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2)
瘫了,还是家宅不宁,每天闹得鸡飞狗跳。他的小儿子,也未必有你这种出息了。” 他本以为这话出口,路文良该有些解气了。没想到对方只是淡然一笑,点头说:“过去的事了,不多说。抱歉,先走了。” 看他离开的背影,司机嘴里还嚼着虾,有些忐忑的开口说:“哥,这人什么来头啊?” “什么来头!?你脑子长的干嘛用的?吃了一顿饭了,还不知道人家什么来头!?”吴镇长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筷子就给了他脑门儿两下,“动动脑子记点东西!别每天就吃吃吃吃!你妈喊我应酬都带上你,你以为是干嘛的!?每天嚣张的忘了自己姓啥,开车还抢车位、超速、和人吵架!” 他堂弟吴司机委屈的捂着脑门儿,等到哥哥打高兴了,又坐下来开吃,嘴里念叨着:“真有意思,明明自己心里不痛快,还要拿我出气。” 90、番外中(二) 好歹是一家亲,架吵完后掉头就忘,做哥哥的担忧的还是弟弟的前程。 胖秃儿也有他的难处,他在周口镇做了这几十年,打村长开始,在大队里混饭吃也有过。海川是个好地界儿,但周口的富裕也是后来才崭露头角的,最难管理的就是这些小地方。民风彪悍,挨家挨户的都沾亲带故,处理一个人,隔天上门几十户找麻烦的,天高皇帝远这话也只是说说轻松。就这个堂弟,三十好几了,老婆娶不上,没着没落的,连个正式工作也没有。胖秃儿不是不着急的。 着急也没办法,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他连给这小子安排个工作都得小心翼翼,开工资也只是按照最低标准。这事儿家里人都提了十好几次了。也对,每个月拿这千把块钱,什么时候才能娶上老婆呢? 他转念一想,又回想起刚刚离开去休息的路文良,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太够用。 这孩子的背景,他也算门儿清。周口镇这种小地界,出个屁大点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就跟电闪雷鸣似的,毫无**可言。更何况当初路文良被虐的事件在整个海川市内都引起过轰动。作为镇长,他治下的乡镇出了这种事情,后来在全员大会上也是被高级领导点名批评过的。那个时候的他,对于这个事件的当事人路文良,心里的同情倒是不多,恼火却是真的。 为了压下这事儿,他还打通关系给路家批了块宅基地。镇政府的那些人也都默许了这个解决方案,大伙儿都觉得这事情面上太不好看了。能用利益让路功不撒泼,也算是好事儿。 然后渐渐的,就是老婆打麻将后回家偶然说起的那些事儿。好比路家父子分家啦,路文良后妈没脑子没天良啦,又或者路文良被赶到山上去住了,最后还考上了个好高中。 考上市一中的事情他是清楚的,镇上还专门为这个事情在村口挂了横幅。但这事儿到底不用胖秃儿亲力亲为,于是最后他脑子里仅剩下的印象,好像就是后面许多人口口相传的路功夫妻的不地道,不给学费之类的。 再然后,那孩子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再没有出现在镇上过。 前前后后,胖秃儿也只是处理那场闹剧的时候和他在一块儿呆过,彼时的路文良又瘦又小,却有些当初他母亲在镇上风靡万千的样貌。但男孩子,长得再漂亮,没有特殊口味的人总还是不会太在意的。 万想不到,那么多年之后的今天,这世上竟还会给他当面上演一出“风水轮流转”。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这道理,自胖秃儿走马上任开始,耳朵都听出了茧。然而事实却真的就是这样,善心反被欺,恶人鬼不惹。自连他当初也是这样,在大队里兢兢业业的为队里生计操心,最后升官发达的却是最小气猥琐的村长内侄。 再看那些正在度假村吃喝玩乐赏美女的高官领导,哪个不是大贪巨贪?他们兜里的钱又有几分不是血汗?可现实就是,他们一边朝着民众宣言以人为本以善为先,自己却反其道而行,混的喧嚣直上。 但如今再结合了路文良的事情,胖秃儿未免嗟叹了起来。 路家夫妻年轻时对这个孩子坏事做尽,竟连日后好相见的一线都不肯留下。一味去追捧那点点蝇头小利,可到了现在,却家破人亡。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意几年前就被人搅了个干净、好好的家也破的破,烂的烂,儿子去坐了牢房,原因竟然是杀掉了自己的表舅,顶梁柱也瘫了双腿,家里的一应事物全部压在那个曾经最刻薄的老婆身上。 这可不就是报应? 镇上的大多数人都看的分明,心里对路家夫妻也是万分鄙夷。常常在聊天时当着他们的面大声宣言报应论,那对夫妻从一开始的勃然大怒到后来的隐忍不发,再到如今,却像是麻木了,让人连骂他们的性质都提不起来。 那个小儿子后来虽然从那什么教管所里出来,也学了挺多东西,但到底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和三观,对父母也生疏远离了。 好在他杀人的事情,镇政府只是一揭而过,并没有仔细宣言。镇上的许多人也都以为是错手过失,不至于让孩子在镇上读书时叫人孤立。 但到底,一个家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稀烂了。到了如今,却又啼笑皆非的闹起离婚来,好像生怕别人知道的笑料不够多似的。 胖秃儿老家并不算特别富裕,他自己虽然贪了挺多,却不敢外露。搞得他这个堂弟连好东西也没咋吃过。好不容易在度假村里看到宴席,就大吃特吃,最后撑的要死,却还是一定要打包走桌上的半条鳗鱼和一盘螃蟹。 这两人在这里偷吃剩菜,那一头,路文良和唐开翰刚离开洗豆池,就松了口气。 路文良实际上一直都不喜欢和这群人打官腔,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而他自己是比较直来直去的人,所以同桌吃饭的时候,别人和他谈天,总让他绞尽脑汁的去想缘由。生怕一句话说不好漏了底细,会招惹什么麻烦。所以在看到这群荒淫鬼去找乐子的时候,他反倒松了口气。 唐开翰倒是还好,但这些年不用为了汉楼小心做人之后,他脾气也逐渐大了起来。姚崇明快要退休了,但也许是早年的冷淡际遇,他这人做到了那个位置上,却还是比较随和的。老人都比较念旧,对旧人们也同样宽容许多。唐开翰对他而言还是个小孩子的年纪,当初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小孩不在意市侩庸俗的外物肯和他深交。就这一点来说,在姚崇明看来,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唐开翰的地位也要姚庆是不相上下的。 而姚庆毕竟年轻气盛,也不像唐开翰似的遇到过许多波折,他这个人,有些傲。长到那么大了还没跌过跤,算是他的幸运,也算是他的不幸了。 他的脾气姚崇明时常受不了,又因为他坏毛病挺多。比如目光短浅啊,眼高手低啊,还喜欢玩□幼女,私生活也很混乱,所以很多时候,正派些的唐开翰反倒更让他欣赏。有他这么一层关系,在海川这种小地方,唐开翰足可以横着走都不难了。 姚庆也拿他没辙,唐开翰并不受他的控制。 他俩都不愿意和这伙人虚与委蛇,碰到个逃出来的机会,也算是打过招呼啦,第二天可以不必见面了! 度假村的生意极好。现在虽然不是节假日,天气也寒冷,但偌大的一个山庄,客房也住满了将近四分之三。靠进洗豆池那边的帝王套房许多都是常年被人租赁预定的,仅剩下的几套这天也被那些官员给占满。好在他俩不算矫情的人,随便找了间情侣套间也是一样的住。 度假村的情侣套件设计的很有意思,大床当然必不可少,但也有为了特殊口味的客人推出的。比如超大号的爱心床位、或者四面都是玻璃的□间、可以面朝自然公园秋千室等等等等,但大多数都供不应求。唐开翰倒是想要换个口味,但路文良特别坚持,只要了一间普通情侣间。前台的登基美女一路用暧昧的眼神为他们服务完毕,还要加上一声:“祝您二位旅行愉快~”。 轻佻的尾音让路文良听了都有点脸红。 唐开翰挑起眉,回头看一眼立刻兴奋扎堆讨论的员工们,心想起了员工培训的重要性。 这样大惊小怪,可怎么行哟…… 俩人卿卿我我,亲亲摸摸,到周口村的第一天夜晚也算是颇为尽兴。 因为姚庆他们在,唐开翰路文良两个并不像与他们搭伙玩,第二天早上就打了个电话和他们告了个饶,说自己要去镇上走走。但姚庆他们却是不屑真的下乡镇做样子的,当然没有多说,还开了几句玩笑。 路文良蹭了蹭枕头,眯着眼小声说:“镇上有什么好玩的?县城都不好玩,你还去镇上……” 唐开翰光溜溜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扭身跳到床上整个人扑在路文良上方,伸出胳膊撑在枕头上,将人牢牢的禁锢在怀里,低头在路文良下巴上亲了亲:“你管我呢,我想在周口镇开分店行不行?” 路文良吭吭哧哧的笑,一边缩成一团去推他:“别闹了!” 唐开翰将他连被子一整个抱起来,在床上滚了两圈,折腾的床单都皱成一团。 路文良趴在他肩头喘着气,小口的啃他肩膀:“都几点了,起来给我叫早饭去。我要吃皮蛋瘦肉粥配老干妈。”顿了顿,他又问,“你们这儿有老干妈?” 唐开翰低声笑着,伸手在被子里一摸,果然滑溜溜又热乎乎的,他耍赖道:“晚点再起来,我们下午再出去玩。” 路文良顿时被危机感包围,他愣了一下,曲起腿用膝盖顶在唐开翰腿中间:“你说什么?” “……”唐开翰默默的爬了起来穿裤子,“我打电话让他们送老干妈来……” 吃过饭,两个人手牵手心情颇好的离开度假村,先是从小门进了自然公园。公园的设备搞的比较先进,在这个时候就采用电子刷票了,每个人发到了一个环保垃圾袋,在门口把住宿的帐篷和生活的煤炭全部上缴之后,基本都带着中午的一餐饭进去。 其实里头也没什么玩的,路文良在村子里住了这么些年,常常在后山撒泼,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开发这回事,就是把树木统计一下、地址测评一下,然后在沿途的山区做一些保护设备。自然公园的门票并不便宜,后来还搞了护栏。 这后山一直往前走可以走上两三个小时,边角一个挺偏僻的侧门,出去就是安与乡,也就是赵春秀的老家。安与乡和周口镇相隔不远,大概半小时的路程,但走到侧门的功夫两个人大概是没有的。 拍了几张照片廖作纪念,原路折返,搭了度假村口的面包车,两个人到了镇上。 来回路过了这么些遍,唐开翰也算是对这里比较熟悉了。可因为大多都在车上,真正踩到结实的地面打量这个﹢,他感受到的心情还是颇不一样的。 似乎刻意忽略了镇中心的那条街道,路文良拉着他先沿着镇内的溪流边缘走。溪流很小,两岸的堤坝也已经浇筑了水泥,结实又安全。上面很多和原本土地交汇的边缘还遗留着木质的老房子,有着岁月古老的味道。 寺庙、商铺、骑着三轮车的老人,便是这个乡镇最常见的景观。 “我小学就在这里读的,初中才转出去,”路文良感慨的看着附近一如往昔的风景,拉着唐开翰看小摊上的零碎玩具。 摊子很小,黑漆漆的屋内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货品摆在大木板上,用板凳放在门外。这都是一些看上去十分劣质的玩意儿,比如小袋包装的糖果,大包装开了口子,里头一片片的沾了辣椒的辣条、旁边罐子里用褐色的水泡着鸭爪,还有柜台上用机器滚动的热狗,上面用油乎乎的纸张贴了标语——“一元一根”。 “哎呀!这里卖热狗了!”路文良却颇为诧异,显然是小时候没吃过这个的。他反倒伸手在老人家的诧异眼神下在装货品的小篮子里掏,掏出一把糖来,“老唐,你身上带了零钱没?” 唐开翰摸摸钱包,夹层里还有张十块,于是乎递给老人。老人颤颤巍巍的吐了口唾沫摸摸真假,然后从放零钱的木桶里掏啊掏的,掏出一把零碎的纸币,一张张抹平了,又数过两遍,才递过来给他。 市区已经很久不见毛票了,但路文良抓的这把糖才三毛,老人又找了两张破破烂烂的一毛钱给他们。 买了糖,路文良总算雀跃了起来,他在摊子上找来找去,似乎找不到以前常常买的长条气球了,只好拉着唐开翰继续走。一边剥了颗糖塞在嘴里:“你知道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吗?” 唐开翰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握住他的手:“嗯?” “我那个时候特别想开小卖部,”路文良亦是觉得自己的梦想好笑,边摇头边回忆,“你不知道,那时候这个老板的儿子也在看店。每天在门口架一辆车子炒米粉,做仙草冻,用塑料袋装着,一份五毛。” “我那个时候从来没有零花钱的,看到同学们吃,他们有些很大方的,也会给我尝尝。我就在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一边笑,一边觉得有点感伤:“我妈和我爸没离婚的时候,家里有个存钱罐,摆在二楼他们房间的衣柜上。我有一次实在想吃糖,就架了个板凳,偷偷的拿了一毛出来买糖。一毛钱三颗,我吃了半个月……” 砸着嘴里的滋味,路文良摇摇头:“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味道了……” 唐开翰偏头看着他,片刻后从他手里要过一颗糖来,仔细的看。这不过是一粒全无形状可言的麦芽糖,半透明色,糖纸的印刷十分模糊,连品牌也看不清楚。麦芽糖的中央嵌了一粒灰色的话梅。 拨开糖,放在嘴里,第一口尝到的就是话梅酸涩的味道,片刻后,麦芽糖带着人工甜蜜的滋味将酸涩压了下去。很寡淡的糖果,甚至比市区里大部分可以买到的糖都要难吃。 叹口气,唐开翰觉得自己也许无法那么深刻的体会到路文良曾经被贫穷压迫的滋味。毕竟即便是常年无法和父母见面,从小到大,他的零花钱都从未缺少过。 然而很明显的,他能从一颗糖的滋味里,看出路文良对于生活的渴望和追求。 现在的他,已然完全不必局限在这狭小的梦想里了。 一路拉着长长的影子在路边慢步,没有理会一切居民对他们投以的目光,两个人交握的手越来越自然,就好像这些年一起度过的岁月那样——从容又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即将……过去啦。 91、番外二(完) 一所破旧的乡镇小学。教学楼是土色的黄泥外墙,靠外些盖起了一栋水泥的新楼房,还未竣工。老教学楼不过三层高,简易的在每一层分割出大小相当的房间,一个有矮小保护围栏的走道,十分狭窄。 此时仍是上课的时间,学校大门口已经摆起各种摊子。卖仙草冻的、炒米粉的、烧烤的、还有大冬天摆出来的冰淇淋摊子。 路文良在门口用十分怀念的心情嗟叹了一会儿。事实上,他在这个小学里度过的时光并不美满。赵婷婷和他从小就不亲厚,她长得漂亮,在学校里很有人缘,因为她的关系,并没有多少男生和路文良玩耍。加上因为家庭原因,路文良从小沉默寡言,也不太出风头,人也个子矮小,稍微漂亮些的五官,也因为他胆怯懦弱的言行显得无比的不起眼。到了后来,方雨心和路功离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镇,同学们总嘲笑他母亲出轨,父亲戴绿帽,让原本就胆小的路文良更加内向。小学的这些年,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 但毕竟那么多年了,算上上辈子离开小学后的那些时光,他这会儿的心态,等同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回顾童年。即便过去都是些不好的回忆,但对人来说,回忆总是跌宕起伏的才有滋味,已经过去的酸涩,偶尔在嘴里砸砸,未尝不好。 虽然唐开翰极力阻拦,他还是掏出钱来把学校门口的小摊子上的东西都买来尝了一遍。味道并不太好,但有一种大块头的片糖却仍旧是以前的滋味,他买了一大把塞在包里,五颜六色的糖薄的像纸,化在嘴里还有些粘牙,却给他一种微妙的“补偿了自己童年”的饱足感。 唐开翰皱着眉头看他舔啊舔的,总觉得有碍观瞻,加上这些三无产品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产的,随便吃了对身体总归不好,于是路文良吃了一颗后,就把包给紧紧抓在手里,说什么也不再给他第二颗了。 没得吃,那这里就没什么意思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记忆中的臭豆腐摊子来,路文良兴致阑珊再转悠了一会儿,连记忆力模糊的抓蚱蜢的荒草丛生都摸过去了,终于愿意离开。 唐开翰迫不及待的就带着他要走,不是他矫情,在这儿呆了那么久,他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嬉耍的闪光点。想来想去,他也算能够理解路文良兑家乡的执着。在这里长大,也摔了人生中最惨重的一个跤,现在终于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对这个曾经的伤心地,他心里的感慨只怕又有不同。 路文良却没有他想得多,虽然被阻止,但他还是买了个冰淇淋一路上吃,冰淇淋有一种人工奶精的香气,但也是曾经的他做梦也吃不上的好东西,路文良还蛮带劲的,颇有一种“老子变成有钱人”了的暴发户情节。 两人绕着原路返回去,本想要就这样回度假村了的。没料到走到河堤上,却发现这一路人比刚刚他们走来时多了许多,大家伙的脸上全都带着异样的兴奋,有的搬着板凳,有些甚至还在边跑边穿睡衣,全都朝着堤头的方向跑去。毫无例外的他们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意,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镇上居然出现了外乡人,而是忙着互相和认识的邻里喊话:“你走快点!给我占个位置!” “这是怎么了?”唐开翰有些不解的看向路文良。 路文良也不太了解,但有时候城市里会有下乡表演的节目,有些时候也是很让村民们追捧的,但也没有这样看热闹的姿态啊? 他也摇摇头,但骨子里爱看热闹的情绪也沸腾起来了:“我不知道,不过去看看。” 一群人跑到镇中心街那儿的一座古桥就不走了,那座桥横跨周口镇的溪流,全是砖石垒造的,坚固无比。据说至今已经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了,到现在仍旧是镇子上不可或缺的交通要道。只是曾经的古桥终究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座桥没有护栏,后面也没有加盖。底下的溪水虽说不深,但礁石遍布,人摔下去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那群兴奋的镇民们就冲着这里来,多半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态,为的就是此刻在这里上演的这出闹剧——路文良他们到地方就傻眼了。 这出闹剧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路功他们一家! 相隔老远就能听到赵春秀尖酸刻薄的骂街声,似乎是棋逢对手了,她一连尖叫了十好几分钟也没停下来歇息片刻,操着本地的家乡话,污言秽语一串串的往外冒,听得连他都惊奇,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 走进了看到事情的另两个当事人,他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路功已然比曾经老态了很多,但路文良不可能认不出来,他一脸无欲无求的悲戚表情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个皮肤有些黑的少年。那少年有点能耐,一边手扶着路功,使他的车咕噜仅仅距离桥面的边缘一步之遥,一边还能抽空回过头和赵春秀对骂。他声音不大,话也不多,轻飘飘的有时候反驳一句,赵春秀就一副快要气晕过去的模样,捂着胸口又哭又跳,嘴里喊着“我还不如去死”。 那少年虽然已经抽高了身形,也晒黑了皮肤。但看五官,绝对是路德良没有错。 这一家人怎么闹到这个地步? 周口镇的方言有些难懂,唐开翰三两句的也不大明白,路文良听了几句,懂是懂了了,但也只知道这是一家人在闹矛盾。 赵春秀边哭边嚎啕:”你个狗娘养的的王八兔崽子!那么多年是哪个给你吃哪个给你穿?你摸摸你的脸皮在哪里?我日你娘祖宗十八代哟!!我他妈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鬼,当年不如把你扔在尿桶里,让你尝尝味道!“ 路德良冷笑:“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俩还想生出什么好东西?我没有去杀人放火算给你面子了。” 路文良莫名有种躺枪的感觉。 赵春秀闻言似乎崩溃了,尖锐的嚎叫了一通,哭的涕泗横流:“我他妈是造了什么孽哦!!!生了这么个杂种!!!” 轮椅上的路功冷冷一笑,嘴巴一开一阖,却没有出声,仿佛在嗓子里念叨着什么。 路德良却不怕她,反倒针锋相对的骂回去:“你骂我野种你自己也讨不了好!家里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我们不同意,你休想就这样离婚!” “你麻痹!” “你麻痹!” 如是人身攻击片刻,赵春秀捂脸蹲地痛哭,过了一会儿好像恢复了一些理智,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娃儿,你不能放妈一条生路吗?” 路德良丝毫不为所动:“你的生路是什么?家里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穿?你每天打牌我们不给钱?舍得花五六百块买高跟鞋的全家也只有你。一天三顿都有肉,爸也从来不和你吵架,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我们哪里要逼死你了吗!?” 赵春秀亢奋的红了眼睛,一手刷的伸直,连指尖都绷紧到不见血色,声音更是像从嗓子里憋出来似的:“他是个瘫子!!!!” “他是个瘫子!!!!你爸已经瘫了!!!我这么多年为他把屎把尿做的还不够好!!!?他妈的路也不能走!连饭也是这两年才能自己吃的,一天到晚的发脾气砸桌子摔椅子,这不是把我往死里逼!!!?这不是把我往死里逼!!!?” 路德良闻言,浑身都开始颤抖。 路文良站得远,他们的表情其实并看不清,只是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很明显的以这一家人为中心蔓延开来。桥下许多看热闹的亲戚此刻都停了笑,大伙儿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路文良听到旁边有人说:“不好!路家小子恐怕真的要跳!” 立刻有人反驳:“得了你,他们半个月闹上一次,我都习惯了。除了骂人的话不一样,哪次不是好好下来的?做个样子而已。” “不好意思,”路文良正在不解事情的缘由,看到旁边有个眼生的知情者,连忙拍拍他肩膀,“老乡,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路文良很少回到周口镇,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已经淡漠了。更何况他现在的变化比起从前,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加上这几年因为红豆杉林子的开发,使得镇上的外来人口日渐增多,猛然出现个脸生的人,镇上的居民并不算很稀奇。 那人打量路文良两眼,见他眼中求知欲旺盛,轻笑一声,傲气的歪了歪头:“你问我就对咯!镇上没有我晓不得的事!” 路文良一听之下,大为惊讶。 他原本以为路家现在的日子应该过的不错了。毕竟镇上已经相当于搞了开发,房价也涨了,又有外来人口推动消费。路家的楼房拿来开了旅馆,不说大富大贵,保持温饱水平总不大困难,谁知道听这人一说,才明白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偏偏要在日子好过的时候作死的。 路功的病,也不能说瘫痪那么严重,起初只是要休养一段时间而已。结果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路德良的赔偿款让全家人元气大伤,宅基地整个囫囵卖了,赵春秀还想买楼房,还是路功死守着这条防线,没有同意。但为了小儿子来去奔波,他到底把腿伤给耽搁了,等到终于死心了,有时间关注自己的腿时,这一双腿早就因为各种原因而彻底无法治疗了。 这样一来,赵春秀除了担心儿子,还得在家里照顾一个瘫痪。路功一开始的时候也常常大发脾气,到后面终于接收了自己成为残疾人的事实,却也依旧给妻子造成了很多麻烦。比如他家这楼房,坐轮椅的就没办法自幼上下。赵春秀渐渐的也烦了他,直接就在后头的厨房后堂给他搭了张床,把楼梯隔间改了个厕所,干脆不让他上楼了。 路功生气也没办法,他只能任人宰割,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赵春秀怎么安排,他也只能生受着,久而久之的,也就习惯了。 赵春秀却一肚子怨气,他儿子坐牢了、好好的生活也乱了,父母恨的和她断绝了关系,赵王八的死让她见亲戚的时候都有种被戳脊梁骨的不安,这一切都是路功的错! 都怪他没能力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窝窝囊囊的没点出息,还不会带孩子。家里被欺负成这样了,出头的居然是个小孩儿! 他这个当爹的是干嘛用的!? 路功的弱势也逐渐把她的脾气样刁了,似乎是想要把前半辈子受的气全部发泄出来似的,路功曾经对她多暴躁,她现在就对路功有多刻薄。到最后干脆连名字也不叫,直接叫路功“瘫子”,每天三顿饭不歇的挖苦讽刺,只恨不能路功早早的就去死了才好。 路功却比她想象中要宽心,居然就这样死乞白赖活下来了。作为老婆,在外头她还是不敢太过分的,于是渐渐的,也不太让路功出门见人了。反倒家里家外一把抓。 她这个年纪,丈夫瘫痪了,又是瘫的下半身,就有了许多难以启齿的不便。 慢慢的,她也学着方雨心的样子,在镇上勾搭了个卖西瓜的相好。那相好三十多岁,比她要小,黑黑壮壮的,身体倍儿好。除了穷一些外,对她也格外体贴,简直把她迷的找不着北了!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闹着要和路功离婚了。但路功死也没同意,一直闹到路德良回来,她仍旧是没半个月要上场一出闹剧。 说八卦那人嘲讽说:“她还真以为人家稀罕她一个老女人呢,那个卖西瓜的天天打麻将,把家里房子和三轮车都给输出去了,也就她人傻钱多,倒贴着给人睡!” 话里的意思,竟然是离婚不成的原因,是因为家产问题。 果然那边路德良无不讽刺的嘲笑:“你要是一定要和我爸离婚,你离就是了,有本事家里一分钱你也别带走。倒贴那个卖西瓜的小白脸,我呸!” 赵春秀居然一点也不心虚,拍着大腿号丧:“我的个天嘞!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让我碰上这么一家人!!!!!” 路德良斜睨着母亲弱下去的声势,很显然,这一场战役他又赢了。 路功从头到尾坐在椅子上,脸色都是灰的,双手紧紧握着车把手,眼神毫无焦距。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路文良叹了口气,也终究看不下去了。 路德良长大了,也比他从前要强硬的多。至少他懂得保护自己,也懂得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他不关心父亲是否会距离桥边太近而真的掉下去,也不关心母亲的嚎啕大哭是否会伤害到身体。但有些时候,人真的要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恐惧,才能如愿以偿的活下去。 虽然已经不把他们当做家人,但路文良却仍旧不想看到这种难堪的场景。既然唯一一个他不放心的人都已经成长了起来,那么这个镇子,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他拉了拉唐开翰的袖子,对方立刻低头看他,似乎注意力一直都没有集中在前方的闹剧上:“怎么了?” “走……”路文良摇摇头,有些疲惫的笑着,“没什么好看的了。” 唐开翰立刻体贴的搂着他转身,用沉默和有序的、在后背的轻拍,无声的安慰着爱人。 桥边上仿佛在神游天外的路功恍惚之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惊的嘴都长大了,眼睛更是瞪的像铜铃那样大,刚刚张口想要叫出那个记忆中的名字,就见到那人毫无留恋的转过身去。 “……文……” 他怔在当场,手已经抬在了半空,话也出口了一般。 却最终,缓缓的、无力的将胳膊垂落下来。 他浑浊的眼睛在眼眶里缓慢的转着,似乎带走了这个人最后的一丝生气,然后逐渐绝望般,把焦点对准了膝盖。 片刻后,眼眶里溢出两行泪来。 ——报应…… ——报应啊! 那一头的赵春秀已经无声的认输,路德良志得意满的把父亲从桥边拉回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表情,有些吃惊:“爸?你怎么哭了?” 路功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闭紧了嘴巴。他没有错过小儿子眼底藏匿的很深的一丝厌恶。 大儿子形同陌路,小儿子心口不一。 一个早已当他是不相干的人,一个巴不得他早点埋进地里。 他这一辈子,竟然失败至此! 赵春秀毫无形象的趴在路上捶地,他却已经完全丧失了教训她的心思。他们一家人在这个镇子上,已经毫无颜面可言。 还能怎么办? 他摸约也没几天好活了。 这辈子的第一道眼泪,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 回去的一路上,路功沉默如铁,听着跟在身后的妻子的哭声,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闹剧。 总该落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番外是方雨心的结局…… 92、番外三 四川是个好地方,自古以来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悠闲又自在,加上现如今物价并不高昂,很少会有人为了生计发愁,生活步调也是轻松为主,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四川自贡,是川南的区域中心城市,自古以来就以出产食盐闻名,是以在国内还有一项美称,名为——盐都。 盐都这个称号可不是莫须有得来的,自贡虽然并不是四川的省会,但因为这一特产,繁荣富庶有时并不弱于某些城市的省会。文化经济的飞跃带来了颇多改变于自身周围的变化,就好比市区内林立的各大商业街,其中的大部分老板们都来自遥远的其他地区。 周日的早晨,赵志安抬着扶梯抄过电表,在柜台的抽屉里凑了凑,发现还少三百块才能凑够下半年的房租。 他有些头疼,店里的生意并不算很好,现在自贡市内的鞋店已经多到足够居民们自由选择。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商店里就走的是价格低廉质量差的一次性鞋的路子。这种路线刚开业的时候因为价格原因生意倒是很不错,但买回去的商品频频出现问题,回头客当然就越来越少。 赵志安并不是不知道利弊,他也没办法,手头的资金少的可怜。如果不尽快找渠道盈利一些,他们只怕连暂时的房租都支付不起。 稍微赚到一点钱之后,他就飞快的想要转型,可现实还是一次次拖垮了他的计划。先是前妻打电话来求助,然后儿子也来到自贡,之后小孩要结婚还贷款买了婚房。这都是要花钱的大头,赵志安每次想要勒紧裤腰带为未来考虑的时候,现实就将他前进的脚步使劲儿的再往后拖一把。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昧着良心卖烂鞋。于是到了如今,生意越来越差,许多常来这附近逛街的居民都绕着他家的路走,店里的上品,最多偏偏外地人也就罢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抽出根烟来想要放松一下。眼神扫到外面的街道一眼,他脊背立刻僵直了。 一群绿色制服的城管手拿着大小的名册自远处走来,片刻时间就到了门口。他们先是皱了皱眉头,交头接耳了几句,就来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上来在柜台前一站:“营业执照麻烦出示一下。” 赵志安叼着烟愣了一会儿,立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他站起身微弓着背,以一种几近于谦卑的姿态给对面的城管递了根烟:“哎哟,领导,您今天这是……” “少废话!”那人一见赵志安的架势,心生不快,肃容又说,“市里的所有商铺都要补齐营业执照,你们家怎么没有挂出来?!” “有有有!真的有,不过前两天刚刚批下来,我老婆忘记拿出来挂上了!”他说完虎着脸朝着里头大喊了一声:“雨心!方雨心!!!” 片刻后,从店面货柜后面的小空间里急匆匆的跑出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 那女人看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个子稍矮,皮肤不黑,但十分蜡黄。五官勉强可以算是清秀,但她面容间总有着说不出的迟疑踌躇,与人对视的时候目光躲躲闪闪的,很没有底气的模样。 她穿了一身过时的大红花旗袍,底下套着棉长袜,款式倒是不难看,但松垮的赘肉透过弹性不错的衣料一层层凹凸了出来,腰上还围了一块满是油污的围裙。此刻她一边慌乱的双手抓着围裙擦拭手上的油污,一面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站在角落里轻声问:“……怎么了?” 她的态度谦卑,赵志安却并没有给她相应的好态度。仿佛因为妻子的薄鄙而在众人面前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他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训斥老婆:“你怎么回事!?我昨天就叫你把营业执照带到店里来!你怎么老是不长脑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你怎么不忘记吃饭睡觉?!你坏了老子的好事!” 方雨心一愣,营业执照?什么营业执照,她怎么不记得? 然而她脑子并不坏,目光在店门口的那群城管身上巡视了一圈后,也了然了,更加小心的道歉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下次不会忘记了。” “麻痹个□的玩意儿!”赵志安不依不饶的还要骂,甚至动手要打人的姿态都出来了。几个城管看不下去,拉住他的手,轻声训斥:“你怎么对妻子这么不尊重!” “哎哟,您看我一发火就容易冲动,”赵志安立马换上笑脸,连连鞠躬说,“都怪那老婆娘不记事,耽误了您的时间,我不是想要出口气吗?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您……给见谅,我下次肯定记着营业执照的事情。” 他说着自收银柜里取出一包烟来,看似隐匿的拆开封口包装,打开,然后当着几个城管的面找出一张完整的钞票叠好塞进去,双手奉上:“耽误您还要跑一趟,这点小心意,您……看着收下?” 领队的管事迟疑了一下,站在侧后方的下属隐匿的拽了下他的袖子,眼神朝着方雨心的方向瞟了瞟。 看着那站在角落里表情黯淡懦弱的可怜女人,小领导心中恻隐,叹了口气,他摇摇头说:“东西不必了。我们都不抽烟,不过营业执照要尽快办好。我们过段时间还要检查的,再例外是肯定不行的了。” 赵志安大喜的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送佛般送走这群等同于掌握他生死的城管,赵志安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表情倏地一变,阴冷难看起来。 “呸!”不知道朝谁吐了口唾沫,他搓了搓手哈口气,慢悠悠的又转回店里,“什么玩意儿啊……” 他一抬头,看见方雨心还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盯着他看,立刻表情越发凶狠,一拍桌子骂道:“看!看什么看!这都是被谁害的!?” 因为方雨心和赵志安还背负着大笔的债务,这些年他们隐匿的朝着海川市打探那个骗子唐开翰的消息,总是无疾而终。反倒常常能听闻到那些被他们欠款的债主们已经联名上诉了。这一来吓得他们行为更加小心,别说营业执照了,就连暂住证也没敢办过。 家里会亏损,都是因为方雨心的原因,所以现在生活不尽如人意,也等于是方雨心导致的。两个人的感情从这里生出嫌隙,常常动辄大吵大闹。 被生活压到无力喘息的方雨心几乎遗忘了自己已经失去青春美貌的事情,她仍旧以为自己掌握着赵志安的心,于是肆无忌惮的吵闹和发脾气。但可惜的是,现在的赵志安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为她沉迷的十全好丈夫了,面对一张鄙俗又丑陋的老脸,男人难免开始喜新厌旧。当一个男人完全不在乎你的时候,你就完全失去了在他面前表达强势的机会。 争吵后难免会打闹,赵志安的拳头哪里是方雨心能够抵挡的?头一次夫妻间的争吵以赵志安的拳脚胜利落幕,从哪过后,每一次的矛盾就再没有第二个结局。 面对家暴,方雨心想过很多对策。比如去报警、比如找妇联、比如请媒体介入,又或者趁早在外找个好人,把赵志安一脚踹掉。 但现实是,因为巨额的债务,她完全无法对任何公检机关公布自己的身份。媒体会增加她暴露的几率,以她现如今不复从前的容貌,想要再找一个愿意死心塌地对她好的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后来好不容易,她勾搭上一个在工厂做工的外地男人,百般温柔缠绵,使尽浑身解数,只希望对方能够带她离开自贡。 没料到这个男人居然在和她相好前已经娶了老婆,他老婆听到了他俩的风声,气势汹汹的从家乡赶到自贡,直接闹到方雨心和赵志安的门市,将她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也是那一次之后,赵志安才知道老婆居然背着自己出了轨。和人私奔的事情黄了之后,方雨心还被戴了绿帽的老公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自那之后,身上不给她留一分钱,不放她在自己视线外一秒钟,方雨心就算想逃,也无从做起。 雪上加霜的是,赵志安的老婆后来和他们联系上了。 在和赵志安好上之前,方雨心对他家那个老笨粗鄙的老婆是很看不上眼的。那个乡下女人没有读过一天书,连算个账都困难,长得也不好看,三十来岁了就一脸黄褐斑,眼神也浑浊的很,还有龅牙。方雨心白嫩、高挑、温柔、书卷气,往那儿生生一站,就比人家费尽心机的打扮要强出百倍去。 她从没有将对方视作对手的想法,因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在未和路功离婚的时候,她与赵志安的感情就已经算是周口镇的公开秘密了。那女人并不是没有找上过她,但方雨心绝不是吃素的,每一次都用刻薄文学功底攻击的对方无地自容。就连离婚后的自己的上位,她也从未将自己放在“小三”的位置上。而是居高临下的,用一种鄙夷而怜悯的目光蔑视着那个失败的女人。 彼时的她,拥有青春美貌、拥有活泼的女儿,拥有黄金和首饰以及美丽的裙子,最重要的是,她拥有赵志安独一无二的爱。 而现在的她,却失去了一切,但那个曾经败在她脚下的女人,却还拥有和赵志安一同生下的孩子。 还是个男孩。 对赵婷婷这个女儿失望之极的赵志安并非没有思念过自己的儿子,于是顺理成章的,在前妻求助的电话打来之后,他汇了一笔钱,让她们母子都从周口镇来到了自贡。和他一起开店。 儿子已经成年,高大又强壮,有着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眼神倔强又凌厉。 多年不见,赵志安猛然和儿子重逢,满腔的父爱简直收都收不住。虽然儿子已经因为穷困而早年辍学,但赵志安还是坚持在自贡当地为他找了个补习的课程班,过了一段时间后,还为他报了夜大的课程。 而前妻,则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出去工作,就在他们临时落脚的房子里负责卫生饮食,到了晚上,也同样和儿子住在那里。 方雨心是想要闹一顿的,但赵志安面对她发脾气时的眼神令她心寒又惊愕,她思来想去,只能咽下这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志安在柜台后面坐下,休息了片刻,又抽了根烟。 不知道想起什么事情,他一脚狠狠的踹在桌子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捶桌子,那发疯的模样把店里几个来挑选鞋子的客人都吓得跑了出去。 方雨心受了惊,又跑出来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 赵志安抽着烟,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过几天这群人又要来查执照,你说怎么办?” 方雨心诺诺的不敢说话,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那曾经光滑柔软的缎面高跟鞋,已经修补了数次,边缘处全是胶水的痕迹,这已经是她如今最好的一双鞋。购置于五年前。 赵志安却并不像征询她的意见,自己继续说道:“我打算把店面落到建成名下。” 赵建成,是赵志安和前妻生的那个儿子。 方雨心倏地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他。 把店面也算在赵建成名下?那她怎么办? “我……那我……” “你什么你?”赵志安毫不留情的打断她,“店里本来就没有你什么事,赶快进去,站这儿丢人现眼的。” 话音刚落,店门口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爸。” 赵志安浑身一震,站起身来,立刻笑逐颜开:“建成?你下课了?吃饭了吗?” 赵建成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肤黝黑,五官周正又大气,行动干净利落的走进店里,把摘下来的书包丢到试鞋子的沙发上,“刚下课,路上吃过了,我妈呢?” “家里呢,”倒了一杯水给儿子,赵志安对着方雨心挥挥手让她进隔间里去,自己和儿子念叨,“你妈说今天做了辣子鸡,让你路上别吃零食,我早上倒是忘记告诉你了。” 赵建成和他并没有很亲昵的模样,哦了一声后,就安静的喝水。从头到尾没有把眼神留给站在角落里的方雨心一秒钟。 方雨心黯然的进去了,听到身后的赵志安提起落户营业执照的事情:“……不光营业执照,还有店里的流动资金,都要放在你名下的户头里。这店的店主就算是你,到时候来查执照,还要你经常出面。” 赵建成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这有什么,爸你去办就好了,有事情告诉我就行。” 赵志安虽然担心儿子会和他有二心,但到底现在并没有更好的办法。看到儿子不以为意的态度,总算放下心来,心想他大概是不会对自己的财产太过贪心的。 他拍了拍儿子的脊背:“你房贷下个月就能还完,爸把棺材本都给你垫上了,也是因为相信你。等到年底结了婚,你就是大人,要好好扛起家里的重担了。” 赵建成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片刻后平淡的点了点头。 看着赵志安松了口气般转过去的背影,赵建成心中冷笑一声。 他这个父亲,大概是身居高位太久了,居然以为自己还像小时候那样愚蠢的崇拜他吗? 真是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他沉默的低头喝水,眼角的余光撇过隔间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他永远也忘不掉,年幼时的母亲是如何带着自己跪在家门口恳求父亲不要离婚的。那天太阳当空,天气炎热,天空中没有一丝的云彩,晒的人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掉。 母亲摇摇欲坠的跪在赵家门口,拉着自己,从清晨跪到黄昏。 这对狗男女,却从头到尾没有出面过。任由镇上的居民对自己母子俩指指点点,百般嘲笑! 不,他其实看见了。 那一天的方雨心,清汤挂面的长直发,带着清新自然的优雅味道,出现在赵家二层小楼的阳台上。 那一天的她,穿着自己母亲想都不敢想的丝绸连衣裙,手上端着透明的玻璃杯,里头是冰镇过的黄橙橙的液体。 她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表情傲慢又冷艳,居高临下的望进他幼小的眼底。她站在他们曾经的家内,睡着曾经母亲和父亲共枕了十余年的床,却用那样令人作呕的姿态享受不道德的胜利品。 他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的。 至少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赵建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冷的轻笑,搅拌着沉淀在心底的即将到来的胜利,他仰头喝光了杯里的纯净水。 “爸,我回去了。” “哎!路上小心,和你妈说,我和你……小妈,六点钟肯定到家。”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姐姐赵婷婷的番外。 93番外四 束海省某个偏僻的乡镇。 中心区的阳光小学门口已经围满了家长,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中午十二点了,这些家长们都在等待孩子放学的时间。 人群中,一年纪三十岁上下的少妇显得尤为突出。她皮肤细腻白嫩,五官美貌姣好,眉宇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恬淡味道。此刻她倚在一架电瓶车旁边,一面忙着手里勾织的毛衣,一面一心二用的和身边的妇女们闲聊打发时间。 少数的几个男人都在偷偷的打量她。虽然这少妇已经和丈夫在镇上定居了那么多年,但这样美貌的女人他们还是无法是若无物。即便无法一亲芳泽更进一步,能够大饱眼福,还是比看不到要好。 这少妇就是赵婷婷了,刘长风还没下班,她来接女儿刘娜娜下学回家吃午饭。 他们夫妻俩已经在这个镇上呆了有些年了。从起初的不习惯,到逐渐的习以为常,这样恬淡安适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虽然要穷苦一些,但刘长风离开了帮派,一家人的安全总有了保障。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也很有冲劲,能够一心一意的上班打拼,也挺得上司的喜欢,现在的工资已经足够赵婷婷不用抛头露面的上班了。 虽然如此,但毕竟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女儿,刘长风的工资做生活费大概差不多,但想要过的更宽裕一些却已经不够了。所以闲在家里带孩子做饭的赵婷婷偶尔也会接一些细碎的零散活儿赚点钱,每个月也有个七八百块一千左右的。 回想起刚到镇上的那段时间,她还是会忍不住一阵阵的心悸。 离开海川,本不是他们的本意。 但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所躺的地方,就已经不是熟悉的那个阴暗的宿舍了。起初他们以为是被什么人使了阴招算计,吓得不轻。带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更是束手束脚,刘长风虽然惊慌失措,但到底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在那段时间内全心全意的守护着母女俩的安全。 因为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两三个星期后他们才有胆量打听外面的事儿。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海川市的黑帮势力全面洗牌,盘龙会全军覆没于西建帮陈荣西的手下,陈荣西解散了帮会,已经伏法判了死刑,西建帮大大小小的人员们也判刑的判刑赶逐的赶逐,两个偌大的组织,竟然短短的一个月内,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盘龙会内部竟然连一个幸存者都找不到! 这一下夫妻俩更是魂飞魄散。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将他们救出来安置在外地,但幕后人肯定是没有心存杀意的。既然如此,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俩就带着孩子在镇子上暂时避难般安置了下来。 过不了多久,镇上来了一个市里来的陌生人。给了他们一万块,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潇洒离开。夫妇俩拿着钱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究竟谁会心甘情愿不记酬劳的给他们俩一个这样大的恩德。 唯一的人选,竟然……也只有那一个…… 下课铃声打断了赵婷婷的思绪,她愣了一下,迅速的将手上的针线叠好收在随身的口袋里,和其他家长一起退在路两边。 没过多久,低年级的孩子们被老师组队带了出来,刘娜娜是班级中最为漂亮白嫩的那一个,穿着红色的小裙子,背着黄色的小书包,一蹦一跳,在人群中和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鹤立鸡群。 其他的家长们见了,又是羡慕又是喜欢,见刘娜娜跑来妈妈身边,还弯下腰去和她说话,给她晒了两颗水果糖。 恬静的女人抚着女儿的脑袋让她和叔叔阿姨们道谢,而后就带着几乎所有男人的视线安静的转身离开。 在她背后,仍旧是镇民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在猜测她的来历以及家庭背景。 赵婷婷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她低下头去,温柔的看着女儿吃糖的模样,问她:“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啊?” 刘娜娜抬起脑袋,大眼睛盯着天空,嘴里呱唧呱唧的含着糖果,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说:“老师教我们背古诗!” “哦?”歪着脑袋,赵婷婷眼中有着笑意,“背给妈妈听听?” 刘娜娜挺着小胸脯,先把嘴里的糖果用糖纸重新包起来,然后就大声的背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遥知……遥知兄弟……妈妈……我忘记了。” 她盯着母亲有些忐忑的抿起嘴巴,担心妈妈会责怪她不好好学习。 然而母亲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多出了她看不分明的味道。 赵婷婷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垂下眼,神色晦暗不明的盯着不停前进的脚面。 她心中裹缠着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如同千万根毫毛般细腻的钢针扎进毛孔,火辣又疼痛。 将那些令人感伤的记忆抛诸脑后,赵婷婷眨了眨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重新挂起慈爱的微笑来:“是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刘娜娜大声的重复了一边,孩童稚嫩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似得似乎没什么不同的赵婷婷,眉宇间染上三分愁绪。 他们那时候用陌生人给的一万元,加上自己的少数积蓄,在镇上买了一处二手的套房。好在也算是有了个容身之处。 走在街面上,闲聊磕牙的妇女们则和周口镇没什么不同。看着自远处而来的婀娜娉婷的声音,她们无不羡妒打招呼:“哎呀,娜娜妈,你接孩子放学啊?” 赵婷婷的声音轻柔而清晰:“是啊,回家伺候她和他爹吃饭。” 女人笑了一下,似乎有一种仙女也要和自己一样奔波劳累的平衡了,于是抿着嘴情绪明显变好,“你可真有福气,女儿也漂亮懂事,老公也疼你。你那件衣服,是新买的?”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裙子,赵婷婷点了点头:“是啊,上个星期是我生日,娜娜他爸就给我送了这个礼物。” 那女人有些羡慕的侧眼看了许久,最终叹息一声,只得和赵婷婷告别。 她要是有那么付皮囊,她家那个死鬼也肯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天生的好处,唉,后半辈子求不来哟! 她看着逐渐离去的母女俩,看她们在菜场门口的肉摊子前停下。那双被她羡慕不已的白嫩素手来回熟练的翻动猪肉和冻鱼,又掏钱来付账。即便长得漂亮,也没法不食人间烟火啊。 刘娜娜却很开心:“妈妈,我们今天吃鱼吗?” 赵婷婷轻笑:“是啊,今天是妈妈和爸爸认识的纪念日,所以妈妈要庆祝一下。” 回了家,简陋的房子虽然仍旧无法和那个曾经的赵家相提并论,但比起海川市内的那间后来的大宿舍也要好了。至少要宽敞些,也更加的亮堂。 带女儿洗了手去写作业,赵婷婷急匆匆的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好。看到电饭煲里的米饭快熟了,又连忙去洗菜切肉。刘长风回到家的时候,扑鼻就是一股红烧小黄鱼的浓香。 关上门,他陶醉的抽了抽鼻子,还没换好鞋,就听到女儿娇滴滴的呼唤:“爸爸!” “哎!”一撒手把包丢在地上,他抱起迎面跑来的淘气鬼,在怀里颠了掂重量:“哎哟!快告诉爸爸,今天在学校里听不听话!?” 刘娜娜骄傲的哼了一声,告诉爸爸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还学到了新古诗。甚至又重新背给爸爸听了一遍。 刘长风听完,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将女儿放回地上催去写作业,他把鞋子摆好,目光遥遥的盯着在厨房里做饭的妻子。 那背影虽然强装无事,但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赵婷婷的情绪又怎么瞒得过刘长风? 没有挑明事情,他不过轻手轻脚的搂住了妻子的腰肢,头靠在赵婷婷的肩膀上,温柔缱绻的吻了一口:“今天有红烧鱼?” 赵婷婷一愣,笑着推他:“快走开,厨房里油烟大。” 刘长风笑眯眯的耍赖说:“我帮你切菜?油烟味也很好闻嘛。” 赵婷婷不好意思的说:“孩子还看着呢!” “有什么关系,”他一昂首大声的冲着外面喊了一句:“娜娜!用心写作业!” 立刻仓促的小脚步声由近及远。 瞪了丈夫一眼,赵婷婷到底没有生气,而是专心致志的烧了一桌子的荤菜。家里的父女两个全是肉食动物,平时家里的开支不够让他们常常过瘾,这一回,她新打的两件毛衣已经换了现款,足够让他们饱餐一顿了。 果然一顿饭吃的欢呼连连。赵婷婷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到现在的煎炒烹炸样样俱全,经过了太多的磨练和辛酸,然而到了这一刻,也只剩下了因为家人的称赞而欣喜的满足感。 纪念日,刘长风从包里取出一支塑料的蓝色妖姬送给赵婷婷。赵婷婷又羞怯又喜欢,虽然知道是塑料的,也仍旧找了个杯子来放了水,将花养在里头。 看着茶几上独自绽放的塑料花,刘长风摇着头,颇为感慨的笑道:“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为了追求你,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了你多少朵玫瑰花?” 赵婷婷回忆起过去,也有些怀念:“当然记得,九百九十九朵送到了我的学校。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喜欢,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 两人相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眼神内全是温柔。 赵婷婷挪开视线,盯着窗外临风飘扬的衣物和被单,被上头密集的纹路晃花了眼。 她有些胆怯又有些嗟叹的说:“周末你要是要去县城,帮我寄个东西。” “寄什么?" 赵婷婷弯腰拾起椅子边上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件叠放整齐,还没有完全织好的毛衣:“这几次做工省下来的羊绒线,我织了件背心,也不知道花色合不合他心意……你帮我寄给他。” 刘长风接过看了两眼,毛衣的针脚细腻,花色灰白相间,清爽又仔细,看得出花了挺多的心思。 他点点头:“好,你也不要太着急了,离入秋还有些时间。” 赵婷婷摇摇头:“我知道,这个也不费功夫,你知道地址?” “我以前在那个剪彩大会上见过你弟,我还记得他是那个海川酒店的。我寄到他酒店里,然后直接写他的名字,肯定能收到。” “那就好。” 叹息一声,赵婷婷仿佛放下了心头的重担,终于平复了眉间的忧郁,笑着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娜娜的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好,”刘长风微笑着,把毛衣放在凳子上,也站了起来,“一会儿你睡午觉,我洗好碗就去上班了。” 两人交换一个清浅的面颊吻,相视片刻,各自转身。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94完结 作为首都而言,北京的二十四小时都是快节奏的忙碌着的。 不论是火车站、汽车站还是飞机场,每天大批的人流离开,又有也许更多的人赶来,攒动的车马和人头没有一刻停歇下脚步。 骄阳似火,唐瑞安从冷气充足的机场大厅里出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一时间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天气真是越来越恶劣,往年的七月再热也不过三十四五度,今年居然达到了三十九度!这个干燥夏天,柏油路都快要被晒化了,又干燥又炎热,这要人怎么活? “唐总,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唐瑞安侧头一看,刚刚接机的北京地区负责人正在满头大汗的自远处跑来,一台黑色的普通商务车以稍快的速度滑到他的眼前,那负责人赶忙跑上来替他开车门,一边不忘解释:“这边不让多停车,嗨,真是哪儿哪儿都堵。” 唐瑞安勾唇一笑,不同于兄长有些阴郁的气质。他即便是磨砺了这么些年,周身的氛围也一直是干净而爽朗的,他这一笑立刻安抚了有些惶恐的负责人的心:“我也才刚出来,今年香港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热,北京太热了啊。” 负责人抿着嘴笑:“这边还好呢,浙江那边听说四十多度,不知道要怎么熬下去。” 唐瑞安不置可否,他当然早就知道了,束海离浙江那么近,今年夏天也有点够呛。三天前他哥已经给他来过电话,说自己和路文良已经去青岛避暑了。后来一看天气预报,实在是吓了他一跳。 气氛自然而然的轻松了起来,车门关闭后冷气立刻解救了两人。负责人把手帕塞回兜里,小心翼翼的问唐瑞安:“唐总,您刚下飞机还没吃饭,要不咱先去吃个饭?” “随便,”唐瑞安点点头,“你安排就好。” “那我知道一家挺不错的私菜馆,味道挺特别的,也清淡,应该合您的口味。” “行啊。” 车行半路,无可避免的堵了半个小时。虽然拉上了窗帘,然而阳光仍旧从缝隙里照了进来。在高架的边缘放眼望去,周围全是气势恢宏的钢筋水泥。虽然香港也是这样的场景,但相比下来,首都的庄严仍旧和香港的繁荣有些许不同。 他垂下眼,暗自思索着这一路的行程安排。他先前一个人去了芝加哥,到北京也是只身一人,从公司赶来的秘书们还未启程,估计明天才能到,那么今天他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忙的连饭都忘记了吃,也有大概一天多没有合眼了。在封闭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