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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山河锥 四 ...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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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景和山间温泉建成的,在山脚下,后面是一座一千米左右的山,幸好已经是成熟的旅游景点了,有专门给汽车上山用的盘山路,只是晚上怕出危险,不让通过。    楚恕之踩着油门直接撞飞了拦路的安全护栏,不顾一切地把车往山上开去——往高处逃生似乎是他的本能,稍微冷静了片刻之后,楚恕之才想起来,当年不周山倒的时候,好像各族也是上了某一座仙山寻求庇护的。    记忆中只言片语的上古神话似乎在冥冥中指引着他。    郭长城透过车窗往下望去,山下的别墅小镇连一盏灯也没有亮,仿佛是一张张开的大嘴,要吞噬掉所有的东西,忽然他的视线模糊了一下——下雨了。    刷刷的雨声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经过敏了,郭长城听见了某种形容不出的怒吼声,戾气深重、寒冷彻骨,他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楚恕之只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把车开到了山顶上,山最顶上车是过不去的,是一段人工凿出来的小石路,后面还一段看起来万分惊险的小吊桥,虽然有护栏,但是雨天乍一看也挺危险,上面有一个钟乳石山洞,平时游客络绎不绝。    晚上山顶上已经没有人值班,楚恕之说:“带好你的电棒,后备箱里有水和吃的,能拿多少拿多少,车里还应该有赵处留下的备用打火机,快找出来带上,然后我们走!”    两人把外套脱下来蒙在头上,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顺着小石路冲上了钟乳石山洞,郭长城这才来得及喘口气,往下看了一眼,发现粗陋的护栏下就是千米山崖,想起方才百米跑一般穿过摇摇晃晃的小吊桥的速度,他险些双腿一软五体投地。    楚恕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也没信号,整个世界的联系似乎都被某种东西给隔绝了,他脱下**的衬衫,赤/裸着上身坐在一边,摆手拒绝了郭长城推过来的食物和水,脸色很不好看地往外张望了一眼:“似乎是出大事了。”    两人轮流守夜,郭长城后半夜爬起来,非要替换楚恕之,楚恕之可有可无,看了他不离手的小电棒一眼,默默地靠在山洞冰凉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郭长城强打精神,正襟危坐地守在洞口处,双手捏着他的小电棒。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天已经应该快要破晓了,可依然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这时,楚恕之脖子上哑然了良久的小哨子忽然不轻不重地响了几声,郭长城用力揉揉眼,打开手电筒,又滴了一点牛眼泪,往外望去——只见风雨飘摇中,有一个人影,似乎是个年轻女孩,正悬挂在小吊桥那摇摇欲坠的护栏上!    楚恕之在哨子第一声响的时候就醒了,往洞外扫了一眼:“唔,一个小女鬼。”    郭长城往前走了两步,用力地眯细了眼睛望去:“我知道那个姑娘,我见过她家里人拿的照片还有她的身份证,据说她是晚上下班了没回家。”    楚恕之:“给我个瓶子,你在这等着。”    他说完,捡起一个空的魂瓶,往外走去,可大概尸王天生带煞,看起来就比较凶残,还没等他走近对方,女孩就突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尖叫起来:“别过来!你别过来!”    护栏被她摇得在风雨中“咯吱”作响,她看起来很快就要掉下去了。    楚恕之只好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女孩死前看见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做鬼都做得这样一幅惊弓之鸟的模样。    楚恕之回头对郭长城打了个眼色,郭长城小心翼翼地顺着吊桥走过来,在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得要命的吊桥本就只能够单人通过,两个人虽然都不胖,但是楚恕之感觉吊桥依然在郭长城的脚步下不停地颤动摇晃。    郭长城艰难地从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到了桥外的楚恕之面前挤了过去,拿走了他手里的小瓶子,试探着接近半空中的女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可能温和地说:“姑娘,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你下来,到我这里来,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郭长城在风雨中柔声细语地和饱受惊吓的女孩交涉了半天,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湿透了,女孩终于放下了一点戒备,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往郭长城手里的瓶子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了一点。    就在这时,桥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咆哮,女孩顿时一声尖叫,抱紧了冷铁的护栏,郭长城汗毛都炸起来了,楚恕之远远地从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屈指做拉弓状,半空中浮现出一个雨水凝成的小弓,楚恕之手指间缓缓地捏出了一张驱邪引雷的黄纸符,将它卷成了箭矢的形状,架在弓弦上,瞄准。    他的箭在弦上,将发未发的时候,桥面突然不自然地震动了一下,楚恕之动作一顿,随即就看见郭长城一脸惊慌地望着他背后,一股来自黄泉下的、说不出的腐臭味顺着风传来。    尸王的冷汗终于落下来了。    且说地府中,鬼面突然自爆,沈巍当时的表情绝对是毫不掺假的震惊,随后他一抬手把赵云澜带进怀里,同时大喝一声:“趴下!”    赵云澜觉得心口剧烈得疼了一下,好像是被针用力扎的,一时手脚都麻木了。    而后一声巨响,忘川水爆起数百米,整个形成了一道高耸的墙,停顿了片刻,海啸一般当空砸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场反应快的都飞上了高悬的阎王殿,剩下的全被卷进了漆黑如墨的忘川水里,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响起。    而后不过片刻,整个黄泉路、奈何桥乃至阎王殿就一起分崩离析。    沈巍他们三个急速往外退去,只有赵云澜捂着胸口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祝红……”    沈巍一把把他往外推去:“放心她不会死,我给了她一根大神木树枝。”    三人一路撤到了鬼城以外,摸到了那棵龙城古董街沟通阴阳的大槐树,就听见“喵嗷”一声,一道黑影一头扑进了赵云澜的怀里。    赵云澜:“死胖子你怎么在这?”    大庆:“我满世界找你啊!你这没良心的流氓!我差点把地府翻个遍,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哪的瓦斯爆炸了吗?喵了个咪的,吓死猫了!”    赵云澜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巍一抬手,连人再猫全给抱了起来,往大槐树上扔去:“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快上去!”    最后两个字是冲着林静吼的,林静忙跟了上去。    沈巍断后,双手结成古老而复杂的封印,接连三道封印打了出去,追出来的黑影就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寸步难行地停在那里不动了,沈巍脱力一般地连退几步,重重地靠在了大槐树上,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冷汗把他的鬓角都浸湿了。    有人在上面叫他:“沈巍!”    沈巍这才艰难地转过身,爬了上去。    地下被阻住的黑影就像被泥沙拦住的湍急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看不见的封印,每一下都是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沈巍方才露出一个头,赵云澜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几乎是把他拎了上去。    沈巍虚脱地在他身上靠了片刻,好一会,才缓过来一口气,他睁开眼,只见大槐树下竟然挺热闹,除了大庆以外,特别调查处的汪徵、桑赞,一大群夜班人士都来了,包括传达室的夜班老吴和白班老李。    老李手里依然拿着一个大棒骨,大概是把这东西当成了武器。    连看守大槐树的老人也远远地走出了小铺子,跨在门槛上看着他们。    忽听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赵云澜的父亲直接开车闯进了步行街,把车停在狭窄的路边,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这个人不是他那个凡人亲爹,或许应该叫神农药钵。    神农药钵出现后的第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他问:“大封是彻底破了吗?”    105    105、镇魂灯 ...    赵云澜原本虚扶着沈巍的手陡然收紧。    沈巍在所有人或疑惑、或紧张或意味不明的目光下,终于点了点头。    “鬼王以自己做了媒介,泄露了混沌,我用了三道后土大封的旧印把它挡在了地下,”沈巍说,“另外别墅小镇被斩魂刀劈开了一道大缝,现在可能会泄露一点,但应该不会太严重。”    “女娲消散已经几千年,后土大封的旧印力量有限,你能挡它多长时间?”    沈巍:“多不过半天。”    众人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汪徵小声问:“后土大封到底是什么?”    桑赞轻轻地拉了她一把,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边上,示意她不要多说——他们的对话桑赞虽然只能听懂七八成,但他陪赵云澜追查过上古秘闻,前前后后地零星听到一些,此时已经猜出了五六分。    神农药钵紧紧地盯着沈巍,逼问他:“那上仙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沈巍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反握住赵云澜的手,声音平静地说:“按我当年承诺过的办。”    他这种平静又坦然的态度让神农药钵当场一愣,好一会,他的目光才落到了那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脸色变了几次,终于还是没表露什么,僵硬得移开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能替你做什么。”    沈巍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和鬼,不徐不疾地开口说:“当年昆仑君以四圣封四柱,大封松动的时候,四圣应劫而出,重现人间,现在已经全到了我手里,我需要重新加封承天起地的四柱,希望诸位能帮我压住阵脚。”    沈巍这么说着的时候,古董街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八卦盘,方方正正,四角并立少阴、太阳、少阳、太阴四象,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而后细细长长的山河锥率先从沈巍掌中跳出,抽高变长,依稀是大雪山中壁立千仞的模样,落在玄武位,山河锥中发出巨响,一个大日晷盘从中脱离而出,轰隆隆地旋转到白虎位,大神木削成的功德笔笔尖冲天,落入青龙位,最后是没有灯芯的镇魂灯,依然黯然无光,顺着沈巍的指引落在了朱雀位。    赵云澜:“哎等等,镇魂灯不是在阎王殿?”    沈巍:“方才我耽搁了一会,顺手把它顺过来了,阎王殿里的那个只是个障眼法。”    他说完,还似乎对自己顺手牵羊的行为有些羞愧似的,略微地低了下头:“非常时期,手段不入流,惭愧。”    赵云澜:“……”    沈巍拉起赵云澜的一只手,轻声说:“有点疼。”    说完,赵云澜只觉得自己手指尖被什么刺了一下,冒出一粒浑圆的血珠来,血珠随即不偏不倚地飞入了镇魂灯里,拉出极细的一条线。    随后沈巍从脖子上取下了他那个怎么也不肯摘下来的小吊坠,拔开瓶口,轻轻地倒出来一点,一簇非常细小的火花从他的手指尖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血丝凝成的细长的灯芯上,镇魂灯里悠悠地升起一段萤火一般的微弱光晕。    沈巍低下头,把赵云澜破了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等等,就这样?”赵云澜,“那什么阎王不是说要从我的心里抽一管血。”    “十指连心。”沈巍说,“镇魂灯芯已经丢了几千年了,地府是想求个保平安的法宝,让镇魂灯千秋万代地烧下去,我只有半天的时间重新封四柱,一线就足够了。”    沈巍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对众人开口说:“昆仑君以山圣之尊加封四柱,我虽然继承了三十六山川,可生来是污秽之身,到底没有办法和四圣建立任何联系,恳请诸位能帮我一把,不胜感激。”    他露出本来面貌,长发垂下,一点与生俱来的妖气与端方如玉的君子气奇异又矛盾地混合在了一起,是无法言说的风华无双。    没有人能拒绝他。    汪徵和桑赞对视一眼,并肩走到了山河锥下,大庆叼住颈子上的金铃,扭头往功德笔处走去,扛着大棒骨的老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还是在棒骨下挂了一条焦黄的炸鱼,默不作声地跟着大庆走了过去,林静则摸出一百零八颗串珠,在轮回晷下站定。    神农药钵刚要过去,赵云澜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哎,那谁。”    神农药钵顶着赵父的身体回过头来:“那谁?”    “……”赵云澜,“你别占便宜没够啊,还真以为自己是谁爹了么——借一步,我跟你说个事。”    神农药钵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跟着赵云澜走到了一边:“昆仑君请说。”    赵云澜背靠大槐树,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大槐树下似乎极为平静,一点也不像镇压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并且只有半天。他    的烟盒已经空了,抬手伸进赵父的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点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赵云澜才低声说:“其实是我有点事想求你。”    神农药钵低声说:“不敢。”    “真的,”赵云澜说,“我父母就我这一个儿子,我本该给他们养老送终,没想到来不及了,就算来不及,我也不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给我想个办法。”    神农药钵沉默了一会:“我……不是很懂昆仑君的意思。”    赵云澜:“别装糊涂,我看你挺懂的。”    神农药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答应与他同生共死,斩魂使才能毫无二话地履约吗?”    “放屁,”赵云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圈来,“一码是一码,你当爷是卖身的?”    神农药钵自知失言,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我明白了。”    赵云澜盯着他的眼睛,就听神农药钵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昆仑君不在世了,我会离开你父亲的身体,以‘赵云澜’的身份替你活下去,请山圣放心。”    “好好活,活得像‘赵云澜’一点,”赵云澜“大逆不道”地用力拍了拍他爸的肩膀,“该享受的好好享受,该办的事也都好好办,我谢谢你了。”    说完,他深吸了两口,把有些匆忙还没烧到底的烟头捻灭,与神农药钵错身而过。    药钵走向了轮回晷和林静那边,赵云澜一个人站在了镇魂灯下。    赵云澜轻轻地摸了摸镇魂灯,灯身上刻着凹凸不平的铭文,与镇魂令后面的如出一辙,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灯真的是和他骨肉相连的,跳动的灯火奇迹一般地与他的心跳相重合,就像那里站着两个人——几千年前的他,和几千年后的他,殊无二致。    赵云澜心里一时涌上了说不出的感慨,原来世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早已经轮换过一圈,他本人却像那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一样,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差别,真是够从一而终的。    沈巍转头望向守着阴阳分界的杂货铺老板,那老头带着一干来自光明路4号的夜班专员,围在了大阵的外面,皱纹横生的老人抬起头,虚虚地拢起拳头,像古人那样,对沈巍拱拱手:“我这老东西没别的用处,给上仙护法。”    沈巍点点头,随后他抬起手指,一笔一划地在空气中写下了古老的、来自诸天神魔的文字,它们本身就像是有力量,像水波一样在空中波动着,每一笔都似乎带起来自遥远时代的穹音,而后沈巍并指成掌,在那一整篇的文字上重重一拍,所有的笔画分崩离析,飞往四象角落的每一个位置,落到了每一个人的眉心里。    一瞬间,每个人都听到了那洪荒之初流传下来的咒文,无比的厚重,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从自己心里油然而生。    沈巍最后往南方看了一眼,正好与赵云澜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他忽然非常轻地笑了一下,就像须臾间花开的春天。    阎王殿里一片昏天黑地,祝红什么也看不见,正茫然地四处游荡,只有手中沈巍给的大神木树枝亮起微微的白光,在她周身撑起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严严实实地把她和外面可怖的鬼族和无所不吞的混沌隔绝,而那看起来娇嫩极了的小芽却仿佛愈加碧绿了。    忽然,祝红听见有人焦急地叫了她的名字,祝红扭过头去,只见蛇四叔正狼狈地靠在阎王殿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躲在一片巨大的鳞片下——那是伏羲鳞,蛇族圣物之一,祝红认得。    他似乎受伤不轻,连人形也保持不住,露出下身碧绿的蛇尾。    蛇四叔一见了她,先是震惊,随后简直是疾言厉色:“你在这干什么?刚才为什么不和令主离开?小命不想要了吗?!”    他瞟了一眼外面的情况,飞快地从石头缝里钻出来,长尾卷起祝红,一把把她拉进了石缝里,男人的嘴角还带着血迹,对着祝红,更是连脸都气白了:“全族的孩子没有一个像你这么缺心眼的,你这蠢丫头不知道危险吗?不知道跑吗?”    祝红:“我担心四叔……”    蛇四叔冷冷地打断她:“还轮不着你一个化形也化不利索的小鬼担心我。”    他说着,上上下下地把祝红检查了一遍,却发现她竟然完好无损,一点破皮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冷哼了一声:“运气倒好。”    祝红举起了大神木的树枝:“是斩魂使大人给我的。”    蛇四叔眯了眯眼:“大神木?这东西他怎么会随便拿来送人?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这两棵芽能活着,就让我有机会找个好地方栽下去。”    蛇四叔听了,心思急转,忽然重重地靠在了阎王殿的石壁上,眉头夹得死紧:“果然是大封将破,他在交代后事……眼下难道是大封已经破了?”    祝红一头雾水,又不敢打扰他的思绪,没开口问,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好一会,蛇四叔才低声对她说:“算你这小丫头傻人有傻福——快好好收着。”    祝红立刻点头答应,就在这时,她忽然“咦”了一声,把大神木的树枝举到了蛇四叔面前:“您快看。”    只见那并指粗的枝桠上不知什么时候,一块浅浅的碧绿色顶开了干枯粗粝的树枝,露出了一个娇嫩的头——原本只有两个嫩芽的树枝上长出了第三个芽!    祝红惊诧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沈巍说那棵树好几千年就只长出了这么两个芽。”    “‘沈巍’也是你叫的?”蛇四叔瞪了她一眼,而后顿了顿才说,“昆仑神木与天地同寿,是万物生命之始,当年女娲想借神木树枝镇在大不敬之地门口,她心怀杀意,结果种出了一棵未生已死的树……眼下树枝无缘无故地开始长芽,可能是有人的心意变了。”    他们两个在最危险的地方相对安全,而悬在吊桥上的郭长城和楚恕之却简直是命悬一线。    楚恕之当机立断,没管身后的动静,径直松了拉弓的手,飞旋而出的符咒招来一道惊雷,如同要把天空劈裂一样当空砸下,将郭长城那一边的鬼族劈了个对穿,然后他飞快地回头,重新变成青灰色的手臂在转身的瞬间就搅动起一大片雨帘,雨水凝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当空俯冲下来。    谁知他转过身去才发现,自己身后原来不是一只幽畜,而是那披着人皮的红眼怪物青年。    红眼的怪物是个高阶鬼族,吸收了从地缝中泄露出来的大不敬之地的混沌后,整个人……不,整只鬼仿佛经历了鸟枪换炮一般的咸鱼翻身,两个先天鬼王,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被仙筋束缚成了个半真不假的神,所有高阶鬼族全都狂热地瞄准了那个位置,想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代的鬼王。    原本会被楚恕之的骷髅纠缠得毫无办法的鬼族只抬起了一条胳膊,就抵住了那水凝成的大骷髅,手指一捏,骷髅重新散成了水珠,喷溅得到处都是。    随后,楚恕之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股大力击中,清瘦的身体直接从吊桥上飞了出去,下面就是上千米的山崖。    郭长城想也不想,那一刻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径直从安全护栏上翻了下来,自杀一样地从桥上跳下来,扑向楚恕之。原本抱在怀里的腰包掉在了桥面上,魂瓶散落了一地。    地下再次传来闷雷一般的隆隆声。    四圣被看不懂的上古铭文连在了一起,以沈巍为中心,逐渐畅通地流转起来,每个替他压阵的人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那一段被沈巍打进去的铭文与旁边四圣的联系,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跟着默念出了那些看不懂也听不懂的文字。    抱着大棒骨的老李仿佛被那种古老的铭文激荡,低头看了一眼旁边可笑、却又说不出肃穆的胖猫,听着猫铃铛轻轻抖动发出的声音,忽然低声开口说:“三百年前,有一个人骨头上生了不治之症,发作起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想来放在现在,就是骨癌。家里人自作主张,焚香请神……”    大庆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老李已经白发苍苍,颤抖地伸出手来,想再摸一把他摸过无数次的猫头,然而这一次,黑猫却躲开了。这个对骨头仿佛有种异样执念、在光明路4号一直默默无闻的老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嘴唇抖动了片刻:“后来神没有请到,请到了一只爱吃炸鱼干的黑猫。那个人已经病入膏肓,终日不能出门,每天穷极无聊,看见一点会喘气的活物,就激动不已,把这黑猫当成了天赐的小友,院门也不能出,就恨不得与黑猫相依为命。”    老李的眼眶有些湿,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可是他的眼睛已经浑浊了,掉不出一滴眼泪来:“可是后来那个人发现,黑猫原来不是普通的猫,是只神猫,能沟通阴阳、升天入地。有一天黑猫误闯酒窖,掉进了酒缸里喝醉了,说出了它脖子上的那颗金铃铛的秘密,它说那颗铃铛是旧主所赐,里面有它一半的元神,能生死肉骨,逆转轮回……那人死到临头,怕死怕得快要疯了。”    大庆冷冷地说:“于是从我那骗走了我的铃铛,托你的福,给我上了好一堂课,蠢猫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听说你最后寿终正寝,被埋在了山海关外,多活了那几十年,怎么样,滋味好受吗?”    老李轻轻地说:“如鲠在喉,如蛆附骨。”    大庆扭过头去:“那太遗憾了——你混进特别调查处干什么?还卧底一当就几十年,当年的举人老爷委委屈屈地替我们看大门做杂活——我的铃铛是最近才找回来的,当年你进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再给你图谋了?”    老李忽然屈膝跪下了——三百年后,他轮回转世,却始终带着那一世骨头缝里埋下的毒,守在光明路4号的门口,当一个不起眼的看门人,以期待每天下班的时候能给那只越发富态的黑猫喂上几根炸得酥脆的小黄鱼,他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下一辈子也是一样,可是功德笔高悬头顶,过去的每一条每一点,桩桩件件的……却终于还是全都在他心里如同爆发一般地沸腾了起来。    老李浑浊的眼泪终于落下,而沉寂的功德笔仿佛听见了什么,突然动了——它缓缓地转过半圈,露出红黑相间的笔尖。    而后四象一起响应——    木生火,镇魂灯倏地大亮。    火生金,轮回晷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上面的影子缓缓地自己移动起来。    金生水,山河锥上纹路流转如同活物。    大地在剧烈的震颤,后土大封的三道旧印终于破裂,封印下的千丈戾气将要席卷整个世界一般的破土而出,所有城镇乡村里通明的灯火全灭,活人世界里的光就像是脆弱的海市蜃楼,朔风一卷,旋即就没了踪影。    一个声音终于不慌不忙地念出封词:“以三生之石,封西方白山。”    未老已衰之石。    林静和神农药钵同时觉得心口一空,方才的铭文带着达摩正宗特有的佛家金印与神农氏后人的气息没入了轮回晷中,轮回晷正反飞快旋转三圈,消失在了半空中。    正西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仿佛是一根大钉子压入了地下千万里深的地方,将笼罩大地的黑气硬生生地推开了一条清晰明显的缝隙,汹涌的黑气被打散后,竟然奇迹般的消散了不少。    “以山河之精,封北方黑水。”    未冷已冻之水。    “以善恶之源,封东方碧顷。”    未生已死之身。    三圣一个一个地消失在四象八卦盘上,终于,只剩下了一个镇魂灯。    “以神祇之魂,封南方大火。”    整个四象八卦盘上突然风云突变,四柱全起,镇魂灯被移动到了最中间,赵云澜来不及反应,就觉得铭文倾泻而出,而自己和镇魂灯之间的联系断开了。    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他,赵云澜猛地回过头去,沈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在他回头的瞬间,就深深地吻住他的嘴唇。    那本是一个极尽温柔缠绵的吻,直到赵云澜觉得自己心里某种东西正飞快地往外流,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沈巍扣住他后脑的手掌如铁,怎么也挣脱不开。赵云澜的心口冰凉成一片,而与沈巍从相识到熟悉……乃至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全都浮光掠影般地从他眼前闪过,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手正在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它们。    沈巍的周身着起了火,直到长发与长袍一同被卷进大火中,他终于放开了已经晕过去的赵云澜,将他推开,送到半空中,落到了远远的、正震惊地望着这边的神农药钵怀里。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赵云澜一眼,随即终于整个人都没入了大火,再也看不见了。    原来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人,最后却是被自己亲手推开的。    原来他机关算近的要来的同生共死的承诺,最后却是被自己先毁了约。    “不死不灭不成神”,他果然是天生愚钝,行至末路、生死一瞬的时候,才忽然在那电光石火间明白了。    沈巍心里不知怎么的,反而骤然一松,忽然有种“自己能配得上他了”的感觉,然而……    可惜不能再见了。    106    106、镇魂灯(终) ...    地面上巨震,黄泉下更是翻江倒海。    蛇四叔牢牢地护住祝红,就像她还是个缠在他手腕上撒娇的幼蛇那样,坚硬如铁的鳞片在他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替她挡住四周落下的石子沙烁。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才平静了下来,浓重的、让人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黑气奇迹般地开始缓缓散去,幸存下来的人们狼狈地从边边角角的地方露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周遭。    祝红小声问:“四叔,怎么了?”    蛇四叔“嘘”了一声,放出自己的神识,谨慎地扫着附近的情况。    就在这时,祝红突然小声惊呼了一声,蛇四叔扭过头去,只见那不明原因地长出了第三个嫩芽的大神木树枝缓缓地从她手里飘了出去,祝红立刻要去追,蛇四叔一把拉住她:“等等,你要干什么?”    祝红有点着急:“沈巍救了我一命,我也答应过人家要找个地方好好栽下去的,大神木的树枝怎么能在我手里丢了?”    说完,她用力挣脱了蛇四叔的手,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跑了出去。祝红出生不过几百年,压根不知道天高地厚,对于“后土大封”,她是既没有听说过,也丝毫不知道害怕,就这么悍然无畏地冲了出去。    蛇四叔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勉强幻化出双腿,跟着她跑了过去。    神木树枝直接飞到了忘川上,水面上的黑气已经完全散开,露出了下面幽深冰冷的忘川水,大神木在空中悬浮了片刻,就那么直直地冲了下去。    祝红本能地有点畏惧忘川水,然而随后想起了她的承诺,顿了顿,到底一狠心,露出大蟒的原型,“噗通”一声,也潜了下去,蛇四叔紧跟而下。    在别人眼里,这两条蛇简直是不要命了,眼下虽然不明原因地安静了片刻,但是谁能知道大封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没准还在酝酿着新一轮的爆发呢,现在跳下去不是找死吗?    祝红和蛇四叔一路跟着大神木往下潜,蛇四叔的目光忽然闪了闪,他毕竟见多识广,这时心里已经多少有数——大神木下沉的方向,正是传说中功德古木的方向。    果然,不多时,他们就看见了枯槁高绝的功德古木,千万年毫无动静的功德古木突然伸出了干枯的枝桠,在忘川水中缓缓地上下起伏,轻轻地抖动,树枝惊起极其柔和的水波,仿佛在迎接什么。    大神木的树枝落在了功德古木的旁边,扎进了最深的泥土里。    而后,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生根发芽,长出枝叶,不过片刻,就已经亭亭如盖,与旁边的功德古木相映成辉。    接着它伸出柔软而细长的丝绦,温柔地缠住了枯死了千万年的功德古木,祝红忽然惊诧地捂住了嘴——那枯木上生出了小小的嫩芽来!    两棵巨树依然在不断地变粗、长高,直到千丈长,一直从狼藉一片的忘川水里冒出头来,绿荫布满整个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阎王殿,还在不断地繁盛着,远远望去,树冠的碧绦如怒,起伏氤氲,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蛇四叔身上的伤口在树下奇迹般地痊愈了,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功德古木之后——曾经的后土大封石已经不见了。    后土大封分崩离析,被黑雾与鬼声弥漫的大地上却突然着起了熊熊烈火,四柱复又归位,也许不久新的大封就快要落成,也许……    地面上的汪徵忽然喃喃地问:“那是……什么声音?”    “是山。”神农药钵侧耳听了片刻,“万山同哭的声音。”    汪徵睁大了眼睛:“山也会哭。”    神农药钵沉默了片刻:“会的,传说只有在盘古倒下的时候,万山同哭过,就连昆仑君身化镇魂灯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声音,大概他当时不算真正的形神俱灭。”    汪徵呆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无论是沈巍还是斩魂使,她都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然而等她发现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鬼是不能轻易哭出眼泪的,她心里明白,可就是怎么也止不住。    桑赞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这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说:“傻丫头,哭什么?”    汪徵一愣,低头一看,赵云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缓缓地站了起来。    汪徵对上了他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那人的确是朝夕相处的赵处,又仿佛……有了一点说不出的变化。    她心里狠狠地一揪——难道沈巍真的把他所有的记忆都抽走了?    可是神农药钵却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赵云澜片刻后,忽然退后三步,缓缓地跪下了,极尽恭敬行了大礼:“拜见山圣。”    赵云澜……昆仑君双手背在身后,随意地冲他摆了摆。    汪徵只觉得眼前一花,方才一身滚得起皱的风衣的男人身上豁然是一件长袖博带的青衫,就像千万年前,浮光掠影般地出现在洪荒往事里的那个人。    神农药钵轻声说:“祖师强行压制山圣元神,将您送入轮回时,曾与上仙斩魂使定下契约,令他生生世世与大封同生共死,如今人间大劫,后土大封破裂,斩魂使身殉大封,诸因果已经尘埃落定。”    燃烧的烈火变成了温暖的橙色,火光倒映在昆仑君的眼睛里,他沉默良久,才轻轻地说:“我知道。”    神农药钵继续说:“斩魂使以鬼王之身成圣,求仁得仁,临了消去了您的……”    “行了别说了。”昆仑君头也不回,英俊的脸上凝着说不出的沉郁之色,“我都知道。”    神农药钵应声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祖师辞世时,令我监管他与斩魂使的契约,如今小神可以功成身退了。”    昆仑君并不理会他,只是摊开双手,手中是女娲留下的鳞片,里面曾经承载过一个十一年的小轮回,昆仑君低低地自语:“神农,你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    这时,地下突然传来细细的动静,众人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地紧张了起来,却只见脚下的土地松动了,而后一棵大树的树冠骤然破土而出,枝繁叶茂,翠绿欲滴,叶子上仿佛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水,掉落在地上,地面上原本因为大封破碎而裂开的纹路渐渐地合在了一起。    什么是长久的?    为什么要有善恶与是非?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    昆仑君一直微微拢着的眉宇终于放开了一些,他伸出手,正好接到了一片树枝上掉落的叶子。    他忽然问:“是你把郭长城调入特别调查处的?”    神农药钵恭恭敬敬地说:“是,祖师在世的时候,令我寻找一个没有阴阳眼、但是能看穿真实,默默无闻、却带着天降大功德的人。”    “原来如此。”昆仑君叹息一般地轻声说,“我明白了,多谢你。”    女娲的蛇鳞刹那间在他手掌中化成了细碎的粉末。    大庆终于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昆仑君盘膝在镇魂灯下坐下,轻轻地摸了摸黑猫的头:“别急,镇魂灯还亮着。”    说完,他入定一样地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就像一尊亘古沉默至今的神像,身后是巨大的灯身上顶着的如豆的火光。    郭长城身上的小电棒没有一点反应——他已经顾不上恐惧和害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眼里只有掉下去的楚恕之。    他拼命地伸出手去,双手抓住了楚恕之的胳膊,死死地闭上眼,听着耳畔呼啸的山风咆哮而过。    就在这时,郭长城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停止了下落。    郭长城愕然地睁眼望去,只见他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散了楚恕之交给他的挎包,魂瓶都滚了出来,盖子撞在两边的安全护栏上碎了,里面被他收集在一起的魂魄一股脑地全涌了出来。    它们不成人形,只是如同在瓶子里一样,是一团团流光溢彩的光团,连同桥上的女孩,七八个人的魂魄彼此相连,竟然结成了一张大网,从吊桥上铺散下来,险险地将两个人网在了中间。    楚恕之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然而他知道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低低地道了声谢,楚恕之立刻拎起郭长城,在魂网上轻轻借力,往上一蹿,而后脚尖在吊桥护栏上一点,飞快地落在了吊桥的一头,他回手把郭长城抛到了身后的山洞口,甩手一连十二张纸符,劈头盖脸地向围堵他们的红眼鬼族打了过去,应声而落的九天雷电把吊桥变成了一个高压电网。    而战局背后,结成网的魂魄变成一串光斑,在郭长城身边绕了一圈。    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身上突然闪现出淡淡的橙色光晕,就像温暖的火光一样,绕在他周身的魂魄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他。    郭长城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他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镇……镇生者魂,安死者之心……”    一道光从远方传来,人间万里黑暗,那光芒先是极其微弱,而后烧起来的范围却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到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地方,铺满了整个大地。    占尽了上风、几乎要把楚恕之重新逼上吊桥的红眼鬼族骤然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连连退了好几步,在晃晃悠悠的吊桥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后扭曲萎缩,最后被那光芒活生生地烤化了。    楚恕之吃了一惊,又转过头去望向郭长城,那一刻,他有种错觉,仿佛郭长城整个人就成了一簇火焰,跳动的频率与整个大地上的火苗奇迹一般地重合在了一起。    尸王有些担心,大步走过去,试探地把手伸进了郭长城身上跳动的火苗里,却只觉得里面有一种奇异的温度,并不烫人。    郭长城看不见身上的火苗,依然呆呆的跟着心里的声音念出了下半句:“……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    他的声音仿佛和苍茫大地中的某种东西重合在了一起,引起无边无际的共鸣和回响,楚恕之似有所感,抬起头,只见他们找了一宿也没找全的、死于别墅小镇的魂魄一个接一个地从山下漂了上来,飘到了郭长城面前。    郭长城随身带着的本上详尽地记载着每一个家属描述的失踪者,和每一个小镇业主他们各自的姓名、年龄、体貌特征等。    魂魄们排着队,分别找到自己那一页,有的提起笔在旁边加上一句“给某某人带话”,有的看见了歪歪扭扭的孩儿体写的自己的名字,就仿佛放下了什么牵挂。    最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空中,化为无数光点,往天空的方向飞去。    天边响起春雷般的声音,被乌云遮蔽的天空露出了一点端倪,而后,只见正南的方向,两株巨大的树不知什么时候破土而出,超过了房子,超过了高层建筑……甚至超过了大山。    聚集在郭长城身边的魂魄都已经基本走光了,只剩下一个,落在地上,露出了快递员冯大伟的模样。    “哥,”他兴奋地叫楚恕之和郭长城,“谢谢你们,有下辈子,我相信了,等我再托生成人,我还当我爸妈的儿子,当我哥的兄弟,好好的过、好好的活,多干好事,把这辈子一起补上。”    冯大伟说着,魂体就越来越透明,直至也散成了碎光点,终于飘进了无尽的轮回。    郭长城身上的光亮到了顶点,而后倏地从他身上脱离而出,就像一团流星一样,向着远方飞去。    坐在镇魂灯下的大荒山圣突然睁开了眼,一团灿若朝阳的火团落在了镇魂灯里,原本如豆的火苗蹿起了百米高。    昆仑君站起来,贴在镇魂灯上的双手被火光映得橘红色,他背着别人、望向镇魂灯的时候终于闪过说不出的忐忑与期盼。    一个人影逐渐在火焰中成型,脱离火焰飞了出来,径直落在了昆仑君怀里,那人并不沉重,昆仑君却仿佛用了全力去接,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步,抱着怀里的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林静小声惊叫出来:“沈老师!”    昆仑君勉力维持的平静的表情终于裂开,抱着沈巍的手指关节攥得惨白。    沈巍仿佛突然被什么呛住,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头不自觉地往一边歪去,靠在了昆仑君的身上,轻微的呼吸扫着他的脖子。    沈巍眉心双肩各自有细碎的火苗轻轻一闪,旋即没入了他的身体里,看不见了。    “那是……魂火吗?”神农药钵愣愣地说,“大煞无魂之人,生出了真正的三魂七魄吗?鬼族也是有魂的?那么大封……大封为什么还存在。”    “大封不在了,你感觉不到吗?”昆仑君轻柔地在沈巍眉心吻了一下,“鬼王成圣,有了三魂七魄,神农终于偿了他的夙愿,在他死后数千年,建成了他念念不忘的真正的轮回。”    “可那是不可能的!”神农药钵难以置信地说,“人体三尸起源于大不敬之地,地下的千丈戾气呢?如果让它们化入人间,神魔大战的事不是又要重演……”    沈巍的一只手一直攥着,手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昆仑君轻轻地执起他的右手,仿佛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沈巍攥着的手缓缓地松开了,一道金色的安神符从他掌心中飞了出来,跳到昆仑君眼前。    昆仑君忽地笑了——这正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亲手画在对方手背上的。    安神符径直飞进了镇魂灯里,镇魂灯忽然缓缓地从地上升起,终于没入了南方大地。    新的四柱至此落成,却不再是为了镇压什么了。    “是你一直在用神农的话提醒我,也是你找回了镇魂灯真正的灯芯。”昆仑君小心地把沈巍抱了起来,“怎么现在不明白了呢?”    “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只要镇魂灯还一直烧下去,混沌虽然存在,就永远不会作乱。”    他话音落下,那高过大山的树冠突然化成了千万点细碎的水珠,散落到每一个角落,被大封破裂折腾得满目疮痍的大地恢复了本来面目,长出初春时节容易被人忽略的嫩绿来,地上的凡人们也不会记得发生过这样一场暗无天日的浩劫。    第一缕天光方才刺破乌云,原来是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最后,之前某个妹子提议让我区分一下文里涉及真正的中国神话的部分,和我胡编乱造的部分,以免误导大家。    其实基本都是我胡诌的【揍……    有谱的地方主要是:    1、关于三皇,三皇里伏羲和女娲肯定是有的,但是另一个是谁有很多说法,有说隧人的,有说神农的,这里就取了神农的说法。    2、炎帝后人是神农氏后代。    3、黄帝战蚩尤是有的,蚩尤死后被皇帝封为战神也是真的,除此以外妖族神马的是我鬼扯的。    4、女娲造人的传说是有的,“三尸”的说法也是有的,但是“三尸起源于泥土”是我扯的,两者之间不搭嘎。    5、共工怒触不周山的事是有的,之后女娲补天也是有的,老龟献出了四条腿的事是神话里的,但后来的四圣加封神马的是编的。    6、女娲是“后土”的这个说法是有的,但是我国的神话传说体系比较乱,具体最开始是哪传出来的,我不是很清楚,有后土是幽冥之神的说法,但是和轮回有什么关系是我诌的。    7、《山海经》里帝俊是个神秘人物,有前人考据说帝俊就是伏羲,后羿的弓是帝俊给的,伏羲八卦也是传说里的,这个大家都知道的撒。    8、还有神马,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引用典籍的地方我在当时章节的作者有话说里标注出来了,没有标注的地方基本就是我自己鬼扯的 = =    镇魂 番外一    午后的太阳斜斜地照进屋里,加湿器里喷出白茫茫的水雾,一件大衣丢在会客的沙发上,压出了褶子,主人也不管,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赵云澜带着防辐射眼镜,正忙着修改一份报告。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过了一会,赵云澜拿起内线电话,打到对面的刑侦科,口气不善地说:“林静,给我滚进来。”    三十秒钟之后,林静圆润地滚了进来:“嘿嘿,领导,您叫我?”    赵云澜劈头盖脸一顿训:“你自己数数有多少错别字?我都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能干点什么正事,写份报告能写成……你干什么呢?”    林静完全没心情挨训,正一边往他跟前凑,一边伸长着胳膊调整拍照角度:“来领导,说个茄——子——”    赵云澜面无表情:“……茄你妹。”    林静“喀嚓”一声,拍了一张两个人的合影,还兴致勃勃地转过来给赵云澜看,照片里因为位置和角度问题,林静贴着镜头的脸像一张大饼,而后面臭着脸的赵云澜就像个背后灵。    “拍出来了!”林静莫名欢乐,“我以为上古圣人是不能被凡人的仪器拍出来的,不过也是,就和沈老师一样,你现在其实是个在人间的化身?你是不是想变就能变回真身,哎,商量个事,真身能和我留个影吗?”    赵云澜:“……”    林静:“就一张。”    赵云澜:“滚出去。”    林静于是又圆溜溜地滚出了。    办公室消停了没有五分钟,又有人敲门进来了,祝红走进来:“赵处,我想撤回辞职申请。”    赵云澜用下巴尖点了点旁边的碎纸机:“已经处理了。”    “哦。”祝红顿了顿,没话找话地说,“那明天是十五,我得请假一天。”    “嗯,知道了。”赵云澜头也不抬。    过了一会,祝红还坐在那不动地方,赵云澜终于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我还是有点好奇。”祝红上身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问,“沈巍给我的那根大神木后来为什么长出了第三个芽?前两个是怎么长出来的?”    看赵云澜的表情,他像是不想回答,然而毕竟祝红是个姑娘,他对姑娘说话的时候多少会客气一点——特别是还是暗恋过他、并且被他无情发卡的。    “第一个芽是他和神农定下契约的时候,第二个芽是他遵守承诺的时候,第三个芽是他决定……”赵云澜的话音停了一下,脸色显而易见地阴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勉强耐着性子说,“大不敬之地不能建立轮回,就是因为鬼族无魂,而大神木长满三个芽就象征了鬼王生出三魂,鬼王魂把轮回沟通到了大不敬之地,从此也就没有了鬼族的概念,你懂了?”    祝红想了想:“好像……大概有点懂了,但鬼族都去哪了?”    赵云澜挑挑眉:“没了,但也无处不在。”    祝红:“就像永远烧着的镇魂灯一样无处不在?”    赵云澜:“嗯。”    祝红又问:“那你呢?你还会回昆仑吗?镇魂令还存在吗?”    她的语气难得地有一点迟疑,仿佛才刚想起来面前坐着的人究竟是谁。    “不回。”赵云澜一边说,一边用U盘拷贝了一份文件,扔给祝红,“替我打成红头的,然后盖公章——昆仑山又不具备开荒植树的条件,我回去也开不了农家乐,干嘛去?每天接受一帮傻逼朝拜怎么那么有意思呢?我才不去。”    祝红接住U盘:“我还是觉得有点梦幻。”    赵云澜:“嗯?”    祝红:“我暗恋过昆仑君啊我擦,老娘怎么那么牛掰呢?”    赵云澜:“……”    “哦对了,”祝红从兜里翻出一个卡包,在里面厚厚的一沓银行卡打折卡里找到了一张酒店打折金卡,扔在赵云澜办公桌上,“我听说你有家不能回,这个给你,六折,省得你工资都便宜酒店交住宿费了,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赵云澜:“……”    然后赵云澜默默地收下了打折卡,毫不客气地对戳了他伤心事的祝红说:“滚出去。”    祝红也滚了,过了一会,楚恕之拿着祝红打出来的文件进来,然后在送文件之外又做了很多余的事——比如他坐在了赵云澜对面。    赵云澜把鼠标一摔:“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楚恕之:“我就问一句话。”    赵云澜:“没爱过!以及小郭确实是镇魂灯的灯芯化身,行了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楚恕之:“所以他有天降的大功德,就和女娲一样?”    赵云澜表情凶残地在电脑上扫着雷:“百世如一日地做同一种人,做同一种事,维持镇魂灯一直在烧,难道比造人的功德小?你这中二病不明白就少说两句,别给我丢人现眼。”    楚恕之皱皱眉:“太违和了,所以他代表了你特别缺的那一部分的心眼吗?”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说:“我再说一遍,哥唔恩,滚。”    楚恕之看了看他,挑挑眉,展开嘲讽攻击:“啧,回不去家住酒店、欲求不满的老男人,火气真大。”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目光危险地盯着楚恕之,楚恕之耸耸肩,哼着小调溜达出去了。    赵云澜屏幕上的扫雷炸了个满脸花,他不爽地收回目光:“妈的。”    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无所事事地扫了半天的雷,直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才又一次被推开了,大庆露出个黑黢黢的猫头:“哎,有人找。”    赵云澜诧异地抬起头来,防辐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点:“我没接到预约……”    大庆也不理他,原地转了个圈,用屁股顶开了办公室的门,对身后的人说:“进来沈老师。”    赵云澜看清了门后的人,脸色以光速沉了下来,然后他漠然垂下眼,平平板板地说:“先生报案请找当地派出所,我们不直接受理。”    沈巍大概是刚从学校回来,手里还带着一打教案,无奈地笑了一下:“云澜……”    “你是谁呀,别叫那么亲热,我不认识你。”赵云澜截口打断他,“对不起啊先生,我前两天刚撞过头,不知道怎么的失忆了,脑子也不大清楚,近期不适合接客。麻烦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严格来说,这是那次事件之后赵云澜的第一个工作日,沈巍整整昏迷了一个多礼拜,赵云澜就默默地守了他一个多礼拜——不过后来沈巍醒了,并且确定他没什么事了之后,赵云澜就二话不说,翻脸不认人,转身把沈巍丢下,自己离家出走,出去住了。    沈巍刚想说什么,赵云澜桌上的一个提示下班时间的闹铃响了,这男人以让人看不清的手速关电脑收拾东西下班,拎起大衣和包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哎,先生你让一下哈,我们要下班了。”    沈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对不起。”    “哟,”赵云澜眨眨眼,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地说,“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什么呀?想好了再说啊友情提示,我这辈子最讨厌背信弃义的人。”    沈巍顿时被他堵得没了言语。    黑猫大庆事不关己地舔舔爪子:“哎哟,虐恋情深。”    赵云澜抽了抽自己的手,抽不动,他皱着眉说:“你还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这下班还在酒店约了人呢。”    沈巍的手紧了紧,可他毕竟不是油嘴滑舌的人,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还是一句“对不起”。    赵云澜嗤笑一声,一边试图甩开他,一边敷衍地说:“没关系,行了?你是不是还要‘敬个礼’和‘握握手’的环节?”    “哎哟,急着和人开房啊,”黑猫贱兮兮地拖着长音说,沈巍低头看了它一眼,就听它不慌不忙地喵出了下一句,“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    赵云澜:“……”    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这时,对面刑侦科的一群人也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了,林静率先走出来,一见着情景,先愣了一下:“哟,沈老师好,来堵人啊,堵得真寸!”    楚恕之跟在他后面鼓掌:“真寸!有技术含量!”    祝红一边翻着手机里的小说,一边头也不抬地报出了一个酒店名和房间号:“我觉得夜袭也是个好主意,精神上的分歧可以用**上的和谐来解决。”    这姑娘似乎已经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就三观尽碎,然后通过某种渠道,意外地修炼出了“爱他就看他被人压”的诡异精神境界。    郭长城最后出来,锁好门,有礼貌地说:“沈老师好。”    然后他虽然不明情况,却居然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赵处别生气了,前一阵子沈老师受伤的时候不是还担心得要命吗?一直守在床边,都没顾得上休息呢。”    前面的前辈们一同回过头来,在郭长城完全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集体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少年,正中红心,干得好!    郭长城满脸迷茫,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意中把领导黑了个底掉,即将面临整整一年的小鞋生涯。    赵云澜:“……”    这一群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转眼众人鸟兽散了,唯有大庆胆大包天地坐地围观,企图观察后续发展,谁知这时,一直晚下班的老李拿着一个饭盒,小鱼干的味道老远飘满了整个楼道,正往这边走过来,大庆“卧槽”一声,围着沈巍的脚团团转了两圈:“大人,跪求收留!”    沈巍从兜里摸出赵云澜公寓的钥匙,挂在了猫脖子上,大庆就像一支离弦的火箭,膀大腰圆地从楼道的窗户里蹿出去跑了。    老李当然看见了,无奈地冲两人点了下头,弯下腰把饭盒放在了刑侦科的门口,对赵云澜说:“明天让大庆热热再吃。”    赵云澜面对自己不在时、欺负过自己的猫的人,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只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老李叹了口气:“就是该不脆了。”    然后他有些落寞地走了。    终于,余晖布满的楼道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巍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赵云澜扭过头去,忽然对外面的天气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沈巍低下头,缓缓地放开了他的手:“昆仑,你……你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其实赵云澜没想怎么样,他就是因为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心意又难平,才只好闹脾气的,于是不阴不阳地说:“你在说什么呢先生?我真的是莫名奇妙的就‘失、忆’了呀,至今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别欺负我人傻就糊弄我,做人要厚道嘛。”    沈巍嘴唇有些发白,赵云澜硬下心肠不看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可还没来得及迈腿,忽然身后一声响,他猛一回头,沈巍竟然给他跪下了。    赵云澜:“……”    “你这干什么?”赵云澜弯下腰拉他,“有病啊你?起来!”    沈巍一声不吭。    赵云澜:“起来!”    沈巍依然一声不吭。    赵云澜拿他没办法,只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他伸手戳戳沈巍:“哎,一会太阳下山了,夜班组就快要出来了,你不嫌丢人啊斩魂使大人?”    沈巍低低地说:“你不是说不记得我了么?”    “……”赵云澜没好气地说,“是啊您哪位啊?”    沈巍抓紧了他的手。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如果不是神农算计着,在你决定剥夺我记忆的时候,放出了真正的昆仑君,我会怎么样?和所有人一样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过一个你?和你有关的东西说不定也会消失,到时候我是不是只会奇怪地想,我的厨房是被谁改造的,对?”    沈巍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赵云澜凉凉地问:“其实我就想问问,你那心是有多狠啊?”    沈巍试探着伸出手,见赵云澜没躲开,终于一点一点地凑过去抱住他,他似乎有千万条理由,却一个也说不出口,甚至连提也不想提,只是第三次在赵云澜耳边说:“对不起,我错了。”    好像无论他有多痛苦,都可以秘而不宣地一笔带过,都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理所当然地认错。    赵云澜心里仅有的一点火气忽然灭得连灰烬都不剩了,心里隐隐有些发酸。    他就着这个姿势把沈巍带了起来,顺着余晖往外走去。    沈巍跟上他,满怀希冀地轻声问:“回家吗?”    赵云澜:“酒店。”    沈巍的脚步忽然停下了,目光骤然黯淡下去。    赵云澜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恶劣地说:“房费都交了让我多住一天能怎么样?”    沈巍眨眨眼,呆呆地看着他。    “再说我又没说你不能一起过来。”    镇魂 番外二    南方某市出了一起养小鬼的事件,影响比较大,楚恕之带着郭长城一起过去,足足在那边呆了将近一个月,才算把事情完美解决,回到光明路4号。    郭长城依然没什么本事,有时候众人觉得郭长城和他们办公室的新成员小米简直像得不能再像了。    哦,忘了说,小米是一条一岁多的萨摩耶犬,有着极大的肚量和极低的智商,走失后被人送到了光明路这一片的派出所,住了一个多月,没把主人等来,却彻底把派出所给吃穷了,最后几经辗转,被赵云澜弄回来养在了光明路4号,给看见老李就郁闷的大庆解闷。    小米整天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楚恕之临走之前,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教会了此犬“坐下”和“握手”两个动作,结果等他出差回来一看,发现唯二的两个技能,早已经被小米同志丢到了爪哇国,除了会瞪着它那双无知的大眼睛四处抱大腿之外,它又脑子空空什么也不会了。    从很多东西怎么也教不会这点看……郭长城和小米好像八百年前是一家。    然而架不住他有神器。    地府在混沌破裂的那场浩劫里几乎被一锅端了,之后的新秩序几乎是沈巍一手建立起来的,他虽然装得大尾巴狼一样不怎么露面,也不怎么搀和事,可劫后余生的新地府却不敢不把他当回事。三界避让的斩魂使比之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收集孤魂野鬼的残魂碎魄什么的自然不值得一提,都便宜了郭长城手里的小电棒。    这只遇到危险就哆哆嗦嗦的秃毛鸡无时无刻不在化恐惧为力量,想起来也挺神奇的。    楚恕之回到办公室以后,就开始面色凝重地看股评研究k线,当甩手大爷了,郭长城则耐心地贴发票填报销单,本想出门找赵云澜签字,谁知道对面办公室的门紧锁着——赵云澜又不在。    郭长城抓了抓头发,一脸无辜地回来问:“赵处不在呀?”    祝红头也不抬地说:“官方说法是,今天咱们新办公室那边交房了,他过去验收,顺便自己也要搬家——可恶,怎么老卡,我真诚地希望搬家以后网速能快点。”    大庆正在欺负小米,可怜一条大狗被小猫追得满屋乱窜,闻言刹住脚步,黑猫抬头问:“那非官方的说法呢?”    祝红用一种奇异的、憧憬又微酸的口气说:“被他男人干得下不了床呗。”    郭长城被这话吓得一哆嗦,屁股不负众望地坐歪了,转椅滑走了,他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祝红嫌弃地看了大惊小怪的郭长城一眼:“啧!领导是个死基佬,有什么好惊讶的——哎你们网速慢吗,今天太让人暴躁了。”    楚恕之:“挺慢的。”    正占着带宽打网游的林静没言声,默默地装小透明,不过没能透明很久,很快被发现,然后被祝红动手揍了。    作为惩罚,林静的电脑被拔了网线,他只好无所事事地玩离线小游戏,植物大战僵尸。    ……于是后来又被楚恕之动手揍了。    林静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嘤嘤嘤:“这日子没法过了。”    楚恕之发话:“我看你是闲得蛋疼,小郭,那报告你别写了,有人没事干,你让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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