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种爱
林安村的夜晚安静的不行。 厕所在很远的地方,小陈打了个哈欠开门出来,正好撞见面前这一幕。 寡淡的月光之下,何愈被人抱在怀里。 看背影…… 好像是徐清让。 有点尴尬。 此刻依着他的处境来看,应该是安静的退回去,并且帮他们关上门。 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轻咳了一声,他低声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你们的。” 平和的场景一下子被打破。 脱离了那个怀抱,何愈把起了褶皱的衣服抚平,刚刚徐清让抱的太紧了。 后者唇线紧抿,面带不虞。 何愈一脸镇定的问小陈:“你是去厕所?” 小陈反倒尴尬上了:“对……对啊。” “正好,我也要去。” 来这里半个多月了,入了夜她就没有随心所欲的上过厕所了。 虽然说学考古的都是相信科学的,可怕鬼是天生的。 何愈从小就怕。 更别提在这种入了夜就安静的不行,半个人影都没有的乡村,走个三四百来米的距离去上厕所了。 想都不敢想- 小陈点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动作亲昵的拍了拍何愈的肩膀:“行啊,走。” 薄冰般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徒增了一抹寒意:“我也去。” 小陈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总觉得徐清让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要去上厕所,更像是要把他抛尸荒野。 小陈实在是憋急了,也顾不得多想,一个人夹紧了腿快步走在前面。 一边走还不忘贫一下嘴,他问何愈:“你知道这个村子里流传着什么样的传说吗?” “什么传说?” 看上去也不甚在意。 小陈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听说这儿,之前闹过鬼,空房子半夜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人看到窗户里面有光,明明那家人已经搬走十几年了,你知道为什么搬走吗?” 何愈下意识的开口:“为什么?” “因为啊……那家的小孩莫名其妙的溺亡了,在林安村溺亡可是大忌讳,那段时间村子里好多人都看到过鬼火。” 何愈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这天气怎么回事,一会热一会冷的,我都快感冒了。” 小陈疑惑:“哪冷了?” 何愈不耐烦的催他:“行了行了,你快点走。” 徐清让垂眸看了她一眼- 这儿的公厕是新搭建没多久的,好再还算干净,就是没灯。 黑漆漆的。 小陈见徐清让没动,问他:“你不上?” 他摇头,没说话。 小陈耸了耸肩,自己进去了。 蹲位直接是一个长条的坑,也没有隔断,没地方放手机,何愈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里,一边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一只青蛙跳到她脚边,她还没来得及感受那触感清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脑子一懵,被吓的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天黑,她又跑的急。 猛的绊了一下,不知道跌进了谁的怀抱里。 徐清让抱着她,眉头微拧,柔声问道:“怎么了?” 何愈吓的发抖,手往身后指了指:“里面……里面。” 她应该是真怕了,胳膊攀在他的颈间。 细白的手腕带着凉意,不知是被这冷风吹的还是被吓的。 她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仿佛在拼命汲取她此刻最需要的安全感。 身体乳是淡淡的奶香,混杂着青柠味的洗发水味,入了他的鼻腔。 像是会蛊惑人的味道。 心脏收缩,呼吸抑制到沉重。 夏季睡衣轻薄。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紧贴着自己,被肆意揉压到有些变形的柔软。 被恐惧占满思绪的何愈并没有注意到:“厕所里面有……有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 徐清让稳下心绪,低声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小陈已经上完厕所了,听到何愈的尖叫声他急忙出来,边拉拉链边问她:“怎么了?” 徐清让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侧了身子,挡住何愈的视线。 此刻的何愈还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徐清让的脖子上。 她尴尬的咳了咳:“没……没事。” “那你刚刚叫什么?”小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的不怀好意,“你该不会是怕鬼?” 小陈这个人八婆的很,抓到别人的把柄就不会放,非得嘲笑到找到你下一个把柄才行。 何愈下意识的甩锅:“是徐清让害怕,我这是在安慰他呢。” 话说完她就后悔了。 徐清让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怕鬼的人。 扯谎也不知道扯个好点的。 正当她在犹豫该怎么圆掉这个一看就是瞎编乱造的谎言的时候,徐清让平静的点了点头:“恩。” 何愈沉默半晌,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 他动作轻柔的把她的衣摆抚下去,刚才动作太大,衣摆掀起来了她都没有察觉。 “记得快点出来。” 何愈一愣:“什么?” 他微垂眼睫,低声补齐后半句:“不然我会害怕的。” 何愈疑惑的眯了眯眼,还真的怕鬼啊。 她顺杆往上爬:“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们记得等我啊。” 小陈仔细端详着徐清让的冰块脸,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怕鬼的人。 应该是鬼怕他。 真是奇怪,这人的性格总是变来变去- 何愈进去的时间有点长,小陈时不时的会找些话题。 徐清让像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小陈小声嘀咕了一句:“前几天还一口一个小陈哥的叫,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偶有虫鸣蛙叫声传来。 小陈站在外面喂了会蚊子,何愈才从里面出来,她用湿纸巾擦着手。 “走。” 回去的路上。 小陈走到何愈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她:“徐清让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明明白天都还好好的。 何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能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 他们这儿一共住了四个人,房间是直接隔断的,一格一格的那种。 很小。 其实这还算好的了,之前他们去山上,直接住的帐篷。 也是夏天,但是因为山中不知名的毒虫多,为了防止被咬到,大家都裹的严严实实的。 三个月下来,何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中暑了多少次。 她这辈子活的挺普通的,小学规矩,中学叛逆,大学也没好多少。 但好歹也是为了梦想,一条道走到黑。 在她的坚持下,何琛也慢慢从反对变成理解,只是除了不时会担心她的婚姻大事以外,其他的事情,他都很少再过问。 何愈合上日记本。 指腹摩挲着粉色的外壳,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她摇了摇头,把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给摇出去。 烦死了- 她关了灯上床,翻来覆去了好久,就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小陈说的那段话。 复读机一样的在她脑海里回荡。 溺亡,窗户,鬼火。 她翻了个身,木板床发出咯吱的声响。 不知道…… 床下面会不会藏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 她小心翼翼的把被子盖过头顶。 不会的,不会的,得相信科学,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 她默默的引导着自己往科学的方面想,可还是抖个不停。 一个疑惑突然冒了出来。 为什么她刚刚要关灯? 恐惧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何愈终于被夏天的燥热给打败。 再到被子里憋半个小时她估计就得中暑晕过去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掀开被子下床。 小心翼翼的开了门,然后一路飞奔跑到徐清让的房门口。 她屈着手指,敲了敲门:“徐清让,你睡了吗?” 安静片刻,里面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他应该在穿衣服。 “没有。” 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片刻,门开了。 徐清让可能是洗过头发没多久,这里没有吹风,只能自然吹干。 额发柔顺,挡住硬冷的眉骨。 他的睫毛真的很长,即使是刚受过惊吓的何愈也还是无法忽略,一眼就注意到了。 她的唇色有些偏白,徐清让眉梢微拧:“不舒服?” 何愈摇头:“没有,就是……” 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然后问他:“你安眠药还有多的吗?我睡不着。” 徐清让半晌没有说话,眉头皱的更深。 “为什么睡不着?” “怎么说呢。”何愈面露难色,“就是……” 她看了眼徐清让,后者神色认真的等着她的后半句。 想到他是那种严肃淡漠的人,应该不会像小陈那样,拿这件事嘲笑她。 她低着头,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声音细若蚊蝇:“刚刚小陈不是说这里闹鬼嘛。” 徐清让眼眸微眯,片刻后,眉梢松展:“所以你怕的睡不着?” ……干嘛说的这么直白。 何愈点了点头。 …… 沉吟片刻,徐清让平静的开了口:“全国每年溺亡的人数都在增加,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人在水中容易抽筋,这和鬼怪之谈没有关系。” “窗户发出咯吱声应该是日久失修,螺丝松动。” “有光可能是隔壁住户家的灯光映在玻璃上了。” “至于鬼火,你是考古专业的,应该知道是什么原理。” 徐清让这么一说,好像都有了解释。 可……她还是觉得害怕。 不过眼下也不好继续说什么了。 毕竟面子还是挺重要的。 她低恩一声:“那……那晚安。” 徐清让的视线落在她不停绞着衣角的手上,眼底微沉。 “等等。”—— 片刻后。 何愈面带疑惑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徐清让:“你怎么……” 他翻动手中的书页,看的认真:“你安心睡,我等你睡着了再回房。” 何愈挠了挠头:“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声线如薄冰:“没事。” 电压不稳定,灯也是一会亮一会暗的。 他这么说了,何愈也就厚着脸皮盖上被子,面朝着墙闭上眼睛。 十分钟后,还是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徐清让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头微低,视线落在书页上那一行行墨字上。 他的睫毛很长,可又不是很翘,垂眸时,恰好遮挡了一部分。 鼻梁挺直,下颚线条硬冷而锋利。 他总是一副情绪寡淡的模样,看上去孤傲不好接近。 可想到顾晨说的那些话,何愈又觉得,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徐清让问她:“还是睡不着?” 她点了点头:“恩。” 沉吟片刻,他把书反过来,放在桌上,起身推门出去。 何愈还没从他突然的动作中反应过来。 末几,房门被推开,徐清让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 他反手把门关上。 拿着书坐在她的床边:“睡不着的话,我念书给你听?” 何愈一个激灵,还有这服务? 她急忙拒绝:“这多不好意思啊,还是不麻烦你了。” 他收回视线,低恩了一声- 徐清让坐的离她太近,何愈也不好意思继续睡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觉得…… 有点尴尬啊。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了,可是人家一番好意,她又不好意思拒绝。 她努力的搜刮着话题:“我之前听我爸说,你是他的学生?” 徐清让合上书页,放在一旁的桌上:“恩。” “那他肯定经常和你们讲我的事。” 何愈叹了口气,之前她爸的学生来家里,几乎每个人都说,何教授一直把她当成反面教材来讲。 徐清让没说话。 何愈当他是默认了:“我爸以前总是说,我是个祸害,就是古时候天上多余的八个太阳,祸害完了庄稼现在来祸害他们。” 徐清让微抿了唇,他低声问:“教授为什么会这么说?” 何愈嫌被子碍事,索性盘腿坐在上面:“我不听话呗。” 她看着徐清让:“你这样的人,肯定没有叛逆期。” “叛逆期?” “就是不听话的年纪。” 徐清让沉默片刻,淡淡的开口:“有过的。” 何愈好奇的凑过去:“什么时候?” 他看着她的眼睛,明亮透彻。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翻腾,他匆匆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 似羞愧,又似自卑。 “时间太久了,不太记得。” “喔。” 何愈后来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大多都是白悠悠和周然都不愿意听的废话。 可徐清让听的很认真,他虽然话很少,很多时候何愈还得看他的眼睛是否睁着来判断他到底睡着了没有。 可他一句嫌烦的话都没说。 像个尽职尽责的聆听者。 “应该是废纸娄更合适。”何愈默默的想。 毕竟她说的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世界重归寂静。 睡意逐渐侵袭着大脑,意识也开始变的不清醒。 何愈低声轻喃道:“其实你人挺好的,就是话太少了,而且又不爱笑。” 她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长发垂落,挡住她的脸。 徐清让伸手把它抚开,轻轻别在她的耳后。 她的脸很小,皮肤也很白,菱唇微微透着粉。 睡着了以后,难得一见的安静。 眼中的迷恋没了遮掩,被无限放大。 他的声音混着夜色,暗哑异常。 “我一点也不好,只是在你面前才会装的这么好。” 自卑生了根,他深知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甚至连喜欢都是病态的。 不着急。 他得慢慢来。 慢慢的让她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