃下灶台。 伤口剧烈疼痛,她趔趄了下,险些没站稳。 仰头,面前站着的凶恶男人正是上次想杀灰狼却被她阻止的那个村民。 果然,很多因果孽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是你,该死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活剐了你的皮……”举着刀,村民大怒,追着她往外跑。 奚念知没命地飞奔狂逃,她身上伤口约人食指长,鲜血从粉色皮肉源源不绝地沁出,顺着黄白色毛汩汩淌下,一颗颗像水珠子般坠落在地。 一路逃到山里,奚念知上气不接下气地躺下。 她半边身体快被鲜血染红,特别疼。 扭头检查,伤口很深,因为一直在跑,鲜血流了太多。 勉强起身慢慢寻找草药,奚念知找了条小溪,蹲在草地清理伤口。 太阳落西,她虚弱地叼着不多的鱼回到洞穴。 小狼崽子们迎上来,却很失望。 但狼妹还是从嘴里剩了两条小鱼,叼到了她脚边。 顾不得脏,也没法再嫌弃。 奚念知晕晕乎乎吃完,倒下来睡着了。 足足睡到第二天下午,她才在狼崽子们饿得发亮的眼神下去取鱼,再替自己和大灰狼找草药。 勉勉强强应付了两天,奚念知觉得自己好累。 她真的没有力气站稳身体了。 小狼崽们的叫嚷呼唤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一片浓雾里,她依稀闻到了鲜花的香味。 是什么花香呢?是雪白的栀子花…… 这样想着,她试探数次,终于睁开那双仿佛沉睡许久的漂亮杏眼。 14.十四章 晋.江.独.发 十四章 这是哪儿? 身体因连续昏迷而疲软无力,奚念知转动眼珠观察四周。 小屋萦绕着淡淡的新鲜药香,家具桌椅古朴陈旧,多是竹制,墙角陶罐斜插着几枝飞燕草。 飞燕草长藤上挂着一串串深蓝的花,每片花瓣都娇艳莹润,可见被养得极好。 “姑娘,您醒了?”萱月捧着一簇白车轴草从小窗经过,下意识往内瞧去,便看到了正努力起身的奚念知。 惊喜连连地踏进门槛,她似想起什么,又匆匆提裙跑出去。 遥声呼唤:“朴大夫,朴大夫,我家姑娘醒了。” 不多时,一位灰袍中年男子与萱月赵统齐齐进来。 奚念知还在努力坐起来,但没有成功。 面露尴尬,萱月忙扶起她,又开心又愧疚的认错说:“姑娘,我太着急,忘了先把姑娘扶起来再去找朴大夫了。” 奚念知轻笑,抬眸看这位朴大夫。 “萱月,给你家姑娘端杯水润润喉。”朴大夫面相和善,笑起来眼角有几道不深不浅的褶子,眉头却因不解而轻蹙,“奚姑娘,你的脉象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奚念知点头,就萱月手浅啜了口杯中温水,她这才哑着嗓子说:“我明白,多谢朴大夫收留。” 接下来,萱月和赵统把近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她。 离京三日,她突然昏迷,起初萱月以为是她连夜未睡太过疲惫,并没在意,又一天过去,他们才知不对劲。那时已经走得远了,萱月认为回京的话,老爷和那帮御医们不一定能出宫,既然都要请大夫,倒不如就近找医馆。 哪知一连找了十多家医馆,大夫们纷纷束手无策。 多方打听,百姓们说洛阳有位朴大夫医术高明,他们便一边照顾她一边沿路寻医,前天才抵达朴大夫的医馆。 这里是洛阳? 奚念知蹙眉:“岂不是离平利县很近了?” 赵统点头:“大概两日的路程。” “姑娘,要不咱们先回京?”萱月红着眼眶说,“这么多日子没听到宫里那位传来不好的消息,说不定老爷已经治好了他。您身子虚弱,得赶紧回去让老爷瞧瞧才好。” 奚念知失笑:“你忘了姑娘我也是大夫了?我这病——”她思考着说,“我脉象是正常的,没病。” “是啊,所有大夫都这么说,偏偏姑娘就是昏睡不醒。” 奚念知也很无奈,何止她,所有御医也都说皇帝脉象正常。 她手腕上的那道淡淡的红痕仍在,奚念知放下袖摆,愣愣想,倘若皇帝与她情况一致,他的灵魂也会依附到别处吗? “往府上去一封信,打听下那位的情形。要是那位已经痊愈,让爹差人到女娲乡接我们。”说完,奚念知望着面前两人,认认真真说,“萱月,赵统,谢谢你们照顾我,接下来我们必须继续上路,去平利县女娲乡。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去那里。理由我……” “姑娘,我们不在乎你告不告诉我们原因。”萱月心疼的说,“我只关心你身子,能受得住吗?养两天再去不行吗?” “不行,我怀疑我与宫中那位可能得了一样的杂症,不算病,但又说不出这算什么,所以想去女娲乡找找线索。” 她知道这番话他们肯定感到莫名其妙。 没有再解释,奚念知着急地等赵统送了信,他们三人于下午拜别朴大夫,乘马车往西北方向行去。 路上奚念知慎重地告诉萱月,接下来要是她再度昏迷,一定不要大惊小怪。 人在昏睡的情况下,只要好生照顾,不会轻易死的。 但长此以往,却也活不了。 奚念知乏力地靠在软垫上,小窗开了条缝隙,有裹着青草香的热风吹进来。 皇帝昏迷时间比她久,若一直都没苏醒,熬不了多长时间? 轻阖双眼,奚念知不由生出些惦念,也不知洞穴里的大灰狼和小狼崽子们现在怎么样? 饿个两天,它们倒饿不死,就怕大灰狼伤势恶化。 不管了。 它又不是金焰狼。 奚念知闭上双眼,昏昏沉沉睡去。 混沌里,似乎听到耳旁时不时响起几声“呜欧呜欧”。 是在做梦吗? 她好像梦见那群调皮的小狼崽子了! 森林的晌午很寂静。 岩石洞的狼穴里,三小狼饿得实在睡不着觉。 它们不傻,知道黄狸猫和奶爹一样,都疼得起不来去捉猎物了。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是黄狸猫伤口渗出了新的血迹。 狼小妹用粉色小舌头替它认认真真舔舐。 作为食肉动物,狼小妹还能控制自己,狼大却快控制不住了,它难受得不断在地上打滚。 好想吃肉,可黄狸猫的肉它不能吃?能吃,不能吃,能吃,不能吃…… 快纠结死了! 狼二狼妹感受到它的焦躁,都屏气凝神降低存在感。 它们也很迷惘,也同样饱受着饥饿的折磨。 终于,滚了无数遍的狼大慢慢靠近黄狸猫。 它睡在奶爹腹部,似乎是想寻求温暖。 舔了舔嘴巴,狼大紧盯着它腹背处的那道红色伤口。 黄狸猫的血闻起来好甜,吃起来是不是也像小鱼一样香美可口?应该会的? 低头嗅了嗅,狼大察觉到身后那两道朝它射来的犀利目光。 吃?不吃?吃?不吃?吃?不吃…… 痛苦地甩甩头,狼大回头望向两只小狼,突然像是做出什么决定,头也不回地出了洞穴。 “呜欧。”狼妹蓦地起身,想追上去,被狼二制止。 犹豫再三,狼妹看一眼狼二,又看一眼洞口,沉默地到墙角找小虫吃。 狼大整日整夜都没有回来。 祁景迁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少了只狼崽。 这些日子,他没能再回到自己身体,困顿在灰狼体内,他饱受着病痛的折磨。 至于蜷缩在他身边的这只黄狸猫,祁景迁俯首察看。 它也受伤了! 伤口整齐狭长,可见武器锋利,下手也快狠准。 没有动物能咬出这样的伤口,看来是山下村民无疑了。 为什么它要跑下山呢? 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狼妹闻声扭头,喜出望外。 奶爹醒了? 红着眼眶飞扑而去,它在祁景迁脖颈边蹭来蹭去。 “呜欧呜欧”开心狂叫:奶爹奶爹,你终于醒了,真好,我好高兴呀!我不用再挨饿了对吗? 狼二稍微矜持,站在两步之外望着祁景迁不吭声,眸子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祁景迁听它们不断叫着示意着,以及自己模糊的意识,了解了大致情况。 他带小鱼回来的当天便昏死过去,但黄狸猫紧跟着来了。 供养小狼崽子们几天食物并好生照料他之后,黄狸猫于一个明媚的早晨下山,然后不幸负伤,勉力支撑两天,就躺下陷入昏迷。 祁景迁看黄狸猫一眼,起身。 大概睡得足,他精神特别好,伤口全部结痂,行走没有问题,但奔跑太快的话可能还是会拉扯伤口。 地上放着还剩一半的人参,祁景迁诧异地盯着它,咬下小块塞进黄狸猫嘴里。 三只小狼如今只剩下两只。 祁景迁很有些忐忑,狼大还小,丛林危险无处不在,陷阱猛兽天灾,样样都能要它小命。 狼大窝里横归窝里横,出去谁宠着它惯着它? 尽管操心,祁景迁没有立刻出去寻找,他把黄狸猫找回来的药草嚼碎,吐在它伤口。 它睡得一动不动,要不是腹部微微起伏,他几乎以为它没了声息。 这只黄狸猫是母的? 祁景迁替它敷药,瞥了眼它腹部,旋即沉思地眯起眼眸。 啧,若非种族有别,祁景迁几乎要误会它看上了自己伟岸英俊的身姿,倘若不是为了爱,他想不出这只黄狸猫赖在他身边的其他原因。毕竟它不止巴心巴肺地救他照顾他,还爱屋及乌给小狼崽子们找食物? 说不定爱真是可以跨越种族界线的? 胡思乱想着出洞穴,祁景迁准备找点野果先解决小狼崽们的基本问题,再去找狼大。 要能叹气,祁景迁不知叹了多少声。 狼大啊狼大!目前来看呢,多半是你亲爹让朕来当你奶爹,可你自己作死,总不能怪朕?只要你再多忍耐一小会,不就万事大吉了? 腹诽着摘了不少野果,祁景迁去溪边舀水。 顺着蜿蜒小溪一路往下,然后—— 他发现了很是粗糙的渔网兜。 这是针对游鱼的陷阱,网兜放入水里,上流溪水潺潺穿过,鱼儿虾儿尽数拦截。 祁景迁不可思议地用爪子把渔网兜拎出来,里面的小鱼小虾基本够两只小狼饱餐一顿。 山中腹地,村民不会在此设下陷阱。 莫非是黄狸猫? 是了,怪说上次它上哪儿弄的那么多小银鱼! 祁景迁衔着渔网兜回洞穴。 连步伐都透着质疑,那只黄狸猫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他感到可怕! 15.十五章 晋.江.独.发 十五章 喂饱狼二狼妹,祁景迁离开洞穴,去找狼大。 群山连绵起伏,它的气味已经消散在风中。 要找它,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了大半日,夜晚降临,丛林危机四伏,灰狼伤势未愈,祁景迁只好无奈地回到洞穴。 他带了些快干瘪的枇杷果和新鲜油桃回来,还有小半网兜银鱼。 趁狼二狼妹进食时,祁景迁弄了点小鱼,他用爪子撕下一点鱼肉,慢慢剥开黄狸猫的嘴,喂给它。 草药再用两次就得没了。 祁景迁认真看了半天,以为自己能记住它们的特征。 转念又想,森林里各种各样的花草太多,有些极其相似,未免出错,他决定每份留下一点,明早亲自带着它们去找药草。 这一晚大家睡得都不安宁。 狼二狼妹蜷缩在角落,少了狼大骚扰,它们很不习惯。 祁景迁也很担心狼大。 他潜意识知道它已经凶多吉少,一想到这儿,心底就颇不是滋味。它到底是他养育过的小狼崽,和别的狼崽终归是不一样的。 次日,祁景迁又找了整天。 依然毫无收获。 近黄昏,彩霞像纽带似地浮在森林之上,风一吹,它们就慢慢向南移动。 安详的村庄里,突然驶入一辆马车。 马车不算顶华贵,但在村民们来看,已经非常漂亮精致。 小孩子们听到消息,鸟儿般扑过来看热闹。 奚念知掀开轿帘,在萱月搀扶下落脚。 抬眼望去,左边那群孩子是铃铛儿石宝他们,他们周围还站了不少大人,面孔都是奚念知熟悉的。 因为金焰狼与上次大灰狼的事,奚念知本不愿在洪家村暂住,可这儿上山方便,又与送入京城的金焰狼有直接关联,奚念知便压下心头不快,带着萱月赵统暂留此处。 理由早想好了的。 赵统笑着跟村民们说我家姑娘身子弱,想找处山灵水秀的宝地调养身子。 加之女娲山山上奇珍异草多,我家姑娘略通医术,所以就决定来到了这儿。 奚念知以前没这么瘦削,因着皇帝病情,她担忧过度,清减不少。 这次昏迷数日,更显轻盈纤细。 村民们看她确实羸弱,没有生疑。 男人们不好猛盯着她打量,孩子们却看得眼都不舍得眨。 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姐姐呢! 站在石宝旁边的九娃一张脸红通通的,他拧着衣角,忽地转身,在田埂上摘了一簇野花,“哒哒哒”飞速跑到奚念知面前。把花递给她,一脸的羞涩说:“姐姐,送给你。” 奚念知微愣,这个男孩是九娃,即那日怂恿石宝抱着妹妹上山的熊孩子之一。 “谢谢。”奚念知看着手里的小野菊花,轻笑一声,“你以后要乖知道吗?” “嗯,我一直很乖的!” 奚念知:“……” 没等奚念知嗤之以鼻,那群孩子们“切”了声,争先恐后把他过往“恶举”全说了出来。 急得九娃两只手忙不过来,不知要捂住谁的嘴才好。 村民们哈哈大笑,说多大点孩子,都知道献殷勤争宠了。 赵统和萱月也笑。 他们见这个村庄的村民态度和蔼,就上前打听住处。 还真有几处房子空着,是原先村民搬到外地,至今没能转卖出去。 铃铛儿的娘黄大嫂很热情地领他们三人去看。 奚念知对她印象非常好,那时她不过一只猫,黄大嫂他们一家明明过得清苦,却也愿意给她鱼肉吃。 “大嫂,来时听好多人说女娲山有金焰狼?” 这不算什么新鲜事,黄大嫂点头笑说:“许多年不曾见了,上次咱们村村长捉到金焰狼是意外,后来送到京城去了,说是皇上春猎,想征集些没见过的动物瞧瞧。” 奚念知配合说:“是啊!” “奚姑娘,你来得倒巧。”黄大嫂看她穿得好人也漂亮,却不是刁钻冷淡的性子,很乐意跟她分享最近发生的大事,“昨儿咱们旁边的丰林村李姓村民抓到了一只小金焰狼,邻里邻外都巴巴去他家看稀奇,奚姑娘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我带你去瞧瞧。” 步伐猛顿。 奚念知面色一紧。 来这儿的路途中她确实有股不好的预感,原来竟是如此。 “捉了几只?” “一只。”黄大嫂用很不得了的语气说,“一只都不错了,应该是那头金焰狼的崽儿,哎,公狼母狼都死了,真没想到小狼崽居然还能活着。我家那位先前总吵着上山找小狼,是我老拦着他,早知道……哎,这下那个姓李的村民可发达了,半张金焰狼狼皮就能值千两银子,更莫说这只小狼……” 黄大嫂不无羡慕地絮絮叨叨。 奚念知心情复杂,黄大嫂是个好人,只是他们并不觉得用狼皮换银子有什么过错。 有什么错呢?千百年来,人类都是这么主宰过来的。 奚念知选了山下木屋作为住处。 里面两间卧室一间堂屋,够他们三人暂住。 拿出银子找黄大嫂和其他村民买了粮食腊肉和蔬菜,萱月整理完屋子,便在厨房忙活起来。 炊烟袅袅升起,奚念知倚在门侧,朝昏暗下的黑色森林望去。 她很想立刻去看被捉住的小狼,但天色已晚,倒不急于一时。 村民们知道它的价值,哪肯亏待它? 比起它,她更惦念留在洞穴里的小狼崽,它们还受得住吗? 晚饭萱月做的地瓜粥,一盘蒸腊肉和两样小菜。 “姑娘,赶明儿让赵统去市集买点菜回来!”萱月对这里的艰苦生活很挑剔,却不是为了她自己,“我刚看了,这个季节,村民菜园里都没多少能吃的东西,姑娘身子得好生补补,若老爷瞧见姑娘现在的样子,得多心疼啊!” 奚念知吹着热粥,笑说:“我会多吃些的,别担心。” 她这副身躯确实过于羸弱了些,要想上山,必须得变得更强壮。 夜里蚊子多,奚念知让萱月去黄大嫂家里讨了些干艾草。 将艾草点燃,用烟在屋子里熏一薰,就好多了。 夏日炎热,蚊虫只会更加猖獗,得早做准备才行。 奚念知清点了下她手上的银钱,并不少。 自从皇帝出事,奚念知便害怕连累阖府上下。 在离开前,她遣散府中奴仆,变卖了京郊的药园和庄子。 弟弟奚临嘉年纪尚幼,自然不能将财产托付给他。 放好银票,奚念知拿笔拿纸列采买清单。 首先需要肉,拿去喂小狼崽。 其次得买些常备药材,再买些风干的藿香薄荷香茅等制作避蚊香囊。 油灯并不明亮,不一会儿,萱月来催促她歇息,怕劳神又伤眼睛。 奚念知将清单交给她,明日赵统的任务便是这些了。 大抵是对这里的空气与蛙鸣太过熟悉。 奚念知躺到床上,很快入睡。 鼻尖有些痒意。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嘴里冰凉凉的。 诧异地张开眼,一双绿幽幽的眸子近在迟尺,吓得她呛了个正着,嘴里鱼肉连着小刺一起咽了下去。 卡住了—— 奚念知气死了,她站起身躲到一边狂呕。 眼眶都红了,却于事无补。 祁景迁怔怔看着,猫也会卡住吗? 应该马上吃饭团,或者喝醋,他还小时常听宫里老太监这么说。 嗯,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迟疑地踱着步子上前,祁景迁俯首盯着可怜的黄狸猫。 伸爪微用力拍了拍它背部,他想,说不定他这一拍,能把鱼刺给拍出来。 奚念知防不胜防,被他拍得踉跄不稳,直接趴在地上。 毕竟黄狸猫这具身体受了伤,又昏睡许久,体虚,哪经得起折腾? 蠢货!奚念知气不过,转头就一爪子挠向灰狼探过来的脑袋。 她没伸出利爪,挠得不痛不痒。 祁景迁却感觉到了它的愤怒。 啧,连一只猫现在都耀武扬威给朕脸色了,朕这狼做的委实憋屈了些。 大抵太过气愤,卡在喉咙的鱼刺突然给咳了出来。 灰狼眼睛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它尾巴嘚瑟地甩了甩,仿佛在说,这招有用啊还不快来拜谢本狼? 奚念知白它一眼,去看睡在角落的小狼崽。 果然,只剩下两只。 奚念知愣愣望着它们出神,她怎么又变成了猫? 原本准备拿一千两银子去丰林村买下小狼崽的,这下叫她如何去买? 祁景迁看它发呆,便叼了些药草放到它面前。 他知道,猫很厉害,会自己给自己治病。 不然怎么解释它还会找药草给他治病的事情呢? 呐,朕知道你救了朕,还把心爱的小银鱼分享给朕和小狼崽子。 上次不告而别是朕不对。 不过大家做猫做狼的,想必都不会像人一样小心眼。 你瞧,朕为你也找了许多药草。 朕身为堂堂九五之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你知道你有多么独一无二吗?朕可从来没对别的人啊别的猫啊这么殷勤过,你是独一份儿,是不是特别感动,哈哈哈,朕自己都觉得…… 奚念知冷眼瞄了眼地上的草。 继而抬头沉沉盯着莫名兴奋的灰狼。 果然蠢货就是蠢货。 里面只有十分之一是药草,其它都是遍地生长的无用杂草野草。 不是?它都用这些东西给她敷伤口,奚念知气得脑壳生疼,都快崩溃了,她是不是还要感谢它没把她给治死? 16.十六章 晋.江.独.发 十六章 夜晚对于狼来说,相当于人在白日。 不过祁景迁是人又是狼,没那么多规矩。 他白日翻了几座山,累得四肢酸软,哪怕机会渺茫,赶明儿还是得继续找狼大。 在黄狸猫面前邀完功,他便退回到“床榻”,瘫软成一颗“灰球”呼呼大睡。 奚念知气冲冲地把杂草从药草里分离,丢出洞外。 狼二狼妹白日睡饱了觉,此时正在玩扑杀游戏,就是你扑倒我我再扑倒你。 做完手头事情,奚念知走到大灰狼身边,伸爪踹了它几脚。 它睡得迷迷蒙蒙,喉咙里“呜呜哝哝”一阵儿,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酣甜。 德性! 奚念知白它一眼,顾自蜷缩到别处。 望着角落里玩耍的两只小狼崽,奚念知在心里叹了声长气。 她越来越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遇而安…… 船到桥头自然直是爹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奚念知阖上眼皮,在心底默默地念“老天保佑”。 辗转难眠,直至听到山下几声遥远鸡鸣,她才慢慢沉入梦中。 天色渐渐破晓。 今日的雾颇浓郁,森林白茫茫一片。 当然,这对用鼻子思考的动物们没太大影响。 清晨,祁景迁去溪畔把鱼取回来,搭配找到的野果坚果喂养二狼,再看了眼仍昏睡的黄狸猫,独自离开洞穴。 雾气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才渐渐消散。 祁景迁仰头望着空中的大太阳,无奈地蹲在梧桐树下歇息。 梧桐树枝繁叶茂,倒也凉爽。 衔了根叶子在嘴里,祁景迁彻底绝望了。 狼大肯定已经凶多吉少,除了痛惜之余,祁景迁甚至开始犯愁。 假如他穿成狼是受了公狼诅咒,那么狼大出了事,他会不会也跟着出事? 又或者,他穿成狼跟金焰狼压根就没关系? 吐掉叶子,祁景迁迷茫地起身,向下一座山进军。 每到一处,他会把气味留在植物上,如果狼大发现他在找它,应该能顺着气味找过来。 路过槐林,祁景迁嗅到了人的气味。 他现在对人警惕得很。 抖了抖耳朵,他听到人踩动落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祁景迁想躲,却累得没太多力气支撑他跑路。 逡巡一圈,祁景迁干脆猫进附近的灌木丛里。 也不知是不是他倒霉。 两个村民好死不死就站定在离他二十多步的位置,他们手里握着斧子,是来伐木的。 合力砍倒一棵男人大腿般粗的槐树后,两人边聊天边将树枝锯下来堆成堆。 男人凑在一起,不似妇人般爱嚼舌头。 他们聊的多是些风流浑话,说到兴头,还会嘿嘿笑出声。 “你说李屯这下发达后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