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部分
的声音绵软无力,似一缕轻烟,随时就要散入空中。 岑文甫悄然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复又睁开,“死?你难道不想替他报仇吗?” 未央一愣,凝眸看他,“你说什么?” “是,人是我抓的!” “你!真的是你?”未央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眼中怒火翻腾,一把推开岑文甫,劲力使的太大,结果身子一个趔趄,‘嘭’地撞在柱子上,疼的她眉心一收。 岑文甫阴沉着脸,幽声道:“他要带你走,我怎么可能答应!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未央眼中的愤怒转眼全化作彻骨的恨意,“岑文甫,我只道你痴迷于权势,却不料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再怎么说,他也曾和你相交一场!你怎么下的去手?”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朋友,药我留下,吃不吃你来选择!”岑文甫淡淡看她一眼,眸光一收,转身向外走去。 未央看着岑文甫走出房间,呆立良久,方扶着墙面默默直起身,蹒跚地走上前,将桌子上的那里丸药捡起,端详一刻,然后眉心一横,默默放入口中。 秋风瑟瑟,其声呜咽,卷起无数落叶,荡荡悠悠的从枝头飘落。 长安城以西七十里,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岗,遍种着华盖般的松柏,松柏之下,赫然一座新修的坟茔。 坟上新土未干,一节圆木竖在坟前,便是一个简单的墓碑,墓碑上写着‘先夫桑墨阳’几字,下面摆着一些瓜果贡品。 未央全身重孝,跪在坟前,抬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她的泪水早已干涸,此时眼中淡淡的,没有情感,看不出喜悲,只是荒芜的让人心疼。 身后响起沉沉的脚步声,有人踩着厚厚的落叶缓步走来。 未央不用回头,便知是谁,“你来做什么?” “……” 岑文甫默然走到坟前,欠身将手中拎着的那坛子清酒悉数倾洒在坟前,然后抬起眼脸,目光便落在那块墓碑上,不由滞了滞。 未央双眸直勾勾盯着他,嘴角悄然挂起一缕嘲讽,“多谢你来送他,你可以走了!”这声音疏离淡漠,没有一丝温度。说完,便收回视线,摆出一副敬请不送的姿态。 岑文甫兀自心口一紧,转眸看她,未央余光感受到他的视线,却只做视而不见。 两人默默僵持了一会儿,岑文甫到底先开了口,“马车就停在路口——” 未央嘴角勾了勾,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事到如今,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跟你回去?” 岑文甫看着她,目光淡淡的,“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去——”说着,抬眸扫了一眼漫山遍野的劲松苍柏,摇头轻叹一口气,接着道:“行囊和盘缠已备好在马车里,阿贵会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塞北江南,离长安越远越好!” 离长安越远,便是离是非越远,这朝中局势风云莫测,早晚生变,他已隐隐有些预感,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对未央讲。 未央痴痴摇头,“我哪儿也不去——”约好了相伴江南,既然桑墨阳再不能去,她又怎能背弃誓言,一人独往? 岑文甫一愣,心中猛然腾起一丝期盼,脱口说道:“你要跟我回府?”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倒吓了一跳:可笑在他的心里,原来并不舍得放她走远。 未央依然摇头,“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长安,可我也不会再回岑府。” 岑文甫目光暗了又暗,心头隐隐有些失落,分明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是他却有些后悔了:他几乎忍受不了她目光里的疏离。 “我来帮你安排一处住所——” “不用了!”未央从嘴角挤出一丝淡笑,默默站起身,因为跪地太久,双腿有些发麻,身子颤颤的,好一会儿才站稳脚步。她转过身,看着岑文甫,目光淡漠的似在看一个陌生人,“轻尘师太已经同意,让我在庵中带发修行。” 岑文甫蹙眉,“真的非要如此吗?” “我已拿定了主意,你要是想劝,大可不必浪费口舌!” 说完,目光柔柔扫过那一座新坟,转过头,目光便淡了下来,看也未看岑文甫,提足便走。 背后传来岑文甫低沉的嗓音,“你可知,皇上用这反间之计,让你恨我。” 未央脚下一滞,冷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在布局,布一盘生死局,如今你我都成了这棋盘上的棋子!”岑文甫负手而立,穿一件玄色的袍子,没有戴冠,墨发及腰,只绑着一条绸带。寒风鼓起他的衣袖,飞舞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身影竟是无比的落寞。 “荣幸之至!”未央勾起唇角,依然没有回头。 岑文甫愣愣看着她的身影倏忽而远,双眼被那一身缟素刺得生疼,不由摇头苦笑,“阿央,你可知道,你我并不只在这一张棋盘之上——” 未央已走出很远,这句话被咆哮着的寒风吹散,她没有听到。 未央在白云庵里住了下来,每日里跟着轻尘师太诵经打坐,参禅礼佛,听着暮鼓晨钟,对着青灯古佛,不但心情渐渐趋于平静,就连人也丰腴了一圈。 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想起桑墨阳,想起他们在药王谷中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这让她经常有一种错觉,仿佛桑墨阳此时还好端端的在药王谷里忙来忙去,采药,制药,给人看病。每当这个时候,禁不住便会嘴角上扬,转而却是更加长久的黯然神伤。 岑文甫来了几次,她皆闭门不见。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岁。这一日,小尼姑又来通报,说是前殿有人求见,未央一手敲着木鱼,正在做早课,她头也未抬,便道:“让他回去!” 小尼姑迟疑,“这——” 未央摆摆手,“去。” “怎么,也不问问是谁?就要轰人走?”一长串爽朗的笑声响起,公孙无极一袭锦袍,笑意郎朗地出现在禅房的门口。 小尼姑看见他,心下一惊,忙手忙脚乱地将他往外推,“这位居士,这里是禅房,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贫尼都说帮你通报,让你在前殿等消息,你怎么自个儿闯进来了,好生没有礼貌!” 小尼姑推了推,公孙无极却纹丝未动,急的她额上眉头都拧成一团。 公孙无极挑着眉,一脸戏谑的笑意,看了一眼未央,目光又转回那小尼身上,呵呵笑道: “在下既然已经身在此处,小师傅何不再帮我问上一问,倘若林姑娘还是不肯见我,我立刻便走!” 小尼姑赶不走公孙无极,转头将求救似的目光投向未央,迟疑道:“若愚师姐,这——” 未央冲她安慰地笑笑,“无妨,这位是我的朋友,你先去忙!” 小尼姑狐疑地瞥了公孙无极一眼,对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和惹眼轻挑的桃花美眸十分不喜欢,暗思:若愚师姐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故朋远归 公孙无极见小尼姑走远,方缓缓踱入屋内,见未央一身素服,不施粉黛,正一本正经地盘坐在蒲团之上,一手搁在身前,一手执着敲木鱼的椎子,不由笑道:“倒是颇有几分出世的味道!” 嘴上这么调侃,心中却着实吃惊不少,怎地才一年多不见,眼前的少女整个给人的感觉竟完全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只是隐约觉得她嘴角的笑容淡了许多,内敛了许多,就好像身上的某一部分,跟着时光悄悄死了去:她的眼角依然含着笑意,却莫名让人觉得凄凉。 未央看公孙无极,也觉得他变化不小,人比以前胖了一些,眸光愈加深不可测,特别还蓄起了长须,时不时风骚地摸上一把。他微觑着眸,嘴角挂着笑意,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却愈加多了一份沉稳的气度在里边儿。 未央放下木椎,揽衣起身,欠身朝公孙无极行礼,“见过王爷!” 公孙无极忙伸手将她扶起,取笑道:“想不到见你一面这么难!槛外高人如今瞧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了?” 未央摇头浅笑,“王爷何必取笑,未央虽身在佛门,心却仍在俗世,六根不能清静,四大尚未尽空,躲在这庵里,不过欺世盗名而已。”说着,指一指矮桌,自己在一侧坐了。 公孙无极撩开衣袍,在对面盘膝而坐,指着她,笑道:“你呀,你呀——” “王爷什么时候回京的?”未央看一眼公孙无极,复又垂下眸子,将那小瓷罐里的茶叶舀一勺搁在碗里,又提起火炉上咕嘟咕嘟沸腾着的开水,缓缓注入碗里。 “前日方回。”公孙无极看着未央一双纤纤素手在眼前游走,又闻着扑面而来的茶香,心中莫名的欢畅。 一年多了,终是又感受到了这种平静的欢喜。 在封地的那些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未央,想起她的时候,嘴角便会不由自主地悄悄上扬。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隐隐期待着与眼前少女的重逢。 回到长安之时,他都没有怎么喜悦,反倒是到达白云庵门外的那一刻,心却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然后连他都察觉到了自己嘴角勾起的笑意。 做为一个游戏花丛的老手,公孙无极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可笑,怎地自己一把年纪,竟然会对一个小姑娘动了这般心思,更可笑的是,人家对此还视若无睹。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这样想着,公孙无极注视着未央的目光里便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儿。 未央目光恬淡,一如往常。她将沏好的茶推到公孙无极面前,抬眸说道:“王爷既然回到京城,想必是奉了上命?” “你猜的不错,”公孙无极掩饰了心底一瞬间的失意,将双手置于膝上,抬眸往屋子里打量一圈,不慌不忙道:“你大概还不知道,羌族托辞大周谋害他们的王子,伙同一些蛮族,起兵犯境。皇上恢复了本王的右丞之职,重新付予兵权,又逼本王兼了这大司马的差事,本王怕是以后都没有清闲日子可过了!” 未央淡淡而笑,“王爷如今身份显赫,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想起一年之前,在长安城外送他时的情形,不由感慨:所谓富贵荣辱,果如祸福般旦夕无常。 公孙无极敛眉假嗔,“这个可不敢胡说,历朝历代的君主,最忌讳的便是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孙无极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好像他真的会怕似的。 未央不由摇头轻笑,“王爷是聪明人,倘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落在别人头上,兴许是祸患,可是落在王爷头上,却是难得的荣宠。” 公孙无极幽幽叹出一口气,“世上事,谁又能说的准,福祸难料,走一步算一步”,说着,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神清气爽,不由叹道:“好茶!哪里得来的?” 未央听他如此一问,突然眸光一暗,整个人便静默了起来。 公孙无极见她神色郁郁,眼中似有哀伤之色,心中一动,似有所悟。不由轻轻叹气,默默顿了顿,缓缓蹙起眉心,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桑太医的事儿本王已经听说了,逝者已矣,你不要太过执着!” 未央抬眸看他,目光平淡,“多些王爷关心,未央在庵里这些日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看开了许多!” 公孙无极只提桑墨阳,却只字不提岑文甫,未央心里明白,他是怕触及她心里最深的那道疤—— 气氛突然变得略略尴尬起来。 “那就好!”公孙无极点头,凝思片刻,又道:“这庵中并非久留之地,你若想离开,大可搬到我府上去住,我忠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未央微微欠下身子,打心里感激他,“谢王爷!” 这红尘之中,有人为她着想,于未央来说,是件难得的幸事。桑墨阳的死让她愈加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果那时她能对他再好一些,也许她此刻心中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歉意。 方才的小尼又出现在门口,向未央合十做礼,转而向公孙无极道:“和您一起的那位女居士已经礼完佛,请您过去呢!” 未央眸光一转,不由低眉轻笑,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位风流王爷会出现在白云庵里! 公孙无极看在眼中,竟略略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是本王新纳的一房小妾,缠着本王陪她来礼佛,本王便跟着来了,也顺便看一看你。” 公孙无极下意识地扯了一个慌,事实是,他想来庵中探望,又觉有些唐突,便打了爱妾的幌子。 扯了慌的人难免心虚,公孙无极悄悄打量未央的神色,见她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也不知她看出破绽没有。 “多谢王爷挂念,”未央起身,将公孙无极一路送到门外,双手合十,“王爷慢走!” 公孙无极点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似是有话要说,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哎呀,王爷,原来您在这儿,让绿萝好找!” 娇媚的声音先声夺人,未央抬眸,见一衣着华丽,形容俊俏的女子扭着纤腰从回廊处缓步而来。到了跟前,抱住公孙无极的胳膊嗔笑几句,又温顺地倚在他的胸前。 未央不由在心底轻笑,看来公孙无极这流放的日子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凄苦,美人如玉,软香在怀,怕是惬意的紧! 细细打量这女子,只见她身形高挑,腰肢细弱,眉目如画,模样甚是出挑。特别是那凝眸一笑,媚态丛生,连女人见了,心头都要颤上一颤,更别提男人了! 只是这样一个可人儿,未央却莫名有些不大喜欢。不是因为她浑身散发着的浓郁的脂粉味儿,不是因为她眸子里的轻佻魅惑,却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就是这个女子站在对面,竟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未央疑惑,“姑娘与我可曾见过?”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 那女子看她一眼,笑道:“不曾见过姑娘!” “绿萝从未到过长安,你们怎么可能见过!”公孙无极呵呵一笑,抬指在那女子下颚处刮了一下,柔声道:“林姑娘是本王的老朋友,快打个招呼!” 被唤作绿萝的女子挑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将笑意盈盈的目光投向未央,娇声行礼道:“姑娘有礼!”说完,将未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将帕子往公孙无极的胸口轻轻一打,娇嗔道,“王爷,这位姑娘模样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