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 (1)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黑龙江如同咆哮的巨龙,奔腾向海。 一辆吉普车翻倒在路边,另一辆停靠在路中央,展行和唐悠都昏了过去。 林景峰站在路边,蓝翁艰难地从车中爬出来,颤巍巍地拄着一把金铜拐,狼狈不堪。 “师父,你忘记拿东西了。”林景峰把包袱扔在地上。 蓝翁满头是血,铜拐于地上一顿,唏嘘道:“三儿呐……为师教过你什么?穷寇勿追,都忘了?” 林景峰淡淡道:“师父也教过我,下斗时东西一定得搜干净: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徒儿时刻记得。” 蓝翁拄着拐,拐上系着个包袱,静静看着林景峰:“为师收了三个徒儿,还是最欣赏你,老三,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景峰没有回答,他抿起的嘴角与蓝翁把他从民勤带离甘肃时如出一辙,少年人的意气似乎从未改变。 蓝翁说:“玥儿虽心性自傲,终究是个女人;白二娶了媳妇……”说着自嘲地摇头:“成了个软骨头,凡事都听媳妇撺掇。那一点点英雄气概,早就被温柔乡给拖没了。” 林景峰:“师父说得对,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一个个都洗手了。” 蓝翁拄拐站稳,丝毫没有半分畏惧:“做咱们这行的,洗得白么?洗得干净么?进一次斗,倒个几万钱,够你坐一辈子的牢!老三呐,你手上染的血,这辈子别想洗得清。” 林景峰看着蓝翁,说:“师父教训得是,这行损阴德,妄想洗清的,都没好下场。” 蓝翁缓缓点头,以拐一指滔滔江岸,那处的快艇正在起伏。 “老三呐,跟师父走。”蓝翁说:“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为师这辈子膝下无儿……” 林景峰说:“师父,你有儿子的,只不过死了。” 蓝翁眯起眼,林景峰说:“师姐怀了你的儿子,母子死在长白。” 蓝翁不住颤抖:“你杀了她?!” 林景峰:“是你杀了她。” “你杀了二师哥,杀了师姐,她从九岁开始,心就死了。”林景峰冷冷道:“师父,小双也是死在你手里的,只有死人,对你来说最安全。” 林景峰:“你不相信任何活着的人,想把他们都培养成死人,死人最听话,不是么?” 蓝翁缓缓喘气,似是受到极大打击,喃喃道:“难怪……难怪……” 林景峰眉毛一扬:“难怪什么?” 蓝翁极缓地摇头,林景峰说:“难怪师姐打算干完这一票也洗手,送您老出去,自己留在俄罗斯?斌嫂告诉我的,她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结果最后还是死了。” 蓝翁幽幽叹了口气。 林景峰继续道:“我们从小跟着你,都是白纸……” 蓝翁怒而打断道:“若不是为师养育你们!仇玥就得被卖去当鸡!白斌得冻死在大兴安岭!你呢!林三!” 林景峰淡淡道:“养育之恩不是这样清算的……师父,为人父母,纵对儿女千般不好,万种不是,也从未把小孩当作赚钱工具。” “我还记得……” 蓝翁手中铜拐朝地上重重一顿,扯着干涸嘶哑的声音呵斥道:“不是这么算?!若不是为师,谁教你们赚钱!谁教你们学艺……” 蓝翁挥起手中铜拐,激动至极,漫无目的指向远处大江,又朝向林景峰,嘶声吼道:“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该成家了,便忘了谁教你保命!谁教你……” 林景峰手掌一翻,亮出沙漠之鹰,砰一声枪响。 紧接着蓝翁中铜拐“砰”地朝天放枪,冒出一缕青烟,他瞪着发黄的双眼,胸口被击出喷射的血箭,朝后一仰,拖了道弧线摔在地上。 “谁教我拔枪。”林景峰说:“师父,刚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想放你走的。” 蓝翁胸口开了个血洞,已经听不见了,他苍老的身体在冰雪中痉挛,血液漫了一大摊。 林景峰低声道:“永远在敌人用任何东西指向我的时候,先扣下扳机。师姐、白师哥、小双,三条命,一颗子弹解决既往恩怨,师父,走好。” 斌嫂从高处缓缓走下,看得心惊胆颤。 “他的铜拐是刘老的。”斌嫂说:“我忘了提醒你这事,里面藏着把火枪。” 林景峰收枪,走近吉普车:“我知道,一直提防着他玩阴的。唐楚,你还活着吗?” 林景峰拉开车门,认真检查展行的情况——他还在昏迷中。 林景峰抱起展行,在他唇上亲了亲,低声说:“宝贝……等我回来,我会尽快。” 斌嫂给了唐楚一巴掌,唐楚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林景峰:“你能动么,唐楚。” 唐楚勉力点头,取过弯曲的拐,驻在地上,下车。 林景峰看了一眼表:“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唐楚愕然道:“去哪?” 林景峰没有再说,戴上墨镜,走向黑龙江尽头的小码头,上了快艇。 快艇开走后,斌嫂缓慢摇晃展行: “小贱,醒醒!”她抓了一把冰雪放在展行脖侧:“起来。” 展行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斌嫂掏出一件东西,放在展行手里:“这是老三留给你的,他让你先回家等他,过段时间,一定会回来。” 展行意识朦胧,先前撞车时那猛的冲力令他仍迷糊着,斌嫂极其小声:“卡里面有三百万,是用你名字开的户头,给你念书,生活用的。他身上的案子太多了,怕现在回去会被抓走,连累着你也蹲监牢。” “老头子把运出境的文物都藏在一个地方,他要去乌克兰,端掉老头子的窝点,再把这些东西带回国。他让你先等着,我这次回去,会帮他赞助民勤,让全村迁到一个新地方,趁迁徙的时候,先把户口档案偷出来,警方查的时候没他的出生记录……再躲过几年就安全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提前入境来陪你,但身份不能曝光,你知道么?小贱?” 斌嫂又问:“听清楚了?” 展行模模糊糊地点了头,远处有车辆声响起,斌嫂忙转身离开事发处。 “展行——!” 霍虎脑袋上磕了个大包,此刻也沿路找来。 展行虚弱地喊道:“虎哥!小师父呢?” 霍虎发现了撞得整个凹下去的,惨不忍睹的吉普车头,慌忙跑过来,大声道:“你没事!展行!” 展行:“发生什么了……” 霍虎跑过吉普车,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 蓝翁的尸体再次抽了抽。 霍虎:“???” 蓝翁的手指动了动。 霍虎走过去,歪着头打量“尸体”片刻,手指揭开老头的胸口。 铁片衣服?铠甲?这是什么? 霍虎莫名其妙看了一会,躬□去,扳着老头的脑袋,轻轻一旋。 “咔”蓝翁的颈骨传出轻微的断裂声响,整个脑袋被扭得翻转过去,全身软软垂下,彻底死了。 “景峰……”展行小声地喊道。 霍虎忙弃蓝翁于不顾,转身上车。 这一趟追捕行动彻底惊动了俄罗斯,海参崴驻军处派出特种部队,前往伯力与哈巴罗夫斯克进行调停。 红发四人与展行、唐悠、霍虎驻留边境,接受了俄罗斯军方的盘查,最终由中方出面,以未曾在俄罗斯境内产生武装冲突为由,引渡数人。 赌场内的火力冲突归咎于林景峰,而蓝翁与其手下仍是中国籍,只持旅游签证过境,在庙街处被中国特警击毙,不构成严重国际火力案件。 红发作为队长,回到北京后独自去应付所有调查,唐悠则被送回华南之剑特别行动组基地。 霍虎与展行被放在□外,蓝眸并起食中二指,朝他们潇洒一挥:“后会有期!” 展行:“我的小师父呢?” 蓝眸耸了耸肩,把车开走了。 霍虎试探着说:“他给你留了一封信,不是么?” 展行转身,背着包,在夕阳下走出□。 霍虎没敢搭腔,展行低头踢着空瓶子,当啷啷地把它踢过花廊,踢进地下铁,踢上车,再踢下站,踢回家门口。 一片灰蒙蒙的阴暗,黄昏。 “喵——”门内怯怯的小猫叫声。 “我回来了。”展行说:“小师父,你在家里吗?” 他拿着钥匙,手控制不住地直发抖,霍虎接过,塞进钥匙孔。 阿咪高兴地过来蹭霍虎裤脚,霍虎忙道:“乖,别闹。”他搭着展行的肩膀,顺手开了灯。 小猫窝到床边,缩进林景峰外套里,露出半个脑袋打量四周。 霍虎:“现在……做什么?” 展行:“该做什么做什么。” 霍虎:“你看看信。” 展行:“不看。” 霍虎:“宝贝……” 展行:“谁是你宝贝呢!” 霍虎:“信上这么说的,呃。” 展行朝被窝缩了进去,阿咪看了一会,爬上床也钻了进去。 霍虎打开信,念道:“宝贝,原谅我,我必须得走了。” 展行爬出被窝,怎么听怎么别扭,拿过信:“我自己看。” 宝贝: 原谅我,我必须得走了。 我们从去年十月二十一日认识,到今年的二月二十六日,一共是四个月零五天,这四个月的时间,感觉比我一生中的二十二年还要长得多。 我听斌嫂说过,有的人爱起来太离谱,半年恋爱就谈婚论嫁,叫‘闪婚’,当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真要走到那一步,没有十年八载的彼此了解,怎么可能?但是,当它发生在我身上时,我一点也不觉得四个月太短,只恨我们没有在小时候,在我拿着断掉的玉音钿,你在潘家园里打滚的那一天,彼此认识。 幸好缘分没有抛弃我,十年后,你从大洋彼岸回来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我相信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我很快会回到你身边,这辈子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但在那之前,我得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完,这是你帮不了我的,我必须独自了结的一段恩怨。 我想让你过得舒心,不再提心吊胆,我不想在许多年的某一天,晚上抱着你睡觉的时候,有警察找上门来,当着你的面把我带走。 更不想当我们的儿子(如果有的话),问我是怎么赚钱给他买玩具的时候,会有那一瞬间的迟疑。 所以我必须得走了,老头子把许多文物带出境,我得想办法把它们再带回来,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希望老天爷看在我的努力上,能多让我和你相守几年。 事情办完后,我很快就会回来,这一次哪里也不去了,让我陪你一辈子,下一次,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再把我们分开。 我爱你。 老公:林景峰 展行没有再说什么,他在家里睡了一晚上,翌日提着扩音器去打工了。 三月份,展行向人文大学递交了入学申请,并通过考试。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两居室的小单位,自己住一间,让霍虎住另外一间。 “说好了的,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虎哥。”展行如是说。 于是霍虎在北京真正定居下来,每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上也窝着另一只猫,等展行放学回家。 一年后,乌克兰某名华裔富商归国,带回轰动海内外的近百件中国古代藏品。 据专家估价,这些藏品从未在中国古玩市场上露面,价值接近四十亿。那位乌克兰人将所有藏品捐赠给中央文物中心,条件是换取一个中国国籍。 神秘男子的新闻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条,人们纷纷猜测此人是如何得到这么多古玩珍宝的,同时,也有不少机构盯紧了他。 某天晚上,展行收到斌嫂的一条短信: 【林三和唐楚已经回国了,唐悠的消息已经传达给他们,暂时都不能露面。国家追查表上的印是四年,四年后才会收入沉底档案。我在英国过得很好,勿念,祝你学业进步,短信不用回。】 The End 展行总觉得林景峰在他的身边,他每次过马路买早餐时,拿着豆浆转头,常有种熟悉的感觉。 坐在教室里上自习时,窗外的树上仿佛有人看着他。 甚至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霍虎推着车,展行朝车里随便扔东西,一抬头,货架背后空空荡荡,没有人。 图书馆的书架后,黄昏的光线裹着粉尘,展行翻开一本《弥赛亚》,用蹩脚的甘肃话把它翻译出来。 他笑着把书放回去,抬头看了一会,抽出书架顶层的《普希金诗集》。两旁是铺着厚厚灰尘的《失乐园》以及《神曲》,只有普希金诗集是干净而纤尘不染的。 展行翻开一抖,哗一声飞了满地玫瑰花瓣。 他静静地站着,片刻后笑道:“小师父,过来。” 没有人回应,图书馆内下班,管理员开始清点书。 展行抱着书盖章,离开图书馆,回家翻开诗集,霍虎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看歌剧《猫》。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展行念道:“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需要沉静,相信,快乐总会来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 霍虎:“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的王。” 展行:“流浪在拉萨街头,你是最浪的情郎!你就会这句!”说着把诗集朝着霍虎后脑勺一抽,爆米花洒了满身。 “桌上的电影票哪来的?”展行好奇道。 霍虎:“有人送来……我买的。” 展行:“你有钱?” 霍虎:“当然,我会数钱了!” 展行:“门口信箱里怎么有KFC优惠券?” 霍虎:“有人……阿咪去领的。” 展行:“不对。你知道哪有KFC?” 霍虎:“电视上教的么,更多选择更多欢笑,就在KFC~他叫你记得开发票。” 展行:“谁叫我开发票?!” 霍虎:“……” 展行:“……” 霍虎:“你二舅让你记得开发票!刚才打电话来了!” 展行看着霍虎,半信半疑地点头,当夜,他看了会电影,忍不住老回头看,最后排坐着个人,但展行没有起身。 春去夏至,秋去冬来。 圣诞节,展行在抽屉里找到一条包装纸包得漂漂亮亮的礼物袋,里面是一条围巾,还有两枚盗八的纪念Q版大头徽章。 除夕夜,霍虎与小白猫去参加猫们的聚会,展行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在北京的街道上。 手机响,孙亮的来电。 孙亮:“喂,小贱,来过新年啊,二舅带你去!” 展行拿着电话,无聊地说:“不拉,我和景峰一起呢!” 孙亮:“不是说他下个月才回来么?” 展行:“他提前回来拉,陪我过新年呢!” 孙亮:“哦,没事做一起来二舅这儿啊。” 展行嗯了声:“新年快乐!”挂了电话。 “喂,陆少容吗。”展行拨通电话说。 展行走过商业街,一只站在店前的卡通大笨狗挠了挠头,用爪子拍他。 展行看着大笨狗的脑袋,它交给他一个气球。 展行拿着气球,站在大狗面前,拍了拍他的头,对电话说道:“对呀,春假回家看你们,北京不太冷,别吼别吼,陆遥呢?” “又去滑雪,让她注意安全啊,不不,我不乱跑,景峰还没回家,我再等等他,希望明年能和他一起去。老爸们,我爱你们,新年快乐。” 展行:“谢谢。” 大笨狗点了点头,清澈的眼睛里,笑意一闪而过。 夏季,学校的实习队前往甘肃民勤。 “同学们可以看到。”一名教授道:“从这里转车,能前往西北……” 展行拿着扬声器大声道:“大家注意拉!” 全班同学都被展行吓了一跳。 展行笑吟吟道:“欢迎大家参加我们的民勤一日游,初一,十五,这里会放露天电影;在本地转车,是没有公共汽车的,要坐拖拉机或者驴车,前往巴丹吉林和腾格尔沙漠的交界处,那里有一段汉代的长城……” 展行带着班上同学边走边说。 有人私下议论:“那得瑟的。” 展行笑道:“因为我来过,不骗你们。” 一名女生问:“你到这地方来做什么?” 展行耸肩:“来逛,玩,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是么?我记得长城前有个村子,很穷的。” 地陪插口道:“对,前年林家村还在,现在已经集体迁走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展行:“迁走?迁去哪里了?” 地陪说:“有一位女士带着朋友的资助前来投资,全村暂时迁到武威市凉州区。国家把这里列为一个新的保护区。” 展行:“他们愿意么?住这里的人,户口还在?” 地陪笑了笑:“当时的人口资料整理,据说是有不少人成了黑户,只能重新去登记了。” 展行点了点头。 地陪带他们考察了当地风沙情况,一排白杨已经栽下去了,沙漠化仍十分严重。展行又提出看看迁徙后的村子,地陪便与展行乘车前去凉州区。 展行在一个小村落前转了一圈,说:“建得挺不错,花了不少钱。” 地陪说:“政府投资,那位女士也赞助了些,几百万。” 展行站在一间平房外,平房刚修好,白灰水刷完没多久,墙壁上张牙舞爪,画着俩只手拉手的小人。 展行好奇进去,门内的大黄狗朝他狂吠,忙抱头鼠窜。 “你这混蛋!”展行拿着扩音器朝大黄狗吼道:“认不出来了么?前年才来过!” 黄狗猢了一声,意思是谁认识你。 展行只得悻悻走了。 盛夏,每一次体育课后,展行汗流浃背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总能发现一瓶冰凉的蒸馏水。 展行从来不问是谁的,也不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每次都是拧开瓶盖就喝。 历史系总是女生比男生多,展行到哪儿都是个抢手货。 有女生与班花结伴过来,递给他一瓶鲜橙多,展行一身篮球裤,背心,随手接过,痞兮兮地笑道:“谢谢。” 班花忿道:“让你帮拧开,谢什么呢,厚脸皮。” 展行摇头晃脑像个无赖,把鲜橙多拧开。 女孩温柔地笑道:“谢谢。” 展行随手又拧了回去,把盖子拧得更紧了。 班花:“……” 展行:“木哈哈哈——” 冬天,每天早上,不管第一节是什么课——中国历史抑或西方哲学,展行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课桌抽屉里总有一杯热咖啡,两块薯饼。 某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六点到校,扒在后门的窗口上朝里张望,看了快一个小时,没人进来。 当天的早餐也没了。 小气鬼,展行时刻腹诽着。 香山红叶纷飞,颐和园夏荫如水,蝉鸣花香,裹着那些平淡的岁月,一年又一年过去,过去的回忆变得难以言喻的遥远。 想起曾经的胶州湾,拉萨的八角巷,柳州的静夜,黔东南的青山,长白的风雪,一切恍若隔世。 若不是有一张张,贴在墙上的照片,展行几乎以为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①:荒草齐腰,照片上唯有林景峰的半个脑袋,前面是蓝天,白云,秋天旷野——宝鸡逃亡时,展行还不忘拍照。 ②:胶州湾的大海边,丽丽建伟,张帅林景峰,一副蔫茄子的表情,嘴巴撅着。 ③:布达拉宫,大昭寺前,林景峰趴在地上喘气。 ④:柳州,镜头由下至上,林景峰帅脸面无表情,露出个脑袋在坑外,嘴里叼着块牛肉干。 ⑤:凯里,路人帮拍的照片——张帅、唐悠、霍虎、展行、林景峰勾肩搭背站成一排,背后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经过……等等,远处比着个“耶”的面瘫是张辉?他居然在凯里,怎么不过来告别? ⑥:长白山巅的树上,两个字“回去”,树干后扬起一抹风衣的衣角,与黑夜同成一体。 那时候居然也没发现——展行心里唏嘘。 ⑦:抚远的教堂前阳光灿烂,林景峰捧着本诗集,唇型煞有介事地撅着,似乎念到哪个夸张的助动词。 “注意了!”监考老师咳了声:“还有二十分钟交卷。” 展行从回忆里清醒过来,马上抓耳挠腮,痛苦得要死。 啊啊尼玛!语法啊!纽约长大的小孩六级考不过有木有!有木有!!答辩都过了啊!四十度大夏天要苦逼地考六级有木有!! 展行头发乱糟糟,趁监考老师转过身,伸长了脖子朝旁边桌子张望,一只纸飞机从窗外飞进来,戳在他脑袋上。 展行大喜,拆开纸飞机,里面是张英文补习班传单。 展行愤怒地把传单揉成一团,炸毛大张着嘴,把传单扔了出去。 “时间到,收卷。” 展行鬼鬼祟祟,在教学楼前摘了朵纯洁的小雏菊,开始拔花瓣。 及格、不及格、及格、不及格、及格……他背着包,边扯花瓣边走出校园。 “展行!”辅导员喊住他:“今年夏天的考察名单上有你,下周三回校集合。” 展行点了点头,问:“这次去哪里?” 辅导员说:“西安,骊山,有人赞助了一笔经费,点名让你参加考古。” 展行:“我又不……” 辅导员笑道:“据说是博物院推荐你的,那位赞助人也会参与考古行动。” 展行:“哇,很有钱吗,但是我可能毕业以后不……不会去当讲解员了。” 辅导员说:“好好想想,你有前途。” 展行扯了最后一篇花瓣,诚恳地说:“一定考虑,我把菊花献给你,献菊一次,永生一世。” 他把光秃秃的菊花柄递给哭笑不得的辅导员,转身走出校门。 夏季炽烈的阳光无边无际的洒了下来,午后铺满整个天空的碧蓝,与烈日的光照灼得展行几乎睁不开双眼。 校门口处,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倚在门外,随手旋着转经筒。 那男人上身穿着件薄薄的丝质黑T恤,现出性感的瘦削肌肉轮廓,肤色略显古铜,一条黑牛仔裤,军靴,左手戴着露指手套,墨镜后的双眼仿佛看着柏油马路中央出神。 男人懒懒地抻着手指头,展行停下脚步,呆呆站在他的面前。 “嗨……朋友,上哪去?”他把□的手掌放在展行的脖颈上,动情的声音带着磁性,四年未见,变得更暧昧,更性感,也更成熟。 林景峰在许多学生的注视下,专注地吻了上去。 唇分,林景峰低低的声音似在恳求,又似在请求爱人的原谅:“咱们做个伴好么?” 他把转经筒交给展行。 “是什么?”展行眯起眼,笑道。 林景峰:“昨天下午答应给你的保证书。” 展行就着大太阳,拆开转经筒,取出纸条,一本正经地抖开。 保证书: 兹保证,此生不再离开展小贱,直到永远,不管永远有多远。 保证人:(老公)林小峰 ——灵魂深处闹革命·The End—— 完结了!来听听歌?下面还有一段!片段一: 展行:“How are you。” 林景峰:“怎么是你。” 展行:“How are you,too!” 林景峰:“???” 展行:“不许看卡片哦。” 林景峰:“哦!怎么又是你!” 展行:“……” 林景峰偷看展行脸色:“不对吗?” 展行:“How old are you” 林景峰:“怎么老是你。” 展行:“这样不行!坑爹呐!去旅游一次你起码得过个入门!不然怎么跟人杀价?!” 林景峰:“虎哥英语学得比我快,让他杀嘛。” 展行掀桌咆哮:“他英语学得快没错,但他不懂算数啊!上回坐个公共汽车把整张信用卡都给扔投币箱里了,这事儿我还没找他麻烦呢!” 片段二: 北京,潘家园,新开“林氏夫夫古董店”。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展行左手拿着个扩音器,卖力地喊道:“小店新来乍到,在贵地开张!靠的自然都是道上兄弟伙捧场!” 古董店上挂着个黑匾,四个金色大字,歪瓜裂枣——“峥嵘岁月”。(题字:孙亮) 两边摆满花蓝,全是庆贺开张的,满满塞到对面店前。 一地鞭炮毯子,硝烟弥漫,红发等人在给城管散烟。 “今天峥嵘岁月,在潘家园开张,感谢各位恩客……各位新老主顾卖面子。”展行说:“咱们店里也不是全卖实货,对,偶尔也卖点仿,卖点古物,卖点纪念品!今天趁着刚开张,来给大家乐一回儿,当作耍耍猴儿,博个高兴,以后生意红红火火,看完表演,各位朋友请入内奉茶——呔!表演开始!” 张帅、张辉俩兄弟一袭短褂走到店门前,伸手解了上衣,现出满肩纠结肌肉,扎了个马步稳稳一站。 展行捞了个地上花瓶:“这玩意是啥朝代的啊,大家猜猜?哪位英雄慧眼识珠,花瓶送给他!” 有人起哄道:“宋朝的!” 展行:“宋朝的!有位兄弟说了,很可惜没猜对呐!这是今仿,用化学药品去了贼光,再在地下埋个十天半个月,这玩意当真货,能卖吗?” 围观众哄笑,展行自问自答:“当然是不能卖的拉,砸了爽快!啊哒——” 展行抡起花瓶朝张帅脑袋上一砸,张帅沉声,运功,爆喝! 哗啦一声,头没事,花瓶爆了。 围观众大声鼓掌喝彩。张帅抱拳团团作了个揖,张辉喝道:“轮到小爷了!” 展行:“不急——大家看,这唐三彩是真品吗赝品呐,哪位兄弟猜到了,送给他?” 有人起哄道:“赝品,一定是赝品!” 展行:“这位兄弟说是赝品,大家觉得对吗?” 马上便有老外好事的,喊道:“砸!砸!” 展行:“又猜错拉,这个是真品,真猪都没这么真喔,只卖二十五万,大家有兴趣待会可以来店里看看!哈!今天开业八折,只卖二十万!” 张辉扎了半天马步,说:“你倒是快点砸,别害哥穷紧张半天。” 展行:“马上就来,别急嘛。” 展行把唐三彩交给霍虎,霍虎接了拿走,放在店里,展行又捞起一个听风瓶,问:“这个宋代的听风瓶呢……” 马上有人喊道:“真品!听风瓶是真品了!” 展行:“错拉,是赝品喔,啊哒——”说完抡起听风瓶朝张辉头上一拍。 张辉正回头看,冷不防被砸了个趔趄,听风瓶碎了一地,差点吐血,额头起了个大包。 展行:“……” 张辉:“怎不先说声?!” 展行:“我喊了啊哒的啊,我看看没事……没事没事!叔叔们有练过,家里的小朋友不要学喔!” 张辉摸着脑袋进去了。 接下来,店里服务员搬出一块玉板,展行说:“这块板子嘛,也不逗大家玩拉,这是赝品,大理石制的,当然,店里的屏风都是好石料。第二位为我们表演的,是峥嵘岁月的掌柜,林景峰老板!大家欢迎!” 林景峰赤着半身,穿条黑丝绸武裤,负手于背,一身肌肉精瘦,围观人等纷纷呱噪,林景峰作了个团揖,朝空地上一躺。 服务员把石板压在林景峰身上,展行接过霍虎递来的大榔头。 孙亮:“……” 展扬:“……” 陆少容:“……” 展行扛着那巨锤,一个站不稳险些倒了,勉力举着试试,说:“老板这可是卖命的真功夫啊!猜猜这一锤子下去,他会变成啥?” 围观者疯狂了,大喊道:“砸!砸!” 展行挥了挥锤子,众人纷纷躲避,继而反手一抡,林景峰爆喝道“嗨——!” 展行力度恰好,锤子一触石板,林景峰便双手猛地一退,腰力弹起,啪一声石板碎成两半,外人只觉眼前一花,石板便破开,于是纷纷叫好。 展行:“谢谢!” 展行一个拿不稳,锤子在林景峰胯间蹭了一下,林景峰立马噗一声喷了出来。 “小师父没事!别吓我啊!唧唧可不能有事啊!”展行吓得扔了锤子。 回头只听霍虎一声惨叫,抱着被锤子砸到的脚到处蹦,现场乱成一团。 展行:“演员受伤了啊!擦!还有节目不演了,先这样了啊,大家来投壶!每人一根,扔中了的送一份纪念品!表达点心意!” 顾客们纷纷捋了袖子上前排队玩投壶,展行护着林景峰进去,陆少容等人兼顾维持秩序了。 展行进去“检查”了快一个小时,两脚发软地出来了。 林景峰换上全身黑唐装,潇洒至极地一抖袍襟,展行则是青袍子,穿了套书生褂,站在一旁,笑嘻嘻地朝顾客拱手,时而朝林景峰使个眼色,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林景峰脸上微红,眯起眼,装作没看到。 片段三: 潘家园,峥嵘岁月后院。 “没赚几个钱嘛。”展行在内厅打算盘。 林景峰在家里都穿唐装,十分臭美,当然,唐装下还是穿着靴子,但那不重要,没人会来注意袍襟下的不是? 林景峰:“还不是你,开几天店要东跑西跑的,一会要回纽约,一会要去锡林格勒,要么就去西双版纳,这店一年里开不到半年。能赚多少?够吃饭旅费就不错了。把伙计都开了,请不起这么多人。” 展行凑过来,骑在林景峰大腿上蹭:“林公子,请不起人,还怎么出去玩?” 林景峰:“让虎哥看店么,反正也是闲着。展小相公,你要做什么?手别乱摸。” 展行:“虎哥能干嘛……啊?认个数都认不全,除了守店,一做生意别说古董,估摸着连自个都搭进去了。” 林景峰侧头张望,朝后院里看,嘴唇趁机在展行脸上蹭来蹭去揩油。 展行:“亲什么?” 林景峰:“看虎哥?虎哥去哪了?” 展行:“你都硬了,看虎哥会硬吗?” 霍虎吃饱了,躺在回廊下的椅子上晒太阳,一群流浪猫在院子里扑蝴蝶。 自从霍虎搬到古董店里住以后,流浪猫就越收越多,现在霍虎麾下有一大堆猫了,五颜六色,杂毛花斑,潘家园附近吃不饱饭的流浪猫都跑到峥嵘岁月来蹭吃的,越蹭越不愿意走。 “虎哥!”展行喊道:“你这么懒,不能起来动动么?” 霍虎“哦”。 展行:“跑一会,你都有小肚子了。” 霍虎伸手摸了摸小腹:“哪有,哥身材一直很好……”声音戛然而止。 展行:“都凸成那样了,还身材好,该不会是怀上了。” 霍虎愤怒地掀开上衣,猛地憋气:“没有!你看,还是有腹肌的!六块!” 展行:“……” 林景峰:“剩四块了,虎哥,你看,我这才叫六块。” 霍虎:“……” 霍虎:“不可能!我轻功还很好!” 霍虎起身,朝着后院墙壁跑过去,轻身一纵,啪一声勉勉强强扒在墙上,继而两手使出吃白的力气攀爬,两只脚在墙上乱蹬,艰难地爬了上去。 霍虎:“呼哧,呼哧……” 林景峰一个疾冲,连着三步踩上墙壁,单手一攀,潇洒上房。 展行“哟呵”一声喊,单手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跟斗,一脚勾上院墙,稳稳当当翻了上去。 霍虎:“呼……呼……这不可能!” 三天后。 唐悠:“你们要的东西做好了。” 林景峰在柜台擦个香炉,头也不抬:“你哥呢?找他来帮看几天店成不?小贱又想出去玩了。” 唐悠:“我哥去西双版纳了。” 林景峰:“这回改贩毒了吗?” 唐悠怒吼道:“他承包了个橡胶园!别瞎说!这破话都跟谁学的!” 林景峰笑了起来,唐悠随手把一个圈扔在地上,说:“新产品。小贱呢?!” 林景峰:“小贱去博物院了,明天让他带你去香山,你哥俩玩。” 唐悠说:“行,我就三天假。” 霍虎:“这什么?小唐来了?这是呼啦圈?” 唐悠:“你居然还知道呼啦圈?当然不是呼啦圈,这是……超级呼啦圈。” 霍虎:“???” 唐悠:“这是你的减肥用产品,不要小看这么个普通的圈,收起来可以当呼啦圈用,把圆环一圈接一圈展开,可以成为一个桑拿球,装一点点水放在阳光下,露出个脑袋就能蒸桑拿。这里拉开,是减少大腿赘肉的电动器,接上支架还能当球形跑步机,喏,这里一分为二,装满水后重量有五吨,练举重正好,当你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把这个圈拆开,接成无数个小圈,在你身上持续震动按摩;圈的一头套在树上或者柱子上,开启震动模式,还可以当腰部减肥带用,哦对了,半球形能当太阳能反光灶,也方便你们在后院烧烤吃。当然,这个只是附带的一点小功能,和减肥无关。” 霍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景峰说:“烧烤不错,叫小贱买点蜜汁鸡翅和鱼回来?” 唐悠:“行啊,我也没怎么吃。有酒么,中午吃点烧烤不错。” 唐悠的所有产品都有一个共同缺点——缺少说明书。 当天四人吃得兴高采烈,烧烤十分美味,吃得阿咪差点撑死。 翌日唐悠和展行去香山玩,林景峰去听一个文物鉴定讲座,霍虎翻来覆去地研究那超级呼啦圈,阿咪表示还想吃烧烤,霍虎别的功能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有怎么烧烤记得了。 于是霍虎连着吃了一周烧烤,越来越胖了。 ——片段·完—— 77、番外·罗布泊·起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展行摇头晃脑,对着峥嵘岁月外,满庭明媚春光,唏嘘个不停。 林景峰道:“想被你男人干死吗,皮里阳秋的,别以为背诗抱怨,老公就听不懂了。” 展行忙笑道:“没有没有……老公威武!” 想当初,帅哥那是成山成海的呐,现在整天上门来做生意的,都是些老头子。大多数时间生意寥寥,一年百来万利润,刚够吃喝。小夫夫两口子守着个店,霍虎四仰八叉,抱着个小恐龙抱枕在院里晒太阳,林景峰上网,展行看书,各得其乐。 还没大展宏图,就在过退休生活了,这可怎么办哟!展行把书一合,提议道:“咱们去旅游?” 林景峰盯着显示器屏幕,招了招手,展行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哎呀!哎呀,唔——” 椅子翻倒,乒乓摔了一地,展行被拖到柜台后,伸出一只手,又被林景峰抓了回去,按在地上。 “唔?”林景峰封着展行的唇,光天化日下开始扒他的衣服。 “唔唔!”展行象征性地挣扎几下,气也喘不过来了,抱着林景峰的脖颈啃得起劲。 二人都安静下来,专心接吻,数分钟后,柜台前铃声叮一响。 林景峰一身蓝马褂丝绸武裤,正撩开袍襟要解腰带,□那物硬邦邦地顶着,无可奈何地转头。 “什么事?”林景峰起身。 “哇啊——”柜台前那少年被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林景峰拉直衣领挡住脖侧的吻痕,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小姐随便看看?” 那少年看模样只有十七八岁,皮肤白皙犹如女孩,头发墨黑,迟疑道:“展行……先生,是在这里么?” 男的?林景峰一怔,看到那少年的喉结,蹙眉答道:“是的……嗯,你认识他?” 展行衣衫凌乱,拉着林景峰裤子站起,少年又被下了一跳,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是……是这样的。” “哇!美人!”展行两手捂着林景峰脑袋,把他推到一边去:“找小爷有什么贵‘干’?” 少年满脸通红:“我叫……嗯,狄清。” 狄清把身份证取出来让展行验过,说:“是这样的,张辉让我来找您,他说您是他很好的朋友……出了点事,需要您的帮助。” 展行登时知道事情有麻烦了,蹙眉问:“他哥呢?” 狄清无奈道:“张帅前些日子,他俩吵架了,张帅去秘鲁旅游散心,现在联系不上。” 展行傻眼道:“吵啥?” 狄清咬着唇,低头不做声,眼眶里有泪水在滚来滚去。展行尚是头一次碰上这等婆婆妈妈的小少年,认识的人里随便拣个都比他爽快,只得哄道:“不哭不哭哦,究竟出啥事了?你和张辉认识?” “辉哥他……失踪了。”狄清掏出一个盒子,放在柜台上。 那是个空盒子,盒内花纹古朴,垫着发白的红纹布锦,锦上有个压出来白圈。 “我和辉哥在乌鲁木齐玩,嗯……”狄清犹豫道:“买了这个盒子。” “这是装戒指的。”展行诧道,捡起盒子,把柜台旁的射灯拧开。 林景峰又晃过来,搭着展行的肩膀,二人凑在一处端详盒子。 林景峰去掏唐悠制造的单目鉴别镜:“来来,让专家来。” “你知道个屁!”展行怒道:“不好意思啊朋友,外子让你见笑了。” 狄清那表情既想哭又想笑。 展行:“这是两千多年前的东西了,哪儿来的?真是买的?” 狄清道:“嗯……确实是买的,里面本来……” “放着一枚戒指。”林景峰诧道:“只有一枚,是男戒?” 狄清道:“对,辉哥本想凑齐同款的古戒两枚,还没找着,他戴上其中一枚,就不见了。” 展行与林景峰同时道:“不见了?!” 狄清眼睛发红,说:“他……在宾馆里,戴上戒指,人就凭空……消失了。” 林景峰道:“消失前说了什么?” 狄清摇头,林景峰说:“这不合常理,他既然失踪了,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狄清道:“他……和我在甘肃玩的时候,提到过有个朋友……在北京潘家园开店……” 展行说:“所以你就找到这儿来了?” 狄清又掏出一物,赫然正是展行的手机,说:“我……我不知道该找谁……我……打不通他哥的电话,张帅也不喜欢我,后来看了他的手机……里面有你们的地址……” 狄清把手机号码本翻了一页,上面的“家庭联系人”栏目只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张帅,另一个则是展行。 展行有点感动,说:“这个盒子,有来历么?你详细给我说说。” 狄清摇头,显是一问三不知。 林景峰问:“你是哪的人?” 狄清茫然道:“我不知道……” 林景峰哭笑不得:“你连自己是哪来的都不知道?身份证我看看?” 狄清的身份证上,住址是西安的一条街,他解释道:“辉哥说,我上次去四川玩,摔在山涧里,头撞坏了,本来差点死的,后来辉哥救了我……我们……嗯,他带我回去西安,那里已经被拆迁了,去找派出所问户口本,我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妈在国外,我不敢和她联系……” 展行大概从这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猜出个始末,同情地说:“可怜,你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狄清摇了摇头,林景峰摸摸他的头,在他浓密的头发中发现一个伤口。 “多久的事?”展行问。 “三年。”狄清答。 林景峰点头道:“去休息一会,我们看看这盒子才能回答你。” “这小子是张辉捡回来的?”展行咕哝道:“有这么好的事?” 林景峰看着屏幕,漫不经心道:“别叽叽歪歪的,小心被听见了,那孩子挺可怜的。” 展行又公帐私用,不客气地登录纽约世界博物馆文献资料库,开始用陆少容的账户翻资料,兀自摇头晃脑道:“这也太不公平了。” 林景峰附和道:“对哟,怎么我也没拣到个。” 展行掀桌道:“不是拣到个的问题!跳崖就能傍到僰人小王子啊!还是帅哥啊!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 林景峰:“……” 展行:“……” 展行继续查,林景峰手指头在媳妇脑袋上戳了戳,说:“你其实是暗恋张辉的对,你……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 展行忙赔笑道:“没有的事儿,辉哥是我好兄弟么,只是嗯……你知道的,姑嫂向来是天敌……” “小声点。”林景峰朝厅内看了一眼,狄清静静地坐着。 林景峰:“还不一定呢,别胡说八道的,待会把他吓着了。” “楚楚可怜哟,梨花带雨哟……平胸受最大喔……”展行不爽道。 MSN上消息弹出来,来自联系人:陆少容。 【展小贱,你又在搞什么鬼东西?不能消停点?我写研究报告写到一半,文献库账户被你强行登录,挤下来了!(愤怒的表情)】 展行马上找到了救星,回:【啊哈哈,老爸你这么晚还不睡觉?来得正好,帮我看个东西。】 展行打开摄像头,与陆少容视频:【你看这个。】 陆少容看了一眼,视频正朝着林景峰的脖子,三秒后,消息叮咚回过来:【一个吻痕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在炫耀什么?证明你嘴巴的吸力很强大?】 展行:【不是让你看吻痕!是盒子!重点是盒子!】 林景峰满脸通红,拿着盒子朝向摄像机。 陆少容:【展扬脖子上也有,想看看么?】 展行:【饶了我老爸,看古董。】旋即把林景峰一股脑儿推开,举着盒子给陆少容看。 林景峰走到前厅,撩了前襟坐下,真是英俊潇洒得没边了。狄清抬眼一瞥林景峰,继续默不作声看地板。 “你们在甘肃做什么?”林景峰道:“内人向来说话不着调,让你见笑了。” 狄清感激地点了点头,答:“在旅游。” 林景峰手指摸了摸自己下巴,眯起眼道:“你得详细告诉我,我们才能帮你,你和张辉是什么关系?当时没有其他人?” 狄清道:“嗯……我是他的……爱人。” 林景峰心想,张辉这小子瞒得够紧了,怎也没通知声? 狄清说:“他想带我来北京看看你们的,但是……刚到甘肃没多久,就出了这事。” 林景峰点头道:“你们当时等于是在度蜜月?” 狄清小声道:“对。” 林景峰吁了口气,显也是头次遇见这类型的小GAY,只得当女孩安慰,随口道:“别太难过,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狄清点头,展行拿着盒子出来了:“这是楼兰的玩意,咱们得去罗布泊跑一趟,当时卖东西的摊主还在么?” 狄清起身道:“没有,你是说,戒指和罗布泊有关系?” 展行端详狄清片刻,忽然问:“你会放蛊么?” 狄清道:“辉哥他,有教过我一点。” 展行:“上次碰面那会儿,我记得他在找一个人,难道你是僰母?” 林景峰眉毛一动,暗道还是展行聪明,短短几句话就问出了真相,展行道:“不对啊,如果你是僰母,那按道理你不是张帅的媳妇么?而且你怎么是男的……”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狄清说:“他们俩兄弟吵架的时候,也说到什么母的,我真的不知道。” “你你你……哎哟,受惊了受惊了,让我摸摸看,你其实是女的……”展行扔了盒子上前。 林景峰:“喂!你别对人动手动脚的,朋友妻不可戏不知道么?” 展行:“哪有这回事,人明明说的是朋友妻随便骑……” 狄清吓得不住跑,差点绊倒,展行越看越奇怪,最终道:“你真的是男的?” 狄清心有余悸,点头。 “他没有恶意。”林景峰按着展行,朝狄清解释道。 “哎,机器猫,告诉你个好玩的事儿。” 半刻钟后,展行站在峥嵘岁月门口,呱啦呱啦地打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少来!你能消停会儿不!” “不能消停!这次事情可真是大条了……”展行有模有样,扔了烟头朝手机说。 手机里同样呱啦呱啦:“别再想把我骗去了!没空!劳资在读博呢!别以为你买了我的酸奶机我就得给你卖命了!” 展行:“哎酸奶机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算了先不提新仇旧恨的,这次一定得你出马,咱们金牌搭档就少你,全到齐了……你知道吗,张辉他戴上戒指,忽然间白光一闪……”说到这处,展行霎时脸色铁青,对着手机夸张地扭曲表情:“然后就凭空消失拉——!估计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林景峰马上附和道:“小贱说的确实是这样!这次你一定得过来,不然张辉有危险了!” 狄清惊疑不定地看着夫夫二人,半晌后哭了起来。 展行邪恶地举着手机凑近:“你听你听,张辉的媳妇都在哭了……” 电话里:“好现在过来,机票你包。” “别哭了。”霍虎听到前厅一阵混乱,从后院过来,端详三人,看了狄清一会,莫名其妙道:“你好。” 狄清噙着泪水,勉强点头。 霍虎绅士般伸手,与他相握:“女人?” 狄清指了指喉结,示意男的,霍虎吓了一跳,安抚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坚强!” 当天深夜。 “好,现在人都齐了。”林景峰坐在前厅道。 唐悠:“人都齐了?” 林景峰:“齐了,我、小贱、你,应该足够……” 唐悠:“人都齐了你好歹让我先进去!飞了三个多小时到北京让我站你店铺门外听书呢这是!” 展行:“你就在外面站一会嘛!刚锁上店门,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啊!” 唐悠隔着大门的猫洞炸毛道:“起码给口水喝!晚饭也没吃!” 林景峰:“我们接下来先飞乌鲁木齐,然后去塔里木盆地,向塔克拉玛干沙漠走,这段时间,就劳烦你在这里看店了,虎哥……” “这怎么行。”霍虎道:“哥好不容易盼到一次跟你们出去玩……” 展行:“你就在这守着嘛。” 接下来,展行与霍虎就“阿咪能不能看店”以及“会不会有人来偷东西”的问题争论了一个半小时。 唐悠在外头听得头晕眼花。 最终达成协议,霍虎跟着去,多叫几只猫来看店。 林景峰道:“那……出发。” 唐悠的脚都饿软了,趴在大门外,霍虎朝外喂牛肉干,展行道:“走拉走拉——”上前把唐悠的脑袋推出去,猫洞拍上,加锁,数人背起包,从后院翻出去,前往罗布泊。 78、番外·罗布泊·承 新疆,塔里木盆地南沿。距今2.5亿年前的中生代时期,一枚巨大的宇宙陨石带着火光与雷霆坠向蓝色星球,撞击于亚欧大陆天山山脉边缘,引发连环地壳运动,古老结晶岩沉下,现出一望无际的连绵沙漠。 环形山脉内形成封闭式盆地,最中间的沙漠称作“塔克拉玛干”,古突厥语中“埋在沙下的城堡”,又称“死亡之海”。 十九年前,华南之剑特别行动组曾经集体出动,在塔里木盆地破获一场大案。那会儿唐悠还未曾进组,展行还在家里嗷嗷待哺。 那次行动几乎没有任何技术支援以及考古资料,进行得异常艰辛,红蓝二人无计,只得朝远在纽约的陆少容远程求助。他们利用中国卫星定位系统,以及声波地底勘测仪器成功确认出了古罗布泊遗址,当场狙杀近百盗墓贼,并封上一座楼兰的地下宫殿。 唐悠接到展行电话后,便趁特种部队不察时接入资料库,调出十九年前的蓝印报告,获得一份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处的地形图。 “这个地方只是干海的其中一个。”展行拉开地图,在阳光下端详:“罗布泊是移动湖,留下太多痕迹了。” 唐悠道:“按地图看,楼兰的一部分古地下遗迹就在湖底的流沙洞中间,但它已经封上了,你想进去做什么?” 展行说:“想调查这个盒子的来历,我爸说多半是从红叔他们发现的墓穴里带出来的。咱们先分头查查看,最近有没有人在小批量贩卖文物。” 他们在楼兰西南方的海头镇停下,给沙漠吉普车加油,并补充食水,自上世纪彭加木在库木库都克失踪后,中国加强了楼兰一带的地质考察,八十年后,从巴音郭勒到密兰,再到海头镇,已建起了一条民生路线。 偶有旅行者前往塔里木盆地勘测,落脚之处正是海头。 四月份,沙漠干旱季已开始,市集上并不热闹,午后展行与林景峰牵着手,在一间摊上翻检。 “你觉得张辉会去哪儿了?”林景峰始终想不明白,手指拈起一朵石花,与摊上充满沙漠风情的石雕反复对比。 展行懒洋洋的扒在林景峰身后,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他会放蛊不是么,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我倒是好奇那个戒指。” 根据狄清的叙事,整件事的突发过程显得十分匪夷所思,张辉戴上戒指后便凭空失踪了一般,难道是穿越了? 展行:“我听老爸说过,有些东西带着主人前世的记忆,倒是有可能……” “嘘。”林景峰示意展行:“你看那小子。” 展行手搭凉棚,顺着林景峰所指之处望去,只见狄清站在沙漠边缘,身周孤零零地绕着一只飞虫。 那甲虫嗡嗡嗡地在他身边飞来飞去,却不离开。 唐悠说:“找不到人?” 狄清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附近没有相似的盒子。”霍虎过来,众人再次集合。 展行灵机一动,问:“除了千山神虫,张辉有没有留给你什么引路蜂之类的东西?” 狄清站了很久很久,展行放弃了打算,说:“上车,先去可能的地方看看。地图上有标记,别太难过了。” 狄清忽道:“有小刀吗?借我一把。” 林景峰掏出瑞士军刀递过,狄清捋起衬衣袖子,用刀锋刺入了自己的胳膊。 “哎你做什么!”展行与唐悠一齐阻道。 狄清咬牙道:“没……没关系……不痛……” 血滴滴答答地朝下流,淌了满臂,依稀看见皮肉被划开的伤口深处,有一只青色的,指腹大小的蛊在缓慢蠕动。 展行想起了当初在十万大山深处看见的,僰母身上飞出的蛊,当即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狄清身上有僰母转世后的灵魂碎片。 数人看得十分不忍,只听狄清低声道:“能找到么?请你帮助我……” 蛊虫张开翅膀,嗡地一声带着血线飞离狄清身体,在空中一个盘旋,欲朝东去,狄清道:“不是张帅!是张辉!” 蛊虫缓缓在空中掉头,朝着沙漠的方向飞去。 “快追上!” 数人跑上吉普车,狄清倚在后座上,林景峰发动汽车,跟于月蛊后驰进荒漠地带。 狄清昏昏沉沉地倚着,霍虎取出绷带,为狄清包扎。 极目所望,一片苍凉,沙漠在烈日曝晒下犹如发亮的绸缎,湖泊干涸的盐晶壳地面中静静安躺着死去野兽的头骨、化石型的植物以及叫不出名的矿物结晶。 青蛊在前头飞,吉普车磕磕碰碰下了结晶段,紧随其后。 展行道:“看路,当心爆胎……”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别乌鸦嘴!” 展行举手投降,按开车窗朝外张望,一股热浪卷了进来,唐悠怒,把车窗关上,叫道:“热死了!” 唐悠关车窗,展行开车窗,二人闹得不亦乐乎,霍虎叫苦道:“又冷又热会掉毛的……” 最后唐悠死死按着开关,把展行的一只胳膊夹在窗外。 “这是什么地方?”林景峰展开地图:“和你标记的位置不对。” “哎哎,让我把手抽出来……”展行抽出手,唐悠怕热,马上把四个车窗都锁死了。 展行答:“罗布泊经常改变位置,你看,那里是孔雀河的古河道,以前汇入低凹处,形成很大的湖泊,后来河水带来的沙石沉淀,填满湖位,整条河改道,湖就跟着走了……” 唐悠道:“楼兰就是因为这个才全城迁徙的?” 展行迟疑道:“说不定是……不太清楚,它停下来了?” 蛊虫飞到干涸河床尽头,一处足有上百平方公里的盐晶滩,停在古湖遗迹中央。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动物尸骸,黑蝎从地底钻出,攀爬于沙漠羊,骆驼等食草动物的头骨上。 林景峰开车沿路碾过,驰向蛊虫停驻的地方。 “张辉会在这里?”展行摇了摇狄清:“醒醒,喂。” 狄清失血过多,仍睡着,霍虎戴上墨镜要下车,林景峰却道:“蝎子太多了,别乱跑。” 轮胎碾死一只沙漠蝎,乳白色的昆虫□四溅,吉普车缓缓接近在高处盘旋的蛊虫。 展行说:“我觉得最好别靠太近……” 林景峰:“你把天窗打开,朝上面看看。” 话音刚落,整座吉普车猛地一倾,所有人纵声大叫,狄清猛地睁眼。 “怎么了!” 林景峰:“流沙!这里地表不是硬壳的么?怎么会有流沙?!” 展行:“快开车门!” 唐悠:“被沙子压住了!打不开!” 吉普车飞速下陷,四周的流沙一起掩过来,填满车身与地表间的痕迹。 霍虎猛推猛摇,林景峰吼道:“开车窗出去!” 展行:“被唐悠锁死了!都是他的错!” 唐悠:“你……” 四周一片黑暗。 “哦很好。”展行说:“这下空调也没了。” 唐悠抓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林景峰试着按了按喇叭,闷在沙子里的声音很奇怪,这下都没辙了。 展行:“开底盘看看,朝下面放个炸弹,用反冲力把我们冲飞出去。” 霍虎:“……” 林景峰道:“等等,还在下陷。” 下陷速度变得十分缓慢,继而飞速加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展行心头一悬,整颗心提了起来。 “哇啊啊——” 吉普车头猛坠,拖着流沙摔下五米高的空间,砰一声玻璃粉碎,翻了个身,摔在漆黑的地下洞穴里。 十五分钟后。 “你……没事吗?醒醒。”黑暗中,狄清说。 周围悉悉索索的碎声静了,青蛊嗡嗡嗡地停在狄清头顶,绽放着安静的淡绿色光芒,照亮一小片地方。 “小贱!”林景峰警觉的声音。 展行躺在流沙上,不住喘气,吉普车坠落时把他甩了出来。 “还……还好。”展行扳着狄清的肩膀坐起:“小师父呢?虎哥?唐悠!” 展行拍亮一根冷光灯管,四周蝎子唰然退去,闪向岩石缝隙。 展行把林景峰从破碎的车前窗处拖了出来,开始翻找唐悠,唐悠趴在另一块柔软的沙地上,被摇醒后咳了一口沙。 “呜呜呜,虎哥,我会给你三炷香外加牛肉干和牛奶的……”展行拍了拍霍虎的脸,霍虎一动不动。 “真挂了,不会?”展行道,伸手去挠霍虎下巴。 “唔唔……别乱摸。”霍虎猥琐地醒了。 “什么情况?”霍虎抖掉一身沙。 林景峰确认队员们都没事后,举起冷光灯管,数人朝吉普车处集合。 展行抬起头,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摔下来后不及细看,现在赫然发现,他们处于一个广阔的地下溶洞之中,头顶偶有几阵流沙落下,四周俱是顶着高处,撑起整个空间的岩柱。 “以前湖泊的地底空间。”唐悠被撞得头顶起了个包,头昏脑胀:“怎么好像有水声?” 展行把耳朵贴在岩柱上,听到淙淙水流,附近该有地下河才对。 “你看这里。”林景峰说。 周围的岩柱根部摆放着整齐的骷髅头,十六个一圈,每根岩柱都有。 两旁并列的岩柱像是整齐的长廊,通向幽黯深邃的地底溶洞末端。 展行催促:“过去看看。” 林景峰:“车怎么办?” 展行:“不管了,待会回头再说。” 岩柱一根根排向远方,展行回头,发现狄清体弱,跟在众人最后面,忽道:“背你么?” 狄清感激地说:“不,我……自己能走的。” 石路的尽头是个深渊,悬崖上的石台像一个两端对称的天秤,天秤上各摆着一具直立的铜棺。 天秤中央竟是完全架空的,没有任何嵌接工艺,唯一根尖锐的铜柱,立于悬崖伸出的石梁边缘。 水声逾发清晰,百丈悬崖下,是滔滔奔流而过的地下河。 展行跃上祭坛中间,天秤两臂连接的中点处,有一个斜斜朝向自己的小祭坛。 “小心!”林景峰道。 展行站稳,天平缓缓朝着右边倾斜,展行忙歪过身子,令它恢复平衡。 林景峰吓出了一背冷汗,摔下去的话就麻烦了。 展行说:“我找到盒子原来的位置了。”他从腰包里掏出那枚装戒指的盒,放在祭坛中间,恰好与那处的灰尘嵌合。 林景峰道:“原来在这里的东西,怎么会流传到外头去?” 展行挠了挠头,狄清说:“卖东西的老板……说……是从河里拣到的。” 展行点了点头,猜测多半是因为祭坛的斜面角度,日久令盒子滑了下来,掉进地下河,被河水带走了。 青蛊飞向左边的铜棺,狄清迟疑片刻:“我可以……过去看看么?” 展行转身把他拉上来,说:“小心点,我们一起朝着两边挪动。” 林景峰:“你们太冒险了……” 展行:“你和唐悠也上来,虎哥太重了,在下面等。” 林景峰跃上祭坛,把唐悠也拉了上去,展行说:“我加小唐的体重,估计和你加上狄清的体重差不多,过那边看看去。” 四人开始缓慢地横过身子,朝天秤两侧挪动,霍虎抛出绳子,拴在岩柱上,各执一根,免得发生突发情况。 展行与唐悠缓缓挪到右边平台上,站在棺椁前,端详棺上的古文字。 “是楼兰语?”唐悠问。 展行侧着头看了一会,打开手机对照记忆卡里的资料库,翻找字型。 “应该是中亚的去卢文。”展行喃喃道:“意思是‘罪人’。里面关的是囚犯?” 棺盖没有封钉,展行稍一用力,打开木棺。 “哇。”唐悠说:“男的女的。” 棺中尸身是个长发的少年,展行躬身拿着冷光管晃了晃,说:“男的,还是个小孩儿,估计只有十四五岁。” “你们看到什么了?”林景峰问:“我要开棺。” 展行:“这边是个男孩。” 唐悠疑道:“楼兰人都这么穿?” 展行缓缓摇头:“这不像古楼兰的服饰啊,他的野狐帽子,还有狼皮裹袄……倒像是哈萨克族人,怎么会在这里?” 哈萨克少年死去近两千年,干尸外貌却仍栩栩如生,可见生前清秀容貌,唐悠说:“看他的手。” 少年一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