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鬼异(129)
倪瑞轩按照阴阳先生托梦,在刘少舟宅基地建起一座牲口棚,将后院所有牲口尽数牵进新饲养棚,司职牲畜老刘叔仍住刘家后院,只是白天要给牲口喂草料饮水时才会去新的场地,因为都是大牲畜无需人盯着。
倪瑞轩没有对任何人说是黑衣人托梦依此法能镇邪。
圩子内大部分刘姓人家关起门来小声嘀咕说:刘少舟还没死呐,就这么霸占了他家的宅基地,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刘家文、刘九两兄弟一旦回来能咽下这口气么。
另一个说:这哪是霸占呀,这是将刘少舟一家比作牲口尼。
妇人叹息说:“想不到倪瑞轩这人心道如此狠毒,连堂叔的宅基也敢占”。
刘家远房堂叔说:“呸!他姥姥个老腿,谁做他叔谁遭殃,迟早房产也让他给霸了去。”
刘姓家族这些关起门来的话不经意让刘小武听到了,传进倪瑞轩耳中,他气愤不已,但没有发作,他将所有怒火压于心底。
这年冬天没下一滴雨,没飘一片雪,冷风干燥凛冽,旋风起处尘土飞扬,风沙弥漫行人无法睁眼。
正如个别刘姓族人盼望那样,刘少舟父子仨人在一个干洌的后半夜回到小刘圩子。
在寒风能吹透棉袄渗进骨头缝的冬夜里,连狗也懒于出灶房草窝,也难怪炮楼顶端守更人缩进被窝呼呼大睡,以至于父子三人轻松越墙而入无一人觉察。
刘少舟回来不想让任何知道,刘家文、刘九并不知道母亲已死去多年。如果兄弟俩再迟些日子得到父亲被关在县大狱的讯息,不是即时花钱去赎,只怕刘少舟难逃今年冬天寒冷,冻死狱中。
刘少舟在狱中得知是刘九将刘家昌卖了几百块大洋时,羞愧不止痛哭流涕,仰天悲呼:“耻辱……耻辱。”他忽而觉愧对兄弟刘少堂,想起刘少堂对自家的诸多好处之余痛恨不孝子忤逆之举。他相信小刘圩子乃至临河镇提起自己这一脉,定然是鄙夷不屑或见了狗屎的厌恶神情,他心知从此再无脸在圩子和临河镇露面了。
父子仨人轻松逾墙而入,他们制造的异常响动在嗖嗖冷风吹动竹林的沙沙声中消弥。
月影西斜,地上枝影摇曳。圩子里除了刘少舟三父子尚有活物蠕动,猫头鹰立于枝桠间窥视村道墙角忍受不住饥饿,偷偷出窝觅食的鼠类。当见到月下三团黑影如屎壳郎爬行在村道时,猫头腾空而起,如一股气流从父子三人头顶掠过。
刘九听到异常响动,惊恐地抬头寻找,由于用力过猛头上的狗皮帽子被甩脱在地。
月色透明如浆,清晰可见刘九左眼吊着黑色眼罩,表情更显凶悍。这是刘少堂南京购枪返途经扬州郊外遭遇刘九、刘家文带人偷袭胡乱开枪,一粒子弹擦过他的左眼,灼热的弹头烧瞎了他的眼睛。那一声惨叫就是刘九发出的,如果不是这一枪伤了刘九眼睛,张小三必死在乱刀之下。
当他们立于原先自家宅基地时以为找错地方,仔细分辩地形,确认是自家宅基位置时当即愣在原地。
默立于月下的房子不是离家时的模样,围墙门楼遁迹,换之以沿一堵横墙顺坡搭建的牲口棚。这类牲口棚水乡岸边人家举目皆是,沿墙斜斜的棚顶在夏天成了晾晒咸鱼咸菜豆角干瓜片干最好去处。
刘少舟回忆了当年家院全貌,无论如何想不起何时搭起这溜牲口棚。
刘家文思母心切推开红柳藤条编织的栅栏门,他看到棚内牛驴骡马膘肥体壮,不下于二十头,初时的纳闷变成疑团让他悄悄退回来。
“这不是咱家。”刘家文对父亲和刘九小声说。
刘九听了他的话有些不信,再度推开栅栏门走进院内,这一次他仔仔细细看了全部,进一步断定原来的家已变成一座饲养牲畜之所,并无人居住。
“咱家成了牲口棚了,看情形是倪瑞轩占了咱家的地。”刘九说。
“咱娘呢?”刘家文问。
他这一问刘九内心一紧,月色下各人凛然变色。
“难道咱娘让狗日的害死了。”刘九颤声说道。
“先别急于下结论,咱们去二叔家问问清楚。”刘少舟说。
“爸。你一个人去,我和哥在这等你,如果咱娘是让狗日的谋害了,一把火烧了他家。”刘九恶狠狠的说。
刘少舟沿月下发白的村道往村西走去,身影落寞孤单,形同丧家老犬。
刘九走进院内将饲料草垛拆开沿牲口棚檐下堆放一溜。做完这些他俩盘腿坐于干草堆上耐心等着,似乎已经意识到母亲不在人世,但又不敢承认这一事实,所以两人沉默不语。
村西零星狗吠在冬夜刮人肌肤的嗖嗖冷风中显得暗哑沉闷。连狗也懒于出窝的夜里,俩兄弟坐在四处漏风的昔日自家院内,找不到一处可以暂避寒冷之所,生于斯长于斯的昔日家园成了牲畜圈养之地,内心伤感不已。
当父亲佝偻着苍老的身影蹒跚在月亮地往回走时,刘九没加思考点燃干燥了一冬的禾秸,禾秸沾火即燃,瞬间火苗呼呼爬上棚顶,照亮半个圩子。
刘少舟父子仨人仍沿来路从容不迫逾墙而出,身后大火将他们身影映在脚下随火苗飘忽摇晃。
这晚刘九与父亲和哥哥告别,他要去投奔朱秃子。他觉得在扬州跟着杨明亮一起干不会做出什么大事,他相信自己曾帮助过朱秃子,应该能够得到重用。这晚无论大哥和父亲怎么劝说,他还是毅然决然选择去洋河镇,第二天搭上了一条去洋河镇的船。
这场大火映红了整过圩子,却没惊醒任何人,等到村人被狗咬声惊醒起床来救时,牛、驴尽数烧死,仅一匹骡子咬断缰绳幸免于难。
第二天人们看到灰烬中牛、驴尸体横七竖八不忍目睹,寒气从每个人脚底往上冒。
倪瑞轩心想,此处果然鬼异,连牲口也难镇住妖邪,随其去吧,再不要招惹。
刘家年长的二叔并没将刘少舟深夜回圩子的事告诉倪瑞轩,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焦头烂额、愁眉不展、困兽犹斗的神情,心里不由乐开了花。同时悄悄在圩子里幼童中散布倪瑞轩得罪地下神灵遭此惩罚,说人算不如天算,做太多大逆不道的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天灾降临。
有些家长听到了当即予以制止,并对自家孩子说倪瑞轩不是大逆不道之人,是有情有义的后生。
大多数村民还没忘记饥荒年接济度荒之举。
第二年立春,田里麦子刚开始分蘖,倪瑞轩放出话来要出让刘家土地,夏收结束土地所有权归新买主。
入秋时变卖土地时,倪瑞轩没让一顷土地落入刘姓族人手中,包括刘少堂没出五服的堂哥,手捧大洋近乎哀求也没得到一顷。上好的水田和旱田按照当时地价行情折半估算,这种大便宜刘姓人近乎红了眼,可是倪瑞轩一顷也没给,到是王豆豆用菊妹给的大洋加上自家的积蓄购得近百亩上好的水田,王豆豆的地主生活是从拥有这近百亩水田开始的。
三十二
刘家昌在洋河镇雇佣的驴车用了五天时间回到桃叶县。
原本想沿河堤岸行走,看是否会碰上朱秃子的船只,心里默算路程比官道更为周折许多,便直接走大路。按他的想法是白天黑夜不停歇,车钱加倍,但车夫爱惜骡子,没让拼命赶路,拖拖拉拉竟用了好多天。
回到桃叶县刘家昌没急着往家赶,而是去找到肖劲松大哥,并将洋河镇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肖劲松听完述说眉头紧皱感到事态严重,算了一下时间或许朱秃子还没到。他当过敢死队排长,经历过战场生与死血与火的搓磨,知道时间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没经思索带着上次刘家昌见过的小董、小孙,随刘家昌去小刘圩子,他要组织一场歼灭土匪朱秃子的伏击战。
家昌与枣花走了一年多突然回来,并带回淼水还活着的消息,令全家上下欢喜不已之余个个哭如泪人一般。尤其是女眷们听枣花讲述与淼水面对面细节让每个人睁大眼睛,紧张得透不出气来。菊妹更为迫切,拉住枣花不让走,一会问淼水瘦了还是胖了,问淼水穿什么衣服,有没有哭。枣花实事求是之余又尽量把淼水的情况说得很好。她与家昌寻访倪淼水就是为姐姐健康着想,如今知道淼水尚在人世,的确让全家人喜不自胜,脸上蒙了一层笑意。芦花、桃桃两个丫头更是欢喜不已。小姐被抢与她们做下人的有直接责任,无可厚非。主人一家没打骂,没责怪足够她们感恩戴德、一世报恩。如今听到淼水活着,也卸下压在她们心头一块石头。
枣花怀着孩子寻访外甥女,这一举动让菊妹从见到她那一刻起便泪水涟涟一刻不停地流着。此时,她手抚枣花肚皮一会笑一会又流泪,不时亲热地拉着枣花双手叹息,枣花有喜,刘家有后了。
尚在摇篮里的倪天啸虽不能行步但也不安份了想要爬出来,嘴里咿呀学语。菊妹看着儿子想着女儿,心里疼痛不己,看着弟媳为寻找女儿一年多不归家,一定吃了不少苦,心疼地将枣花揽入怀。,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