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玫瑰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高二那年, 祝星萤选了文科, 待在原班。 盛笑也选的文科,和她在同一个班,唐茂林则选的理科,刚开学时就和她们分了班。 上完厕所,拉着盛笑坐到座位上,听着班主任翠花在早自习上宣布校庆的事宜。 盛笑凑过来问她, “校庆还剩几天了,你准备跳什么?” 她小声地回答:“剑舞。” “你不跳最擅长的芭蕾?” “有人跳了, 再跳没意思。” “谁啊?” 她扣上书, 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邱菱。” 这几天呼吸有点儿不顺畅,祝星萤觉得应该是普通的小感冒, 去药房拿了点药,吃了两天却没见好转。 姜眠问起时,她抽了抽鼻翼, 声音软软的说话, “可能是感冒了。” “怎么不注意点。”他弯下腰, 替她将面包服的拉链一路拉到下巴, 柔软的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 看起来很温柔。 她站在姜眠面前,也伸手替他拉起敞着的外套拉链, 整个人乖的不行。 他走在前头拉着她的手, 走路时两枚平安扣时不时轻碰在一起。 祝星萤在最青涩的年纪里遇见他,不明白所谓细水长流, 只珍惜眼前的时光,以为所有的霉运都停留在十六岁。 以前外婆给她算过命,说她是富贵的命格,一生顺遂、无灾无难。 校庆当天在大礼堂举办,德育高中是有名的重高,有媒体专门负责摄影。 祝星萤画好了妆换上舞服,在外面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外套,早早地在候场区坐好等待。 过了二十几分钟,校长的长篇大论后,校庆正式开始。 邱菱穿得洁白仙气的tutu裙,身体柔软的像一片云,跳着经典的独舞,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一支舞毕,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和邱菱的节目排的很近,主持人报备完节目,祝星萤拨下外套,赤脚走了上去。 上台前祝星萤的视线和她在空气中轻轻碰撞,邱菱眼里除了骄傲,还有淡淡的不屑。 她站在舞台中央,有光打下来。 身着红舞服,袒露出的皮肤白白净净,一双赤脚踩在大鼓上,配上气势如虹的鼓声,将长短剑舞得动人心魄。 似乎将战舞和剑舞结合了起来,配上慷慨激昂的音乐,让人的视线忍不住追随她。 台下有男生窃窃私语起来。 姜眠坐在礼堂的观众席里,坐姿很随意,忽然听见前面两个男生的闲聊。 “诶你说,祝星萤身材好还是邱菱身材好?” “祝星萤,你看那腰细的,还有那胸,啧啧啧。” “你又知道了,别说的你跟见过似的。” “我当然见过,在梦里。” 他冷下神情,猛地抬起脚踹了过去,两个男生后脑吃痛,骂骂咧咧地回头,然后神色瞬间僵住。 姜眠冷眼睨着他们,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狠戾。 “有种再说一遍。” 一旁的宋默连忙劝道,“算了姜眠,快看节目。” 他没回话,从观众席里站起身,路上从同学怀抱的捧花里扯出一朵。 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结束后,她以一个漂亮的剑花做收尾。 少年越过工作人员上了台,手拿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当着全校老师的面,伸出手递给她。 观众席里一瞬间响起调笑声和口哨声。 “干、干嘛啊,那么多人看着呢。”祝星萤口上虽这么说,红着脸接了过来。 他用最张扬的方式告诉人们,她是他的。 那是姜眠和祝星萤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很久以后,久到过往岁月已经泛黄,可旧时光里那个眉目惊艳的少年,最终成了她一生无法消除的业障。 她的节目完后,回到后台卸妆换舞服,刚一开门出去,就碰上了邱菱,她挡住了楼梯口。 祝星萤垂下眸,正要侧身从她旁边过去。 她却忽然开了口,“舞编的不错,你有个好妈妈。” 祝星萤笑了下,毫不留情地回她:“舞跳的烂透了,你有好几个动作不到位。” 邱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姜眠就是跟你玩玩,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继续装白莲花了?姐姐你喝醋了吗,这么大一股酸味。”祝星萤视线轻掠过她,转身就要走。 背后突然被伸手推了一把。 她下意识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捞,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中途崴到了脚,落地时一阵眼冒金星。 姜眠在观众席等了许久,仍是没看见她从后台出来,忍不住起身来找她。 祝星萤正搀扶着扶手,一点一点挪着往上走。 “怎么了?”他大惊。 几步上前过去掀开她的裤腿,才发现脚踝肿得像个大馒头。 他冷下眉眼,等她坐在台阶上,才动作温和地脱下她的鞋袜。 常年练芭蕾的原因导致脚有些丑,此刻最丑陋的地方袒露在他面前,祝星萤有些难堪的往回缩了缩,却被姜眠握住。 他低头虔诚地吻了下她的脚背。 “在姜眠面前不用害羞。” 祝星萤紧咬着唇,之前死命憋住的眼泪豆子啪嗒掉了下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像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背,“好了囡囡,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满船清梦压星河。 在小门诊包扎好了脚踝,她趴在他的背上,喧嚣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突然问道,“囡囡,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很多。” 祝星萤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了校庆,当然要做好充足准备。” 姜眠:“胖点才可爱。” 将她往上颠了颠,“快到你生日了。” 这次她回得又快又响,声音像一块新鲜出炉的糯米软糕,“嗯!下周六。” 姜眠将她一路送到小区楼下,她却坚决不要他上楼,自己一瘸一拐地进了电梯。 姜眠一转身,正好撞进一双复杂怪异的眼睛里。 他平静地朝她点了下头,说了声阿姨好。 “你好。”沈芹云别开视线,擦过他上了楼。 晚上睡觉前,祝星萤揉了揉红肿的脚踝,借力靠在洗漱台前刷牙,正要将嘴里的一口水吐掉,却突然瞥见牙刷上有一丝不明显的血迹。 刷的太用力了。她想。 星子被厚厚的云层给遮挡,前方是未知的黑暗,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微光。 第二天早自习时,姜眠当着全班的面,提着邱菱的衣领将她拎了出来。 她一边反抗一边惊叫:“姜眠你给我松开!” 他冷冷地质问,“人是你推的?” 邱菱面色清冷,后背挺得很直,“是又怎样?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凭什么你只对她那么好。人就算是我推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话音未落,姜眠突然伸手,将她从阶梯上推了下去,邱菱面色惊慌,下意识伸手在空中一捞,只捞到一掌心的空气。 一声闷响和惨叫声同时响起。 他声音轻的美好,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狠戾,“我会让你一辈子跳不了舞。” 当姜眠站在主席台上,朗读着八千字的检讨,琥珀色的阳光倾泻下来,他的脸部线条还不算锋利,带着浓厚的少年味儿。 祝星萤站在台下,左肋骨处传来微疼,心脏上方的肌肉像是被什么压着,她突然捂着嘴轻轻咳了下,再然后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 等她拿开手时,只见一掌心的血。 旁边的女生瞥见,突然往后倒退一大步,喉咙里发出锐利的尖叫。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血。 生活以这样的方式,提前恭祝她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