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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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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深入骨髓的英式礼仪, 凡多姆海恩伯爵对于朱原镜的示好, 显得反应过于冷淡,只不过略颔首示意, 并没有多余的寒暄, 仅止于礼貌。    但这恰恰也是英国贵族们的常态,至少对方的眼中并没有一般人对于朱原镜与英人迥异的外貌特征的任何异样神色, 相较于同船抵达伦敦港的那一位看似珠光宝气、却只差在眼中写着“噢见鬼的外国佬”的某位贵族夫人, 这位少年伯爵的涵养由此可见一斑。    而正是这样一位在华夏甚至尚未举行冠礼的少年,在近年来为不列颠女王解决了几桩见不得光的麻烦事,虽然只不过在白金汉宫挂了一个女王陛下私人秘书助理之一的虚衔, 但却是除了那位M先生之外, 唯二两名享有可不受阻碍直接觐见女王这一特权的幕僚。    如果说M先生是女王的“头脑”,那么这位影子伯爵就是女王的“手足”, 前者负责帮助女王处理各项公务, 事无巨细地辅佐女王陛下掌控这个国家, 而后者则负责随时向女王通报各方情报,平时是女王的“耳目”,更是女王的“鹰犬”。    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英女王的英明与睿智正传颂在她所统治的每一寸土地,但事实上英国国内过快的改革步伐, 在很大程度上加剧国内的阶级矛盾,甚至在前些年几乎引发统治危机。    一方面女王陛下大力发展工商业给予了本土岌岌可危的农耕行业沉重的一击, 无数的劳动力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令许多依靠土地获得特权的贵族阶级, 自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时代浪潮的无情冲击;另一方面,提高女性社会地位、保障女性权益的种种政策,显而易见地损害了处于男权社会之中那些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仍然有那么一部分人虽然在早前选择暂时妥协,却始终没有真正发自内心地认同平权法案。    然而与朱原镜料想的“攘外必先安内”不同的是,乔治娜女王毅然决然地发动对俄的克里米亚战争,将国内的矛盾转移至国外,令那些反对派无暇顾及批判新政,只得将目光聚焦在海外战场,各种极端保守的论调几乎是在断言女王的一败涂地。    但事实上,除了一开始极有可能是出于政治博弈的几场无伤大雅的败退,英军在克里米亚战场上的表现可以说是震惊世人。    这不仅是大英对沙俄在战略意义的重大胜利,更是女王陛下巩固其统治的重大胜利。    经此一役,英国议会至少是在下议院中的声音得到了统一,除了上议院仍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不和谐论调之外,女王陛下的意志几乎已经成为指引这艘帝国巨轮继续前行的明灯。    这世界第一强国的繁荣昌盛暂且不说,最令朱原镜感到冲击的是,在这其中由于乔治娜女王所起到的良好表率和积极鼓励,英国妇女纷纷走出家门,或接受教育,或寻求机遇,不仅涌现了一大批才华横溢的专家学者,更大大解放了整个社会的生产力。    反观在他的国家,三寸金莲仍然牢牢束缚着女性,虽古有武则天以周代唐,上承贞观,下启开元,然古人云: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女官?    女学者?    甚至,一位女性君主?    怕是姜斋先生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直接跳出来破口大骂:鬼神之所不容,臣民之所共怨也!    朱原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到了长房那位半是人质半是流放的七小姐,不免在心中为其早早显露的才华扼腕叹息。    这其实也是朱原镜此行的目的之一。    与英人的合作让族人们尝到了数不尽的甜头,驱除鞑虏似乎只不过剩下了时间和部署的问题,而在这种情况下,朱家与英人之间的关系必须保持紧密,因此那位父母双亡的朱七小姐连同她的幼弟,便打着游学的名义随同朱原镜来到了伦敦。    ——或许,这才是适合小七的土壤。    朱原镜阖了阖眼,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在凡多姆海恩伯爵的带领下,进入了女王的宫殿。    说是宫殿,但事实上夏宫的设计远远算不上豪奢,更与雄伟壮观搭不上边,倒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眼前这一片简朴清宁的自然景观,在当地那些摄政风格明显的建筑中可谓是独树一帜,令来客的身心也不禁跟着那些秀美的景致而平静了下来。    而对于朱原镜来说,这熟悉又陌生的庭院,无疑勾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几丝思乡之情,但有别于那些仆从环绕的江南园林,这里静谧得几乎只剩下了知更鸟的轻鸣。    穿过一道回廊,仿佛水墨画般大片大片的绿色植株被映入眼帘,一处幽静而古雅的庭院近在眼前,豁然开朗。    暌违已久的再次觐见,并没有朱原镜预期之中的郑重和严肃,稍远处乔治娜女王一身便装,正与一名身形高瘦的黑发青年你来我往地近身格斗,而那位M先生——人称“大英政府”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正不受干扰地在门口庭地的石台边享用他的下午茶,似乎是感应到了一行人的到来,恰到好处地放下了手中的骨瓷茶杯,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    “很好,比我预计的稍早十五分钟,就是不知道,这该归功于新的《交通管理法案》确实有效,还是归功于凡多姆海恩伯爵家那位总是出人意料的‘车夫’了。”这位被誉为女王与白厅之间不可或缺的信使的先生暗暗想着,在唇边带出一丝极为精准的公式化微笑,随后他站起身,向朱原镜伸出手道:“您好,朱先生。”    ——字正腔圆。    接连听到熟悉的语言,朱原镜不可避免地在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就听见对方转而用本土的语言继续说:“出于女王陛下的爱好以及我的某些职业习惯,鄙人对于贵国的语言有所涉猎,不得不说,汉语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朱原镜自然用他仍然带着些许口音的英语回应道:“您的口音让人惊叹,福尔摩斯先生。”    “这是我听过最好的赞美。”迈克罗夫特露出一抹矜持得稍显刻意的浅笑,将两人引领到石台边分别落座,又亲自倒了两杯热茶。“稍等片刻,现在还是陛下的私人时间,请见谅。”他这才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尔,“伯爵阁下近来可好?听闻您破获一桩案件时受了轻伤,但我个人还是建议您近期如果需要出行的话,最好带上您的那位‘车夫’为妙。”    夏尔抬眸观察了一眼迈克罗夫特的表情,只见后者的笑容几乎无懈可击,于是抿了抿唇,颔首简短地答道:“我会留意的,福尔摩斯先生。”    ——他有些拿不准迈克罗夫特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塞巴斯蒂安的身份在对方的情报中露出了一星半点的端倪。    就在他们谈话的当口,乔治娜与歇洛克的这一次巴顿术演练,也终于以前者双重意义上的压倒性胜利而告终。    “噢,我亲爱的女王陛下。”歇洛克平躺在草地上,浑身的肌肉放松了下来,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嘴角轻轻一挑,露出一个微笑:“看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您的了,这太遗憾了。”    他说着顺手捋了捋乔治娜颊边的几丝乱发,后者以右手手肘钳制住了他的胸口要害,俯身半撑在他的身体上方,属于女性的馨香混合着青草的气息,如影随形。    乔治娜紧绷的表情也跟着瞬间松懈,她一边伸出手,一边笑着说:“或许我们下一次可以继续你的中文课程,歇洛克。”    “这可能是我少数必须承认自己不如迈克罗夫特的地方,除了他那越发惊人的体型之外。”歇洛克借力站了起来,接过侍者悄无声息地上前递过来的毛巾,“我不得不说,大英的公务员们迫切需要制定一个正常范围内的身材标准,因为这实在很令我这种普通选民怀疑本国政府的清正廉洁,比如某些政府官员滥用公款,长期承包‘红房子’最热卖的几款甜食,以至于中年发福和发际线消退。”    他口中的‘红房子’是城里最热门的甜品屋,是一位公爵夫人的产业。    乔治娜莞尔一笑,挑眉道:“我认为迈克罗夫特会告诉你,这一切与他热爱的甜食无关,而是福尔摩斯强大的家族遗传基因作祟。”    歇洛克皱起脸,做了一个不忍直视的夸张表情。    “我更倾向于,这是我的那位兄长在某些方面无可救药的自制力,所导致的必然结果。”他有理有据地辩解,“可不关福尔摩斯什么事。”    乔治娜似笑非笑地盯着歇洛克瞧,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但愿如此。”    第 100 章    这是一次非官方的、隐蔽工作极为全面的私人会面, 没有人比负责安排此项事宜的夏尔更清楚这一点, 多数人只会认为女王陛下在这里同她的情人密会,却没有能够想到做为女王恶犬的凡多姆海恩伯爵阁下, 堂而皇之地将朱原镜等人带入宫中。    现世的伊丽莎白冕下。    许多人这样形容他们如今的女王陛下, 人们近乎敬畏地憧憬着这位王座上的年轻女性,仿佛回到了伊丽莎白女王的黄金时代, 大英战舰所过之处, 无人能敌。    而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则视她为不列颠的达芬奇。    没有人能够真实地想象出乔治娜女王脑海中那些恍如天方夜谭、却具有惊人可行性的灵光一闪,它们所描绘的壮丽前景令那些原本对于年轻女王并不在意的每一个人深深折服, 属于日不落帝国的民族自豪感令人振奋和自豪, 女王陛下的意志成了帝国风帆的指引——    前提是,女王陛下, 是不列颠的女王。    而做为英伦之主, 她本不该过多地关注地球另一端的古老王国, 即使她以标榜的野心掩盖了真实意图,可做为女王倚重的下属之一,即使是夏尔也感受到了其内心深处隐藏的感情,更遑论那位擅于操纵人心的M先生。    但乔治娜女王的可怕之处在于,她那颗聪明的大脑早已想到了自身种种特立独行之处所带来的最糟糕的后果, 然而她更清楚的是,做为联系最为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无论是夏尔,抑或是M先生, 即使心中存有太多的疑虑,最终只会选择沉默以及掩藏。    她将每一个人的底线控制得恰到好处。    夏尔总是近乎无条件遵循女王的命令的,或许自他从那次案件中全身而退之后,这名看似青涩的少年已决定好了充当女王手中最危险的武器之一,以取得能够自由掌控命运的权利。    而M先生,即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此人,需要考量的关系则复杂太多。    一方面,无需质疑的是,这位先生确实有那么几分爱国之心,尽管以他本人的原话来说,他从未有过“那些吵吵闹闹、不安平凡的年轻人们,每逢议会四处奔波的哪怕一丝热血”,但他确实,或者说,正在构建一个更加高效和更加简洁的政府系统,而他自认为初衷乃是排遣以往过分冗余的官员体系,对于他已经十分沉重的工作,所增添的不必要麻烦。    另一方面,这位秘书阁下的血脉据说可以追溯到理查三世时期,虽然至今已经没有了光鲜亮丽的贵族头衔,却仍然是保皇党中重要的一支,每一代或是隔上几代,都会有至少一个出色的子弟进入帝国的情报或官僚系统,为王座上的大英君主服务。在通常情况下,他们效忠的大多数是那一顶光辉璀璨的帝国之冠,然而到了迈克罗夫特与乔治娜这儿,事情的发展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偏离轨道。    即使挑剔如迈克罗夫特,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国家接连经历了或疯癫、或奢靡、或碌碌无为、以及堪称暴戾的几位男性君主们之后,这样一个清新且富有朝气、更兼之才华横溢和些许恰到好处野心的女性君主,实在让人很难不沦陷在其人格魅力之下。    再加上这位女王陛下与歇洛克之间越发稳固的关系,迈克罗夫特自认并不是圣人在世,总还是会有那么几分情不自禁的偏心——偏着偏着,也就没边了。    无论如何,至少在大体上,女王陛下的每一道指令依旧遵循着帝国的利益,那么关于其余的细节问题,自然无关紧要了。    迈克罗夫特如是想到。    他微微垂眸,给了夏尔一个默契的眼色,面上则保持着十足公式化的微笑,转身虚引道:“请,朱先生。”    朱原镜连忙跟上。    庭院里只剩下这场谈话的主角,而其他人自发退场。    夏尔沿着一条小径往外走,眼角的余光却很难不去观察身边另一位福尔摩斯先生的神情。    对于他来说,对方显然是有些特殊的,所以他更加无法理解,本该自由地翱翔在天际的猎鹰,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女王陛下的情人——事实上,属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才华,完全无法让人与这一身份混为一谈——他或许更适合做一个英雄式的人物,活在伦敦街头巷尾的传说中。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夏尔对于女王陛下有什么负面的看法,正相反的是,他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并仰慕着她,也对于她做为女性的魅力没有任何质疑。    君不见比利时的王子为了争取陛下的芳心已在伦敦呆了大半年,西班牙的王子更是半个月就寄来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还有那位皇家学会的生物学家弗兰肯斯坦教授、蜚声国际的大音乐家肖邦先生……老实说,《天佑女王》已经写了第三部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完结篇,或者改名叫《我挚爱的女王陛下》更为恰当。    ——但,鹰与狮的爱情,真的可能跨越他们之间天然存在的距离么?    谁都知道,女王的王夫至关重要,不仅具备常人无法企及的权利,更需要履行常人无法承担的义务。    “事实上——”夏尔突然听到身旁的歇洛克道:“我个人,乃至陛下本人,都从未考虑过您目前所考虑的问题,伯爵阁下。”    他低头的瞬间,唇边浮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想要在福尔摩斯面前隐藏什么,也着实太过困难了。    夏尔微微一愣,随即习惯性地说:“抱歉,我失礼了,福尔摩斯先生。”    “哦,这没什么。”歇洛克背着手,不甚在意,阳光从他身体的另一侧照射过来,令他有棱有角的脸部侧影显出那么几分温柔,他以一种老朋友之间的轻松语气道:“确切地说,婚姻和家庭都不是我所希冀的存在,我之所以爱上她,是由于她难以抗拒的迷人之处令我倾倒,无论她是宫中的女王还是街边的卖花女,我们的关系并不会有任何区别。”    这其实是与当下的主流观念相悖,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让还无法真正理解所谓爱情的夏尔,感到了由衷的认同。    “我明白了。”夏尔说。    这一高一矮、年龄相差不少的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对于这一话题的谈话便到此为止了,转而聊起了白教堂区的一桩悬案,而在另一边,乔治娜同朱原镜之间的博弈也在谈笑间徐徐展开。    面对一身便服甚至有些过分随意的乔治娜,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显得拘束,或许正是乔治娜今日的随意令朱原镜转念之间脑补了太多,又或许是如今国内的局势风起云涌,来自于大英女王的支持越发变得至关重要,这位先生简直恨不得将乔治娜的每一句话掰开来、揉碎了,去一个个字的解读,因而面上不免显出了十二分的慎重。    “法国人在江宁吃了瘪么?倒也是情理之中。”乔治娜似笑非笑,低眸啜饮了一口红茶,那金色的长睫沉沉垂下,掩去了眼底真正的情绪。    那么大的一块蛋糕,没有人不想咬上一口,不是法国人也会有其他人,甚至大英议会之中也曾有过扶植太平天国的声音,但乔治娜思虑再三,还是没有选择所谓的双管齐下——即明面上扶植太平天国,暗地里帮助朱氏东上再起——盖因比起朱氏的知情识趣,另一位被派遣的女王秘密使者显然遭受了不太美好的待遇,充分领略了更甚于正统官员的傲慢,直接令乔治娜彻底放弃了前者。    寒门难出贵子。    阶级,在大多数情况下,具有无法改变的局限性。    据说法国人一开始倒也是摆足了诚意亲自派了人去江宁,想着抢先英国人一步,或许能够吸取英国人在附近那个弹丸小国的成功经验,在跶清本土扶植一支势力为己方所用,哪知大使所乘的船还没有到江宁,就被东王下属给轰了好几炮,差不多是灰头土脸逃回了四九城。    法国大使当时就懵了,怕是那个自诩高人一等的所谓欧洲绅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蛮不讲理且不按理出牌之人,向江宁去了一封措辞严厉但没有任何作用的谴责信之后,这位大使阁下当即写信回国请法王拿破仑三世“制裁那些野蛮人”、“踏平他们的国土”,如今法国国内正因此事吵得沸反盈天,主战派与主和派泾渭分明,令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坐稳的拿破仑三世苦不堪言。    乔治娜倒是认为这恰好是个不错的机会。    眼下清军节节败退,国内外各方势力仍在观望,有必要让法国人出一把力,以维持华夏大体上的平衡。    至于朱氏并不在这场几乎席卷了大半个南方的起义中露头,如今的当家人早早把目光转向了海外,此次朱原镜前来不仅肩负着引进英国先进技术的重任,更是想要在大英女王的新大陆计划中分一杯羹。    何为“新大陆计划”?    准确地说,这即是大英帝国对于海外殖民地的整合计划,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一项,就是建设新都——    “新伦敦”。    第 101 章    “消息倒是灵通。”乔治娜不置可否, 正色道:“说说, 你们想要什么。”    朱原镜深吸一口气,随即将打了千万遍的腹稿娓娓道来:“尊敬的女王陛下, 我谨代表朱氏, 愿亲率嫡支两房进驻新都,为子孙后代计。”    众所周知, 大英帝国近年来虽然强盛不衰、国力在稳固于世界一流水准, 但是有限的本土面积和资源大大限制了未来的发展前景,数百年来与英吉利海峡另一边的法国相爱相杀,如今多了一个沙俄也不过是在欧洲这一圈打转, 然而美国的独立、加拿大的叛乱、以及印度的革命接连爆发, 总令本土很有些鞭长莫及的捉襟见肘,再加上伦敦城当初建造时的种种弊端、以及因人口过分饱和带来的各种问题, 在与迈克罗夫特、马斯格雷夫等人深谈之后, 乔治娜决定将“迁都”一事正式列入议程, 如今三月初开始的议会第一会期正以此为议题,并不是什么隐秘的议案。    在一系列的调查和统计之后,“新伦敦”的选址被认为是目前大英所辖的加拿大为最佳选择。    ——当然,也有人喜欢中央沙漠还未开发的澳大利亚,或是刚刚被调.教了一番的印度, 但不具备太大的现实意义。    迁都加拿大的好处在于,当地资源丰富、地广人稀, 加拿大人对于英女王仍然有着没有磨灭的归属感,近可将有些脱离掌控的加拿大重新纳入手中, 远可制约甚至吞并美国,尽管从目前来说,并没有太多人察觉到后者将会是下一世纪的全球霸主。    美国为什么能够崛起?    本土地理位置优越,四周没有强敌环伺,战争中超然于欧洲战场之外,大发了一笔战争财,因缘际会之下,便是大国的悄然崛起。    与之相反的是,原本的日不落帝国错失了第二次的工业革命,随后更是卷入欧洲战场,连伦敦都几乎要被夷为平地,这才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帝国黄昏。    如果能够在美国崛起之前,在美国的卧榻之侧建设英国的另一个“伦敦”,那么结果会是怎么样呢?    乔治娜有过最坏的设想,但她更愿意相信最好的那个。    这个国家就如同这座城市一样,尽管她颁布了种种改革的新政,却仍然从骨子里头一点一点地散发出腐朽的气息,而能够最快改变这一点的,只有迁都。    迁都的背后,实质是改革,目标则是强国。    跨出这一步,意味着向旧伦敦、向那些守旧、既得利益阶层的宣战,意味着与旧势力的决裂,正如凯撒越过卢比孔河,需要莫大的勇气与决心,更需要人心与地利。    如果成功,英国对于北美的控制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且英国对于进口的依赖将会在未来大大减弱,新都的建设和繁盛注定将会带动加拿大地区整体的发展,旧都也将迎来彻底的变革,进一步促进国家经济的繁荣,使大英出现复兴的局面。    言归正题。    乔治娜没有明确给出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朱原镜一眼,问:“你们朱氏,竟不执着于‘反清复明’了?”    她念出“反清复明”四个字时,用了非常字正腔圆的中文,口音是四九城里常见的官话,引得朱原镜心中一颤。    朱原镜长揖到底,直言道:“女王陛下既深谙我国国学,当知‘有所不为,而后有为’,朱氏不才,于满人入关后十不存一,而今不求再回紫禁,只求子孙绵延、天下太平,已是大幸。”    乔治娜轻笑一声,反问:“亲爱的朱先生,如果你是我,会让法国人参与到我的‘新大陆计划’当中吗?”不等朱原镜抬头回话,她转过身朝不远处树下的迈克罗夫特招了招手,口中云淡风轻地道:“你们想要在新都发展,我个人和我的国家,都是欢迎的。至于其它的,在议会商定之后,将会举办一场招标,届时无论是‘朱氏’、‘赵氏’、还是‘李氏’,一视同仁。”    “朱氏”、“赵氏”、“李氏”?那不正是……    看来这位年轻的英国女王,确实对于华夏文化颇有涉猎。    朱原镜心中一凛,颇为惋惜,自知此行最重要的一项已无可转圜,只好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应了是,随后便被那位M先生三言两语地打发走了,连同女王陛下见也没见的那对姐弟,安排在了伦敦城里贝克街附近的一处房子里,可以说是整条街布满了“大英政府”的眼线。    人心不足蛇吞象。    或许朱氏认为乔治娜非他们不可,又或许是乔治娜过于温和的态度令他们产生了不必要的幻想,这才有了当下的这桩明知不可求而求之的麻烦事。    所幸乔治娜并不是定要故土改朝换代、将朱氏推上去才好,只不过相较于急功近利、野蛮放肆的天平天国,她更倾向于通过朱氏稳定华夏局势,最好是越过军阀割据、提早弄出来一个大总统什么的,也就不枉她生而为人的上一世。    至于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毕竟,她是不列颠的女王、大英帝国之君主。    即使偶尔摘下头顶形色各异的宝石王冠,属于君主的职责依然沉沉地压在她看似薄弱的双肩上,这时刻提醒着她,自己不仅需要对那过去的记忆和骨子里的血液负责,更需要为大英帝国所掌控着的千千万万的子民负责。    她依然热爱那片土地,但脚下这片土地,亦是她无可推卸的守护之地。    回到室内后,乔治娜的情绪不可避免地有些低落,事实上今日这般令她的内心左右为难的选择,在过去的日日夜夜发生过无数次——可以说,做为女王的大多数选择都是艰难的——有时候她误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些,将一颗心锤炼得坚硬如铁,但事实证明,那里依旧留存有一个柔软而隐蔽的角落,祭奠她或许永远无法回去的乌有乡。    从乔治娜脸上看出太多情绪的歇洛克并没有出声安慰,只是在午后两人独处的闲暇时刻,温柔地轻抚着怀中这位年轻女性的漂亮金发,如同安抚一只焦躁不安的猫咪。    他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清楚地了解,乔治娜的身上藏着他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完全解开的秘密,这令他从一开始的兴趣盎然,到如今竟生出了几许连这颗天才的大脑也无法解释的怜惜。    幸运的是,属于咨询侦探的追根究底在所谓爱情面前被干扰得彻底,暂时与逻辑推理背道而驰所带来的甜蜜热情令人麻痹,以至于歇洛克总能在与乔治娜相处时放任自己的情感——不得不说,这其实每一次都是十分神奇的体验,对于福尔摩斯而言。    有时他甚至想要成为她取乐的工具,或是随时听从她吩咐的仆人,只求在那一瞬间注视着她漂亮得无可挑剔的笑颜,或是轻嗅那一缕属于佳人路过的芳香。    但就像他曾经强调的那样,逻辑存在的好处是不感情用事。    那短暂的绮思不过是在他的头脑中飘过这么一刹那,真实冷静的思维便又掌控了这一切。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讨厌自己习惯性的正常推理了,毕竟最后剩下的这一种具有充分根据证明的解释,无论怎么看都十足的让人无法接受。    歇洛克低下头,可以看见反映在乔治娜雪白的侧脸上,那一层几不可查的金色绒毛,这使得眼前一张原本就动人的漂亮脸蛋更显出了一种天然的美好,令人沉醉。    而比起这样一幅近乎完美的躯壳,更令他动容的是内里那具与他契合的灵魂。    所以,其它也就无关紧要了。    极为罕见的,这位侦探先生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在乔治娜的发顶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对于歇洛克心中的天人交战,乔治娜并未察觉,她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甚至没有抬起头去观察前者的表情,手中正翻阅着一本关于迁都的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的作者是目前声名赫赫的亨利.沃登勋爵,一度曾有机会成为迈克罗夫特的副手,但迈克罗夫特认为这位阁下在其先天条件上有所欠缺,而在凡多姆海恩伯爵出现之后,这位勋爵便彻底退居二线,不再能够近距离接触女王,只负责监察城中的贵族琐事,职权不大不小,倒是如鱼得水。    其人最擅于“用最斯文的语气,说着最激进的言论,在风度翩翩的举止中,坚持着反主流的理想”,而这本小册子也贯彻了沃登勋爵以玩乐为处世哲学的种种论调,可以说是集新派贵族与丹迪子弟支持此次迁都之精髓,文采斐然,诙谐有趣,倒是令乔治娜原本有些黯淡的蓝眼睛异彩涟涟。    “‘新大陆’的意义在于它充满了关于未来的种种可能——”    第 102 章    “‘新大陆’的意义在于它充满了关于未来的种种可能——未知才迷人, 不是么?”数天之后的一处非公开画展中, 特意邀请乔治娜前来的沃登勋爵对于他的小册子侃侃而谈,“印度?虽然其经济和战略意义对于帝国都无法取代, 能够继承印度皇帝的皇位也看似诱人无比, 但远东地区局势混乱、多股势力纠缠不清,我个人认为可以考虑一下别的选择。”    迁都首要面临的便是土地贵族的强烈反对, 这些占据占据帝国金字塔顶端的少量人口牢牢把控着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地产, 以上院贵族为核心的大地产者无论是财富或是年收入都鹤立鸡群,在光荣革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贵族的很大一部分权力是以资产为基础的, 而这种资产大都是以土地的形式出现。    如达西先生的外祖菲茨威廉伯爵家, 去年一整年的总收入共计五万四千镑左右,其中地租的收入占据了十之**, 而另一位国内公认的头号富翁威斯敏斯特公爵地产虽然不丰, 却都是伦敦城里中心商业区的黄金地段, 就连生财有术的德文郡公爵夫人都自称手里头的小生意折腾来折腾去,收入还不如威斯敏斯特公爵在摄政街上遛个弯。    曾有一位公爵阁下欠下了七十万镑的巨债,万不得已想变卖部分地产救急时,其挚友知悉后当即致函规劝,称这样的行为不仅会对他的声誉造成伤害、引起上流社会的非议, 更会“降低您家族的地位”。    大地产制,乃是贵族政治的根基。    迁都, 意味着整个帝国的政治和经济都会向新都转移,即是动摇他们的家族根基。    如果乔治娜执意罔顾土地贵族——这些做为这个国家核心的寡头因素——的利益, 那么最坏的可能是新伦敦还没有建成,爱尔兰、苏格兰等等已经宣布独立。    而那些以工商业起家的新兴贵族的意愿却刚好与土地贵族相反。    在他们看来,全新的都城意味全新的机遇,建设新都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计划,加拿大虽地广人稀,但同样也百废待兴,唯一值得商榷的是,本国在美洲的地盘并不算安稳,前有法国人暗中支持加拿大人闹革命,后有占据加拿大西北面阿拉斯加的沙俄虎视眈眈,想要迁都——即使是次都——也并不容易。    另一方面,在欧洲称王相对容易,但称皇就困难太多,除了拿破仑那个钻了空子的“幸运儿”,各国的皇位在法理上都需有迹可循,如奥地利和德意志继承了西罗马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俄国则继承了东罗马到拜占庭帝国的皇位,而做为“世界第一的日不落帝国之君主”的大英女王,由于本国信奉新教的原因从来与罗马教廷不睦、只能称王,实在让议院那些把大国的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老头儿们扼腕叹息。    所以如果能够名正言顺地取得印度的皇位,将“乔治娜女王”升级成“乔治娜女皇”,岂不是一件美事?    ——当然,这个前提是,绝不损害他们本人及家族利益。    尽管乔治娜深知新大陆计划前景迷人,过程却是如她的王座之路那样遍布荆棘,盖因如今控制本国命脉的那一小撮人早被帝国眼前的辉煌迷了眼、更被近年来的强盛养得过于傲慢,有了一跃成为世界经济和文化中心的伦敦城,大部分人都不会想要迁居到苦寒又荒芜的北美,更别提做为囚犯流放之地的澳洲了。    然而事实是,相较之于骄奢淫逸的贵族阶级和迅速崛起的资产阶级,伦敦城里的大部分平民依然穷困潦倒,社会的天平向那一小部分特权阶级严重倾斜,就好比缀满宝石的精致衣裙底下苟活着令人厌恶的虱,真实的残酷和罪恶掩藏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浮华之下,即使乔治娜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善这一切。    但比起渗入这个国家心脏的贵族特权制度,更加令人担忧的是,他们看待如今的美国,普遍存在着轻视和偏见,尽管越来越多在英国人看来如同暴发户的美国人挥舞着巨额钞票,让人无法抗拒地涌入英国的上流社会。    沃登陪同乔治娜停驻在画家霍尔沃德为一位伯爵家所作的肖像画前,余光却情不自禁地胶着在身边这位年轻女性面纱之下、那形状优美的下巴线条和一截雪白的脖颈上。    只见便装出行的女王陛下穿了一身时下最流行的掐腰连衣裙——当然,这流行是从宫中开始的——属于女性化的优美文雅中透露出些许英气逼人,颜色是热烈的红和浓烈的黑,一顶小礼帽被安放在她那颗迷人的小脑袋上,垂下的面纱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抹红唇便让人联想到了绽放到极致的玫瑰,褪去了属于女王的华服冠冕,依然带有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同这样完全与娇柔联系不到一起的女人相处,那位福尔摩斯先生真的能够体会到属于男人应有的快乐么?    沃登毫不掩饰恶意地想着,却又一丝无法压制的嫉妒酸酸涩涩地涌上心头,令那儿沁出缠绕着**的毒汁。    他仿佛十分真诚地赞美了一声画中那对人儿的般配,转而对乔治娜说:“哦,顺便一提,这位伯爵新进娶了一位远渡重洋的‘百万新娘’,有了闲钱修葺乡下的祖宅,体体面面地回归了社交圈,而他的新婚妻子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头衔,皆大欢喜,不是么。”    乔治娜可有可无地扫了那画像上的年轻男女一眼,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婚姻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反而是令人由衷感到可悲,就好比上流社会的大多数婚姻那样,无外乎钱与权、权与利的结合,就好比沃登勋爵坦言自己对于妻子没有多余的感情,但因为对方嫁妆丰厚、父兄又是政坛新贵,便也可有可无地娶了她,在上流社会众人看来,已经是一对再般配和体面不过的夫妻了。    归根究底,只有充足的利益,才具备驱动行为的能力。    利益么?    “但愿如此。”乔治娜不置可否,心中却是对于新大陆计划已有所悟,略过面前这幅貌合神离的夫妻肖像,将视线投向右手边那幅属于一位少年的肖像画上。    如果说鼎盛时期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教授有着令女性自惭形秽的唇红齿白,可比作玫瑰含雪,那么这名少年的容貌则更像是一尊由画家巧夺天工的精致雕塑,艺术之美在他那张不足以仅用漂亮去形容的脸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再加上画家通过画笔注入的鲜活情感,竟成了今次画展中最引人瞩目的佳作。    他应该是从侍奉上帝的天堂中偶尔落入了女王掌管的人间,金发碧眼间氤氲着纯洁圣光,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便擒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极为惊人的美。    无论男女老少,但凡有幸看过这幅画的,就没有不被这画中少年的魅力所击中心房的,即使今次的非公开画展并没有邀请太多人,向画家霍尔沃德露出购买此画意愿的人已有不少。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画中美丽又陌生的少年并不是霍尔沃德所雇佣的模特,而是他的雇主,所以这画作自然是同旁边那幅一样,是少数的非卖品之一。    众人纷纷感到惋惜,其中有一位人脉颇广的贵妇人不禁问:“圈子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位美少年,我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霍尔沃德也没有卖关子,而是说:“已故的格雷勋爵是那位阁下的祖父,他也是才进了城里不久,夫人若想要邀请他做客,直接将邀请函发往原来的勋爵府上即可。不得不说的是,多亏了沃登勋爵将我引荐给了那位阁下并为他作画,我想这或许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一日——”    他说着便望向了不远处的沃登勋爵,哪知正好撞上了一双面纱也藏不住的清凌凌的碧眸,视线交汇之间,仿佛有一把冰棱做的匕首刨开了他的心脏,只差一点就要把刻印在其中的属于道林的音容笑貌狠狠剜去,令霍尔沃德只觉得从尾椎处传来一阵颤栗,原本想要说出口的一字一句系数被忘得一干二净,口中似叹息似呢喃地放轻了声音:“——噢,太惊人了!”    艺术家对于美的敏锐总是令人惊叹的,尤其是贝泽尔.霍尔沃德这类对于**美过分崇仰的画家。    如果说美少年道林.格雷是霍尔沃德心中无形理想的有形化身,拥有惊人的美却不自知,那么沃登勋爵身旁的神秘女子,就是突破了他单薄想象的造物,即使并未窥见全貌,光凭她无法忽视的独特风姿,那般侵略性的美就已撕开了霍尔沃德的防线,令他俯首称臣。    同样的金发碧眼,这神秘女子身上所展现的美却与道林的精致完美截然不同。    她该用什么去形容呢?    既非天使,也非魔女。    比那温柔的天使多一份引人探究的神秘,比那诱人的魔女多一丝叫人着迷的禁欲,让人恨不得立即冲到她面前掀开那层若隐若现的面纱一窥芳容,却被其近乎锐利的强大气场所摄,只能极度卑微地跪下去亲吻她走过的地面。    ——这位画家甚至已然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勾勒起了下一幅画作的轮廓。    霍尔沃德陷入自己的幻想中难以自拔,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右肩,属于道林.格雷勋爵阁下那张得天独厚的英俊面容占据了他的视线,这才将他从自己编织的美梦当中清醒了过来。    “贝泽尔,你看见亨利了么。”    来人便是刚刚继承祖父爵位不久的道林.格雷勋爵了。    这位年轻的勋爵阁下面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真挚笑意,纯粹地近乎天真,他下意识地循着霍尔沃德的视线看去,那漂亮到比金发耀眼的笑容便不可改变地停滞住了。    那双形状优美的唇轻轻开启,仿佛徘徊着宿命的轻叹,只听这美少年眼含水光,嗓音如一片飘浮的羽毛,问道:“——那位小姐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英国贵族史》,菲茨威廉家族1841年收入情况(总收入54571,地租收入43489),当时国内富豪榜基本稳入前十,这还是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    而威斯敏斯特家族1835年在伦敦的地租收益达到六万镑,后来直接成为英国首富……所以说达西先生的一万镑真的是顶级高富帅了。    第 103 章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乔治娜当然注意到了这过分美丽的少年——确切地说, 正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因着她对人们各色视线格外敏感的缘故,在发觉那目光中纯然的欣赏和惊艳之后, 便回以一个礼貌性的短暂微笑。    然而这微笑所带来的涟漪却出乎意料的赏心悦目。    只见对方那张十足英俊却未显棱角的面孔带着三分青涩和一分忐忑, 再加上那份毫不自知的惊人美丽,先是微微红了脸颊, 继而仓皇一笑, 美不胜收。    乔治娜从来不否认自己对于美的偏好,毕竟做为人类对于美的追求是天生的,喜好美好的事物同样是人之常情。    因此她的神情看上去更加愉悦了几分, 唇边的弧度也同时微微上扬。    “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么, 我亲爱的女士?”一直用余光观察这一切的沃登勋爵明知故问。    事实上,从第一眼见到霍尔沃德的那幅画作起, 沃登就对于那名拥有惊人之美的少年有了异样的兴趣, 虽然对方年轻又昳丽的容貌确实打动人心, 但更令人心动的是那双澄澈的碧眸之中,与他们这些人截然不同的纯洁天真。    道林.格雷就像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一缕不经意间吹入伦敦上流社会这个纸醉金迷的堕落世界的微风,使得沃登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心中一动,萌生出了一个极为胆大妄为的计划——或者将之称为尝试, 更加恰当一些。    沃登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准确的说, 他成长起来的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上流社会、以及他做为帝国隐蔽情报系统的官员之一,就注定了他很难做一个好人, 因为见多了上一秒真诚问好的朋友、下一秒就图穷匕见成了仇人的戏码,这位原本就十分善于观察和敏锐的勋爵阁下越发对于所谓的“人性”感到悲哀。    他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将眼底那一丁点儿深得几乎瞧不见的嘲讽掩藏下来,那既清又带冷的眸光先是循着乔治娜的视线看了道林一眼,微一颔首,又转回身边这位陛下那一双弧度曼妙的红唇上。    真是漂亮极了。    沃登想,口中却说:“那是新任的道林.格雷勋爵,他故去的祖父与我家中有些渊源,新进才到了城里——不得不说,勋爵阁下的遭遇实在令人唏嘘。”    她这样的尤物,又怎么会是道林那样的蠢物配得上的呢?    可偏偏道林是他亲自安排在这里、亲眼见证他们这一次相遇的、亲手想要送到她身边去的。    他看似恭谨地垂下高傲的头颅,清秀的五官和桀骜的眼神都被埋藏在一片深深的阴影当中,一颗心既扭曲又痛快,连带着唇角也溢出了一丝极为古怪的笑意,仿佛预见了什么值得他庆祝的未来。    ——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胸口,撷着一枚鲜红的果子,恰好藏住了猩红的信子。    乔治娜似有所觉,又好像只是稀松平常地说了一句:“噢,勋爵阁下,我真没有想过,你还是这样富有同情心的人呢。”——她并没有如预想那样,追问那名少年的“悲惨境遇”,更没能因此生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女人天性中对于弱小事物的怜惜。    老实说,沃登绝不是什么“富有同情心”的人。    因而这位勋爵阁下只是轻笑了一声,随手拨弄了一下鬓边凌乱的卷发,抬眸正视乔治娜答道:“只是觉得,道林还算有趣。”    “能够从你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或许是格雷勋爵目前为止最为令人唏嘘的遭遇了。”乔治娜微笑着摇了摇头,多看了那不远处眼如春水的美少年一眼,“我只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意见——”她收回目光,轻轻瞥了瞥沃登的脸,“兴趣归兴趣,凡事都该有一道底线,你说是么,我的爱卿?”    沃登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作响,似乎是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彻底地袒露在乔治娜清澈的目光之下,又似乎是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思想被暴晒于正午的日光间,快慰又痛苦,竟从心底生出了几许怪异且矛盾的满足。    他那玩世不恭的神情因此凝滞,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就看见乔治娜抬了抬手,那被柔软的丝绸所包裹着的右手轻轻拂过他的肩头,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凛冽香气。    “好好招待你的朋友,沃登。”她收回手,撑在了形影不离的手杖上,那一瞬间令沃登恍惚的温柔便因这个属于上位者的习惯性动作消弭于无形,只见乔治娜抿着唇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轻轻巧巧地冲他微笑,那笑容就好像她面上覆盖着的那层面纱一样。    沃登下意识地回过头,刚好看见那个莽莽撞撞的乡下小子凑了过来,然而再一回头,面前属于乔治娜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不免令沃登感到了没由来的烦躁。    他从怀里摸出了烟盒,还没来得及点上一支烟,睁着一双掩不住期待和仰慕的蓝眼睛的道林.格雷就开了口。    “亨利,我亲爱的朋友,”这美少年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自个儿这位朋友从头到尾的心思,只把沃登当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四周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心中那抹倩影,便忍不住露出大大的遗憾来。    嘁,天真得近乎愚蠢。    沃登擦了一只火柴,却没有立即把烟点上,而是任凭那一簇火苗在指间燃烧着。    在这火苗的映衬之下,他面前的道林那一双一眼就能叫人看到底的蓝眼睛里,也像是悦动着鲜明的火光,艳丽而生动,让他那张原本就精致极了的漂亮脸蛋,更显出一份无与伦比的光彩来。    沃登嗤笑了一声,把手里的那支烟悄然点起。    在此前的相处中,道林早已习惯了这位朋友偶尔稍显冷淡的举动,因而此时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而是绽放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对沃登说:“噢,亨利,你一定知道我想要问些什么,我亲爱的朋友,我万分诚恳地请求你,告诉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位小姐的芳名,上帝才知道她刚刚只冲我笑了笑,我就恨不得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地做她的仆人。”    沃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静静地抽了一口烟,越过了面前的道林却凝视着他身后那属于他本人的画像,任凭烟气在胸口缱绻了一圈之后,这才将目光定格在道林的脸上。    这少年的脸部线条十分柔美,虽衣着体面阔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骄纵,笔挺的鼻梁,端庄秀丽的眼眸,蜜色的头发在他漂亮的额角上一络络地卷曲着,一直垂到了耳际和脖子边,皮肤仿佛是某种照得见光的透明物质组成的,苍白里透着一丝丝贵族式的蓝,并不十分符合时下留下的绅士形象,却更像是希腊神话中才会有的美少年。    道林的美,堪比白金汉宫那条幽深长廊中摆放的艺术品。    不知为何,沃登心中生出一丝不可名状的窃喜。    他挑了挑唇角,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轻佻笑容,对道林说:“乔治娜,她是乔治娜——”沃登慢慢地抬眸,毒蛇般的目光盯住了道林的脸,“乔治娜女王陛下。”    道林漂亮的笑容瞬间凝滞,那发红的脸颊也忽而微微一白。    另一边,乔治娜没有选择沃登家的马车,而是上了一辆单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出租马车,“双颈天鹅”的车标,在伦敦城里随处可见。    这马车慢慢驶动,而另外几辆马车如同拱卫般地一前一后,与它一同汇入了伦敦街头。    马车内,菲茨威廉.达西先生的表兄,菲茨威廉伯爵早已等候多时。    一直以来,达西家都是乔治娜最好的伙伴之一,这位先生不仅仅是德比郡无可取代的大地主,更在圣公会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他的外祖菲茨威廉家族,原本就是帝国的老牌贵族,在达西先生的外祖父也就是第四位菲茨威廉伯爵继承了其叔父罗金汉侯爵的家产后,更是一跃成为最富有的贵族之一。虽然上一任伯爵阁下其人才干平庸,却能礼贤下士,不说在辉格党内深受爱戴,就连自己庄园上的佃农也对这位老爷的仁慈和美德赞扬不已,因而这位伯爵阁下步入政坛后同样继承了其父的意志,可以说是目前开明贵族的代表。    而有些在乔治娜与她的“小内阁”商讨后秘而不宣的事,由菲茨威廉家族去推动,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毕竟,想要打倒新大陆计划面前最大的拦路虎、地产遍布伦敦的国内头号富翁威斯敏斯特家族,并不是女王陛下金口一开就能轻易办到的事。    “日安,陛下。”菲茨威廉伯爵躬身行礼。    他看上去要比乔治娜见过的达西先生苍老不少,事实上这一对表兄弟年龄相近,但后者体魄强健更兼之生活顺遂,尽管父母双亡却继承了德比郡的大宗地产,后来更因为娶了心爱的伊丽莎白夫人,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而前者虽然贵为伯爵,却免不了为整个家族汲汲而生,又因为近年来辉格党风雨飘摇,同样是人到中年的年纪,华发早生和发际线后移就率先找上了伯爵阁下而非达西先生。    第 104 章    “日安, 伯爵阁下。”乔治娜颔首微笑, “显而易见的,你此刻坐在这里, 想来心中对于新大陆计划已有取舍。”    菲茨威廉伯爵同样微微一笑, 看似真诚而谦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垂首将右手覆于胸前, 说道:“我必须得说, 您一向如此睿智,尊敬的女王陛下。”    他的口吻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者,褒奖中透露出几分亲近和熟稔, 这令乔治娜唇边的微笑更加真诚了, 并且染上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激动情绪,但很快又被这位年轻的女王强自按捺下去, 只留下颊边两道浅浅的绯红, 似乎是在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随后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深呼吸, 使得自己当即平静下来,光彩照人的娇颜上,带着一种属于君主的威严和郑重,沉声道:“伯爵阁下,我发誓我会记住这一切的, 我发誓。”    尽管心底反复告诫自己,这位年轻的女王不容小觑, 菲茨威廉伯爵依然忍不住被当下的氛围所感染,甚至眼角也半真半假地沁出了几分泪花, 以自己最崇仰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君主,心中不免感慨着,同样是二十来岁的年纪,这位陛下已经准备张开了巨网、要将帝国最顶层的那群老狐狸玩弄于掌心,而自家那位人称青年才俊的儿子,在莫尔顿选区熬了三年还是被人摆了一道、只好打道回府。    ——然而这不正是他们这一大家子,最终选择了臣服于女王陛下的原因么?    她既有着青年人该有的朝气和激情,也同样有着青年人所不具备的坚定和沉静,虽说在心机手段上称不上如何谨慎老辣,但福尔摩斯家的那位先生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而她本人又足够宽和睿智,使得那个原本仅仅是围绕着“大英君主”这一身份开始的圆桌会议,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成为了以“乔治娜.温莎”为核心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这种心性的陛下有可能仅仅因此,对菲茨威廉家族适时伸出的援手,萌发出由衷的感动甚至感激么?    伯爵阁下为此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下一秒却已经自发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但乔治娜方才的一番唱念做打并没有引起他的反感,而是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番,坎伯兰那个老家伙竟然能够生出这样精明又狡猾得不露声色的女儿来,倒是那个疯狂的汉诺威王才像是坎伯兰的种。    不过老话说的好,取悦坏蛋和骑士一样困难,若是王座上还坐着那个一言不合就要闯议会的格奥尔格五世,任凭枪口顶在脑门上,菲茨威廉伯爵也不敢上了这艘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船,毕竟趁着好风才能扬帆,若无一位好船长,水手再强壮也只能葬身鱼腹。    在这狭窄的车厢中,表面正上演着一场忠臣与明主的感人戏码,然而当他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一个捻了捻自己的金丝边眼镜,一个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杖杖头,这才要说起了今次会面的重点。    “当然,我百分之一百地赞同您的新大陆计划所带来的美妙前景,并乐意为此向您献上所有。”这位伯爵阁下顿了顿,以一种够不上冒犯的视线观察面前乔治娜的表情,接着微一抬眸,说:“但这个国家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够忠诚如菲茨威廉,他们往往只看到了眼前短暂的浮华,而无法了解到这个宏伟的计划对于后代千千万万人的影响。”    乔治娜挑了一下右眉,似笑非笑道:“你是指格罗夫纳么,我亲爱的朋友?”    她甚至没有称呼威斯敏斯特侯爵罗伯特.格罗夫纳先生的正式家族名称“威斯敏斯特”。    ——说真的,没有人能够要求她在背地里还要亲切对待态度最为激烈的反对派,针对女王陛下的“新大陆计划”,当然那些所谓绅士也少不了抨击她是个“邪恶的疯子”、“疯狂的异端”就是了。    菲茨威廉伯爵装模作样地咳了咳,略过了乔治娜的称呼问题,然后说:“您或许了解到,侯爵阁下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脑筋有些不好使了。”    乔治娜轻轻哼了哼,没有附和。    威斯敏斯特侯爵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儿,但绝没有什么好好养老的想法,相反这位阁下的雄心壮志一点儿也不比年轻人少,即使躺在病床上也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家族的子孙以及附庸势力,在反对“新大陆计划”上冲锋陷阵,并且收效显著,成功地替乔治娜激起了因她一系列新政而受到利益损害的中立派的愤怒。    甚至于,原本忠于先王威廉四世的一小撮极端保守派,竟然有了死灰复燃之势。    无论是普及教育,还是平等女权,都令那些习惯了高人一等的特权贵族日夜难安,而迁都的计划,无疑是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身体不够健康,那么早早退休才是正确的选择。帝国需要被注入新鲜的血液,而不是由那些自视甚高的顽固派把持话语权。”乔治娜说,“当然,我并不是在特指那位侯爵阁下,只是一潭一成不变的死水是无法带来发展的。伦敦,或者说,本国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难以突破的瓶颈,卫星城市的建设虽然仍在一定程度上令此得到喘息,但并没有能够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城市那些堪称腐朽的存在。相对于本土大陆的狭隘,殖民成本越来越高的海外殖民地虽然看似冗余,却有着本土无法比拟的先天条件。”    即使是登位之初的特殊时期,乔治娜的改革之心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也是许多政治主张较为保守的贵族们认为她过于激进的原因之一,但鉴于大部分人都享受到了改革所带来的财富和便利,主流论调对于乔治娜上位之后的一系列举措仍然保持着积极肯定的态度。    ——只除了这一次的新大陆计划。    事实上,这一计划确实触动了太多土地贵族的切身利益,甚至比起让平民吃饱穿暖、得到教育,或是让女人有权处置财产、出门工作,更加让他们无法忍受。    尤其是号称帝国首富的威斯敏斯特家族。    毫不夸张地说,伦敦最豪华的富人区梅菲尔就是“姓”格罗夫纳的,就连白金汉宫所在的贝尔格莱维亚区,也有他家的无数房产和土地——他们是伦敦地产的开发者,也是这个城市幕后的主人。    可以想象的是,假设新大陆计划一经实行,他们在伦敦以及周边地区的数代心血,显然将被毁于一旦。    菲茨威廉伯爵收敛了笑意,不得不提醒面前显露出野心的年轻女王,“我个人十分赞同您的观点,陛下,然而您最好对于威斯敏斯特侯爵等人的处理方式有所准备,罗伯特.格罗夫纳老而弥坚,并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小人物。”    事实上,威斯敏斯特家族做为贵族存在的历史十分悠久,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的詹姆士一世时期,进入议会担任要职亦有近两百余年,绝不容小觑。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样煊赫的家族还有多名子弟进入军部担任高级军官,其中北爱尔兰军团的经营最具成效,但其中万幸的是,支持乔治娜的菲茨威廉家族历史同样悠久,而做为爱尔兰贵族更是在帝国最有可能发生叛乱的地区之一经营了不少时日,只要没有遇上什么特殊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太大的动荡。    尤其是在今年年初,在限制从国外进口粮产的同时,农业改革也在爱尔兰地区悄然试行。    虽然只关心谷物和牲畜的英国人还没有能够看到那些所谓的生物学家改良后的高产作物所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以马铃薯赖以生存的爱尔兰人却显然尝到了甜头,对于官方推行的良种玉米、红薯等再无抵触,恨不得女王陛下再施恩一次,将那些神奇的种子卖给他们都好。    原本的爱尔兰□□没有爆发,爱尔兰人也因此对于乔治娜女王产生了深深的归属感,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当下乔治娜只道:“当然,侯爵阁下可是控制伦敦乃至大英经济命脉的‘大人物’,我会妥善处置他们的。”    她说这句话时态度温和,甚至含着温柔的笑意,但显而易见威斯敏斯特家族恐怕要倒大霉了。    菲兹威廉伯爵当即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这个敏感的话题。    “请放心,伯爵阁下,整个计划虽然有些许微不足道的危险,但与它所能带来的机遇相比,可以说是不值一提。况且最坏的结果,也只会是我从当代‘伊丽莎白’变成她那可怜的姐姐,只可惜我的兄弟们一个瞎了眼一个远在加拿大,恐怕出不了一个‘伊丽莎白二世’。”乔治娜以十分轻快的语气自我调侃,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边的暗格,从中取出一幅最新的加拿大地图,然后正色说:“这里,将会是帝国的新都,我将它称为下伦敦。我希望的是——”    她修长的食指沿着所谓的“下伦敦”,稍微往右侧一移,“在这里,利用格罗夫纳最为擅长的领域,打一场心理战。想来我们的头号富翁,会相当有兴趣称为新都的幕后之王。不是么?”    能够驱使人们甘于放弃手中利益的,惟有几乎触之可及的巨大利益。    所以最终决定政治动向的,同样是利益。    菲茨威廉伯爵心中一凝。    格罗夫纳最为擅长的领域,毫无疑问就是加拿大地区尚未兴盛的地产业,想要引他们入局并不难,难的是女王陛下希望他们泥足深陷的程度,这就需要好一番计算了。    与此同时,这确实也是一计既光明正大,又毒辣非常的阳谋,换做他是罗伯特.格罗夫纳,恐怕也会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大口关于新都的甜美蛋糕。    只可惜,格罗夫纳注定将会咬错了地方,崩掉那一口好牙!    他以手覆于胸前,郑重承诺:“‘菲兹威廉’愿为您服务,陛下。”    第 105 章    规则?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规则。    就算有, 那也是该由她, 而不是什么旁人所制定的。    平平无奇的出租马车停靠在路边,低调出行的伯爵阁下压了压帽檐, 转身上了另一边的马车。    而停在原地的城里随处可见的车架, 则不经意间换上了另一位新乘客,就连坐在前头的车夫也变成了一个黑色半长发的年轻人, 而他扬了扬马鞭, 那车轮便再一次平稳地滚动了起来,就连车厢外的双颈天鹅标志,似乎也变了个样。    “四十分钟之前, 威斯敏斯特侯爵秘密约见了德比伯爵, 在神殿教堂。”进入车厢夏尔如实汇报道。    他的话音刚落,车厢内传来一声淡淡的轻“嗯”, 面前的乔治娜双手交叠, 平稳地撑在她的手杖上, 眼睑低垂,似乎着迷于她右手拇指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没有人能够从中窥到女王陛下对于此事的观感如何。    ——即使恶魔也不能。    “十分钟之前,爱德华.斯坦利勋爵被人从白厅叫回了家。”夏尔继续说。    这一次乔治娜的目光从那枚戒指上抬了起来,戴着丝质手套的双手交叠在一起, 拇指轻轻摩挲。    德比伯爵是爱德华.斯坦利勋爵的父亲,资格极老, 在兰开夏郡拥有经久不衰的强大影响力,这是一位辉格党中的权贵世家, 不过如今的辉格党早就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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