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国土增加是大事, 必须要净身焚香祭祖祭天，虽陆延晟不是皇族中人, 但此次盛事他居首功, 是以, 天还一片乌黑时, 陆延晟就已经跨马进宫, 沐浴焚香，天色将明时, 陆延晟已经盛装静等在殿外。 皇上亦在里面准备，陆延晟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天际刚泛水青, 很快晨光就会破晓, 皇上便会出来，可是…… 陆延晟微微侧身, 余光看去, 大公主二公主皆以出嫁, 且此次祭祖公主不会陪同，所以全是皇子在列, 以四皇子为首的，六，七，九, 十二，十三, 甚至刚满五岁的十九皇子都已经过来静等。 可是行三的太子殿下为何还没到？ 如果皇上出来了，太子还未到的话，那可真的是…… 陆延晟刚想到此，身后忽然传来足音，心中一喜，可算来了，谁知还没回头，前方亦传来厚重大门缓缓推开的声音。 皇上也出来了…… 陆延晟忙收息敛身，恭敬站好。 此时第一抹晨光刚刚穿透天际，皇上一身明黄龙袍站在门前，金龙覆身，龙冠流苏熠熠，他看了早已站好等待的陆延晟和其他皇子，亦看到了快步刚赶到的太子，太子明红蟒袍脚踩朝靴，大约因慌忙赶路，脸色微红。 太子直接下跪请罪。 “昨夜户部突然临事，儿臣睡得晚，今儿贪睡起晚了，请父皇责罚。” 听到太子这样说，陆延晟忍不住皱眉去看他，来晚了就是来晚了，为何要告知原因，是在告诉皇上他很累吗？看着他虽下跪请罪，但脸上并无半分惶恐之意时，陆延晟眯了眯眼。 皇上定定看着下方的太子，双眸很是平静，几息之后，展演一笑，满目和熙。 “无妨，你也是为国事。” 说罢，抬脚下阶梯。 “延晟。” 陆延晟出列，恭敬垂首。 “臣在。” 皇上：“这些老家伙朕也看泛了，今日换你扶朕一日如何？” “臣的荣幸。” 依言上前，双手搀扶皇上，背脊微弯，视线低垂，恭谨十足。 “走。” 皇上领头向前，太子等人跟在身后。后方的太子看着陆延晟，行为脸色挑不出一点错，若非一身华服，还只当他是近侍呢。瘪了瘪嘴，延晟哪里都好，就是太守礼了些，私下也不见他半分放松。 何必呢，父皇那般疼他，就该放松些才显亲密阿。 ………… 金鸾殿上，文武大臣早已站好，静等，当内殿太监唱声响起时，纷纷下跪恭敬圣驾。 “参见皇上。” 陆延晟扶着皇上一步一步向最高的宝座而去，大臣们看着陆延晟也不意外，还纷纷猜测，今日陆延晟会获得怎样的封赏。他现在已是一品大将军，可此次收复蛮夷，还是本朝第一次，会封侯封爵亦或直接异姓王爷？ 以皇上对陆将军的疼爱来看，一切皆有可能。 纵然是家境好，但人也确实年轻有为，还不到三十就已经一身战功站到了所有人的前面，他与太子又交好，陆家有子陆延晟，陆家几代的富贵都有了。 陆将军还没成亲呐，先前对外的借口是白事，现在孝期早过了，北疆也安稳了，皇上应该为他寻一门亲事了？想到这，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心思都开始活泛了起来。 对于其他人或多或少的目光，陆延晟全然没有在意，将皇上送上宝座后，下了阶梯站到了自己位置，看似恭敬，实则眼光已经撇向了文臣的方向，当看到亦望向这边的纪宁时，眯眼一顿。 银极花，白鹄图样时，挑了挑眉。 五官了，现在是韩林学士了？ 先确定了纪宁的官职，才缓缓抬头看向他的眼，几年过去，他的眉眼竟似没有半分的变化，还如当年一般，精致又周身谦和，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儿郎，似乎这几年的官场沉浮都没有为他添上一分杂质。 见陆延晟看过来，纪宁微微一笑，眸如远黛，斯文袅袅，瞳中星辰点点。 陆延晟一瞬间收回了眼神。 以他状元郎的身份入韩林，现在是韩林学士，这升迁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慢了，以他的能耐，不该如此，除非……故意藏拙。可最让陆延晟忌惮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神态他的气质。 从学院走入官场，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或市侩，或功利，或高高在上，或低小谨慎。 可这纪宁，竟一点变化都没有。 “蛮夷王子到~” 太监有些尖锐的嗓音打断了陆延晟的沉思，陆延晟回神，将纪宁暂时放在一旁，抬眼看向刚从外面进来的蛮夷王子，身穿蛮夷服侍，身上带着奇怪纹路的收拾，面覆三花，陆延晟冷眼看着。 那蛮夷王子本是抬头，父皇说了，即便降了，也要有自己的骨气，勇士永不低头！ 谁知头刚昂，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陆延晟，见他冷冷的睥着自己，身体自动一抖，满目胆寒，就是这个人，血洗了自己的族人，不降者全被他斩断了头颅高挂在城墙之上，那一日，自己王城城门上满是头颅，鲜血覆盖了整个城墙！ 抖着胆子，手里只发虚汗，哪里还顾得勇气二字，连自家礼仪都忘了，下跪，恭恭敬敬给行了大周的大礼。 “参见皇上。” 大周官话他本不熟，又因害怕到发颤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怪异，不少人头抿嘴偷笑了起来，皇上眸色亦含笑，抬手，“起身。” 投降是早就确定了的事情，这人也不忸怩，很快就将降书交了上去，又亲口讲了一遍每年的进奉，这是早已确定的事情，双方只是过个场面而已，也知这边会马上去祭天，蛮夷王子并不敢耽误，而是马上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尊贵吾皇，是否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尽量咬文嚼字，却只会让人觉得发笑。皇上也是如此，心情很好的看着他。 “说。” 蛮夷王子又行了一礼，才道：“陆将军神勇无比，我等很是佩服，又知陆将军手中有一本极为厉害的兵书，家父很是崇拜，是否可以瞻仰一番？”说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忐忑的，兵书肯定是奇宝，别人怎肯给呢？ 可是走之前，父皇死活要这本书，国都亡了，还换不来一本书？ 若非那本书，王痕将军也不会败的那样快！ 兵书？什么兵书？ 大臣纷纷侧耳。 原来陆延晟拿到这本书后，自己观摩一次后，就觉这是奇书，当时便想直接发出去的，可当时战事在即，若传到蛮夷人那边了呢？所以陆延晟按着没发，只让自己心腹看了一遍，同时拓了两本送到京城。 一本在皇上手里，一本在太子手里。 所以，其他人目前都还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 陆延晟看向皇上，皇上微微点头，陆延晟才将怀里的《三国演义》掏了出来，看着诸位大臣，朗声道：“此书名为《三国演义》，并非是兵书，而是话本。”话本？话本都成兵书了？看到诸位大臣脸上的诧异，陆延晟面色不改，等他们议论了几句后才又道：“此书虽是话本，但其中兵法布阵远超许多兵书。” “本将与王痕秋之的最后一战，亡渡之战，就是借用了里面的兵法。” 亡渡之战，是王痕秋之的亡命战，也是陆延晟的成名战，更是打开蛮夷疆土的首战，当这场大捷传入京城时，所有爱国之民都沸腾了，这场战役也被所有人津津乐道，陆将军不愧是将门之子，可谓是天纵奇才，那样险恶的地貌，也能强攻王痕秋之。 这场战役竟是借用了话本中的兵法？ 当《三国演义》出现在陆延晟的手中时，蛮夷王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的，死死的看着那本书，恨不得就这样抢过来才好！ 引起了众人的诧异后，陆延晟竟不说话了，垂首站着，不少人都看着他手里的书，就想马上看过一番才是，以武将由甚，拿下了这本书，日后是否也能像陆将军这般光宗耀祖？ 皇上：“这件事，朕允了。” 太子一脸不赞同的看向皇上，这样的圣书，怎可给蛮夷呢？！其他人也同皇上一般的想法，蛮夷是降了，谁知以后会不会反呢？到底是别国人，生了异心的！ 蛮夷王子眼睛大亮的看着皇上，正想谢恩，皇上却又道：“不过要稍晚些时日，此书初稿还有些潦草，还需修订一本才能发给天下众人，劳你等上几日。” 发，发给天下众人？ 这样的书，要发给天下人看？那自己求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蛮夷王子血色如潮水般褪去，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座微笑的皇上。 其他人也是一怔，怔然过后却是大喜，好书人人得而看之，既然人手一本，防不住的，直接给了他便是。 太子心中也是这般想，也对，这书定然要给武官们看的，便是心腹也可能防不住，还不如直接给了，人人都有一本的话，也不怕蛮夷那边闹什么幺蛾子了。又想到父皇刚才所说的此书要修订，心中已经在思考合适人选。 此事要交给谁办呢？ “老四。” 皇上忽然喊了四皇子，隐在人群中的四皇子也是一怔，清秀的脸上有些愕然，又很快回神，抬步上前，恭声道：“儿臣在。” 皇上：“书之一道你最在行，修订一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四皇子善书，又得了几位当世大儒的青睐，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同时，四皇子在朝中，其实是个隐形的皇子，只是挂了虚名而已，皇上也从来不派事给他，今日怎么想到他了？不仅别人想不到，连四皇子本人也没想到。 年轻的脸上满是惊愕，接下来便是满目欢喜，大大行了一礼。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因太激动，大礼都行出来了，看着他脸上的激动，皇上也跟着笑了。 陆延晟不由地看向太子，太子瞧着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只是唇角微抿，到底没了笑意。陆延晟心中叹了一声，总觉得这水越来越浑了。 “延晟。” 陆延晟回神，上前一步。 “臣在。” 皇上唤了陆延晟，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诸位大臣。 “延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也算养育过他一场，不似父子胜似父子，今他一朝长成，扬朕大周国威，更将北疆彻底安宁下来，荡平多年战乱，朕欲大赏，众卿可有异议？” 这事能有什么异议，早就猜到了的事实，所有大臣当即下跪，异口同声道：“皇上英明，臣等无议。” 皇上这才转回视线看向陆延晟，眸中泛着实实在在的笑意，看着下方站着的陆延晟，恍惚又看到了义兄，当年的义兄也如他一般，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用手中的一柄□□，守住的大周数十年的安宁。 如今延晟已长成，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 想起当年往日，心中又添了一分惆怅，双眸似有微红。沉默了数息才稳住了情绪，从龙座站起，定定看着陆延晟。 “陆延晟。” “臣在。” 陆延晟抬头，看着上方的皇上。 皇上面色严肃，声音郎朗。 “你可愿以你血躯，护朕大周百年安宁？” 陆延晟掀袍下跪，衣袍烈烈，声音响彻金銮大殿。 “臣愿。” “好！” 皇上面覆灿灿笑意，眸中渐润。 “从此刻起，你就是大周唯一的异姓亲王了，位同亲王，享亲王之尊。” 异姓，亲王？还享亲王之尊，这是，这是皇子们都要行晚辈礼么？皇上先前已说了大赏，众人也都有了心里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是这般大的封赏，连陆延晟也没想到，本以为就一个异姓王爷就到头了。 “皇上……” 张口想要说什么，皇上抬手直接打断了陆延晟的话，缓缓摇头，眸色满是不容更改 ，两人对望一番，陆延晟缓缓叩首。 “臣，叩谢皇上隆恩。” ………… 今日皇上会去天坛祭祖，这是所有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明明皇家仪仗还未出宫，路上已经堆满了看热闹的人，官兵一直艰难维持着队列，是不是能听见一声高喊，莫要再挤了！ 这样的盛事陆淼淼当然不会错过的，当然，她是不会去下面跟人挤的，陆秋笙还小呢，挤散了可怎么办？而且人这般多，很容易出现踩踏事件的。好在陆延晟早就包好了一处视野极好的茶楼，站在楼栏上便能看见皇家仪仗的必经之路。 至于天坛那边就别想了，常人进不去的，陆延晟倒是可以带陆淼淼进去，就算化了妆带了面纱，陆淼淼也不敢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人认出来可就出了大篓子了。 “娘，我们在这里等什么呀？” 周妈妈陪在一侧，陆秋笙站在阳台，他人矮，还没栏杆高呢，就抓着栏杆，直接透过木栏之间的间隙看下方，木栏缝隙并不大，就只能伸一只手出去，是以陆淼淼并不怕他会摔下去，况且周妈妈还在旁边看着呢。 “等皇上呀，一会皇上就出来了。” 陆淼淼端了一杯热茶，也走到了外面。 “皇上？” 陆秋笙眼睛一亮。 “是话本里，翻手云覆手雨可以上天的皇上吗？！” 陆淼淼：…… 抽了抽嘴角，蹲下来，定延看着自家儿子激动的双眼，严肃道：“陆秋笙，娘不是告诉过你，话本里都是假的么？还有，你又偷看话本了？！”陆秋笙直接反驳，“可是娘也说过，话本来源于生活呀！” 陆淼淼：…… 正要接着教训自己儿子，周妈妈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夫人小公子快看！” 陆秋笙闻言直接趴在栏杆上看，只留了一个屁屁给陆淼淼，陆淼淼默了默，也起身，看向朱红宫门，巨大威严的宫门缓缓打开，皇家明黄仪仗出现在众人眼前，数十名佩刀侍卫打头，两边明黄紧随。 侍卫过后，才能看到明黄富贵巨大的车马，那样的耀眼，一看便是皇上的玉车，凝神看去，车摆流苏间，隐隐可见一抹明黄龙袍端坐，身边有几名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骑马慢慢随行，应是诸位皇子才对。 这也是陆淼淼第一次看皇家威威仪仗，不由得凝神细看。 “舅舅！” 衣摆忽然被人攥住，陆秋笙激动的声音也传来。 “娘，那是不是舅舅？！” 陆淼淼随着他的小手看去，黑色骏马，玄色加身，紧跟着皇子后面的，不是陆延晟又是谁？揉了揉陆秋笙的脑袋，“秋笙最厉害了，娘都没发现舅舅也出来了呢。”陆秋笙骄傲挺胸，又好奇道：“娘，舅舅也是住在皇宫里的吗？” “怎么和皇上一起出来呀？” “那我可不可以去宫里看看呀？” “宫里面，是不是真的金为顶玉为阶呀？” “…………” 陆秋笙巴拉巴拉问了一大通，陆淼淼再度默了默，心里暗道回去后一定把所有话本都收起来，不能再让这个小祖宗看了，再看他的世界观都错了！正想着措辞怎么纠正自家儿子错误的认之，却忽然一顿，定定看着人群中的某人。 陆延晟之后，便是随行的文武大臣，浩浩荡荡几十人，都穿着孔雀蓝的官服，可在人群之中，陆淼淼一眼就看到了某个人，他还如当年的模样，一身清隽，面如皓月，岁月似乎对他格外优容，一丝痕迹都无，还如当年梧桐树下初见时的模样。 纪，纪宁……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还没好，脑壳还发昏，我爬去睡了，宝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