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糖衣炮弹 ... (10)
,有个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好……”心里猜度着罗啸声那边毫无动静的原因,又想着如何能将样样失踪的事尽可能瞒过姐姐,思前想后,沉沉睡去…… 88、撕破脸 ... 这个夜晚,丁冉是在一个连着一个令人窒息的噩梦中度过的。 最初在藻泽地里艰难跋涉,看到样样孤零零坐在一片荆棘之间,浑身是血,哇哇大哭,本应粉嫩柔软的小脸凝成青紫色。想冲进去救她,却怎么也找不到路…… 接着是丁非,身体仿佛一片破旧的布袋子,拖在地上,只用两只手肘撑着,艰难前行。一点点蛇样扭曲着,攀上脚背,小腿,膝盖,紧紧黏在身上,声音冰凉刺骨:“阿冉,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 她们又都一下子消失了,罗啸声罩在黑色的袍子里,站在远处:“想知道吗?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看似几步远的距离,无论怎么奋力奔跑着,就是到不了。想开口喊叫,喉咙却被死死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是丁爷,站在高高是石台上,好像山崖,又好像墓地,冷冷俯视下来,面无表情地训斥着:“你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 好几次,雷霆被怀中人的挣扎与哀鸣惊醒,赶紧伏在耳边轻唤丁冉的名字,将他从梦魇里拉出来。看着他满头大汗,剧烈喘息,许久才缓过神,雷霆心里难受,却又束手无策,只有将人环抱在怀中,搂得更近,一遍遍重复着:“没事,没事,我在呢……” 像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丁冉从不肯展示在人前。只要有第三道目光的存在,他一定死死撑住。越是这样,雷霆越担心,怕他那根弦绷得太紧,会在哪一天忽然断掉。这个混乱的局面,一定要尽快拆解开才行! 第二天一早,丁冉起床跑步,顺便打电话给阿仁了解情况。据阿仁回报,罗家一早召集了律师团和财务顾问,正在开会。并未见到任何与解救样样有关的行动。丁冉捏着电话,脊背发凉。说是冷静也好,理智也好,世上哪有爸爸在自己周岁大的女儿被绑架时,还能如此泰然自若,罗啸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拎着早餐回到家,雷霆已经出门了。大小马争先恐后转达给“霆仔哥的老婆”说,雷霆约了细爷喝早茶,要丁冉到社团总部去等他。 位于东一条大道那间宽敞的中式房间,从前是丁爷处理公务的地方。如今交到雷霆手里,一应器具摆设都未改变,处处保留着丁爷的味道。丁冉坐在沙发里,望着对面的大理石桌案,忽然一阵恍惚,眼前浮现出爸爸端坐案头,手夹着香烟凝眉思索的样子。 干爸,怎么一早起来就抽起烟了…… 心念一动,猛醒过来,不觉苦笑。有家人,有爸爸,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将近午餐时间,雷霆才黑着脸赶了回来。一进门,先急吼吼点起支烟,两口吸尽。忽然想起丁冉还在房间里,又打开窗子挥动大手,试图将积聚的烟气扇出去。 丁冉知道,雷霆一定是压着火气回来的。无论今日的代会长,还是从前的后巷疯狗,他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刀架在脖子上,还要拼命梗一梗,试试谁更硬。可是碍于自己和样样的缘故,无论细爷那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都要极力忍耐着,因此才会暴躁难耐。 丁冉倒了杯茶送到雷霆手里,又一下下轻抚着他头上的卷毛。雷霆叹了口气:“细爷态度强硬,他说得很明白,丝毫不想与我为敌,只想对付罗家。他知道我能迫使罗啸声在大会上投我一票,定是掌握了什么可以制住他的把柄。只要我将那东西交出去,他立刻放人。”又点起支烟,见丁冉脸色晦暗不明,继而补充道,“样样的安危,你大可放心。他跟我保证,只要罗啸声不动手,他不会伤害孩子。” 丁冉没有立刻表态,他转过身,走到窗前,盯着楼下来往穿梭的车辆,死死咬住嘴唇。最后终于缓缓说道:“好雷霆……” 忽然,手机在口袋里尖锐响起。掏出一看,是派到医院里看顾丁非的人手打来的。这几天事情太多太乱,每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都会震撼得丁冉心头发紧。 一接起来,就听见那头几个家伙战战兢兢地说:“丁少,有,有点不对劲……刚才医生带大小姐去做什么光什么波的检查,两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罗家的人呢?”丁冉不自觉提高音量,胸口闷得要死。 “罗家的人……也,也不见了……” 丁冉的抓狂到了极点,脱口而出大骂道:“废物!蠢材!”手机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他攥起拳头就往外跑,雷霆只好慌忙抓起衣服跟了上去。 罗家自然早有准备,见到雷霆带着一众人气势汹汹杀上门来,既没有吃惊,也没有阻拦,任其径直闯入。罗啸声正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看着报纸,听见脚步声,笑容可掬地点头招呼道:“阿冉来了,哦,还有代会长,百忙之中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丁冉冲上去一把揪住罗啸声的领口:“少废话!我姐呢?你把我姐弄哪去了?” 罗啸声扯了一下,没扯开,就任由他这样揪着,面色平静地亲切答道:“你说阿非啊,我给她安排了个很好的地方进行康复治疗,相信对她的病情会大有帮助。” “罗啸声,她可是你老婆,为你生了孩子的!”丁冉的脸色由愤怒转为悲切:“她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这样绑架她用来自保,你还有良心吗?” 罗啸声呵呵冷笑,一脸的匪夷所思:“你也说了,她是我老婆。怎么,我带走自己的合法妻子,还需要向你这个没有半点关系的契弟通报吗?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我绑架拘禁自己太太,大可以去打九九九啊!还是……要我帮忙你打?” 丁冉唰地一声亮出刀子,挥了上去。罗啸声身边保镖眼疾手快,一把架住,罗家人纷纷掏出家伙,雷霆的人也不甘示弱,两拨人马持枪相向,一触即发。 罗啸声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刀刃,温和劝道:“阿冉,雷会长,诸位把枪都收起来。要知道,里岛是**制的,擅闯私人地方,即便动起手来,我也算自卫!” “哼。”雷霆满脸不屑,晃荡上前,贴着罗啸声耳边低声说道:“姓罗的,我和阿冉的关系,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也不多做解释。你老婆是好是坏是死是活,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若是你惹了阿冉不开心,我保证会让你一辈子都没法开心!” 罗啸声鼻子长长抽了一口气,紧抿嘴角:“好,我拭目以待。” 雷霆欲拉着丁冉离开,丁冉却挣扎着不肯走,声音颤抖着质问:“那样样呢?好歹是你的女儿!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你到底是人还是畜生!” 罗啸声漫不经心地唤来管家:“送客。”说完大步转身上楼。 丁冉一抬手,那把刀直直射了出去,贴着罗啸声鼻尖擦过,钉在身侧的壁板上,这才在雷霆的拖拽下,向外走去。 罗啸声足足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抬手摸摸鼻子,没有血,这才确认那股骇人的凉意确实没有真的伤到自己。身边手下有些担忧:“罗少,要不要我们……” “不用。”罗啸声摆摆手,“只要丁非在我手里一天,他们俩都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不要打丁冉的主意,那样只会惹怒雷霆。” 从罗家出来,雷霆直接把丁冉送回了东三条大道丁家。在车上,丁冉问他晚上有什么安排,雷霆如实汇报说,要到鼎天约见俄罗斯人托克诺夫,洽谈新一季军火买卖事宜。丁冉点点头,没说话。车子到了门口,丁冉却没立即下车,原地坐了半天,似乎想说什么,看看前座有人,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轻声嘱咐:“一切当心!” 雷霆点点头,在暗处小心捏了捏丁冉的手,这才目送他下了车。眼睛一直望着,直望到那人进了院子,又走进房门,最后卧室亮起灯光。 阿冉,你要说的话,我都明白。如今我的冉身边,只剩下我了。放心,我一定不会出事,一定会好好守护着你,健康平安地,陪你到老。 愣怔许久,前座的小胡子胜中回过头叫了声:“雷哥?” 见雷霆恍若未闻全无反应,依旧盯着三楼小小的窗口,只好提高音量重又叫道:“雷哥?” 雷霆终于回过神,尴尬地咳嗽一声,怒斥道:“什么事?你老大没聋!” 胜中抬起手腕晃了晃:“时间差不多了,要现在过去鼎天那边吗?” 雷霆皱皱眉:“阿坚呢?” 胜中一愣:“最近计划购置新赌船,坚哥在跑订购船只的事,不在里岛。” 雷霆点点头:“唐尼回来了吗?” 胜中翻起眼皮算计着:“白狼哥带人去码头收货,可能要稍微晚一点才返回。” 雷霆表情凶悍地思索片刻,作出决定:“等唐尼回来,再一起过去。联系托克诺夫,说我们晚些时候到。”有唐尼在,他心里更踏实些。如今这条命不是自己的,是他和丁冉两个人的。 几辆车依次发动,驶离丁家,平稳奔驰在傍晚的东三条大道上。开出一段,小胡子转过头,迟疑着开口:“雷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89、再见了兄弟 ... 车子开出一段,小胡子转过头,迟疑着开口:“雷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雷霆当即瞪起眼睛,恨恨地训道:“告诉你们别总跟四眼刀一起混!学什么不好,学得喜欢搞些花花绕!” 胜中嘿嘿讪笑了两声,扭捏着开口道:“雷哥,其实……其实你和丁少那码事,兄弟们都看得很明白,就……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 雷霆脸上一红,手指尖点着对方鼻子:“你你你!” 胜中很为难地说:“大家长眼睛也不是用来喘气的,私底下,我们都没人多说什么。这些年丁少为您做过多少,大家心知肚明。所以……都很祝福你们。” 雷霆没说话,低下头,假借点烟来掩饰着自己的羞涩。吸了两口,眼睛重又瞪起来:“你说真的?” 胜中捅捅旁边开车的刺猬,刺猬嘻嘻笑道:“我知道的比他们都早。老实讲,当年刚给雷哥开车的时候,我就闻出味来了。大哥,您和丁少,还……挺般配的!” “滚你妈的!”雷霆抬腿照着椅背踹了一脚,却忍不住一抹笑意飘上嘴角。刺猬虽然被骂了,也看着后视镜偷偷笑了起来。 胜中下巴搁在椅背上,无限期许地说:“说真的雷哥,你们什么时候也出国办场婚礼,到时候也把我带上,我负责提行李就行。不怕你们笑话,我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外岛,连飞机都还没坐过呢。” “别扯些没头没脑的事!我们俩之间……不需要这种。等过一段太平了,我出钱带你们满世界转一圈,让我的兄弟都开开眼界!还有……”雷霆脑袋凑上前严肃命令道,“这样的玩笑话别在阿冉面前说,他小心眼,不禁闹。” 向来粗枝大叶的雷老大一遇到丁少的事,便开始谨小慎微体贴备至了,胜中与刺猬对视一眼,别有深意地面带微笑。被雷霆看见,抓耳挠腮发狠道:“别他娘乐啦!再乐都把你们踹成面瘫!”自己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晚在鼎天,雷霆与俄罗斯派来的代表托克诺夫相谈甚欢。自从丁爷一声令下洗劫了大元的军火仓库之后,俄国人认准了同生会的金字招牌。至于巴山港交易失那一批货,丁爷十分仗义,独自抗下了所有损失,更使俄罗斯人对他信任有加。 得知雷霆就是那个当初在巴山港将自己兄弟一个不少带出警察包围圈的人,托克诺夫对他很是欣赏,当即表示,即便丁爷不在了,也会一如既往支持同生会,支持他这个新会长。 从鼎天出来,夜已深了。六月中的天气,凉爽宜人。街上没多少路灯,更衬得天色湛蓝,月朗星稀。 今天这条街出奇安静,车辆沉睡般默默停靠在道路两旁,半个行人都没有。 唐尼一直走在雷霆身后两步的位置,不知不觉间,他加快了脚步,看似不经意将手虚扶在雷霆腰部,实则暗暗加重了力气,有种向前推人的感觉。雷霆脸上依旧保持着大咧咧的笑容,嘴唇不动,单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疑问:“什么状况?” 唐尼低着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迅速汇报道:“不对劲,周围有人埋伏,持枪,不下十个。快走,只要上了车,我就有把握安全带您离开。” 雷霆看似无意地点点头,不易察觉地加快了脚步。 忽然,不知哪个黑暗的角落绽射出一道刺眼的亮光,与此同时,唐尼护住雷霆后背,两人一起发力往前一扑,躲进了路边车辆后以作掩护。这时才听到子弹打在路边广告牌上的“咣啷”声。 方才一同走出来的两拨人迅速逃散,卧倒,枪声大作。子弹从四面八方如雨点般散射穿梭,压得人无法抬头。 流弹呼啸而过,“轰”!街两旁的橱窗与车窗同时粉碎,大大小小的玻璃片在空中淋漓飞舞,斑斓而壮阔。满街刺耳的车辆报警声锵锵鸣响,与高低错落的枪声交织成了一首死亡组曲。 雷霆趴在地上,脑子飞速运转。杀手是什么人?是俄罗斯人?不像,刚才与托克诺夫聊得十分投机,对方不像是伪装出来的。俄国人伏击自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如果新任会长死于非命,社团动荡,连带里岛的形势也会难以收拾,还谈什么合作赚钱? 抓住机会在掩体后小心探头观察了一下,子弹虽然如大网般铺天盖地,可主要的火力,却集中在托克诺夫那一侧,大有欲置他于死地的狠辣心思。 刹那间灵光一闪,不对,攻击自己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要对付的,就是这个俄国人!将前来谈判的使节除掉,再嫁祸给自己,引发新会长与俄国方面帮会的冲突,以使他本就立足维稳的会长之位更加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会存在这种心思的人,一定也是觊觎自己大位的人。 细爷目前最大的目标是罗家,对付罗啸声一个已显吃力,应该不会贸然出手给自己增加敌人。大华有心争权,却没胆量与自己为敌,况且以他的行事作风,不可能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余下的,不是姓罗,就是姓崔…… 只短暂一愣神的功夫,又有几名俄方的保镖被放倒了,托克诺夫情势危急。 雷霆一把推开护在自己身边的唐尼:“去,去把托克诺夫带过来,一定要活的,保住他的命!快去!” 唐尼毫不迟疑地一点头,迅速用简短的语言组织起手底下有限的人力。他虽然不了解雷霆的意图,却不妨碍对雷先生命令的坚定执行。 很快,小胡子胜中带领一伙人绕到侧翼,吸引敌人注意,刺猬带领剩下的几个举枪连发,压制住对方火力。唐尼看准时机,如箭般“嗖”一声窜了出去。他上身微倾,重心大力前压,再加上本就身材矮小,从枪林弹雨中穿过,竟带着几分从容劲头。当与托克诺夫一车之隔的时候,他做了个即将翻越的动作。子弹如有先见之明般,迅速扫上车顶,封住了他的去路。唐尼脚步不停,就在即将撞上车子的一刹那,就地一趟,借助惯性,从车底唰地滑了过去,赫然出现在俄国人眼前。 比托克诺夫矮两个头的唐尼毫不费力揪起这个大个子,依靠附近几棵树木的掩护,呈Z自型几个跳跃,干净利落地转移到不远处停放的车子上。将人往车上一丢,唐尼来不及开门,从副驾驶一侧的窗口直接飞身跳入,点火,启动,一气呵成。车子几乎半空弹射出去,砸在地面后没有任何停顿,极速向雷霆驶去。 一个三百六十度回旋,后门稳稳甩开在雷霆面前,雷霆对左右大喊一声:“撤!” 纵身一个鱼跃,上身入车,双腿一蜷,车门贴着他的脚后跟猛力扣起。见老大安然上车,余下的小弟纷纷跑向车子,跟了上来。 对手的反应也很迅速,跟在后头紧咬不放,车窗早已碎裂,劲风撕扯得耳膜嗡嗡作响。一排排子弹如燃烧的毒蛇,游走在咫尺之间。 刺猬带人在前面开路,雷霆、唐尼紧随其后,小胡子胜中断后。 敌人火力丝毫不减,眼看就要追上,胜中的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后轮擦着火花漂移甩尾,整个车身横了过来,追兵措手不及,连环相撞,将胜中的车子撞得凹了进去。 雷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那是想依靠车子作为屏障,阻击对手,为大哥争取脱险的时间。雷霆从空荡荡的后窗框探出头大叫:“胜中!他娘的快跟上,用不着你在那逞英雄!你他娘的……” 一梭子弹扫了过来,托克诺夫一把将他的头按了下去。前排的座椅很快绽出几个黑黝黝的弹孔,散发着焦糊味。雷霆的脖子后头被蹭掉了一块皮,血瞬间染红了衣领。 敌人没有放弃,倒车,加速,开足马力撞过去,胜中的车子被顶得滚出老远。发出铁皮破裂的巨大声响。小胡子从变形的车架中艰难爬出来,撒开两腿拼命奔逃着。 雷霆冲唐尼大叫:“快,倒回去,接上他!” 这一次唐尼没有听从命令,车子依照原来的路线疾驰。雷霆一把掏出手枪,顶在唐尼头上,声嘶力竭:“我让你开回去,你他娘给我开回去!” 车子没有停。胜中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一个鲜血四溅的模糊影子,无数子弹从他身体里穿过,手折断了,在身体两侧甩来甩去,然后双腿也折断了,终于扑到在地上,却依旧保持着向前的姿势。雷霆半截身体探出车外,嘶哑吼叫:“快!快跑啊!快呀!” 快呀,快……拉住我…… 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烟雾弥漫中,脸孔被熏灼得漆黑的小胡子正连滚带爬追着车跑,他已经到极限了,脸色憋得青紫,张大嘴喘息,连话也喊不出。记得那天,最后得救的一刻,他在惊慌与感激中,呜呜哭了…… 最后那具身体被无数车轮碾压而过,化入泥土尘埃。 躲过了当年的火焰与爆炸,终究没躲过如今的伏击与追杀。对不起,兄弟,这一次,大哥没能活着把你带出去…… 90、持续到永远的梦境 ... 借着小胡子以死换来的一点时间,几辆车在深夜的街头夺命飞奔,终于甩脱敌人,到达安全地带。 车子尚未挺稳,雷霆就跳了下来,愤然冲到驾驶座旁,将唐尼一把揪出,挥拳打翻在地。唐尼动作利落地爬了起来,笔直站在雷霆对面,嘴角青肿着,如同塞了个馒头:“雷先生,我这个人一是一,二是二!挨您这一拳,我服气。但是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还是不能停车!” 雷霆红着眼瞪向他,好半天,伸出手在其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人群中,刺猬呜呜哭了出来,被雷霆一巴掌拍飞:“哭!哭有个屁用!赶紧打电话,叫上人手去把胜中抬回来!我的兄弟,走也要走得风风光光,不能让人塑胶袋一兜随便带去烧掉!大哥要亲自送他,大哥要……要带他坐一次飞机,带他看看外头的大世界!” 一直安静立在旁边的托克诺夫走上来,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雷,今晚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以后我们是兄弟,你有什么想做的,只要我有能力,一定帮忙!” 回到办公室,疲惫感如潮水般瞬间将人吞没。雷霆健硕的身躯深深陷在真皮座椅里,头向后仰去,靠着椅背,双脚高高架起在大理石桌面上。点起支烟,急不可待地两口吸尽,转而再换上支新的。一会功夫,烟灰缸里长长短短的烟头搅动着烟灰冒了出来。 很多事,在必要的时候就该狠一点,快刀方斩得断乱麻。丁非与样样一大一小,总要保住一头才行。夜长梦多,丁冉下不了的决心,索性自己帮他下。至于先救哪一个,就看哪个离自己伸出的手最近…… 第二天一早,七点多,丁府的电话铃滋滋作响。阿仁拎起话筒,一下听出是雷霆的声音,赶紧隔空点头哈腰:“雷老大您早,噢,丁少他出去跑步还没回来。要不等下……是,是,好的!” 新晋会长交代下来,丁少这几日睡眠不好,他那里准备了些补品,有助于养气安神。要阿仁即刻取回来,浓浓炖上一天,晚上正好服用。 反黑英雄向来懂事,惯会讨上峰欢心。这边挂上电话没多久,人已经飞车赶到了东一条大道的社团总部。不想这片刻功夫,雷霆却被突发事件给卷走了。只留下秘书捂着肚子守在门口,一见阿仁,急吼吼招呼着:“怎么才来,快快快,东西就放桌面上了,我没功夫,你自己取了就走。”说完脚不沾地向洗手间跑去。 从前阿仁常替丁爷跑腿,这间办公室来过多次,也算轻车熟路了。一进门直奔写字台,角上并排摆着几个牛皮纸手提袋,上头印着某间老字号的标识。掀起边沿看看,里头俱是一包包分装整齐的滋补干货,想来是准备给丁冉的无疑了。 袋子一提起来,原本依靠着摆放的一厚摞文件噼里啪啦翻倒下来,跌出满地。阿仁下意识回头望向门口,秘书拉肚子还没回来,看架势要在卫生间里挣扎很久了,其余的下属距离太远,根本没人留意到这里的动静。他赶紧手忙脚乱将袋子放到一边,蹲下去把散乱的文件逐张拾起来,塞进塑料夹。 避无可避地瞄到上面的字迹,许多日期,地点,交易手段,以及罗家叔侄的名字跳脱而出,映入眼帘。 雷霆的脾气,最恨有人在他手底下搞小动作,阿仁并不想招惹是非。可越是不想看,那些字越似长了爪子般,揪住他的心神不放。最终忍不住好奇,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快速翻阅起来,这样即便有人闯入,也可以立即伪装成捡东西的样子,掩人耳目。 一看之下,吃惊不小,里面竟都是罗啸声及罗家犯罪的证据! 阿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慌乱地不断扫视门口。将这份资料抽出来,捏在手中,想了想,又放回去,转而又抽出来,几根手指烦躁地相互摩擦着,最后一咬牙,将装补品的袋子打开,文件卷了卷,塞在最下面。再将桌面上的物品悉数照原样摆放工整。 走出雷霆办公室,秘书还没回来。阿仁稳了稳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吹着口哨离开了。待他迈进电梯,秘书神不知鬼不觉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确认电梯顺利抵达底层,这才转身走入雷霆的办公室,将桌面上的文件仔细清点之后,微笑点头,随即退了出去。 近郊一处隐秘的小小院落中,碧草池塘,青砖红瓦,树荫魂绕。本该清净祥和的所在,却被一个女人尖利的咒骂以及瓷制品清脆的破碎声搅得天翻地覆。 罗啸声走入置满医疗器械的房间,看到丁非正对着厨娘大发脾气,零零落落的碗碟碎片撒了一地,粥和菜泼得到处都是,腌臜不堪。厨娘战战兢兢不住点头认错,却不敢动手收拾,生恐一点点差错再次勾起丁非的歇斯底里。 丁非的手指向地上难以辨认的饭菜,破口大骂:“这是什么?我问你这些是什么?看我残废了,就不肯好好伺候我!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蠢东西!”见罗啸声进来,她怨气更重了,对着丈夫控诉道,“快给我把这家伙赶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她!她根本不是来伺候我的,是来气死我的!粥那么烫就往我嘴里送,是想我死吗,烫死我你就安生了,不用辛苦做工了!”说完操起床头桌上的花瓶、果盘、茶杯,一股脑丢了过去。 罗啸声赶紧安抚道:“好了好了,老婆乖,不想看到她,赶走就是了。跟这种人置气,只会让自己难受,气病了可怎么办。”又转头嫌弃地瞪一眼厨娘,“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不配领这份薪水,赶紧滚出去,别让太太再见到你!” “先生,真不是我的过错,实在是太太她……”厨娘小声争辩着,却被罗啸声一挥手打断:“叫你滚出去就快滚,若是惹恼了我,就不会像太太那样只是骂两句了事了!” 厨娘恐惧地瑟缩了一下,低垂头脸向外退去。临出门前,偷偷抬起眼角,望向满脸怒气的丁非,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不易察觉地彼此点了点头,竟有几分诀别意味。 罗啸声招人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房间,又重新命人准备好吃食送了进来,细心帮丁非整理好背后的靠垫,抬起小桌板,将温度刚好的食物一一摆了上去。 丁非默默看着他的殷勤举动,忽然嘴巴嘟起:“老公,我手酸,你来喂我。” 罗啸声一愣,温和笑笑,依言半倚半坐在床沿边,用勺子舀起半勺粥,轻吹了吹,送到丁非嘴里,唇上沾了些许米汤,掏出手帕细细擦净。又夹起块鲜美的虾仁喂给她,似很享受般,注视着妻子咀嚼的嘴角。 丁非每日躺在床上,没什么胃口。只喝下小半碗粥,就摸了摸肚子,表示饱了。下人收拾了碗筷,罗啸声看看表,打算站起身,却被丁非一把扯住了手腕,委屈地嘟囔着:“老公,这几天阿冉怎么不来看我?我想打电话给他,可医生说这房间有电子器械,不能受到干扰。” 罗啸声将她脸上的碎发全部拢向背后,梳理整齐,详细解释着:“近日丁府事多,忙得一团乱,他恐怕要好些天不能来了。你若真惦记他,我就打个电话过去,让他来看看你。” 丁非想了想,赶紧摇头:“还是不要了,他本来不是个善于应付事情的人,再来回奔波,会更辛苦的。”抿了抿嘴,又探询道,“那……样样呢?还好吗?抱来给我看看,好想她。” “这几天时阴时晴,气候冷热不均,孩子太小,我不敢随便抱她出来,怕染病。”罗啸声一脸为难,又安慰她,“你呢,就乖乖休养,等过段时间天气好了,我就抱她来看你。小孩子长得快,保管你认不出那小家伙了。” 见丁非还要说什么,罗啸声果断制止了她:“好啦笨猪,先吃药!”说着转身去倒水。 丁非打开床头的抽屉,取出平时吃的药瓶,分别倒出几粒在手心。那之中,混杂着一颗颜色略有差异的药片,丁非望着它笑了笑,紧紧握住。 水递过来,药片悉数填进口中,一大口水灌下去,仰头,费力吞咽掉。 “老婆真乖,现在躺下睡一觉,晚上有空再来看你。”罗啸声将床摇平,被子拉了起来。丁非听话地躺好,任由罗啸声在她周围忙碌照看着。 药片在胃里迅速溶解,混杂进血液,沿着大大小小的血管,流遍身体每一个角落,睡意袭来,眼皮有些发沉。 丁非迷迷糊糊地问:“老公,你爱我吗?” 罗啸声温柔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还用问吗,老婆是我最爱的小猪猪啊!” 丁非脸上绽出沉醉的笑意,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舌头仿佛黏住了一般,有些吐字不清:“那以后呢?我这样了,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你以后……还会一直爱我吗?” 罗啸声点点头:“爱,变成什么样都爱,不要再问这些傻问题了,好好睡。” 丁非满意地闭上眼睛,嘴唇微微翕动,呓语般回忆道:“还记得蜜月的时候吗,在水上木屋,那天阳光很亮很刺眼,你穿了条鲜艳的中裤,你说……” 看丁非终于睡着了,罗啸声悄悄退出了房间,小声吩咐看守的人:“盯紧点,别让外人靠近,你们说话也当心,别给太太察觉出什么!” 房间里,丁非安静躺着,无声无息,似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在梦里,她的丈夫很爱她,从未有过欺骗和利用,她的女儿安全健康地睡在家中粉嫩的婴儿床上,她的弟弟只是为了琐事忙碌,暂时无暇来探望……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新婚之初,蓝天碧海间的白色木屋,从长长的板条回廊上跑过,明黄色的大裙摆在海风里摇曳飞舞,几步之外,罗啸声就坐在阳光里,他背影高大健壮,穿着鲜艳的中裤,上身**,皮肤泛着诱人的古铜色。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笑意盈盈:“老婆,我爱你,变成什么样,都爱你……” 这个梦好长,好长,会一直持续到……永远…… 91、姐姐 ... 从近郊的小院出来,一部车子早已停靠在口。罗啸声迈步上车,对里面等候多时的二叔点了点头。 “啸声,我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罗医生面色阴沉,“路子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若决定走,现在就可以出发。” 罗啸声压抑地长长出了口气:“再等等。反正阿非在我们手上,没人敢轻举妄动。” 罗医生斯文的脸孔皱在了一处:“等等等!这是最好的时机,你想等到鱼死网破,在大牢度过余生吗?还是……你放不下那个女人?别告诉我你对她动情了!” “二叔,阿非的事,您不要插手,更不要乱说话,我自己会处理。”罗啸声的语气不自觉强硬了许多,“怎么做最明智,我心中有数。您侄子不是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汉。我与阿非,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了。” 罗医生鼻子哼了哼,忍不住语重心长规劝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十几岁上就暗恋那丫头,说什么配合我的计划,其实存了多少私心,你自己明白。可是喜欢又如何呢?咱们罗家这一代,只能靠你了,别忘了你爸爸和三叔是为什么送的命!” “二叔,”罗啸声略有些勉强地保持着谦和微笑,“你放心,无论对付丁爷还是阿冉,我丝毫不会手软。我这样处处小心瞒着阿非,也是为了……是为了……不使她知道真相而做出极端的举动。毕竟,她现在的状况……”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对话,罗啸声看了看屏幕,毫不迟疑地按下接听键:“喂,是我……什么!你说太太怎么了?”他的声音微颤起来,有些结巴,脸孔霎时一片灰白,“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立即抢救!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一个活着的阿非!” 他手捏着电话大声命令司机:“快,掉头往回开!”又扯住罗医生袖子,“二叔,阿非她,她服毒了……” 司机刚刚调转回头,便一个紧急刹车,四周忽然冲出几辆轿车,将罗家车子团团围住。一众身穿西装的男子迅速出动,走上前来,利落地亮出证件:“罗啸声先生,我们是里岛廉政公署,现在怀疑你与一宗跨地域大型金融案件有关,希望你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白岩峰顶,片瓦寺中,香烛飘渺宝相庄严。 为了超度丁爷逝去亡魂,寺中的法师沙弥们盘坐蒲团之上,吟诵四十九部地藏经,助往生者消业解脱,早登西方极乐。 害怕扰了佛门清净,随同前来的两三个小弟都被打发去了后院禅房。丁冉规矩跪在殿中,在大和尚指引下虔诚地听经磕头。 漫长的仪式刚刚结束,一个小沙弥轻手轻脚跑了过来,做了个揖,双手奉上一封信:“丁施主,这是一位女士刚刚送来的,她好像知道您在敝寺做法事,恳求我一定亲自交到您手上,说是万分重要。” “多谢小师父。”丁冉回了个揖,接过信件,上面的字有些眼熟,不免令人心生疑窦。等和尚全部离去之后,他拆开信,飞速阅读起来—— “阿冉,我们已经很多年没玩过这种互相写信的游戏了,还能认出我的笔迹吗? 今天握住笔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姿势有多僵硬。除了名字,真的好久没有一笔一划地用手书写过了。甚至于,好多字仿佛就在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具体的笔画。 十几年了,我的字一点长进都没有,寥寥草草,做人也是一样。别笑话姐姐。 记得你刚来家里时,自闭不肯说话,就随身带着个小本子,和人交流全靠写的。可你认识的字有限,遇到不会写的时候,就画些奇形怪状的简笔画。有天我被爸爸骂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赌气不肯吃饭,你就画了无数张笑脸,从门缝一张张塞进来给我。 现在我也在这页信纸的背面画满笑脸,都是给你的。我比你大,你要听姐姐的话,不许哭,也不许生气,一直笑着看完这封信,然后笑着生活下去……” 丁冉靠着殿中的柱子,一点点滑坐到地上。这分明是……一封遗书,是丁非辗转送出来的遗书! “阿冉,有件事我隐瞒了你,也隐瞒了阿爸,很抱歉。其实样样不是啸声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是崔炎。 阿炎活着的时候,我们相处得并不算愉快,虽然也有甜蜜约会,有当街拥吻,有床笫之欢,其实心里还是疏离的。那时的我太天真,根本不懂感情这回事,以为爱就是控制和占有,所以直到他死,我们连恋人都算不上。但是那段充满激情的时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如果世界上存在这样一个人,让你花尽心思去琢磨他,不分青红皂白和他斗气,却又很快放下身段主动和好,其实是种很奇妙的经历。 阿炎死后,我才发觉自己怀孕了。一度想要打掉,又觉得对不起阿炎。他横死街头,连个后代都没有。若留下这个孩子,起码他的血脉,能有人传承下去,起码遇到生诞死祭,能有人帮他烧些香烛冥纸。 那时啸声正在追求我,知道孩子的事后,他很大度,支持我生下样样,并保证说,一定会对孩子视如己出。我相信了,所以才会不顾阿爸的反对,一意孤行地突然决定结婚。 样样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才一岁,从没见过爸爸,现在连妈妈也要丢下她了。因为我做错了事,因为我考虑不周,将她带来这个世界,如果她以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或许会怨恨我……” 丁冉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胡乱揉了揉湿润的眼角,深呼吸,认真读了下去。 “阿冉,我已经为那一刻做好准备了。没有预想中的痛苦,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 放心,我享受惯了,娇气得很,不肯吃一点苦头的。就算离开,也会选择一个最快最舒服的方式。 阿爸已经不在了,我最牵挂的人,就是你和样样。 当姐姐的不称职,最近才知道你和霆仔的事。不过姐姐是个开明的人,无论你喜欢男人女人,只要开心,我都真诚祝福你们。臭小子,你比我有眼力,也有主见,所以我相信,你会活得比我更好,你的人生和爱情都会一步一步坚定、踏实地走向光明的未来。 至于样样,以后就是你的孩子了。等她再大一点,你就和她玩我们小时候的游戏,带她唱我们小时候的儿歌,如果她够聪明,就把阿爸教你那套本事教给她。 偷偷告诉你,虽然每次你和阿爸在一起学习‘出老千’和‘耍飞刀’的把戏时,我总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其实心里羡慕得要命。可是怎么办呢,我可不想被你们看到我的迟钝和笨拙。我活了半辈子,总是这样自欺欺人地不肯面对现实,所以我的幸福和美满,到头来,都只是‘自以为是’而已。 不能亲眼看到女儿长大,是件很遗憾的事情。我好想给她买漂亮的公主裙,给她梳整齐的小辫子,帮她套上雪白的及膝袜,扣好红色小皮鞋上的银扣子。我好想她对我撒娇,让我讲灰姑娘的故事给她听,然后在水晶鞋与南瓜车的美好幻想中进入梦乡。我好想她半夜跑来敲我的房门,带了零食跳上我的床,对我讲述班级里有某个斯文又帅气的男孩,偷偷给她写了张纸条…… 有太多的事,我能想到,却没机会做了,帮姐姐完成。你向来仔细又稳妥,应该比我做得更好。 哪怕她以后成了一个坏孩子,挑食,顽皮,叛逆,早恋,甚至偷偷喝酒,夜不归宿……千万别骂她,更别打她,多点耐心好好教导她。实在生气的时候,就想想我,把她当成小时候的我。 虽然这样说,其实我心里坚信,她一定会是个机灵又可爱的女孩,会长得比我更漂亮,活得比我更出色。 若她有天询问起关于妈妈的事,你要记得多说些好的地方。我知道自己优点不多,但我这辈子,从没做过害人的事,也算是个善良的人。另外,记得告诉她我失败的爱情和错误的选择,希望她不会再重蹈覆撤……” “我会的!保证!”丁冉有些哽咽地对着虚空发誓。 “阿冉,从小你总说,你是男孩子,应该保护我,可我也是姐姐,姐姐更应该保护弟弟。没能照顾好你,还总是连累你,害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对不起。 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样样。 你了解我这个人,向来不肯低头,更不肯认输。可是这一次,我知道自己错了,信错了人,走错了路。所以我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不想有一天,被现实逼迫着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害怕面对失败。 如果我的人生注定是场的悲剧,那么在结局没有完全揭晓前死去,该是最好的选择。 说出来你可能无法理解,在经历了这么多恩怨曲折之后,在认清了啸声的本来面目之后,我对他依旧没有怨恨。 欺骗也好,利用也好,算计也好,回头想想,我人生中所有幸福的时刻,都是他带给我的。新婚和怀孕的日子里,我享受到了作为女人可以拥有的全部温存与宠爱。纵然心意是假的,当初体会到的快乐和满足,却全是真的。 死亡是分别,却也意味着解脱。相信我,离开的一刻,我一定会面带笑容。 阿冉,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 阿冉,再见。” 信纸摇摇飘落,丁冉蹲在地上,将脸埋在双手间,隐忍着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大殿外,几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沉浸在哀伤中的丁冉,却完全没有发觉…… 92、崔放的报复 ... 在阿仁与詹世汤的联手努力下,廉政公署采取行动,将罗啸声及金融贿赂案件的参与者悉数拘捕候审。这一次反黑英雄立了大功,又不幸暴露,已经不再适合进行卧底工作,于是风风光光地回归警察队伍,休养调整之余,只等着晋升和授勋了。 雷霆一经得到消息,立即带领刀师爷等人马不停蹄向细爷处赶去。数量保镖车簇拥着雷会长的座驾,兴师动众,大有靠声势就可以将对手轻易压倒碾碎的派头。 不知道罗家是否会绝情到真地对丁非下毒手,总之样样这边,不能再有任何差错。 雷霆知道,以丁冉和他的感情,无论犯下多大的错误,出现多大的分歧,也不会将两人分开。即便争吵,冷战,甚至大打出手,也能很快和好。可正因为这样,才要更加珍惜对方,理解对方所有的牵挂,无奈,痛苦,彷徨。 半途中刀师爷依旧不得空闲,随着雷霆的步步高升,他的工作愈加繁忙。一通电话完毕,兴冲冲挥舞折扇向老板报喜:“雷老板,有好消息。冯科长那边打电话来,这一届的警民关系顾问,里岛警察总署已经敲定聘请您来担任!他们诚意邀请您参加今晚本岛政府在皇廷大道举办的晚宴,并将在宴会上当众宣布这个任免。” “什么什么?政府举办的晚宴邀请我们老大?真他娘的!”刺猬夸张地张大嘴巴,比雷霆还要欣喜若狂,“我没记错,咱们不是黑社会吗?黑社会也能给警察当顾问?那以后,咱们兄弟是不是也能混到个一官半职?” 雷霆一巴掌拍上去:“社团和政府对着干,那是明末清初的老黄历了,天地会才那么干!丢他老母,咱们又不想谋朝篡位!人家不把你当贼你还不舒服啦!别说什么一官半职,以后我们同生会的兄弟要一点一点渗透进政府机构的各个部门,司法,职权,财政,建设,直到最后参选立法委员!” 车上几人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恣意笑声之中,车子奔行在宽敞的路面上,将所有建筑,车辆,行人,树木,都拉扯成色彩绚烂的线条,如同节庆的彩带,在车窗外飞速流动而过。 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平坦,广阔,路边的景致越来越光鲜,绚丽,远处的天地越来越清晰,博大……正可以放开手脚,全力驰骋! 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成就所带来的喜悦余韵久久不散。以至于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雷霆的嘴角还呈现着快意的弧度。低头看看屏幕,上面显示来电人是丁冉。雷霆霎时轻微慌乱起来。如今在整间里岛,能让雷会长觉得慌乱的,也只有丁冉了。 因为样样还没救出来,雷霆底气不足,怯怯应了声:“冉?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一会,传来丁冉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雷霆,我姐姐她……可能不在了……” “什么?”雷霆惊呼。这个残酷的结局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真走到这一步,却依旧让人无法置信,强硬残暴如他,也无法想象罗啸声会对与自己朝夕相伴、同床共枕的女人狠心至此。从罗啸声出事后,他的人也在密切监视罗家动静,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有些疑惑,“阿冉,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冉不断深呼吸,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她托人辗转送出了一份遗书……她……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一定是不想连累我和样样才……” 是自杀?原来是自杀……雷霆瞬间觉得背负在身上的一条沉重枷锁松脱开来,进而唏嘘不已。对于丁非这个女人,倒生出几分钦佩。他缓缓吐出口浊气,竭力安慰着丁冉:“冉,听我说,现在赶紧回家等着我,一切都会过去,会越来越好!我现在就去接样样,别多想,我向你保证,样样一定会没事,拼了命我也会帮你保护好她!” “雷霆……”丁冉的声音有些飘忽,有些悲切,有些无所适从,“你知道吗,其实样样……样样她……样样她原来是……崔炎的孩子,她竟然是崔炎的孩子!我……” 忽然,“啪嗒”一声,手机似乎跌落在了地上,那头传来一阵嘈杂难辨的响动,再之后,只剩下吱吱的杂音。 雷霆急切地对着话筒大叫:“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冉!” 片刻之后,断线了。 雷霆的心头一紧,似乎牵扯着丁冉与他的那条线,也绷得艰难,堪堪欲断。 冉,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不可以有事…… 此刻的丁冉,正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他本能地叫了声:“雷霆?”黑暗无边无际,根本找不到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 我在哪?不是在片瓦寺为丁爷超度吗?怎么没有了香烛的味道?噢,对了,仪式已经结束了。还收到了姐姐的信……不,不是信,是遗书!她要走了,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所有的欺骗和利用,离开她最心爱的女儿。她的女儿……样样?样样在哪里?好像雷霆去接她了……样样……是崔炎的女儿…… 悲伤而颓败的情绪瞬间如潮水般淹没全身。 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那时正在给雷霆打电话,忽然脖颈被人从后面一把勒住,接着被条湿漉漉的手帕掩盖住口鼻,散发着刺激的甜味。直觉告诉丁冉那东西有危险,不可以呼吸,可是气体却不受控制地透过鼻孔钻进气管,深入肺部,输送全身。 他大力跺脚,试图用声音引起远处小沙弥的注意,却毫无作用。慢慢地,身上的力气用光了,脑袋发沉,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大殿的红墙黄瓦越来越远,不住摇晃着,幻化出无数影像。最后失去知觉,堕入黑暗。 不知又过了多久,丁冉感觉到了光的存在,耳朵也能隐约分辨声音了。身处的环境在轻微摇晃,有发动机的鸣响。周遭有男人在压低声音讲话。丁冉试图睁开眼睛,却一阵天旋地转,赶紧闭上。麻醉药的效力很足,如果不是他对此已有部分免疫力,应该不会这么早恢复意识。 一动不动静止了片刻,丁冉小心眯起眼睛,朦胧视线之中,隐约可见身边四五个凶悍的男人,并一个在开车的矮胖子司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一直伪装昏迷,稍后下车的时候,是最佳的逃走时机。可惜身体在药物的影响下根本不受控制,即便能够成功迷惑对方,也终究跑不远。 车子停在一处很荒凉的路口,他被人扛下车,又走了一段,进入某个充满灰尘与铁锈味的空间,毫无防备之下被狠狠摔在地上,手肘,腰部,和膝盖都一阵钝痛。疼痛使脑子清醒了不少。然后脚步声渐远,砰一声,铁门合拢。 这大概是个仓库,光线很暗,空荡荡的,只有些不知用途的铁架铁杆。 并没有让他花费太多精力去猜测,这场绑架的发起者自己揭晓了答案。很快,铁门再次打开,有人逆着光站在门口,看着四肢无力趴在地上的丁冉,目光冷漠,犹如屠夫望向待宰的羔羊。 皱纹如刀刻般深切的崔放清了清喉咙,用他一贯的木然语调沉声质问:“阿冉,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根本不需要回答,他一扬手,随着“当啷”一声清脆撞击,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丁冉面前。那是一枚小小的钢钉,两寸长,表面挂了锈迹,开始变黑。 丁冉短暂愣了一下,某个记忆深处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在上陈山道,摩托车尾随着崭新的跑车一路疾驰,射钉枪从怀里掏出,因为紧张,不小心扣动了扳机,一发钢钉擦过手腕喷射出去,带着他的血,不知所踪…… 世间的一切,果然早有定数。不知道该争辩还是道歉,丁冉张了张嘴,舌头还处在麻痹之中,一个字也吐不出。 “当年,我去蹲大牢,白白失去十几年自由,森哥就在外面风风光光做他的老大。进去的时候,他对我说,大放,以后我的江山,总有你一半!结果呢?出来之后怎么样了?我什么都有!成了最不入流的鸡肋,处处仰人鼻息!他的儿子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死了,他的儿子却活得有滋有味!”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吼叫。崔放忽然冲上前,一脚大力踹在丁冉身上。丁冉的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笔直向后飞去,重重撞击在坚硬的铁架上,翻滚在地。疼痛使他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又很快要咬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崔放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依旧麻木:“阿冉,我就阿炎一个儿子,我从小没有尽过养育的责任,好容易熬出头了,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了,儿子却没了!他就没了啊,活生生的就没了!” 仇恨使崔放的眼睛爆出狰狞血丝,他如同一只被红布惹怒的公牛般向丁冉冲来,再次起脚,拼尽全力踢在丁冉的胸口。 身后有铁架的阻挡,想躲也躲不开,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只能生生承受下来。胸口一阵刺痛,带来沉重的窒息感。疼痛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几乎要将人扯碎。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冒起了金星。 有一瞬间,丁冉觉得地面和天花板似乎慢慢变淡,变轻,幻化成飞溅的尘埃,隐入虚空。无数声音争先恐后挤入他的耳朵—— “嘿,那个瘦皮猴,来玩啊……” “安心去睡,我守在这……”。 “阿冉,你死了,我没办法继续活着……” “我雷霆这辈子就你一个,不管什么,就你一个……” “陛下,我爱你啊……” 雷霆…… 93、同归于尽 ... 因为愤怒,崔放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怖的血丝,额头上青筋一条条鼓涨着,原本略显呆滞的五官纠结在一起。他抬起脚一下下狠狠踢打在丁冉身上,直至精疲力尽,野兽一样狂躁地喘息着。 从始至终,丁冉咬牙死死忍住,没有发出一丁点呻吟。冷汗沿着额前的发丝流进了眼睛,杀得生疼,内脏仿佛搅在了一起,一阵阵抽搐,几欲呕吐。他闭着眼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缓了好久,等那种刀刺般的疼痛减缓一点,才攒足力气艰难问道:“崔叔……炎哥是我杀的……只管找我报仇就好了……为什么要害死干爸……” “我害他?哈哈哈……”崔放狞笑着,“阿冉,你的脑子倒转得快嘛,一下子就猜到真相了!我阿炎如果有这种脑筋,也不会轻易被你们算计!要说起害死丁森的人,不是我,是你!车上的炸弹确实是我装的,不过那是为你准备的,是要送你去见阎王的!谁知丁森那老小子等不及了,自己偏要去闯鬼门关,抢走了你上路的机会!”他烦躁地在原地来回走动,双手大力挥舞着,仿佛在发表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说,“也好,也好,你该死,你干老爸更加该死!他毁了我一生,还放任他儿子来谋害我的儿子,纵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丁冉心头泛起阵阵酸涩,害死爸爸的人,果然是自己。 崔放回头向他的小弟一伸手,有人递了把锃亮的匕首过来。崔放将匕首握住掂了掂,面无表情地走到丁冉身旁,蹲下来,一把揪起他的领口:“怎么?心里难受?不用急,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到了那头,你们父子又可以一家团聚了!” 刀尖对着丁冉的颈动脉紧紧贴了上去,锋利的刃口将皮肤划出了一道白印,很快,有细微的血珠渗了出来。因为呼吸受制,丁冉的脸孔涨得通红。 “崔叔……”喉咙被压迫着,吐字有些艰难,“要是我死了……你就别想看到你的亲孙女了……” 崔放一惊,怒目圆睁,冷冷盯住丁冉良久:“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孙女的事?” 丁冉呼吸越来越急促,一手挡住崔放横在他脖子上的手肘,费力地摇了摇头。崔放嘴唇抖了半天,大力一甩,将丁冉丢向旁边的地面,并恶狠狠警告道:“别耍花样!现在我杀掉你,就像碾死只臭虫一样容易!” 呼吸的通道一经松脱,足量空气冲击进肺叶,丁冉猛烈咳嗽了起来。老半天,才调整好呼吸,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丁非的遗书,递给崔放。 崔放狐疑地接在手中,飞速浏览着上面的字迹,脸色瞬息万变。如果单单凭借这纸上的只言片句,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可是联系起罗啸声前前后后的表现,又是歌女麦琪,又是亲缘鉴定,处处牵制威胁,把自己耍得团团转,这孩子的事就**不离十了。一封信看完,崔放双手紧紧攥住那页纸,咬牙切齿怒骂道:“罗啸声!你这个混蛋!”又转头将刀插在丁冉脸侧半寸的位置,厉声逼问,“那个孩子呢?那个叫样样的小丫头在哪里?” 丁冉淡淡望着他,勉强撑起一丝沉默的笑意。崔放愣怔片刻,回过味来,鄙夷地撇撇嘴,丢下丁冉不予理睬,直接要过手机打给了雷霆:“雷会长,我是崔放。贸然打扰真是对不住,阿冉正在我这里做客,听说那个叫样样的孩子和你在一起,我们叔侄都想立刻见见她,就麻烦你带着孩子走一趟……” 说着,将手机附在丁冉唇边,淬不及防凌空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丁冉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气息纷乱,只有极力忍耐着,努力装出平静语调:“雷……霆……” 嗡嗡耳鸣,听不真切,雷霆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给人一种坚定而踏实的感觉,他一字一句清楚而快速地说道:“阿冉,听着,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你只要记住,保护好自己!” 没有留给他们继续对话的机会,崔放收回手机,阴森森笑道:“好了雷会长,又不是生离死别,没必要这么煽情。怎么说,阿冉也是森哥儿子,看在死人面子上,我也得放他一马。规矩你总该知道,一个人来,可别兴师动众的,我胆子小。你尽管放心,只要你把样样带过来,完好无损交到我手上,阿冉你立刻带走!”在报出时限与地址之后,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留下些人手盯住缩在地上的丁冉,带着几名心腹转身走出了仓库。手下一个个聚拢过来小声询问道:“大放哥,难道真要放他们走?放虎归山必留后患啊。那个雷霆是条疯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从来不讲江湖规矩!” “谁说我要放走他们?”崔放目光里杀意凛然,不住冷笑,“我只是要帮他们准备个更刺激些的死法。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雷会长和丁少爷二人关系不简单。若是小情人一道下了黄泉路,也好彼此有个照应嘛!” 他笑脸一收,从牙缝里挤出满腔仇恨:“想想我阿炎,死得多凄惨,若只是一刀结果了丁冉那小子的狗命,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蚂蚁呢,给我叫蚂蚁来!” 身边小弟指挥起小弟的小弟:“快快快,去把蚂蚁哥找来,老大有吩咐!”最后指使到了矮胖子司机头上。 那个模样蠢钝的家伙应声点头,向仓库后院跑去。约莫三五分钟,又气喘吁吁跑转回来:“崔、崔先生,蚂蚁哥他、他忽然拉肚子,腹泻不止啊,要等下才能过来。” “真他妈的懒驴上磨屎尿多!”崔放骂骂咧咧抱怨道。看看矮胖子,向他招招手,“你不是跟着蚂蚁混的那个阿兵还是阿平的嘛,去通知他,和上次一样,搞点威力大的来。要快,在疯狗来之前搞定!事情办得妥当些,好处少不了你们的。若是有半点差池,别怪大放哥翻脸不认人。” 能得到老大亲自交代任务,对不入流小弟来说是无上的赏识和光荣,矮胖子欣喜若狂地赶紧点头哈腰作保证:“崔先生尽可放心,这事交给我和蚂蚁哥了,保管不会出半点岔子!” 崔放“嗯”了一声,又招过那几名亲信手下,小声部署起来。 雷霆来得很快,崔放这边刚刚全部准备妥当,他的车子就带着一阵劲风,直冲进严阵以待的人群,稳稳停在了仓库门外。 十几双眼睛都集中在了那辆车上,因为紧张,有人不住吞咽着口水,喉结一抖一抖。车门咔哒一声弹开,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迈了下来,落地轻巧而利落,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心头震颤。纵然他们人数众多,又做了万全准备,但后巷疯狗毕竟威名赫赫,积威日久,难免使人心存忌惮。 这位新晋代理会长风度翩翩地钻出车子,随意整了整衣领,目光居高临下扫视全场,丝毫没有一丝惧意,仿佛他不是单枪匹马杀入重围救人,而是前来巡视自己领土的高傲帝王。 雷霆回身从后座婴儿椅上将样样抱了出来,大手拖住,旁若无人地向仓库里走去。崔放的手下们随着他行进的脚步,自动闪避两侧,手里虽紧张地捏着家伙,眉眼却不自觉低垂下去,从远处看,竟有几分夹道欢迎的意味。 崔放见了样样,木然的脸孔上现出一丝难得温情,赶紧跑过来,伸手想将孩子接进怀里。雷霆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既没躲闪,也没松手,脸上看不出表情,身上却透着凛凛寒气。崔放被这股无形的气场压迫得退避三舍,无奈转身挥挥手,两名健壮男子架着丁冉走出来,把人客气地丢在雷霆身边。 雷霆用空出的手一把接住丁冉,使他不至跌倒在地上,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便在这一望里头,各自了然地点了点头。 崔放干咳一声,假意笑道:“雷会长,我这头算是表足诚意了,你的人你带走,孩子是不是可以交给我了?” 丁冉闻言,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雷霆的大手稳稳扶着他,温暖的手掌紧紧贴在后背上,将某种不需要言语表达的支持和力量源源不断输送进他的身体。丁冉别过头去看了雷霆一眼,目光信任而笃定。雷霆朗声笑道:“大放叔,既然是你崔家的血脉,自然要交给你老人家了。我与她非亲非故,难道还要帮你养个便宜孙女不成!” 说话间,崔放的一个手下战战兢兢走上前来,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又充满警惕地倒着退了回去。待那人一走出包围圈,所有枪口豁然抬起,指向了场中丁、雷两人,保险栓啪啪落下。 雷霆挑挑浓重的双眉,气定神闲呵呵一笑:“呦,排场倒不小,也算配得起我雷霆的身价地位。不过我既然敢来,自然早有准备。”他一把撩起衣襟,腰上缠满了烈性炸药,只要有任何一颗子弹打在他身上,或者他自己发了疯去扯断那条引爆绳索,这些炸药的威力足以将整间仓库在一瞬间夷为平地,逃也逃不掉。 雷霆大喇喇耸耸肩膀:“我雷霆这个人,想必你们都清楚,一无根基二无家世,行走江湖靠得就是够疯!有人想我死,我就死也要拉上他们垫背,一条命换十几条命,算算账也值了!”他转头看向怀里的人,眼神清澈明亮。丁冉嘴角牵起,用一个轻松而柔美的笑容,回答了他无声的探询。仿佛这生生死死的话题,就像“今晚去吃日本菜”,“等下送你回家”一样稀松平常。 现场鸦雀无声,那些蓄势待发的脚步,各自微微做出了后撤的趋势。有人在门口的方向打了个隐秘的手势,崔放眉头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