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狗汪汪 (9)
又是撇嘴又是翻白眼的,小模样实在好玩,一伸手把墨北的小嘴给捏成了鸭子嘴。“做什么怪样儿呢?” 墨北好想咬他! 卫屿轩突然说:“你说这人我好像知道。让我想想。” 龚小柏和墨北都安静下来盯着卫屿轩,卫屿轩似乎想到了什么,刚要说话,孙丽萍进来了,把大蒜和蒜臼子塞给龚小柏:“剥几头蒜,做蒜泥。”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龚小柏木着脸开始剥蒜皮。 卫屿轩刚要开口,孙五岳跑了进来:“嘿,都在这儿呢?”姥姥在屋外头喊:“五岳你别往沙发上坐,赶紧把油渍麻花的衣服给我换了去!”孙五岳不满地嚷嚷:“我这又不是工作服,没沾上汽油!”姥姥喊:“那它也有味儿!熏人!” 娘俩儿隔空喊话了几个回合,孙五岳还是乖乖回屋去换衣服了。 卫屿轩这才说道:“去年有一回老滕到省城去办事,我也过去待了几天,跟着老滕见了一些文化系统的人,参加过几个饭局。其中有一次,碰到一个人,就跟小柏说得一样,走哪儿都带着玩具,身边还跟着俩保镖,都是退伍兵。这人是有点神经兮兮的。” 龚小柏的眼睛亮了:“说说。” 卫屿轩:“他叫刘正扬,刘仁波的小儿子。” 龚小柏啊了一声,刘仁波是常务副省长,省内新闻里常出现他的名字。 卫屿轩:“刘正扬今年二十五岁,好像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正经工作,就是四处闲晃荡。不过,好像有在做生意,像是挣了不少钱。他的保镖不是刘仁波给他配的,是他自己请的。听说那俩保镖里有一个叫大华的,原来在部队就是个兵王,退伍的时候有一个港商想请他去当保镖,不过让刘正扬给截胡了。那个港商在大陆还有点能量,当时为这事还闹起来了,怎么平息的我就不清楚了。” 孙五岳换好衣服又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往卫屿轩身边一挤,伸手捞了个苹果就开啃。龚小柏面无表情地把蒜臼子往他面前一放:“砸蒜。”孙五岳哼叽:“等我吃完的。”一个苹果啃到了果核,他又顺手捞了个桔子,被龚小柏一巴掌拍掉,只好哼哼着开始干活儿。 当着孙五岳的面,三个人默契地不再说刘正扬的事,这倒不是怕孙五岳泄密什么的,而是如果让这个大嘴巴知道了,那姥姥肯定也就知道了,何苦让老人家跟着担心呢。 知道了刘正扬的身份,有些事情查起来就容易了,只除了——刘正扬要对付龚小柏的原因。 在云边市,龚小柏的生意除了一开始就做起来的台球室、饭店和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孙丽萍的服装店之外,还有一家建筑公司和一家装修公司。 这两年龚小柏在慢慢洗白自己,很多暗处的生意都在收缩,手底下的老兄弟也都想办法给找正经的活计。比如像奎八,就在建筑公司挂了个后勤部主任的名儿,丑燕子则是工程项目经理部副经理。这其中有像丑燕子这样做正经生意也有本事的,可也有像奎八这样只能白拿钱养着的,不过龚小柏也不觉得亏,一是老兄弟有感情,二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还得有人去做,再怎么洗白他也不会真就以为自己能光脚上岸了。 像建筑公司这样的生意,有时候难免会和人抢同一个项目,或者有工人闹事之类的麻烦,总之正常手段搞不定的,就该轮到原来的人马出手了。龚小柏不是善男信女,只要结果是他要的那个,他可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 所以在建筑公司里他安插的兄弟是最多的,这次手下人被打、被抓,公司多少受了些影响。 龚小柏托人给刘正扬递了话,想当面谈谈。刘正扬回复得很痛快,二人约在龚小柏办婚宴的那个豪庭酒店二楼的包间。 卫屿轩觉得自己和刘正扬好歹有过一面之缘,又有滕济民的关系在,万一有什么不愉快,或许刘正扬还能卖个面子,所以想陪龚小柏一起去。可是龚小柏没同意,他不想把卫屿轩扯进这件事来。两个人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龚小柏胜利了。 谈话那天,龚小柏是一个人去的,坦坦荡荡,无畏无惧。 墨北对这次会面进行了种种想像,鸿门宴项羽PK刘邦版,无间道里吴镇宇对决黄秋生大排档版,红楼梦里宝玉薛蟠纨绔子弟行酒令版,铁达尼号穷小子杰克与上流社会共餐版……各种刀光剑影奢侈淫-糜阴谋手段,唇枪与舌箭齐飞,冷眼共白眼频翻……他挺想挖掘一下这次会面的细节,可是一提起来龚小柏的脸色就发绿,就一句话:“哪家精神病院没关好门把那小子给放出来了。”然后说,“谈不拢。除非我也发疯。” 光挨打不还击可不是龚小柏的风格,他是地头蛇,刘正扬是过江龙,就算有火柴这个坐地虎帮着,龚小柏发起狠来也能咬他个体无全肤。 火柴的游戏厅被人砸得稀烂,狗肉馆的厨房煤气泄漏大爆炸,隐藏在某个小区旧平房里的地下赌场被警察给抄了底。老山羊手下的小佛爷被一股脑地拘留,刚给掏出来,其中几个领头的就被一群半大小子堵在胡同里痛揍一顿,挨个儿被掰断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老山羊有个姘头,开了家卖烟酒的小店,丈夫窝囊到一见老山羊来他家过夜,自己就抱着被子去店里睡。可是姘头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女儿交了个小男友,一天晚上俩人把老山羊和姘头堵在床上,拿麻绳捆得牢牢的,把老山羊给阉了。 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过,对付火柴这种人管用。 没过几天,火柴主动来找龚小柏。 龚小柏正在饭店吃饭,卫生局还卡着不让营业,店门上贴着封条,火柴是从后门进来的。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说:“哟,火锅!这是内蒙的小羊羔肉?嫩乎!” 龚小柏淡淡一笑,“给火柴哥拿份餐具,上酒。” 侍候桌的是丑燕子,二话不说给开了瓶60度的白酒,啪的一下蹾在火柴面前,坐下来歪着脖子冲火柴咧嘴一笑,满是挑衅。 火柴的视线在酒瓶上一掠而过,看着闷头捞肉吃的墨北,说:“这小外甥都长这么大啦,那年给我出谜语的时候可还不大点儿呢。” 墨北给他夹了一筷子肉片,很乖巧地笑了笑。 火柴也没多话,低头吃菜抬头喝酒,几个人吃得满脸油汗。 吃饱了,龚小柏一抹汗,喝着丑燕子端上来的茶,平静地看着火柴。 火柴啜了口茶,烫得直咧嘴:“小柏,我年长你几岁,比你多见过几个人多经历过些事,有些话啊,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刘公子这回,可是铁了心要把你……你得做个准备啊。” 丑燕子冷笑了一声。 龚小柏慢悠悠地品着茶,眉毛都不抬一下。 火柴略一沉吟,说:“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样有案底的,连正经良民都不是,见了官那更是得绕着走。人家刘公子上头有人,想治谁治不了啊?跟他硬顶着能有什么好处?你那几个兄弟还在看守所里关着呢,不说审也不说判,可人家就能这么拖着你,真要拖到哪天审了判了,兴许就是小半辈子的事。你说何苦呢?” 龚小柏说:“嗯。” 火柴说:“反正刘公子什么条件,你也知道,要我说啊,跟他服个软能怎么的,你龚小柏再厉害也就是在云边威风,人家刘公子的爹可是省长。再说了,你跟刘公子这么斗,斗来斗去的,人家根本连根寒毛都伤不着啊。”是啊,伤的全是他火柴的人,损失的都是他火柴的钱,他心疼啊。 龚小柏说:“嗯。” 火柴说:“当初,老哥我也是抹不开面子,欠着人刘公子人情呢。这没事先知会你一声,是老哥不对。不过,归根究底那也是你跟刘公子的事,老哥我是遭了池鱼之灾啊。” 龚小柏一边嘴角挑起,那表情说是笑也行,说是嘲讽也行。 丑燕子看了龚小柏一眼,说:“火柴哥,这几年咱们跟你可都是河水不犯井水,各做各的买卖各挣各的钱。柏哥最红火的时候,也没说要把你们给打压得在云边待不下去?你可到好,来了个会念歪经的和尚,就想捧人家臭脚!怎么的,现在发现了,人家就是耍你,该利用你的时候一点不手软,等你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就不带你玩了。傻逼了?” 火柴被说得老脸通红,低头喝了一大口茶水。丑燕子说得真没错,之前他受刘正扬的支使对付龚小柏,本是打算着借刘正扬这股风捞自己的好处,可没想龚小柏的还击来得既快又狠,他一时被打懵了,跑去向刘正扬讨主意。可人家刘正扬把手一摊,说:“我、大华、斌子,就仨儿人,你看把我们哪一个拉出去替你揍人合适啊?”火柴当时就气了个倒仰,敢情刘正扬还真就是用完他就当团手纸给扔了啊。 如果不是这样,火柴也不会落下老脸来说龚小柏求和,可一是为了保住面子,二是也不敢得罪刘正扬,他也不敢说得太直,可意思已经透出来了:你们俩要打要杀的我不管,可别把我拖下水啊。这会儿他完全忘了,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跳下这潭混水的。 龚小柏放下茶杯,说:“刘正扬昨天跟谁吃的饭,你知道吗?” 火柴说:“谁?” 龚小柏说:“柴狗子。” 柴狗子也是个大混子,没火柴和龚小柏这么大的势力,但在城郊很有名气。柴狗子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一副铁塔样儿,可心却很细,他跟火柴有过几次争斗,火柴是一点儿都没占着便宜。 这几年龚小柏发展得很快,虽然丑燕子说得好听,可实际上暗地里抢地盘抢生意这种事,他是一点儿也没少干。要不是因为感觉被龚小柏给挤兑得就快要抬不起头了,火柴也不会冒冒然地就受刘正扬的驱使。火柴心知肚明,龚小柏再怎么样也还顾及脸面,不被人惹毛了,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蚕食虽狠却不至于不留余地地鲸吞,可柴狗子就不一样了。云边就这么大个地方,谁占哪块儿都是有数的,自家想多占就得把别家踩下去,踩下去或许还不够,还得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能翻身。柴狗子想上位想得抓心挠肝,他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龚小柏欣赏了一会儿火柴阴晴不定的脸色,说:“刘公子想要什么,我知道,可你未必真知道。一个龚小柏算什么呢?他的胃口就这么点儿?” 火柴想了一会儿,脸色发白。 龚小柏又说:“火柴老哥,咱们也认识不少年头了,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可以前说了你也未必听得进去。” 火柴忙说:“你说,你说。” 龚小柏微微一笑:“男人么,眼光要放远,胸怀要放宽,别盯着芝麻绿豆大的好处就转不开眼。当年火柴老哥一把片刀横扫策马街的时候,江湖上谁不景仰你是条汉子。可现在呢,就老山羊手下一群小孩崽子、黑牡丹手下一群娘们儿,是给你挣了仨瓜儿俩枣儿的,可你的名声呢?现在提起火柴老哥,还有几个人能想得起来当年策马街上你的威风?” 一把片刀横扫策马街是火柴这辈子最值得夸耀的威风史,这事发生的时候龚小柏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呢,那正是大字报还贴得满街都是的时候。两个武斗派好死不死的闹到了策马街小学门口,非要把学校的老师都给揪出来批斗,为了抢这群被批斗的可怜人,两派就打了起来,老师们在被拖来拽去的过程中受了不少伤,还有打红了眼的干脆就要当场打死这些“臭老九”。 火柴本来是去看热闹的,可发现那些被踢倒在地的“臭老九”中有教过他的老师。火柴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个好学生,老师们没少批评他,可因为火柴家境不好,背地里也有老师把自己带的午饭分出一半来给他吃。这份恩,火柴记着。 当时火柴从一个武斗派手里夺了把片刀,一边乱砍一边喊:“谁他妈的敢碰我老师一根指头,老子剁了他脑袋!” 一个发了狂的火柴,单枪匹马地将几十个武斗派杀破了胆驱赶出策马街,他浑身浴血地矗立在长街上,矗立成了那个时代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幕影像。 龚小柏说当年“江湖上谁不景仰你是条汉子”,那真是句大实话。 火柴沉默良久,眼眶突然红了。 ☆、49NEW 将包装好的礼物交给李维,顺便重申一下姐姐学习忙来不了,墨北就跟夏多随便找个角落去待着了。李维也没功夫多问什么,做为今天的小寿星,他得招呼接踵而来的客人。 墨北一边观察着来的客人们,一边跟夏多低声聊着天:“他还真不死心,就见过那么一面,我敢打赌就算把他摆我姐跟前我姐都想不起来他是谁,他还好意思问我姐为什么不来。哼,要不是他发什么请柬,我他妈也不想来啊。” 夏多在剥桔子:“北北,不要讲脏话。” 墨北说:“呸。”他是真心很烦,本来他就不是喜欢交际的性格,事实上作为一个有自闭倾向的人,每次和不熟悉的人相处时间稍长他就会觉得特别容易累。只不过他经常会提醒自己要多出来和人打交道,以免因为太宅而让各种心理问题变得严重。可是面对李维时会一方面恨他在前世让墨洁痛苦不堪,一方面却也因为前世他对自己的照顾而心存感激,这就使墨北有种想打又不能打的矛盾。 夏多把桔瓣喂进墨北嘴里,笑眯眯地说:“其实我看他也不会总惦记你姐,他可忙着呢。” 今天来给李维过生日的除了他同辈的亲属,就是一些年龄相仿的同学、朋友,甚至朋友的朋友,反正能混个脸熟的就过来蹭饭吃——李维并不介意来的客人有没有准备生日礼物,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气派,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在饭店包了个大包间了。而这些客人中有不少漂亮女孩,女孩们中间又有不少像是对李维有好感。据墨北观察,李维自己虽然不是来者不拒,可明显对其中几个女孩也是有点意思。 “李维,happy birthday!”一个短发少女一边把礼物递给李维,一边笑吟吟地大声说。旁边有男生起哄:“哦——,光用嘴说啊?抱一个啊!”话音才落,那短发少女便豪迈地抱住了李维。 虽然这个拥抱短暂得不会超过三秒钟,但还是让一屋子的少男少女都跟着兴奋地叫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喊出了“亲一个”这样的话。短发少女脸有些发红,可还是很大方地看着李维微笑。 李维也有点不好意思,说:“谢谢你,谭悦玲。”又绅士地替短发少女谭悦玲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故作泰然地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墨北饶有兴趣地问:“这姑娘?” 夏多跟他八卦:“云师音乐系大一的,叫谭悦玲,从小就练舞蹈和声乐。还有,这姑娘虽然追求者不少,但还没正经和人谈过恋爱,虽然平时作风比较豪放,不过好像倒没听说她人品有问题。” 墨北问:“她这是喜欢李维?” 夏多笑:“好像是。” 有趣的是女生都不怎么搭理谭悦玲,而男生则有不少上赶着过来跟她搭讪的,谭悦玲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一边应付男生们,一边不时偷眼看向李维。李维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笑容,谭悦玲抿着嘴也笑了。 墨北高兴地捏着夏多的胳臂:“这俩有戏。” 夏多说:“必须有戏啊。” 墨北高兴完了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扭头看看夏多:“你对这个谭悦玲知道的挺多啊?” 夏多嘻嘻一笑,讨好地继续给墨北喂桔子吃:“听人说的呗。我对谁都没有对你了解得多啊,北北。” 墨北皱了皱鼻子:“快点招供,不然……”他威胁地在夏多腰肋上抓了几下,夏多怕痒,立刻笑得直扭身子,差点掉椅子下面去。 “好好,我招了!”夏多抓住墨北淘气的两只小爪子,笑着求饶,然后贴在墨北耳边说了几句话。 墨北揉揉被夏多的气息弄得发痒的耳朵,惊讶地说:“还真是你搞的鬼。” 夏多突然有点心虚,说:“你生气啦?” 墨北说:“我干嘛生气啊,你千挑万选出这么个姑娘,又漂亮又会跳舞,又热情又主动,还识情识趣,可比我姐那种还没开窍的小萝莉有魅力多了。李维要不喜欢她那简直天理难容。这回他可没多余的心思去打我姐的主意了。夏小多同学,good job!” 夏多欣喜地握着墨北的手摇了摇,说:“我还担心你嫌我太、太……” 没等他说完,墨北就说:“两厢情愿的事,你不过是在中间推了一把,又没使什么阴谋手段。况且你这是在帮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夏多说:“那要是将来我变成会耍手段耍阴谋的大人,你会讨厌我吗?” 墨北想了想,说:“这要看你是为了什么事去耍手段,达成的结果是不是好的,过程中间有没有伤害到别人。其实成年人的社会是很复杂的,那种真正纯洁善良的人可能反而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下去,有时候人是会不知不觉就同流合污的。”他越说越伤感,停顿了一下,摇头笑了笑,“看我,总是在不该认真的地方认真,老是想得太多,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只要跟你说‘不会’就行了嘛。” 夏多认真地看着他,说:“北北,那些敷衍的客套话我想听就随时都听得到,可是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展现交际手腕的灵活、做人的机灵、与人交往时的得体……也许在这方面你是显得有些笨拙,会听不出别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会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才不让彼此感到尴尬,会不知道怎样才能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显得从容。可是这真的是你不如别人聪明吗?你我都知道,不是的。我的北北用不着会那些,我会就可以了,那些虚伪应酬、那些你不喜欢做的事,都交给我。你做你自己就好。” 墨北怔怔地看着夏多,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夏多。” “嗯?”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好像两个老头子在对话?” “噗!” 夏多笑得停不下来,墨北有些恼羞成怒,抽回手拍了夏多两巴掌。他自己也就算了,毕竟是正太身大叔魂,可夏多才十四岁,怎么也老气横秋的? 夏多忙又捉住墨北的手,笑着求饶:“老头子就老头子,迟早都要变老的。” “你们小哥俩儿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啊。”王盛的声音大咧咧地传过来,人也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夏多旁边。 墨北这才留意到王盛、乔赟、万小酌这三剑客也来了,乔赟和万小酌也随之坐到了这桌的空位上,乔赟的视线在夏多和墨北的手上停留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异样。夏多搂住墨北,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我跟北北的感情可是比海还要深!” 王盛和万小酌都笑喷了,乔赟却皱了皱眉,他疑惑地看了看墨北,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随即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和自嘲地摇了摇头。 人到得差不多了,菜也上齐了,李维招呼着大家开席。又免不了小寿星致辞感谢客人们来参加生日宴,客人们敬酒,起哄拆礼物,吹蜡烛许愿……明明只是十几二十岁的少男少女,可其中不少人应酬起来的作派却十足像是“久经沙场”。 不得不说李维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就连特意躲到角落里来的墨北都被他关照到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同桌的还有夏多、王盛这些人的缘故。 等到生日蛋糕也人手一块的时候,墨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想跟夏多说要提前走,突然包厢的门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大声说:“小李子,怎么过生日也不请哥哥我啊?” 李维愣了一下,一脸惊喜地站起来:“正扬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搂着青年的肩膀,冲众人笑道:“给大家介绍一下,刘正扬刘公子,跟我家是世交。正扬哥可是个大方的人,对我们这些小兄弟特别好。” 立刻便有人很有眼色地叫“刘公子”,一副热烈欢迎的架势。 刘正扬也不说话,慢悠悠地把屋里的人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看得众人都觉得不自在了,他才突然咧嘴一笑,说:“甭客气,既然都是小李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不介意的话就跟着小李子叫我声哥。” 谭悦玲站起来,得体地微笑着,说:“正扬哥……” 刘正扬把头一扭,随手把一只盒子递给李维,说:“喏,礼物。”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谭悦玲的笑脸已经发僵了,随意地一拍某个还在发愣的少年的肩膀,示意他把座位让给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看看众人,又笑了:“哟,都发什么傻呢,该吃吃该喝喝,别愣着啊。” 李维忙说:“是啊,大家别客气。悦玲,帮我照应下。”轻轻推了下不来台的谭悦玲一下,谭悦玲美目一瞥,神情里又是委屈又是体谅,随即微笑着拿来干净的杯子先给刘正扬倒了杯酒。 刘正扬这才看了谭悦玲一眼,对李维笑道:“这是你小媳妇?挺会来事儿啊。” 李维红着脸说:“正扬哥别开玩笑了,就是普通朋友。” 谭悦玲嗔怪地瞥了李维一眼,她的眼睛生得实在是好,顾盼之间非常灵动,像是能诉尽万语千言。 其他人看李维的表现就知道这个刘正扬是有身份的,可刘正扬那作派实在不讨喜,即使有人有心想巴结,也不由得有点打退堂鼓,到底还是年轻人,比不上老江湖能放下面子。在李维的招呼下,众人便又吃喝玩笑起来,可是气氛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热闹了。 墨北这会儿又不想走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刘正扬,他实在是有些好奇。 万小酌问:“这人什么来头?”他们这一桌是离李维最远的,同席的人都是平时和夏多玩得来的那几个,倒是没有外人。 王盛压低声音说:“他爸是常务副省长刘仁波。” “哦——”几个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万小酌也压低了声音:“他可比李维大了不少?怎么这么给面子过来了?” 王盛的声音更低了:“你们可别跟外人说,这个刘正扬精神不正常,听说他家以前特意把治精神病的大夫给请家里去给他治病。也不知道治好了没有。反正他做事,正常人是理解不了的。你们可别惹他啊,别说他家里头有背景了,就算他杀了人,一精神病也不用负法律责任啊,杀了你都白杀。” 万小酌的脸有些抽搐:“不会?” 王盛兜头拍了他一巴掌:“什么不会,要不然你以为李维干嘛那么奉承着他?李维那小子是怕他。” 乔赟说:“行了,别说他了,人家是省长的公子,不会跟咱们有什么交集的。哎王三儿,这阵子没见你跟刘静在一块儿啊?” 刘静就是那个长得像小金铭的女孩,王盛一度跟她走得很近,弄得大家都以为两个人是一对儿。 王盛一撇嘴:“那丫头脾气忒大……” 墨北没去听他们八卦小姑娘,而是留心着刘正扬。 李维这时已经拆开了刘正扬送他的礼物,是一个威震天的模型,他“惊喜”地叫起来:“威震天!嘿,正扬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太棒了!” 刘正扬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你也喜欢?” 李维用力点头:“喜欢!太喜欢了!谢谢正扬哥!” 刘正扬摆了摆手:“客气什么。”他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目光对上了墨北。 墨北微微一怔,还没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就见刘正扬冲他一指:“小孩,过来。” 墨北:“……” ☆、50NEW 刘正扬手指一勾不要紧,从夏多到李维,连带着三剑客,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李维说:“哦,那是我哥们儿的弟弟,跟着来蹭饭的。小孩儿,才十岁,啥都不懂呢。对了正扬哥,你怎么来云边了?我记着上回看见你,你还说要去上海呢。” 刘正扬不耐烦地说:“早去完回来了。别打岔,那个,叫墨北的小孩,来。”说着又一勾手指。 李维鼻尖一下就冒汗了。 夏多也纳闷,这刘公子怎么会知道墨北的名字?他握紧墨北的手,低声说:“别怕,我陪你过去。” 墨北冲他笑了笑,说:“你待着,要真有事儿,就去找我小姨父。” 夏多想了一下,点点头。 墨北又冲三剑客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走到刘正扬面前。 刘正扬颇感兴趣地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说:“长得真好看,特别是这双眼睛。”他伸手抚过墨北光洁白嫩的小脸,拇指按在他左眼上,轻轻摩挲着。“又黑又亮的一双杏核眼,这要是长在姑娘家的脸上,得多漂亮。” 李维说:“小北长得就够好看了,他要是个小姑娘,身后追着的小小子还不得乌泱乌泱的啊。小北还没吃蛋糕?来,哥给你拿蛋糕去。”他还在找借口想把墨北从刘正扬身边领走,刘正扬看墨北那眼神太吓人。 刘正扬没理李维,他专注地看着墨北的眼睛,手指微微用力地摁下去。墨北只能用一只眼睛回视他,左眼感受到那股越来越压迫的力道,渐渐的,左眼渗出生理性的泪水。疼,可他一动不动。 李维吓坏了:“正扬哥!”他一把攥住刘正扬的手往回拽,可刘正扬的手就跟铁铸的一样,在李维的大力拉扯之下竟然纹丝不动。 夏多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他离得远,角度的问题本来是看不到刘正扬的手在墨北脸上做什么的,但看到李维的动作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顾不上刚才墨北的叮嘱,跳起来冲上前,一把将墨北拽到了自己身后,对刘正扬怒目而视。 满包厢的人都安静了,看到发什么事的人都被吓到了,没看到的人也被这气氛感染得不敢说话。乔赟不动声色地走到离夏多比较近的地方,如果刘正扬想动手,他保证能在第一时间冲出去保护夏多。王盛脸色很难看,他和万小酌对望一眼,悄悄走到了乔赟身旁。 墨北揉揉被摁得生疼的眼睛,心想不管三剑客各有什么缺点和心思,能在这种时候站过来的,就值得夏多交往。 刘正扬好像没留意到周围人的恐惧,他很温和地问墨北:“你怎么不躲呢?” 墨北说:“为什么要躲?” 刘正扬冲他做了个很夸张的恐吓的表情:“我要挖掉你眼睛啊。” 墨北说:“这不是没挖么。” 刘正扬说:“那要真挖了呢?” 墨北说:“挖出来就不新鲜了。” 刘正扬说:“你挺好玩的,跟我走?” 墨北说:“我不跟你玩。” 刘正扬的鼻子眉毛全皱起来了:“为什么?” 墨北嫌弃地说:“你长得不好看。” 刘正扬郁闷了,扭头问李维:“我长得不好看?” 李维:“……我觉得挺好看的。”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啊,李维心想。 刘正扬问墨北:“那你说谁长得好看?” 墨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刘正扬随着他的视线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一脸杀气腾腾。被墨北看到的人都在心里叫:“小祖宗!”墨北指指自己:“我呀。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长得好看。” 刘正扬愣了一下,没脾气了:“是啊。”他挠了挠头,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有点困惑,又问了一遍:“跟我走不?” 墨北:“等你长好看了。” 刘正扬又抓了几下脸颊,皮肤上立刻浮起几道红痕,他看起来很烦躁,“成。”他站起来就往外走,谁都没搭理。 李维赶紧送出门去。众人这才低声议论了起来。 夏多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转身按着墨北的肩膀查看他的眼睛:“疼得厉害吗?能看清东西吗?” 墨北的视线还有点模糊,但泪水已经止住了,他不满地说:“不是叫你老实待着么,真不听话。” 夏多没分辩,仔细看了一下墨北的眼睛,叹了口气。乔赟说:“送小北回家。”夏多刚想说什么,乔赟又说:“一起去。”夏多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维回来了,先到墨北这边,低声问:“眼睛没事?” 夏多趁机告辞,李维也没多留他们,仍旧是周全地将他们送出饭店。到了外面,他才说:“今天真是对不起了,刘正扬那个人……唉,实在是……” 墨北说:“没关系。” 李维还要说什么,谭悦玲从里面出来,说:“李维,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愿意继续玩的就请他们去舞厅,要不就这么散了气氛怪不好的。” 李维点点头:“行。” 谭悦玲说:“那我去跟他们说。” 看着谭悦玲轻快地走回去,王盛揶揄:“这就成贤内助啦?” 李维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几个人正要走,李维又叫住墨北,有些迟疑地说:“刘正扬想一出是一出,连他爸也未必能镇得住他,不过,听说帮他处理生意上的事的是他表哥董垣。好像董垣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 墨北若有所思地道了声谢。 走了一段路,墨北突然问夏多:“李维知道龚小柏是我小姨父?” 夏多一怔,看了看三剑客。王盛耸耸肩:“他跟我打听过墨北家里的事,我告诉他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墨北有些好笑,李维放弃对墨洁的那点念头,到底是因为有更合心意的谭悦玲,还是因为担心龚大混子找他的麻烦,这可真是不好说。不过方才李维的提醒也算是通过他来向龚小柏示好? 王盛说:“今天墨北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哪。你刚才就不怕刘正扬真把你眼睛挖出来?” 墨北说:“他又不是疯子。” 王盛说:“他就是疯子。” 墨北说:“他有自控力。” 王盛说:“你怎么知道?” 墨北说:“看他的眼神。” 王盛说:“可我看他的眼神就是疯的。” 墨北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观察过真正的疯子眼神是什么样。” 王盛沉默了。万小酌很不合时宜地咯咯笑了起来,活像只老母鸡。王盛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你要下蛋啊?” 万小酌说:“刚才我怎么觉得刘正扬好像有点怕墨北了呢?你说多好玩,他怕一小孩儿。” 王盛说:“唉,小逗眼儿啊,你现在长大了,眼睛也没小时候逗的那么厉害了,可怎么又近视了呢?听哥一句劝,眼神不好赶紧配眼镜,别耽误了。” 夏多沉默地听着王盛和万小酌打嘴仗,握着墨北的那只手掌心都是冷汗。墨北觉得不舒服,但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挣开。乔赟也沉默着,眼睛盯在夏多和墨北牵在一起的手上。 刘正扬不是疯子,或者说他把疯与不疯之间的界限控制得细微而巧妙,这样的人,尤其又有他这样的身家背景,其实比一个普通的疯子更危险。在对视的那几十秒里,伴随着左眼被压迫的痛楚,墨北有种快要看到他心里去的感觉,就差那么一点,便能穿透重重伪装抵达他内心最卑微无助的角落。 后来跟龚小柏说起的时候,龚小柏先把墨北骂了一顿:“你傻啊?他摁你眼睛你还不躲?真要把你眼睛摁爆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跟这种王八蛋较什么劲?你就一小孩儿。小孩儿!你躲一下不丢人!谁他妈用得着你在这时候撑面子啊?”骂完了,才琢磨:“那王八蛋该不会是特意找你去的?难道他本来的打算是要把你拐走,好让我着急?嘶,他插的是什么型号的电池才激发出这种脑回路啊?” 墨北提醒他:“你得看好我小姨。” 龚小柏脸色一沉,很多时候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江湖混子们的层面——讲究江湖规矩,不动对方的家人。可是刘正扬不是混子,或者可以这么说,随着时代的发展,过去的伦理和规矩都在崩坏,包括这些江湖规矩,过去都是约定俗成的事,现在刚冒出来的混子们已经毫不在乎了。 刘正扬连龚小柏的外甥是谁都知道,显然是对他身边的人做过了一番调查。过去龚小柏家里只有兄弟俩,别人就算是想打什么主意也难以下手,可现在不一样了,龚小柏有了妻子,妻子的娘家人就是他的亲人。可以说龚小柏现在处处是破绽,如果刘正扬对孙家的人下手,那还真是掐住了龚小柏的要害。 可是龚小柏不可能在每个孙家人的身边都派人保护,即使他有那么多的人手,也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该让刘正扬也体会一下被捅刀的滋味了。”龚小柏恶狠狠地说。 前世墨北出来“混”的时候,柴狗子这个名字和龚小柏一样已经成为了云边的过去。不过和龚小柏不同的是,柴狗子没有死,他被判了死缓,两年后改成了无期。有一回龚小楠说要去探监,墨北以为他是要去看自己坐牢的兄弟,可龚小楠说是要去看一个仇人过得好不好。墨北也跟着去看新鲜,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柴狗子。 以往别人说起柴狗子的时候,不论是褒是贬,都会赞一句“那是个铁汉子”。可是墨北看到的柴狗子,才三十多岁,可光头上新长出来的发茬都是白色的,虚胖,脸上挂着谦卑虚怯的微笑,好像随时准备讨好别人。那双混浊的眼睛在看到龚小楠的一刹那,突然亮了一下,像是从污泥里抽出寒光湛湛的神兵,那种仇恨和杀意让墨北打了个寒颤。 可是也仅仅是那一瞬间,柴狗子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甚至泛起将死一样的灰暗。 龚小楠打量了他一番,好像不是很满意,他跟柴狗子一句交谈都没有,两个人就是那么互相看着。过了几个月,墨北听说柴狗子想越狱,被武警当场击毙。 柴狗子入狱的原因是他强-奸了一名未成年少女,被少女的家人发现后,恼羞成怒的柴狗子杀了她全家五口。那个少女是柴狗子的堂侄女。 在见到柴狗子之前,墨北一直认为那就是个没人性的王八蛋,没被直接判死刑肯定是有黑幕。可是在看到柴狗子盯着龚小楠的那眼神之后,墨北突然有点动摇了,他想问龚小楠有没有在那个案子里动过手脚,但又想龚小楠总不可能按着柴狗子去强奸他堂侄女,更不可能抓着他手去杀人,于是又犹犹豫豫地把这个疑问给按下去了。 结果直到最后,墨北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个真相是被悄悄掩埋起来的。很多年后想起来,他猜测柴狗子跟龚小楠的仇到底是什么,是龚小柏的死,还是疯狗的死? 可惜当年他都没有问过。 今生第一次见到柴狗子时,墨北没认出来,套用评书里的话,这男人健壮得称得上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否则他都有把天拽下来把地提起来的力气。这跟记忆里那个怯弱衰老的男人完全就是两个人。 龚小柏坐在马路牙子上,而柴狗子像村汉一样蹲下来,搓着手,说话的口气淡淡的:“你不给我活路走,就别怪我送你上黄泉路。” 龚小柏不屑地哼了一声:“柴狗子,你自己非要往混水里跳,水没了脖子才想起来往外爬,晚了。” 柴狗子说:“那谁不想挣钱呢?” 龚小柏说:“有命挣没命花,有什么用?” 前几天柴狗子的地盘上接连发生械斗,他的手下有不少都受了重伤,袭击的人很专业,车接车送来去匆匆。往往是柴狗子的人听说某种有兄弟被打了,一窝蜂地抄着家伙赶过去,结果只来得及闻汽车尾气。 龚小柏对道上的人用的还是道上的方法,而对付刘正扬却要委婉得多。一方面他花钱让人去刘仁波那里说情,另一方面则针对刘正扬在省内的生意使坏。他没有刘正扬官场上的背景,无法从上面下手,但从下面却是有无数阴险狠毒的招数可用,有些手段甚至是直接copy了刘正扬对付他的方法,让刘正扬又疼又恶心。 本来墨北以为火柴在那次求和之后会倒戈相向,与龚小柏站到统一阵线上来,可没想到火柴却低调地缩了。龚小柏评价说那个横扫策马街的火柴再也不会从传说中走出来了。 柴狗子掏出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狠狠地吸了两口,说:“刘公子想当杜月笙,想让你当他的开山大弟子。这么好的事你干嘛不答应,跟着刘公子你还怕没饭吃吗?” 龚小柏的脸绿了:“让我龚小柏给他磕头上茶叫师傅?柴狗子,你个怂逼没骨头,老子的脊梁可是铁打的!” 柴狗子看着龚小柏的眼神是非常真诚的不解:“要是有人欺负我,我也不干,打死都要挺着。可刘公子又不是害你,有这层关系在,你干什么不方便?” 龚小柏无奈:“你觉得是好事,你去给他当门生啊。” 柴狗子很郁闷:“操,他嫌我长得太粗,嫌火柴长得太丑,说他自个儿风流鼻涕淌的,弟子也得拿出去不丢面儿。他奶奶的,我妈就把我生得这么男人,不会欣赏!” 龚小柏站起身:“回去给刘正扬捎个话,实在闲得难受就上东京祸害小日本去,别他妈瞎耽误老子功夫。” 柴狗子也跟着站起来:“那咋的?你还接茬祸害我啊?” 龚小柏眯起眼睛一笑:“咱哥俩儿好说好商量,你离那个神经病远点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柴狗子咧咧嘴,指指一直默不作声待在一旁的墨北说:“你外甥啊?长挺俊。以后出来玩的时候加点小心,别摔个狗吃屎把脸卡坏了就怪可惜的。” 龚小柏淡淡地说:“柴狗子你是越来越没品了,连吓唬小孩儿都学会了。不过你也就这水平了,看我外甥都不怕你。” 柴狗子嘿嘿一笑,突然哇的一下冲着墨北做了个狰狞的表情,大脑袋冷不丁地伸到墨北面前,差点撞上他鼻子。墨北嘴角抽了抽:“小姨父,你真不能跟那个刘正扬在一块儿,你瞧瞧,跟他在一块的人都被传染得变蠢了。” 龚小柏哈哈大笑。 ☆、51NEW 刘家书房的整体装修都偏向于稳重深沉,当深褐色的实木家俱充斥于整个房间时,就连白色的墙面都显得格外压抑起来。开放式书架上陈列着一排又一排的大部头,刘正扬很怀疑这些书到底有没有被人翻看过,他认为上面没有积灰绝对是因为保姆的清洁工作做得好。墙角的一盆凤尾蕉大约是气候不适宜,略有些发黄的叶片看起来无精打采,就像刘正扬一样。 “把背挺直了,别跟没骨头似的。”宽大的书桌后传来刘仁波严厉的声音。 刘正扬下意识地站得笔直,视线习惯性地避开父亲的眼睛落在他的嘴唇和鼻子之间。 刘仁波眉头紧锁,不满地盯着儿子。父子俩长得很像,看到儿子的时候,刘仁波常常能想起自己的年轻岁月,但让他不满的是,儿子跟自己年轻时候相像的仅仅是长相,而非气质。刘仁波二十五岁的时候刚刚离开部队,从给领导当秘书干起,每天都把神经绷得紧紧的,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接收所有能接触到的新的知识,学着揣摩人心,学着运用各种阳谋阴谋。他过得充实。 然而在刘正扬身上,刘仁波看到的却是空虚。 “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没一点长进?”话出一口,刘仁波看到刘正扬脸上一片柔顺的木然,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是落到他心里去了,还是被左耳进右耳出了。 刘仁波又说:“你都二十五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成家立业了,将心比心,我真是不愿意再批评你,想给你留点面子。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儿?成天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 刘正扬轻声说:“爸,我跟董垣做的公司这两年业绩不错,净利润已经达到……” 刘仁波的手在面前一摆,就像挥开一只讨厌的苍蝇,打断儿子的话,“你那个公司就是个玩意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小垣在外头是怎么办事的,呵,打着常务副省长家公子的名义,谁敢不给你们几分面子?别怪爸爸说话不好听,你自己想想,要是你不是这个身份,你四六不懂的一小孩,做生意能这么顺利?” 刘正扬舔了舔嘴唇,轻声说:“罗驿说过,这种背景也是一种资源,既然我有这种资源,那放弃不用才是傻瓜。但是这种背景也仅仅是给我减少一点阻力,甚至有些时候它还会带来另一种障碍,这些都是我要去克服的。” 刘仁波说:“那你克服成功了吗?我说你没有。你要真克服了,云边又是怎么回事?嗯?别跟我说那是为了你们公司的生意,你的业务是外贸出口,跟什么饭店服装建筑有关系吗?要我说,你就是心血来潮!对不对?对不对?!” 刘正扬几次张开嘴却都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他迎着父亲的视线看了一眼,眼神里透着委屈。但这委屈的神色却让刘仁波觉得恼火,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露出这种娘们儿似的神情? “你小时候我要是多点时间教育你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唉。我也不求别的,你别给我惹事就行。你也没有从政的头脑,做生意就做生意,好歹小垣还能勒着你的马嚼头,我还能放心点儿。云边这事你别再折腾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添乱。”刘仁波越说越是灰心。 刘正扬清了清嗓子,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爸,我有我的打算。您听完再做评价好吗?其实我最近想把业务拓展一下,再成立个公司做房地产生意,我觉得现在人民生活越来越富裕了,特别是城市里边,买房的人越来越多了,那盖房子就得有地啊……” 刘仁波说:“说云边的事。” 刘正扬噎了一下,又在心里排列组合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才说:“我是这么想的,云边的建筑行业正在发展中,有利可图。云边的建筑行业里龚小柏现在是翘楚,他进入这行时间很短,却能发展得这么快,除了他用的那些混混的手段,不能不承认他是很有经商才能的。那我就想,要是能把龚小柏笼络过来,我的公司就不至于无人可用啊。爸,您也知道,人才难得。” 刘仁波冷笑一声:“笼络人才就说笼络人才,搞什么杜月笙收门徒的话头?” 刘正扬的视线落在桌面上一个细小的划痕上,低声说:“龚小柏不是一般人,想收服他就得用些非常手段,让他越摸不透越好。” 刘仁波又是一声冷笑:“你还真就说对了一句话,龚小柏不是一般人。我告诉你,赶紧把对他的那套心思收起来,别看你俩同岁,可你现在还真不是这种人的对手。你瞧瞧他是怎么收拾火柴跟柴狗子的,你再瞧瞧他是怎么搞定那些工商卫生局法院的人的。现在,连北京都有人来跟我打招呼了。你说说,一个云边的混混,他的能量有多大?你收服他?哼,再修炼几年。” 刘正扬不服气:“可是,再给我点时间……” 刘仁波恼火,大声说:“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现在是什么时期?六4的余波还没完!你以为离北京远就没事了?你以为撤了一批人抓了一批人就完了?我告诉你,没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弄这个买卖我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是挂在小垣的名下,可你要对付龚小柏,你怎么对付?跟柴狗子这种黑社会搞在一起?” 刘正扬纠正:“爸,中国没有黑社会,宪法说了的。” 刘仁波气得一拍桌子:“还敢顶嘴!你是想把我也给折腾下来是?刘正扬,我警告你,立刻!马上!给我收手!今年,不,明年,这两三年里,你都给我消停的待着!” 刘正扬急道:“爸!我……” 刘仁波怒道:“听话!” 刘正扬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梗着一块粗砺的石子,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只有沉默。 在刘家父子对话的时候,墨北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卫屿轩的床上看书,卫屿轩则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着。回头看一眼墨北,卫屿轩叮嘱:“还是坐起来看,当心变近视。” 墨北说:“今世进士尽是近视,来,对个下联。” 卫屿轩:“……你心情不错啊?” 墨北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坐起来,顺手捞过枕头抱在怀里,说:“老滕一出手,我小姨父的麻烦就解决了一半,我的心情当然好啦。” 卫屿轩也笑了笑,继续低头书写这个月杂志的刊首语。 墨北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和老滕总是这么两地分居,能行吗?” 卫屿轩随口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墨北说:“时间和距离是爱情的两大杀手,异地恋很容易分手的。” 卫屿轩停下笔想了想,说:“也不见得,你看很多恋人或是夫妻,他们能每天都在一起,可是感情反而因为生活的琐碎被消磨光了,最初两个人相爱时的那种浪漫都没有了。也许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还能一起讨论某首诗歌的意境,一起去看电影,一起手牵着手散步,可是时间久了,只有张口柴米油盐,闭口家长里短。” 墨北问:“所以你是相信要把爱情保鲜,就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卫屿轩说:“说实话,这不是我选择的,是自然而然进行到这里的。包括爱上他,也不是我的选择,如果我能选,我可能会离他远远的。可是有一天睁开眼睛,发现我已经爱上他了,没办法了。我在云边,他在北京,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你说我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我也说不好。我现在跟他离得这么远,那就只能去想不在一起的好处,如果我真跟他能每天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那我要赞美的就是朝夕相处的美好了。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墨北说:“突然觉得最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 卫屿轩被逗乐了:“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跟老头子似的。” 墨北叹气:“可不是么,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啊。” 卫屿轩揉了个纸团砸在他身上:“滚,你这么点年纪都喊老,我怎么办?” 墨北把纸团展开,“这跟年龄无关,是心境问题。” 卫屿轩说:“别胡扯了,快点说到底遇到什么问题了?” 墨北不出声,用皱巴巴的纸折帆船。 卫屿轩说:“为小柏的事?你刚才不都说了,已经解决一半了。只要刘正扬肯收手,剩下的事都好处理,柴狗子那些人不是小柏的对手。要我说小柏早就该让老滕帮忙了,他们在深圳的生意老滕也有份的,小柏有事他帮忙那是理所应当。” 墨北说:“我也这么想。” 卫屿轩说:“那你愁什么?” 墨北把帆船又拆开,折了颗心,说:“夏多。” 卫屿轩莫名其妙:“夏多怎么了?” 墨北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卫屿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我觉得、觉得……夏多好像喜欢我。” 卫屿轩更加莫名其妙:“他不是一直都喜欢你么?”看看墨北皱起来的小脸,卫屿轩恍然大悟,顿时也结巴了,“不不不会?” 墨北又叹了口气,把那颗心也拆了,将纸撕成细细的一条一条,“他现在还跟过去一样,找我的次数也不算频繁,每次见面也还是跟以前一样……拉手啊亲脸啊开玩笑什么的……可是,那种感觉不一样,你懂么?就是以前我知道他是觉得我小,我们对喜欢的小孩不是也喜欢抱抱亲亲的表示亲昵么?可是现在同样的动作做出来,唉,性质不同了。” 卫屿轩愣愣地听着,说:“之前夏多倒是跟我聊过,让我帮他确认他是不是喜欢男的。其实我差不多也是在他这个年纪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的,可是,说起来他就算喜欢上谁,不也该是比他年纪大一些或是跟他同龄的男生么?怎么会是你呢?” 墨北很苦恼:“我也这么想啊。那个乔赟其实也不错的,还喜欢他,怎么夏多就不能和他在一起呢?” 卫屿轩先是替夏多辩解了一句:“那也不能因为乔赟喜欢他,他就必须喜欢乔赟,爱情又不是交换来的。”随后又有些为难地问:“那你呢?你是不是……呃,我觉得问你这种问题简直太荒唐了。” 墨北苦着脸说:“我是。” 卫屿轩托着脑袋叹气:“你们这些孩子都怎么长得,这么小就什么都懂。” 墨北说:“你不也是从小孩过来的么。” 卫屿轩想了半天:“至少我十岁的时候可没为这种事发愁过。” 墨北:“唉。” 卫屿轩说:“那你现在烦恼的,到底是夏多喜欢你而你不喜欢他,还是夏多喜欢的你年纪太小了?” 墨北愣了一会儿,前者是把自己和夏多摆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忽略掉年龄等因素,单纯拷问内心情感;而后者则抽离出来用成年人的角度去审视一个小小少年的初恋。怔了半晌,墨北说:“也许是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去谈恋爱的人来看待,一直都把他当成个孩子。而且我也不清楚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一种出于习惯的错觉。” 卫屿轩说:“很多时候我们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楚,更何况是别人的。反正你们都还这么小,即使错了也有的是时间可以纠正。——只要你别动不动就说自己老了。” 墨北把纸条揉成团掷回去,卫屿轩接住,顺手扔进纸篓,微笑着说:“顺其自然,有些事再烦恼也是没用的。” 墨北抱着枕头躺下去:“也对,得一日逍遥且享受一日。” 卫屿轩摇头:“越说还越来劲了,老墨。” 墨北:“哎,老卫。” ☆、52NEW 和卫屿轩聊完,墨北对夏多的态度就自然了许多——当然以他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自然的。 反正夏多现在年纪还小,见过的人也少,会对熟悉的人产生爱情的错觉也是有可能的。夏多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以后也只有越来越优秀的,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吸引到很多弯男直女,其中也一定会有能与他相匹配的,到时候夏多自然就会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所以,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就让墨北再多享受一下他的亲昵与呵护。 ……不过,要是有个拉锁能把夏多的嘴给拉上就好了,这孩子一兴奋起来就聒噪得让人受不了啊!不就是跟他一起来看场电影嘛,至于这么高兴吗? 夏多可不知道墨北心里想什么,他就是开心,一起来看电影什么的,太像是正式约会啦!想想看,他带着自己的小男友在黑暗的影院里拉小手得是什么感觉!呃,虽然墨北还不是自己的小男友,虽然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拉小手也是平常事,可是,只要一点点想像力,那就完全是另一片新天地! “北北想吃什么?可乐?锅巴?瓜子?”夏多搬着指头数,离电影开场还有段时间,就算墨北想吃烧鸡他也有功夫去买。 墨北说:“买两瓶水就好。”他不习惯在影院里吃东西,包括爆米花都接受不了,更无法理解那些带着汉堡、鸭头之类的食物进电影院的人。 夏多点头:“好,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说完就跑了。 墨北站在大厅里,无聊地看着墙上贴的海报。今天要看的是周润发和张艾嘉主演的喜剧《吉星拱照》,也许是因为这片子老少咸宜,不少观众都是一家老小一齐来的。 一个和墨北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嘴里呜呜地叫着四处乱跑,他妈妈在后头追也追不上,气得直骂,小男孩充耳不闻,欢快地把自己当成一个火车头横冲直撞。 墨北不得不往墙边挪了挪,免得发生撞火车的悲剧。在那个孩子一头撞到某位大妈的屁股上之后,孩子妈终于把他给逮住了,一脸尴尬地向大妈道歉。大妈心宽体胖性格好,笑眯眯地捏了两把小男孩肉乎乎的小脸蛋,反倒跟孩子妈搭上话,说起了育儿经。 墨北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心想自己重生之后还没有一家人一起来看过电影呢,不如找个时间…… “墨小北?”随着一声大叫,万小酌跑了过来,身后是王盛和乔赟。到了跟前,万小酌先往周围撒么了一圈,问:“夏小多呢?” 墨北一挑眉:“我就不能是和别人来的么?” 王盛大咧咧地说:“夏多不是说要来找你看电影么,这小子太不够义气,死活不跟我们一块来。他人呢?” 墨北的目光在乔赟脸上一掠而过,说:“买水去了。” 正说着,夏多拎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见到三剑客微微一怔,“你们怎么也来了?” 万小酌说:“嘿,还真就只买两瓶水啊?怎么不买包瓜子啥的?” 夏多说:“北北说他看电影的时候不爱吃零食。” 乔赟轻笑一声,说:“你这实心眼儿的孩子,人家说你就信啊,小孩哪有不爱吃零嘴儿的,墨北是跟你客气。”看着王盛和万小酌说,“你们吃什么?我去买。夏多你呢?墨北?” 夏多淡淡地说:“北北才不会跟我客气呢,反正他说什么我照着做就行了。” 乔赟的脸色微微一僵,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万小酌就拽着他往外走,欢快地说:“我看见门口有卖烤地瓜的,走,买两个去!” 王盛一边摇头一边跟着走,嘴里抱怨着:“看电影吃烤地瓜?你这什么品味啊?” 夏多把两瓶水的瓶盖都拧开再拧回去,依旧拿在自己手里。他看了墨北一眼,突然解释道:“我跟乔小二谈过了,不过他说要等我三年,如果三年后还是不行,他才放弃。其实,我觉得他这是浪费时间。” 墨北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你误会啊。” 墨北为难地看着他,夏多吐了下舌头,调皮地说:“我知道你是想说我这也是在浪费时间。可我愿意,嗯,就因为将心比心,所以我也没法对乔赟怎么样啊。” 墨北说:“我该表扬你一下吗?” 夏多笑道:“有奖励吗?” 墨北警惕地说:“没有!” 夏多撒娇:“这个可以有的。” 墨北说:“这个真没有!”咦,这对话好像有点耳熟…… 三剑客的票就在墨北、夏多后一排,这让墨北有种后脑勺被红外线瞄准镜给对准了的感觉…… 看到周润发一脚把老鼠给踩成了纸片状时,夏多笑得前仰后合,感染得墨北也笑出了声。看到小不点想在十二点和小女友一吻定终身,却阴差阳错地总也不成功时,夏多悄悄握住了墨北的手。 墨北在夏多耳边说:“你要是敢半夜十二点来亲我,我就把小猫塞你裤子里,让它咬掉你小**。” 夏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没、没想这个呢。”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小声说:“那不在半夜十二点亲你就可以吗?” 墨北扭头,青春期的小男生都是被荷尔蒙搞得智商下降的吗?唉,瞄准后脑勺的现在不是红外线,是激光! 夏多的手是温热的,让墨北舍不得挣开。这孩子火气旺,不像墨北天气冷一些手脚就冰凉,他都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气血不足,将来不到四十岁就要秃顶……嗯,真是嫉妒夏多啊!墨北用力捏了一下夏多的手,恰好大银幕上的小情侣终于啵到了,夏多惊喜地转过头,在墨北脸上啾了一下。 墨北:“……”他不是想要这个啊!后排的乔赟已经忍不住要扣扳机了有木有!这种小男孩之间的争风吃醋根本就不好玩啊!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是喜欢宽肩蜂腰长腿有肌肉的成年男人,不是夏多这种未成年,也不是乔赟这种小白脸啊!就连楠哥现在那样子都还不够格,怎么也得是龚小柏那级别的……擦!就算是在心里,这种把小姨的男人拎出来做比较当标杆的行为,墨北也觉得会有负罪感的。好想给自己两嘴巴,胡思乱想什么啊! 都怪夏多! 夏多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喜剧看完,墨北反而不搭理自己了。不过这几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墨北阴晴不定的脾气,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受伤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被锻炼出了男人宽厚的胸怀和百折不挠的毅力!长此以往,自己一定能够成长为一个“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的好男人! 感谢北北! 字幕一出来,观众就纷纷站起来往外走,墨北不得不跟着站起来,不然坐在里面的人没法出来。一起身就不得不随着人群往外走,这让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距离太近的墨北有些不舒服。夏多从后面搂住墨北,用身体给他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墨北心想,单是夏多这份细心体贴,就足以打动人心了,他简直可以预见到夏多长大以后会有多么受欢迎。 电影院外面有不少卖零食的小贩,还有等着下一场电影开场的观众,人多得把墨北夏多和三剑客给冲散了。这倒正中了夏多下怀,他拉着墨北一边走一边说:“去我家玩,姑姑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你也不去看她了。” 墨北一想还真是好长时间没去看望夏老师了,有点不好意思,说:“等等,我买点水果给夏老师。” 夏多也不客气:“好啊,那买个菠萝。你身上钱够吗?” 墨北点头,两个人跑到水果摊去挑菠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口哨声,墨北回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