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部分
诛,未央被耶律庆派人送回朝阳城。 边患已息,大军即日班师回朝。 转眼已是中秋,今岁的月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圆,都要亮。 长安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佳节盛况。这每一户每一家,隐隐都可以听得见欢声笑语,想来正是全家老小欢聚一堂,赏月品茗,其乐融融。 相对而言,岑府里的光景倒是暗淡一些,只是门口高悬了两盏红灯笼,算是应了过节的景儿。 在未央的闺房里,点着几盏油灯。灯影重重,岑文甫坐在床前,默默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未央,只觉得她此时安安静静地,竟与平日里的样子极是不同,姗姗可爱,便愈发地不舍得将视线移开。 门‘吱呀’响了一声,他也未回头看上一眼。 红姑端着盆热水转过珠帘,看了一眼岑文甫,又看看床上的未央,然后将水盆放在桌子上,悄悄抬袖抹了一把泪, 岑文甫突然冷冷道:“你哭什么?她还没死呢!” 红姑闻言,愈加哽咽,“大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这样不眠不休好几日,恐怕阿央还没醒来,大人就先倒下了。” 岑文甫目光暗了暗,“我没事!” 阿贵随后跟进来,也红肿着眼,显然这几天哭了不少,他将伤药等物放在桌上,抬眸看了一眼红姑,红姑摆摆手,示意他出去,阿贵便抹着泪走出房去。 红姑凑到床前,说道:“大人,该上药了,您还是回避下!” 岑文甫骤然抬眸,眸子里的光芒甚是凌厉,“回避什么?没什么可回避的!” 红姑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大人,老奴是怕您看了她身上的伤难过!”她知道岑文甫心里不好受,所以并不介意他这些天的坏脾气。 岑文甫从红姑的眸子里看到了目光狰狞的自己,微微一愣,语气不由稍稍缓了下来,说道:“无碍!我亲自给她上药。” 红姑没有再说什么,人都已经这个样子,所有太医都说没救了,还哪里顾得上什么男女之防。 红姑帮着揭开未央衣服,那一道道伤疤立刻裸露了出来,它们似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边缘向外翻着,血肉模糊,令人触目惊喜。红姑咬牙忍着泪,心里骂着那些杀千刀的混账,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这般重的毒手。 岑文甫顿了顿,将伤药一点点涂在那些伤口上,涂了一道又一道,好像总也涂不完似的。红姑看着他端着药碗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晃得她的眼睛一阵酸涩。 上完药,红姑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宫里派人来了,说是礼部的公文堆了一大堆,问大人何时能回去办公。” 岑文甫顿了顿,说道:“你去告诉来人,就说我要告半个月的假。” 红姑迟疑道:“可是——” “就照我说的回!”岑文甫声音低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红姑便不再多说。 岑文甫给未央盖好被子,又抬指帮她将额上的一缕乱发拨入耳后,柔声说道:“她虽然说不出话,但我心里明白,她必是希望醒来第一眼便看到我。我不能离开一步,万一离开的时候他醒了过来,如何是好?” 红姑忍着泪,只觉得胸口酸涩不已。 岑文甫顿了顿,问道:“我的信送到药王谷了吗?” “算算日子,应该已经送到,我想桑墨阳念着和大人的交情,必然会来给阿央看诊。” 岑文甫目光微敛,淡淡道:“他会来的——” 红姑端着托盘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岑文甫轻声喃昵,“你说,她怎么还不醒,是不是在怨我逼得她离家出走,害她成了这个样子?” 红姑回过头,心里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登时夺眶而出,她望着岑文甫的背影,摇摇头,说道:“大人放心,阿央她,一定会醒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仗都打完了,评论却只有两条,孤独的某人好桑心~ 请大家一定要不吝赐教哇,吼~吼~ ☆、无药可医 桑墨阳是在两日之后赶到长安的。 天还未亮,岑府的门房便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他披衣起身,刚打开门,一个雪白的身影便迎面闯了进来。 门房见来人有些眼熟,但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正想盘问几句,那人却一把将他推开,迈开步子便向后院奔去。 阿贵睡意朦胧地起来解手,隔着灌木丛看见门房追着一人跑来,仔细一瞧,认出那人是桑墨阳,心中一喜,忙喝退门房,引着桑墨阳一路往后院而去。 到了竹舍,阿贵隔着门说了句‘桑先生来了’,便听房内椅子‘吱呀’一响,有脚步声往门口而来。开门的是红姑,红姑见门外果然站着桑墨阳,不由眼眶又是一热,说了句“桑先生,您可来了!”便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桑墨阳眉头皱起,朝红姑微一点头,便撩起衣摆,跨进门去。进了里间,见岑文甫紧握着未央的手坐在床边,呆呆出神,便急忙凑上前去,唤了一声‘岑兄’。 岑文甫抬起头,惊得桑墨阳心里‘咯噔’一下,只见他脸色蜡黄,形容憔悴,疲惫不堪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猛地看上去,倒更像一个病人。 两人目光一碰,也未多说什么,桑墨阳便弯下身子,接过未央的手臂,默默号起脉来。红姑几个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一个,都神色严肃地盯着桑墨阳,只见他号了右手,又扯过未央的左手,手指搭在腕上半天,仍是不发一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良久,桑墨阳才将未央的手臂放入被中,轻轻帮她盖好,然后从胸前摸出一个瓷瓶,倒了粒丸药出来,喂入未央口中。 红姑见桑墨阳起身,忙开口问道:“桑先生,未央的病情如何?” 桑墨阳看了一眼红姑,转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岑文甫,冷笑道:“你们都给她吃了些什么混账药!” 岑文甫眸孔微张,目光里掠过一丝惊惧,听桑墨阳这话里的意思,难道太医院的那些人竟是开错了药?忙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半天,才颤抖地发出声音,问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桑墨阳的脸色很不好看,“我问你,之前瞧病的大夫,一直诊的可是内外交滞,伤及肺腑?” 岑文甫目光一滞,“难道不是?” 桑墨阳听了,怒笑几声,眸子不由浮起一层绝望,咬牙恨道:“庸医!” 岑文甫见了桑墨阳眼中的绝望,心口顿时一阵闷堵,只觉一股热流上涌,不由猛咳几声,身子向前一倾,兀自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人!”红姑与阿贵一声惊呼,忙向前一步,欲伸手扶他,却被岑文甫扬手制止。两个伺候的小丫头见了这个情形,吓得躲到一边,捏着帕子呜呜哭了起来。 岑文甫犀利的目光倏忽扫了过去,骂道:“哭什么哭,吵到了姑娘,有你们哭的!” 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忙忍住了哭声,鼻头犹自一抽一抽。红姑悄悄使个眼色,将二人支到外面去了。 顾不上胸口疼痛难忍,岑文甫一把握住桑墨阳的手腕,敛眉道:“到底是什么病?” 桑墨阳凝眸看他,冷冷道:“哪里是病,她明明是中了毒!” 岑文甫的手臂一紧,直勾勾盯住桑墨阳,一字字道:“什么毒?” 桑墨阳的眸子里隐隐似有痛色,“一种西域才有的毒,无色无味,却能一日日耗尽五脏六腑的精元,直到五脏衰竭而亡!” 岑文甫缓缓松开桑墨阳的手腕,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他听到‘一日日’几字,只觉得心都要呕出血来,难道这么多天,竟将她的病给耽误了!若真是这样,那跟他亲手害死了她有什么分别? 桑墨阳斜觑着他,继续冷笑道:“中了此毒的人,只是虚弱嗜睡,昏迷不醒,症状与重伤无异,一般的庸医如何能诊治的出来?你应该早些通知我的!” 岑文甫按着胸口静静地立了半天,方问道:“何解?” 桑墨阳目光一沉,沉默良久,才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无解!” 岑文甫一听,瞬间感觉整个天地都晃动起来,无解?连桑墨阳都说无解?那世上还有何人能救她!所以说,硬挺了这么多天,等到了却还是一个‘死’字吗? 那边红姑并阿贵两人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岑文甫听到哭声,突然间竟冷静下来,也罢,是生是死,他都不再让她孤单一个人便是!决心一下,转眸望着桑墨阳,一字一顿道:“尽人事,听天命!” 桑墨阳心有所动,默默道:“好!” 岑文甫回身唤了一声,“阿贵!” 阿贵忙抬袖抹去眼角的泪痕,哽咽着应了一声。 岑文甫吩咐道:“你陪桑先生到药房去,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府里没有的,就到太医院去要,太医院没有的,你来找我!” “是!” 桑墨阳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整整三日,未离开一步,连饭也很少吃。 阿贵小心翼翼地陪着,时而见桑墨阳翻看医术,时而见他爬上木梯去翻找药材,时而埋首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这一日,阿贵一边坐在矮凳上捣药,一边抬眸偷偷去瞧桑墨阳,只见他静静地坐在灯下,盯着那医书看了许久。桑墨阳一直都是个异常沉默的人,少言寡语倒也不奇怪,只是今天的气氛颇有些不太对头。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桑墨阳的视线都未离开过那本医书一眼,阿贵抬头看看窗外的夜色,不由遮着嘴角连打了几个哈欠。 他心里也极是关心未央的病情,中午瞅了个机会偷偷溜去竹舍问了红姑,红姑只说情况不好。阿贵隔着珠帘看了眼木雕似的守在床前的岑文甫,悄悄叹上一口气便又匆匆赶回药房。 桑墨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阿贵曾离开过。 油灯‘嘭’地爆出一个灯火,阿贵吓了一跳,回过神,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走到灯前将灯芯挑了挑。 重新盖好灯罩,侧眸见桑墨阳的眉头在灯下蹙成一团,大概是这几日没怎么休息,所以眼圈微肿,面色极白,薄凉的唇瓣上也无丁点儿血色,他身上披的月白袍子像是凝了一层夜霜,令他整个人显得莫名冷清,竟无端有几分脱俗的味道。 桑墨阳双眼盯在书上,目光却没有焦点,阿贵见他微微咬牙,轻抿着嘴角,神情凝重,便知他此刻心中必是翻江倒海一般十分不平静。 阿贵轻轻摇头,回到板凳里坐下,低头去拨那药草。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一抬头看见桑墨阳直直立在案边儿,双手搁在桌面上,一直手还紧紧攥着一支笔。 桑墨阳双眉紧锁,目光如炬,眼中波光流转,似有痛苦,无助,愤懑与忧虑交织,竟是有些入了魔障的样子。 “桑先生——”阿贵心中着急,站起身欲开导几句,却见桑墨阳神色一变,突然抬袖一挥,将那桌案上的东西悉数掀翻,只见书卷,药材,丸药等哗哗啦啦落了一地。 阿贵一句话憋回口中,吓得愣是不敢再说一句。桑墨阳一句话也没说,走到衣架前盯着挂在上面的长衫看了几眼,目光极柔,伸手抚摸几下,又触电般地收回,突然一转身,大步向门外而去。 阿贵急忙追出,一边跑一边喊道:“桑先生,您去哪儿?” 阿贵没有拦住桑墨阳,揣了一肚子的忐忑去见岑文甫。 听说桑墨阳离了岑府,不知去向,红姑立刻嗒嗒落下泪来,哽咽道:“连桑先生都——” 岑文甫听了,反倒出奇的平静,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未央,目光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竟有几分痴像。 红姑怕他陷入魔障,忙劝道:“大人,您可要注意身体啊!” 岑文甫扶着床头站起身,红姑见岑文甫步履蹒跚,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岁,不由一阵心酸。 岑文甫转过头,面色从容地说道:“阿贵,吩咐下去,准备棺木!” 此话一出,房间里立刻哭声一片。 阿贵抹着奔涌而出的眼泪,迟疑道:“大人——” 岑文甫蹙眉,突然厉声呵斥一句,“还不快去!” 阿贵一个激灵,忙转身向房外走去。 岑文甫又叫住他,“回来!” 阿贵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岑文甫。 岑文甫顿了顿,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气力似得,扶着桌角坐下,按住眉头,轻声说道:“将书房外的空地收拾出来!” “是!”阿贵一愣,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犯着嘀咕。让他收拾书房外的空地?难道是要将那里作为林姐姐的长眠之所? 这样一想,不由吓了一跳,大人他—— 作者有话要说: ☆、起死回生 未央的身子一日日垮了下去,身体越来越瘦,气息也越来越弱,脸上仅有的一点儿光泽也渐渐稀释的了无痕迹。 岑文甫守在未央的身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未央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像一声微弱的叹息,慢慢地荡漾开去,直到万籁俱寂,无处可寻。 岑文甫紧紧握着未央的手,几乎快要感觉不到手上的温度,他有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未央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这具**,此刻正在屋子里徘徊,留恋着不肯离去。他紧握着她的手,希望能将身上的温度传给她。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 阿贵将做好的棺木抬进屋里来,岑文甫见了,脸色一下子便惨白如纸。他盯着那副制作精良的棺木,突然真切地意识到,生命里的那个少女,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躺进这个死气沉沉的东西里去了。 可是那里面那么黑,连一丁点儿光都没有,她一个人躺进去,会害怕的。她从小到大,没有怕过什么,只单单对这鬼神之事怕的厉害,可是啊——如果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女鬼,就应该不会再害怕了? 可她还这么年轻,她还这么年轻—— 岑文甫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接着整个身子都颤栗起来。他指着那副黑洞洞的棺材,半天才从干燥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搬出去!” 岑文甫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么绝望,愤怒,尖锐,无力,像是一个濒死的人才能发出来的声音。 阿贵被彻底地吓到了,他‘噗通’跪在地上,‘嘭’‘嘭’磕了几个头。红姑也捏着帕子低低抽泣起来。 岑文甫指着门口,又定定的重复了一遍,“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