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旧光(三) (11)
怎么她什么也不知道。 苏梓烟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回到撷芳阁,一晚上平静之后,第二天,众多达官贵人的公子都送各种礼物到阁内,求娶她,或是请她跳一支舞,当然是被檀罗悉数收下,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间,已经被卷入西晋王朝的权利争斗中了。 第189回:情意绵绵(一) 望着画堂下堆积如山的礼箱,苏梓烟扶额叹道:“早闻姑苏奢靡,不料竟到如此地步,区区一个青楼歌姬也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多黄金,实在……” 檀罗笑道:“姑娘说笑了,这些虽贵重,但对长久住在撷芳阁里头的人来说亦算不了什么,你瞧那苏娆姑娘、安璇姑娘这些一等的,早已见怪不怪了。” 苏梓烟回想起当日去苏娆居所时看到的奢靡之像,心道,怪她见自己收了这么些好东西,没得上来奚落一番,原来是因为早就看淡了。 “可既然如此,那次她又为何与一个二等歌姬因一枚玉佩相争?”又想到惨死的嫣儿,不免唏嘘。 檀罗收敛神色,“姑娘道那嫣儿?哎……那又是另一说了。玉佩是小,送玉佩的人是大,到底嫣儿抢了她的老主顾,她难免脸上挂不住。” “那安家小公子我也见过几回,的确风流倜傥,”苏梓烟道,“只惜这种流连于乱花迷蝶中的男人,有几个会付诸真心?” 她说着说着,不由愣了神,站起身走到窗边倚着美人榻躺下,檀罗便蹲在一旁替她捶脚。 “莫说这安家小公子,放眼整个西晋,又或是西海八荒,有几个男人不流连于乱花迷蝶中?”檀罗笑道。 “有的。”苏梓烟没多想便接话道,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坚定让檀罗有些失神。这个小主子来自遥远的北燕,身份和过去一无所知,可即便如此,白曼阁主还不由分说的将她认作干女儿,并给予她上等的权利,这是此前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檀罗很了解白曼,她绝对不可能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收在麾下。只有一种可能——白曼很清楚苏梓烟的来历,还刻意的隐藏了有关她的一切。 檀罗想过很多可能,私生女?流失在外的姊妹?又或是故人之女?毕竟白曼本是北燕人,又曾在沉香国求学过一段时间,行迹踏遍四海八荒,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也很正常。 不过,她也就只能私下猜测罢了,找不到实锤。 “是了,总是有的,”檀罗好一会儿才想起接她的话,“即便是这些男人,在经历了年少轻狂后,也总会收了心。譬如朝中的大皇子,平日里总跟着安家小公子混的,但打小就指了婚,将来是一定要娶安家长小姐为妻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苏梓烟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登时来了兴趣,坐直身子问道:“安国公府与皇室结有姻亲?” 檀罗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惊叹的,仍解释道:“恩,我朝四个国公府算起来与皇室皆离不开干系,不然也不能地位稳固至今。” “噢,我记得那英国公的姐妹便是先皇后。” “恩恩,庄国公家的颜小姐虽未指亲,但大伙都心知肚明了,将来定是要配给三皇子殿下的。庄国公颜老和皇帝陛下在战场上可是过了命的交情……” 苏梓烟浑身如五雷轰顶,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庄国公家的小姐她素未谋面,可这三殿下苏翎辰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原来、原来他早已有婚约了么…… 檀罗没注意自家主子的神情,仍旧说道:“只着凉国公,目前暂时没有和皇室正式联姻。不过,他和当年的华阳长公主青梅竹马,也曾留下一段旷世奇恋,只惜长公主不得已出关和亲,二人竟成孽缘……” 她动容的说道,然而苏梓烟因为前面那段话失了魂,哪里还听得进去。檀罗见她没了心思,也就沉默不语,直到杜若敲门,才惊醒二人。 “苏姑娘,白阁主让您去妃雪阁一趟!”杜若气喘吁吁道。 “出什么事了,怎么如此慌张?”檀罗皱眉。 “安家小公子和颜家公子都来了,正在妃雪阁闹呢,说要聘苏姑娘为妾!” 苏梓烟惶惶然起身,“到底怎么回事?我与这两位公子并无交情,怎么突然要娉我为妾?” “还有,是哪位公子要娉姑娘为妾?一五一十说清楚!”檀罗厉声道。 “还能是哪位姑娘?!那颜公子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又打小和张家郡主姑娘指了婚,哪里会起这等心思?还不是安家那位混世魔王?”杜若心急如焚,一边拉着两人往外走,“昨儿的宫宴,各家国公府的人都去看了,那魔王看了姑娘的舞蹈,顿时起了歹意,今日便上门讨人了,白阁主自是不让,两方争执不休呢。” 苏梓烟的脚都不听使唤了,只得由杜若和檀罗一左一右搀扶着上了软轿,几个小厮忙抬了去。路上又恍惚听檀罗道,那安绛的祖母、安国公的母亲安氏乃是撷芳阁的创始人,亦是白曼的师傅,安家是撷芳阁在西晋最大的靠山,白曼也奈何不了。 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嫁到安国公府了? 苏梓烟的脑袋如浆糊似的,一副副画面从眼前闪过。那安家世代出美人,在元帝和昭帝两个王朝都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且不说安国公的母亲是撷芳阁创始人,两个姨母分别嫁给了庄国公和凉国公,他两个姊妹又是宫中以色侍人的宠妃,都是惊天绝世的大美人,安家自然不会嫌弃她的出身,好歹她也是白曼的干女儿,撷芳阁的少阁主。这等身份,若安家没有要与他人结姻的念头,就算是当正室也不为过。 可深宅大院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更何况嫁给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来到妃雪阁,因是白日尚不接待俗客,那些能上等阶的贵客都到鹤汀水沼或是后苑会歌姬去了,听到消息也纷纷赶到此处,人群密集,黑压压一片等着看好戏。 台上,白曼和安绛两相对坐着,脸色都不好看。檀罗扶着苏梓烟上了台,给二位公子和阁主行礼。 苏梓烟一直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直到走进了方才粗略扫视一眼。左边坐着那个眉清目秀像女子般的男子便是安绛,想必是继承了他家中世代美人的容貌,容颜算是姣好的。旁边还坐着一位生面孔,五官凌厉,身材健硕颇有武将之风,鹰眸冷酷更甚冰霜寒雪。当然这种冷和苏翎辰那种绝尘的清冷又有一些区别。这个想必就是出身名将世家庄国公的孙子颜君蕴了。 第190回:情意绵绵(二) 安绛看到苏梓烟的时候,双眼发亮,恨不得当即将美人拥入怀中。不过,良好的家教礼数让他克制了内心的**,干咳几声走到她身旁,附在她耳畔悄悄道:“苏姑娘请入座,我与你干娘还有事未商妥完,一会儿就来陪你。” 苏梓烟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到脸颊上,耳根子一下红了,微微往旁边侧了侧,倚在檀罗身上。檀罗借势将她拉到一边坐下,杜若则为她沏了一杯茉莉花茶。 苏梓烟不敢去碰杯子,她怕拿不稳杯子反而会暴露自己发抖的双手。 “还有什么可商议的?”白曼冷冷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安小公子请回,我是不会放人的。” “白曼,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情调哎!”安绛翘着二郎腿道,“你自己不愿意嫁人就算了,干嘛连你徒弟也要干预?我觉得你真该学学我祖母大人,她的姐妹和徒儿都嫁的很不错……而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咱们安家和撷芳阁多少年的交情了,绝对是梓烟妹妹最好的归属!你要是想她,她还能时常回来看你不是?” “不行。”白曼看样子是懒得和这个混世魔王多费唇舌了,直接说道。 “凭什么?!”安绛急了。 “凭她会成为下一任的撷芳阁阁主。” 白曼此言一出,妃雪阁一片寂静,周围的人都屏声静气不说话,苏梓烟只觉得许多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如芒在背。 安绛如鲠在喉,咬牙切齿却吐不出一个字来,随后又缓缓道:“当阁主怎么了?我祖母也是阁主,不还是有了我们安家一窝崽?” “我有说过她不能嫁人吗?”白曼笑道,“她,不能嫁给你。” “您是在介意她为妾室?”颜君蕴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不急不缓,让周围一圈女子瞪大了双目,连苏梓烟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好听。 “为正室也不行。”白曼轻轻的扫了颜君蕴一眼,后者闭上嘴巴决定不再说话,然而白曼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看来我离开西晋半年,风向都变了,颜公子何时与安小公子关系斐然,还会来撷芳阁这等烟花之地?” 颜君蕴被她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登时挂不住起身,“在下告辞。”安绛气得使命拖住他,不要脸的说道,“颜君蕴你这龟孙子,今天你要是踏出这个门弃我而去,我安家跟你颜家势不两立!” 颜君蕴白眼一翻,“我们两家何时不是势不两立了?” 安绛气得说不出话来,“反正、反正你今天不能走,陪我到底!” “继续在这里陪你丢脸?”颜君蕴挑眉,“安公子,请你松手。我们不过是半路偶遇罢了,别让人误会你我之间有些什么。” 有些什么?!能有什么?!谁特么想跟他有什么?!安绛气得松开了手,嘴角抽搐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有人偷偷笑出了声,他便回头去瞪那个人,活像一个孩子。 “行了,安小公子,你也不小了,做事情怎么还如此任性妄为?这件事情你的祖母和父亲应该不知道?”白曼道,“你啊,真真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说得好像你很明白似的,”安绛不服气道,“有本事你说呀,他们的苦心是什么?” 白曼给了檀罗一个颜色,檀罗起身屏退众人。 白曼斜了他一眼,这才道,“你方才一直在强调安家的出身、安家与撷芳阁的关系诸如此类,似乎很引以为豪啊?不知我撷芳阁究竟有多大颜面,竟能让堂堂安国公之子,未来将要承袭安国公爵位的人时不时拿出来说三道四。” 她看了有些愣怔的安绛,微微叹了口气,“撷芳阁的确在几十年来培养了不少风流女子,让整个西晋国趋之若鹜,可说到底,不过是个青楼而已,你身为安国公府的人,非但不费尽心思摆脱这层关系,反而想要跟我撷芳阁联姻,将这层遮羞布撕开?” 安绛还在发愣,苏梓烟心下却已经了然了,她嘴角弯起,悬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谁都有可能娶她,唯独安绛不行。 撷芳阁立足西晋百年不倒,全靠里头出身的女子拥上了四大世家甚至皇室的大腿。可当这些女子拥有了荣华富贵,是否真的会回过头来对培育她们成长的撷芳阁抱着感激之情? 当然不会。那是一个青楼啊!虽然她们在里头或许是只卖艺不卖身的一等艺伎,可外人真的会将她们看作清白女儿身嘛?在阿谀奉承的背后,又有多少说三道四呢? 正如白曼所言,安氏一定比任何人都想要摆脱撷芳阁的枷锁。祖母和妻子已经是青楼女子了,儿媳妇绝对不能再这般下去,更何况安绛还是安国公的独子! 还有一事,一直只听人说安国公的母亲,却从未听说他的父亲,这或许也跟母亲青楼女子出身有关…… 这些道理苏梓烟能明白,安绛自然也能明白。在一番沉默后,他起身准备离开。苏梓烟长长吐了一口气,莞尔一笑起身行礼。 然而,杜若却匆忙进来通报,说三皇子殿下来了。 妃雪阁的众人都有些愣神,苏翎辰怎么会突然来?这一变故让大家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安绛和颜君蕴相视一眼,重新回到座位上。 苏翎辰一袭黑袍,帽檐压低看不清五官,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进了妃雪阁,那些侍卫很快将出入口全部封锁,苏梓烟明显感到一股寒气直逼而入。 在看到他的那一眼,苏梓烟第一想到的竟是方才檀罗与她说的那番话:关于他与庄国公家小姐的婚事…… 因此,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她冷哼一声,故意不去看苏翎辰。 众人先是行礼,安绛率先开口道:“哟,闭门不出的三皇子殿下怎么会突然来了,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苏翎辰摘下帽子,露出那头晶莹若雪的长发,眼眸寒冰万丈,透过安绛看向颜君蕴,“蕴之,你如何会与这等人同行?” 第191回:情意绵绵(三) 颜君蕴感到有点尴尬,方才走到他身边,“偶尔路过撞见,便……” 话音未落便被安绛抢了话,“嘿,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这等人’?你瞧不起我呢还是瞧不起安国公府?!” “我若说都瞧不起,你能奈我何?”苏翎辰嘴角一勾,笑道。 “你——”安绛拳头一挥,如果不是挨着苏翎辰的身份,可能真的会打到他的脸上。 “好了,几位公子要打出去打,我这小店容不下你们这些贵客!”白曼没好气的说道。 安绛借机收了手,“喂,你这冰块脸来干嘛?不会……也是来找女人?”他笑得越发狎昵。 苏梓烟颤颤的看向他,不料下一秒他也回头看向自己,眼神相撞,一丝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安公子如此聪慧还真让人想不到,”苏翎辰笑着来到梓烟面前,将她拥入怀中,“我的确是想念我的女人了,顺道便来看看。” 众人当下变了脸色,谁也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安绛目瞪口呆,“喂,你、你把你猪蹄子给老子挪开!什么你的女人?!如果不是老子刚才放弃了,她明明就是老子的女人!” “呵,放弃?”苏翎辰道,“也轮得到你来谈‘放弃’?!你也配?!” “你——” 正当两人争执不休时,苏梓烟挣脱开了苏翎辰的手,“放开,谁是你们的女人了?” 这是这个女子来到这儿说的寥寥数语之一。 苏翎辰没有发怒,只是捏着她的下巴问道:“噢?这么说你是在反驳我,苏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苏梓烟这才想起他的身份,一时间又有些踌躇,然而想到订婚一事又气打不出来,“庄国公的小姐才是你的女人,请殿下自重!” 苏翎辰皱眉,“你听谁说的?” “要你管?反正横竖有这桩事!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公子在家中早就三媒六聘有了婚约,还要到处在外头拈花惹草。苏翎辰,我原以为你与他人不同。” 苏梓烟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尽是失望的神情,愈发戳痛了苏翎辰的心。 “我告诉你,”苏翎辰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道,“我没有婚契!” 苏梓烟有些愣愣的,靠在他肩头不知所措。许久,苏翎辰才放开他,对脸色极其不好的安绛说道:“以你的身份,放弃是件好事。有些东西还是得弄清楚了再考虑该不该去招惹!如果你今天咽不下这口气,大可将此事告知大皇兄,让他来对付我,至于你,不是对手。” 安绛的嘴唇都被他咬出了好几个口子,最终还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颜君蕴今日可算是冤大头了,搅入了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事情,一时也觉得在苏翎辰面前难看,当即跟着安绛离开。 两人也没搭话,一前一后走出妃雪阁,却在外头长廊上撞见一个女子,正是木婉荷。 木婉荷在这边偷听了许久,知道安绛这次空手而归肯定不高兴。她还没放弃对安国公府的觊觎,心道梓烟不愿意做妾她愿意啊,便急匆匆赶上去拦下了安绛。 “安公子,如果、如果您很喜欢梓烟,我可以帮您说上话,我跟她都是北燕过来的,她与我妹妹相交甚好……” 安绛冷着一张脸,听她说起梓烟,又更气,“闭嘴!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说罢便推开她离去,再没了昔日的怜香惜玉。木婉荷羸弱的身子被这等蛮力一推,险些摔倒,幸而背后赶上来的颜君蕴扶住了她。 木婉荷看到颜君蕴一表人才,又想起他出身庄国公府,地位与安绛不相上下,当即起了心思,便顺势倒在颜君蕴怀里,娇嗔道:“颜公子,多谢你……” 颜君蕴生平最怕这些女子,当下厌弃的推开她,拍了拍衣袖,但他没有过分表露出来,只道;“不用。” 木婉荷不死心,仍旧嗲嗲道:“公子别恼,梓烟不识抬举,小女子却敬仰公子多时,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不必了!”颜君蕴再听不下去,抬腿就要走人,谁知道木婉荷又从后面抱住他,柔软的双峰紧紧贴在他背上,他惊的寒毛顿起。 “公子,您下次再来啊”木婉荷委屈道。 “滚开!”颜君蕴生平第一次对女子爆粗口,说完又觉得不大妥当,当即匆匆转过身去,“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 长廊里很快只剩下木婉荷一人独守着,看着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孤独而寂寞。豆大的泪珠又从她的脸颊滚落,她蹲在墙根处呜咽着。 “呜呜……父亲……您好狠的心呐……您把女儿丢到这等火坑里来,想让女儿傍个依靠,可女儿无能,卖不了笑讨不了男人欢心……” 越哭越厉害,朦胧间,有人搀扶起她,竟是檀罗。原来,她早已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 “檀姑娘,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若是能像苏娆那样,让众人喜欢,该多好?” 檀罗摇了摇头,拍拍她的手道:“你的方法不对。你何曾看到苏娆缠着男人不放了?更何况,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方式去应对,方才那两个,颜公子不近女色,安公子刚刚被惹毛,你没找准时机呀……” 木婉荷抽泣着,听檀罗像是个有主意的,便忙问道:“还请姐姐指点!” “放心,以后你多找机会露面出名,像昨日的梓烟一般,自然而然会受人欢迎的。来日方长,再加上近日北燕使臣入京,我听闻那使臣便也是个人才,又风流倜傥更甚安绛,不也是个机会?除了使臣,北燕还有诸多名人公子前来,自然也会来咱们撷芳阁逛逛,若是能与他们攀交,你还能顺势家去了呢。再者,姑苏城贵人对,我会帮你好好留意的,只要你有这个心,不愁没出路。”檀罗安抚道。 木婉荷点点头,听到那北燕使臣,当下便心动不已,仿佛被点燃了希望之火,此后便一直苦寻接触的办法。 第192回:求之不得(一) 这厢长廊上的插曲并未惊动妃雪阁的几人。安绛和颜君蕴先后离开后,白曼重新回到位置上坐好,闭眼品茗,杜若张望四周找不到檀罗,只得自行上前为几个贵人斟茶。 “殿下怎么会突然来?” 白曼徐徐开口,正值深秋时节,妃雪阁本燃着炭火,但因接连好些人进来带了寒气,此时凉飕飕的,她嘴里呼出的气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 “我接到消息,安绛那小子闹事,所以就来看看。” 苏翎辰说着,往苏梓烟那方向扫了一眼,若有若无的眼神刮得苏梓烟浑身上下不舒服,她只得撇过头去,故作气恼的样子。 回想起方才他对婚约的解释,苏梓烟是很满意的,只是她暗自懊恼,二人之间本来没有特别的关系,说到底她也没资格过问这么多。 “呵,这些话骗骗安绛可以,骗我却不能够。”白曼笑道,“能让你不惜抛头露面,大张旗鼓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肯定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苏翎辰变了神色,片刻后笑道:“果然是什么也瞒不住魔,此次我主要是来跟你商讨关于安国公招募女子一事。” 苏梓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方便外人知晓,正欲起身告退离开,不料白曼只支走了杜若,却让她留下。 “你可以听。”她这样道,“殿下只当她是自己人,不必避嫌。” “当然。”苏翎辰毫不犹豫的说。 苏梓烟感到有些尴尬,她踌躇片刻仍旧坐下,静静的听着。 安国公招募女子一事白曼曾与她说过,朝廷交由撷芳阁负责乃是理所应当。看苏翎辰这副样子,倒像是此事上出了什么纰漏一般。但她仍觉得奇怪,方才看安绛等人争吵,她隐隐看出苏翎辰应当与庄国公一派,而安国公则与大皇子一派才是,又为何会让苏翎辰来管理此事? 而且,撷芳阁与安氏同支,又怎会与苏翎辰更为交好?和这位与安氏相联姻的大皇子却从未出现过? 难道,白曼有自己的立场? 她脑子一团乱,只得继续听下去,只听白曼道:“这次招募的女子已经从撷芳阁安置在各地的教坊、青楼内悉数选出十一位,不日便会入京,只还差一个名额,特意为殿下您留着。” 苏翎辰点点头,“恩,其实这剩下的一个名额,我也没挑到合适人选,白阁主有推荐吗?” 白曼显然很意外,“当初殿下与我说要腾出一个名额来,安插细作到北燕去,我以为殿下心中早有人选,怎么如今又……” “原本是有一个,不过半路出了漏子,让人给除了,”苏翎辰眉间浮起一层阴霾,“我刚接到消息便亲自赶来与你商榷。” “被人除了?”白曼讶异,随即二人皆沉默。片刻后,白曼又道,“选去当细作的可不能随意,且不说要有一定的武艺,最重要的是可信、忠诚。如此一来,各地分部设立的撷芳据点里虽人才济济,但终归不是我亲手调教的,我也不放心。” 按照她这么说来,怕是要在京都本部挑人了……苏梓烟暗暗想着,不知为何,她有点担心自己会被挑中,可转念一想,白曼既然想把撷芳阁交托给自己,当然不会选自己去北燕当细作。 “你撷芳阁现有一等艺伎随便挑一个去不就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个都是你精心培育出来的好苗子。”苏翎辰冷不丁冒出一句。 “一等?!”白曼瞪大眼睛,“你当我这儿的一等艺伎是集市上的白菜嘛?哪个不是我培养了十年八年的?!你随随便便走出来一个试试?!” 苏翎辰挑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道理白曼阁主应该比我更清楚。” 苏梓烟掰着指头算了算,现下阁内的一等艺伎不过就苏娆、安璇两个人而已。 果然,白曼也道:“我阁内打小养大的本只二个人,苏娆和安璇,其他的都分派到九州各地去了,幸而上半年我去北燕带回了一个木婉荷,其他再没了。” “木婉荷……”苏翎辰喃喃念叨,“她是北燕来的?那不正好,她对北燕又熟悉。” “不行!”苏梓烟立马抢答道,“木婉荷一门心思想回北燕,是个还没养熟的狼,绝对不能放虎归山。” 她本来是安安静静的,突然说了一句话,让另外两人都看向她。她有些懊悔,自己似乎插嘴了,可刚刚也没多想便把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也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那烟儿有什么看法吗?”白曼饶有兴趣的问道。 苏梓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苏娆性子刁蛮高傲,定不愿去北燕那等地方。安璇我没过多接触,但听檀罗说她性情温和如兔子一般,显然也不是细作的最佳人选。” “照你这么说,你似乎很合适,”苏翎辰突然道,“你是北燕来的,对那里很熟悉,也肯定愿意回去,而性子又任劳任怨能屈能伸,不如你去?” 他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苏梓烟差点信了。她实在不明白,这个方才还言辞凿凿说自己是他女人的男人究竟是用什么心态说出这番话的。 难道她很希望自己回北燕去?回到那个带给她噩梦的牢笼?那他当初费尽心思将自己救出来又是为何? “我不愿意回去。”苏梓烟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回去!” 她说得义愤填膺,整个人都亢奋了,浑身在颤抖,苏翎辰先是愣了愣,随即嘴角扬起,轻声道:“我随口一说罢了,你倒认真了……这么激动,可不像你。” 苏梓烟想到他原来是在逗自己,一时语塞,撇过头去嘟囔道:“无聊。” “行了,既然暂时还敲定不下人选,此事就先暂搁一边。实在不行让木婉荷去,找人盯着就好。”白曼扶额皱眉道,“这些日子我会联络北燕、岭南那边的姐妹,看看能不能捞到好货。只是有些费事,还需要殿下帮衬着拖延时间才行。” 第193回:求之不得(二) “这个交给我就好。”苏翎辰道,作揖告退,临行前白曼让人去送他,又被他拒绝了,只指向苏梓烟,“烦扰苏姑娘亲自送我一程可好?” 苏梓烟没法,只得起身送他出去,苏翎辰却不急着往外走,一把拖住了她的胳膊肘,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向外拖去。 “喂,苏翎辰,你、你放手!” 苏梓烟喊道,使命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却丝毫不起作用。苏翎辰不出门,却将她往妃雪阁后方的鹤汀水沼拖去,又叫了船只渡过小江,直达后苑。 好容易苏梓烟才逮住了空闲将他甩开,气鼓鼓道:“三殿下,自从回到西晋以后,你的一举一动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完全没了往日的作风!” 苏翎辰道:“噢?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以前是什么模样,现在是什么模样?” 苏梓烟懒得搭理他,整理了衣裳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侵犯良家妇女吗?” “良家妇女?”苏翎辰扬眉,“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突然成了‘妇女’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少女而已。” “……”苏梓烟实在无语了,不想再和这个鬼畜的三皇子搭腔抬杠,只身上了岸就往闺房走去。 “苏梓烟!”苏翎辰在后面叫住了她,“我在北燕帮了你这么多回,你就是这样回报救命恩人的?” 苏梓烟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没好气的问道,“那请问你想我怎么回报你?” 苏翎辰果真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又道:“我还没想好,但你得记住,你是欠我人情的。” 这家伙的脸皮还真是厚!苏梓烟啐了一口,没想到对方又凑上来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安绛和颜君蕴难道就没什么感觉?据我所知,这两个家伙虽然通身毛病,但还是很受西晋女子欢迎的。而且撷芳阁这样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想要变成凤凰飞出去。” “不好意思,我不想。”苏梓烟看着他认真的脸,说道,“我对他们两个都没感觉。” 苏翎辰神色顿时好了许多,有种畅快人心的感觉,又笑着问道:“莫不是你还惦记着那位北燕的尉迟少爷?” 苏梓烟忍住往他那张俊俏的脸上甩巴掌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北燕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三殿下有这个时间,还是尽早去将空缺的名额补上才是!” “这件事已经交托给你的干娘处理,我正好得了清闲,苏姑娘难道不觉得应该带我这个老朋友四处逛逛?” 说罢,他回身张望了一下四周,后苑和前院隔着一条汀江,江上云雾缥缈恍若仙境一般,只是这深秋时节露水正浓,水面寒气逼人,站在岸边难免使人哆嗦。 苏梓烟上下瞟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吐着热气道:“这还没入冬呢,况且你又披着斗篷,哪里就冷死你了。” 话是这么说,身子还是很诚实,当下便领了他往后苑深处走去,不多时拐进一个大宫殿,沿着长廊走进内里的厢房。 厢房是改造过的,将约莫四五个小厢合并成一间,供苏梓烟居住。这样算起来这西边一片区域均是她的,而东边则是白曼的地盘。 “白曼怎么不另外赐间宫苑给你住?我记得她这边只要上了位次都有独立居所的。”苏翎辰皱眉道。 厢房本来是按照苏梓烟的喜好装饰的,她住下之后又修葺过,玲珑雅致,比起在北燕时,她做二等奴婢的住所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麻烦做什么,我住不惯大房子。”苏梓烟道,“我东西不多,这里就可以了,况且还可以和阁主共用一个调香室,我已经很满足了。” “看样子你把那两本书学的很精啊。”苏翎辰倚靠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拨弄着手边的镂空花瓶,“昨晚那段舞跳得不错。” 这段话又捧又贬,让苏梓烟一时有些懵,很快她调整心态,装作没听到似的往外走去。 “我带你去别处逛逛。” 两人离了宫殿,从侧边半月形的拱门抄小道行走,正绕到后方小厨房处,听到一阵抽泣声,苏梓烟好奇地走进,又不敢贸然出现,只躲在一棵海棠树的后面,透过墙上的藤木窗往那边院落看去。 那背影甚是熟悉,正是才在妃雪阁见过的杜若,不知怎的腿脚比她还快,几炷香时间又跑到这后苑哭来了。 苏梓烟想了想,方才在外头她并未受什么委屈,不知怎么如此伤心,正踌躇要不要改道而行,身后苏翎辰已然凑近,“咦,这不是刚才那个小婢女么?” 他声音极轻,飘飘然在苏梓烟的耳畔环绕,挠得她直痒痒。她伸出手指放在唇畔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别打扰人家。” “呵,”苏翎辰只觉得好笑,“婢女哭得如此伤心,做主子的不该上前安抚?” 苏梓烟忍不住腹诽:当年她做婢女的时候,也没见碰到什么主子安抚自己啊! 再看那边,原来不止一个杜若,她面前还站着一个人,竟是姜禾。又想到这边是白曼寝殿的小厨房,姜禾作为厨子在这里出没也不奇怪了,看样子杜若是来特特寻到这里找他的。 想到上次杜若被拒绝,苏梓烟又替她难过,没想到她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倒也是个痴情女子。 “姜禾,你就收下,这是我亲手给你绣的荷包,你若不收我拿着也没用啊……”杜若抽泣道。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送东西给我。”姜禾眉眼间尽是厌烦,“不要再来找我了,拿着你的东西快点离开!” “姜禾……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认真看我一眼?甚至、甚至你待其他小姐也比待我好……” “行了!”姜禾使命甩开杜若的手,一用力竟将她推搡在地,他有些懊恼,但还是拔腿逃也似的离开了。 苏梓烟看着他走远,方才缓缓从海棠花后面出来,扶起杜若,叹了口气,“你还没放弃啊?” 第194回:求之不得(三) 杜若抹了一把眼泪,“我也想要放弃,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他,睁眼闭眼全是他……姑娘,若是我有你一半的美貌该多好,世间男子怕都会趋之若鹜。” “容貌仅仅做辅助作用,能迷到的不过是肤浅之人罢了,我看姜禾素来有自己的想法,他断不会受美色迷惑。你瞧,他不也对我毕恭毕敬的?” “可是,他对我却如厮……姑娘,是我待他不够好吗?” 苏梓烟看着眼前兢兢业业的少女,对方眼底蒙着的水雾莫名戳疼她的心。曾几何时,她也如这人一般痴心相对一人,只求他能够多看自己一眼,可谁知到头来真心错付,白白被人利用多年。 “杜若,你若真的想追求姜禾,我可以帮你一次,但仅仅一次,以后若你还要执迷不悟,我也爱莫能助。” 杜若听到这话,已经欣喜得不得了了,哪里再敢多求,忙问道:“还请姑娘指教!” 苏梓烟刚要开口,又迷茫了,论如何讨男子欢心,这事不得去问苏娆嘛?她哪里懂啊…… 这时,她身后传来幽幽一声,“《诗经关雎》有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杜若当即吓了一跳,哪曾想到这海棠花后边还躲着一个人,还是个男子,等那人走出来她看清楚面貌后,又更加吃惊了。 “三、三皇子殿下!”她立马跪下行礼。 苏梓烟汗颜,扶额道:“倒把你给忘了……不知殿下方才所言何意?” 苏翎辰挑眉,“我以为你懂。” 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从北燕到西晋,他一直给她灌输的思想就是他说的做的她都懂,可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算了,我也是傻了,你怎么会懂。”看着苏梓烟茫然的神情,苏翎辰突然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知为何,她心中一暖,有种被宠溺的感觉。 之前那人也很喜欢这样揉她的头,可那双充满爱的眼神下隐藏着深深的算计。 而眼前这人,又有多少真心? 她有些失了神,苏翎辰却开始发表他的长篇大论,“世间之人皆是如此,对搓手可得的东西丝毫不在乎,只认为是理所应当,而为那求之不得的东西却始终抱着新奇,甚至为之辗转反侧。杜若姑娘,正因为你付出太多,故而适得其反,不如尝试着收手,不再去搭理姜禾,说不定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不再搭理他?”杜若疑惑道,“我满心满意放在他身上,尚且不能得到他的青睐,若我不再搭理他,这……岂不是……” 苏梓烟虽然觉得这个道理有些不妥,毕竟世间并非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但眼下也就只能试试这个法子了,便劝道:“你看那苏娆素日张狂,谁也不曾被她放在眼里,可外头那些达官贵人不还是巴巴的要来找她,任由她摆布?或许,你可以听听三殿下的。” 杜若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又道:“是了,姑娘你素日也不苟言笑,不爱与人亲近,并没有刻意去讨谁欢心,可安公子还是找上门来求娶你,可见三殿下所言极是,男子都不喜欢送上门的东西。” 哎?这难道是她吸引安绛的原因吗?苏梓烟愣愣的,开始觉得有几分道理,转而去问苏翎辰,“那你呢?你也如他们一样?” 苏翎辰只看着眼前的女子沉默,随后浅浅一笑,“你觉得呢?” 切……苏梓烟撇了撇嘴,能想出这个法子,自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咯!看来,以后得离他远点,不能与他多亲近,要不然他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 哎等等,干嘛要他把自己放在心上?! 看着这个少女变幻莫测的表情,苏翎辰猜到她心中所想,更觉好笑,手指弯曲在她额间轻轻一敲,“行了,再带我到别处逛逛去。” 这一逛便逛了一日,直到日落西山苏翎辰方才徒步回府,苏梓烟才知道三皇子府离撷芳阁不远,只隔着一条街,从后门出去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能抵达,一时间又有些欢喜。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欢喜些什么,凭着自己的身份,也不好随便去人家府上找他。 宫宴之后还有一系列招待措施,各个王侯世家按例均要私下设宴邀请北燕使臣,除此之外,两位皇子还在姑苏城内安排举办了不少庆典,一时间京都热闹非凡,据檀罗说,这股热闹劲儿怕是要延续到年后才能消停呢。 “可是,北燕使臣们不用回乡过年吗?”苏梓烟纳闷道。 “原来是要的,按照往年朝会,使臣们秋末来,过个一两月,冬天刚到时便要启程离去了,毕竟人家北燕国年末也是很多事情要忙的,但这次奴婢听人说,要迟迟到年末才能离开呢。这下皇宫又有的忙了。不过,奴婢听一些来往的公子们说,把使臣多留在这里也有好处,正好让他们好好看看咱们西晋过年是多么繁荣兴盛,让他回去也好说道说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好处自然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同意让他们留下来,不过,我总觉得其中必定还有些猫腻。会不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正值深夜,苏梓烟刚沐浴,披着一件毯子便滚到榻上。檀罗事先点了熏香,整个厢房都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哎,之前那十二女子的事情可了结了?上回三皇子来求干娘帮忙,不知后来如何。” 苏梓烟突然便想起这事来。距离上回见到苏翎辰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她忙着在阁内修习调香事宜,得空了也画画、跳舞什么的,过得悠哉自如。 此间凉成笙还来了一封信,说因着北燕使臣长留一事,府中年末事多,恐对萤草照顾不周,又派人将萤草送回撷芳阁,苏梓烟便又多了一桩事,便是日常陪萤草写字看书。 当然,白曼那边的事也忙不过来,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又要料理阁内事务,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不知觉竟过了半个月,她才想起前日的事来。 “咦,奴婢以为三殿下会和姑娘说此事呢,又看姑娘近来忙碌,故而没与姑娘提起。”檀罗略讶异道,“好前阵子里,阁主便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了,是从岭南来的,叫什么……虞七。” 第195回:三更红衣(一) “虞七?你见过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这个名额连苏娆和安璇都不合适,苏梓烟还是蛮好奇最终落选的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奴婢没见过,事实上她没来撷芳阁,留在岭南那边候着,等北燕的回乡队伍经过那里时再一同前往。” “噢……不过既然是外头的人,北燕那些使臣就这么放心?不需要再派人去检查?” “当然需要。北燕在岭南一带自然也有据点,这会子应该已经派人去查探了,也不知结果如何。” 说罢,檀罗终于整理好事务,起身告退,苏梓烟也没多想,便仰头休息了。这几日白曼又不在,阁中因临近年关事务繁多,她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行。 这日,天降大雪,苏梓烟照例从苏娆那边点卯过来,转而又去安璇处,途径一湾浅水小溪,四周亭台楼阁几处,梅林红红点点,很是雅致,她不由驻足眺望,欣赏那梅花恣意盎然的绽放,又想起古人诗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心下自然一片唏嘘。 恍惚间,看到梅林深处看到一个人影,披着大斗篷,在那边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手里还捧着一个古典花瓶,里头插了几朵梅花,正是新摘的。 苏梓烟一下来了兴致,倒想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有心,在此处摘梅,便悄悄靠近,欲从那人背后突然出现吓唬他。那人果然被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竟是姜禾。 “嘿,我还以为是哪位小姐在此赏梅,原来是你这个大男儿!”苏梓烟讶异道,“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待在膳房料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姜禾万万没想到会被苏梓烟撞上,一时惊慌失措,险些拿不稳花瓶,好在对方神色间只有惊讶没有恼怒,他才暗暗放心。 “回姑娘的话,膳房里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必定妥当不会有差错,奴才得了空,这才来这梅林走走,又见梅花好看,故而摘了几朵。” “原来如此。” 姜禾又有些犹豫道:“姑娘不会怪罪奴才随意摘花?” 苏梓烟掩面笑道:“哪里哪里,这梅林既然生在这里,又不生在我屋内,自然是人人皆可以赏皆可以摘,更勿论早有人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说,我自然不会怪你。” 姜禾松了口气,笑着作揖行礼,“那便不打扰姑娘赏梅,奴才告退。” 这本是一桩小事,不足挂齿,过了便忘了。偏偏又过了几日,苏梓烟意外在檀罗的厢房内看到那个花瓶并几支红梅,正是当日姜禾所捧,惊讶不已,询问方得知原是姜禾赠予檀罗的。 苏梓烟又想到那日在膳房外杜若哭哭啼啼,怨那爱而不得之苦,苏翎辰告知她一个法子,也不知她后来用了没有,只可惜这姜禾心系檀罗,自然不会多看她一样,想来世间又多了一个怨侣,真是可嗟可叹。 知晓此事后,常日里再看那杜若,眉眼间不觉流露出怜悯之情。杜若本是个丰腴的女子,如今也瘦成竹竿似的,五官始终笼罩着愁怨,终日舒展不了笑颜。也不知她是清楚了姜禾的心思,还是自己放弃了,总之,再没在苏梓烟跟前提及此事,苏梓烟也就找不到机会劝她,一来二去只好罢了。 再见到苏翎辰已经是冬至时期了,宫中诸事尽了,只等着再过一年腊月新年,他也抽出空来撷芳阁看她。苏梓烟当下便拽着他说了许多连月来发生的事情,其中自然包括杜若姜禾一事,他只闷声听着,偶尔发表几句看法。 之后便换作苏翎辰说这些日发生的事情,谁知他竟寥寥数语,显然没这个心思,苏梓烟察觉到外头可能出了事情,便小心思思询问,他才极为不情愿的开口:“你小心点,撷芳阁内可能有北燕的内鬼。” “啊?”苏梓烟诧异道,这怎么可能?撷芳阁这样的地方,进来都需要层层筛选的?哪个不是背景底细都被查的一清二楚?怎么会有内鬼? 等等——好像也不是每个人都查清楚……这不,她自己就是底细最不清楚的人嘛! 可她肯定不会是内鬼呀!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 “因为虞七被筛选下来了,”白曼突然出现,神情严肃道,“就在几日前,我们得到了确切消息,使臣将虞七撤下来,并要求我们重新挑人选。” “突然被撤下来,理由呢?” “他说不满意,与其余十一人水准相差太多。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虞七在她们之中,绝对是凤立鹤群!所以,我们怀疑他发现虞七是我们安插的细作。” “可这怎么会发现呢?虞七并非撷芳阁的人,而是从岭南来的,我们甚至没有与她见上一面,而且她也还没开始动作,怎么会露出马脚?”苏梓烟摇头道,“看来,果真是知情者将此事透露出去。” 可这件事事关重大,白曼肯定不会随便告诉别人……所以,他们就怀疑是撷芳阁内出了内鬼嘛? 苏梓烟的脑海里想了想那些熟悉的面孔,使命摇摇头,“我觉得她们不像会背叛我们,苏翎辰,你确定不是你的人出了问题?” “不是。”苏翎辰冷眸一扫,坚定的说道。 “这次撷芳阁几乎大半的人都知道第十二个女子是虞七,”白曼却道,“如果我们刻意隐瞒,反而会显得不同寻常,因此这个消息我们已经放出去了。” “那会不会是接客的时候,舞姬们透露给客人,那些客人当中有北燕的人?” “这也是一种可能……但即便透露出去,也不应该就这样怀疑虞七的身份,对方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还是觉得我们阁内有不好的东西混进来了。” “恩……”苏梓烟不置可否。 那夜,苏翎辰早早便离开了,看来内鬼这件事实在牵扯太多,如果不早日揪出,恐怕会使众多机密泄露。 第196回:三更红衣(二) 晚间,厢房内只有白曼和苏梓烟二人,两人对坐烹茶却没有说话,苏梓烟开口问道:“干娘,我一直都很好奇,撷芳阁到底是哪一派的?明明从血缘上,您应该与安氏更为亲近才对,那这样一来,又如何会和苏翎辰交好呢?” “苏翎辰?”白曼重复了一遍,“看起来你和三殿下关系很好。” “……在北燕的时候有所来往,当时还不知道他是三殿下……”苏梓烟低语道,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呵,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白曼倒无所谓的喝了口茶,“既然你和他交好,应该知道他身上也有一枚‘天仙子’?” “恩对!”苏梓烟点头道,“莫非干娘也知道它的来历?” “我当然知道,西晋的张皇后和北燕的华阳王妃,都曾是我一门师姐妹啊……”白曼说着,声音似乎带着人飘向遥远过去,“没想到,如今各据一方,天人永隔。” “所以,干娘是因为这枚玉佩才收留我做干女儿的吗?”苏梓烟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道。 “不只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你的天赋和能力。”白曼浅笑,“你似乎对西晋各大家族内斗外合很感兴趣?有机会我会好好与你说道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只需要记住,我们与他们始终不存在结盟的关系,当然也没有结怨,就可以了。” 苏梓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内鬼的事情就像石头丢进海里一样,只激起一圈浪花,便再杳无声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知情者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保密,生怕打草惊蛇。 如果有内鬼,只要在暗中守株待兔,对方总会露出马脚。 苏梓烟一面为着这事而闹心,一面又有一件事情稍微惹她开心点——凉成笙回来了。 对于这次突然回来,凉成笙没有作过多解释,只敷衍道那年关事情处理妥当,待在府中束缚无聊,便辗转来撷芳阁逛逛。但苏梓烟看他的样子,却是一本正经要长住似的。 横竖撷芳阁厢房多,也不怕他住,萤草见他来了也欢喜,苏梓烟更可以将全身心投入到阁中事务管理上,何乐而不为? 然而渐渐的,她却发现凉成笙回来必定是有任务的,因为他没有像此前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反而是时常跟在自己身侧,深更半夜又溜出去,说是失眠便四处逛逛,倒像是在探查什么。 这日他又潜出去,正巧与从账房查账晚归的苏梓烟撞个正着。因前阵子撷芳阁内鬼一事至今未明,苏梓烟不敢懈怠,又不愿惊动他人,直逮着他将他逼到自己厢房内审问。 “你从实招来,到底想干什么?出去一趟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也不与我抬杠了,倒像有什么目的似的!今天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立马就让人把你轰出去,不会看一点儿情面的!” 凉成笙显然很为难,踌躇了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也不敢直视苏梓烟的眼睛,但是对她叨叨念这个行为又很烦躁,心底纠结万分,片刻后才道:“我听说撷芳阁有内鬼,就想着帮你查查,还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噢?”苏梓烟扬眉,如果不是那阵子凉成笙不在阁内,她几乎要认为此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内鬼了。 “那你可有进展了?” “……还真有,只是没实锤,我怕说出来,你又不信。” “……你说!”这有什么不信的?她倒要看看这家伙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凉成笙坐直了身子,“姑娘可注意过檀罗?” 苏梓烟一个激灵,“檀罗?你该不会想说她?绝对不可能!她是阁里头的老人了,白曼的亲信,怎么可能是内鬼?” “她是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还是最近才另起异心这我不懂,反正她有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我这几日夜里都出去四下巡逻,发现有这么一个人,长夜漫漫不睡觉,却提着灯笼独自漫步行走,将撷芳阁里里外外都走上一通,又是一个人,你说诡异不诡异?” 凉成笙低语道,苏梓烟脑海中顺着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着实毛骨悚然。 “不对啊,檀罗是婢女总管,说不定她是在暗查有没有当值时却偷懒的婢女呢?这只能说明她尽职尽责啊!” “你都说了是暗查了,如果天天去,大家自然警惕,也不敢胡作非为啊?况且这种暗查最好的办法是突击才对,可她真的每天准时准点巡视,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不拉下……” “……或许她是梦游?”苏梓烟又想到一种可能。 “我看不像,”凉成笙坚决地摇头,“我观察了好几日,她的意识绝对清醒。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或许你跟我去瞅瞅看?说不定能看出些名堂来。” 苏梓烟讶异道:“现在?”她看看窗外,已经三更天了,这时候撷芳阁除了夜班的,大部分都睡了。 “当然是现在!这个点正是她出没的时期呢!” 苏梓烟还未度量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就被凉成笙一爪子拉到了外头,他轻功很好,轻轻一跃便带着苏梓烟往屋檐上飞去。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被人拽在空中,可凉成笙的速度相较苏翎辰快太多,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又不敢大声呼叫,只得死死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抓着凉成笙的衣襟。 前面风一样的男子好容易停在一棵大杨柳树上,她松开手扶着树干大声喘气,凉成笙回头看到她嘴唇下触目惊心的牙龈,先是微微惊讶,随即笑道:“你太胆小了!” “你、你……”苏梓烟指着他的鼻梁“你”了半天,脸憋得通红,“谁让你飞这么快的?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嘿,我干嘛要怜你惜你啊!”凉成笙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嗤笑道。说话间,苏梓烟分明看到檀罗从杨柳不远处的长廊里款款走出来,果真手中擎了一柄灯笼,脚步轻轻,如鬼魅般。 第197回:三更红衣(三) “喂,她来了!”苏梓烟小声道,示意凉成笙不要说话。两人便伏在柳树上朝下看去,屏声静气,生怕惊扰到她。 待檀罗走进,苏梓烟便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她穿了一件往日从未见过的衣裳,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是檀罗素来低调,不喜明艳,但她今晚却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在灯笼下显得更加可怖。 “她……不会是专程出来吓人的?”苏梓烟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你以为她跟你一样无聊?”凉成笙白了她一眼。不过,这证明带苏梓烟出来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发现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巡夜?这怎么看也不寻常嘛。 “哎,我们跟着她,看看她去哪里?”苏梓烟拍了拍凉成笙的肩膀。 凉成笙便拉着她再度飞了起来,紧跟在檀罗身后相当一段距离,檀罗至始至终都没有停下,她手中的灯笼忽明忽暗,像是这个夜晚里一道奇异的风景。 “……真的哎,她就这么一直走着,也不停下来……”苏梓烟不由唏嘘,跟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两人无功而返。 不日,苏翎辰来找苏梓烟,因年前还有一桩大事,便是安国公长女安绾生辰,苏翎辰便想找苏梓烟作一幅画当作礼物的一部分赠给安绾,苏梓烟当即应允,又提到檀罗一事,最后道:“我感觉,她那身衣服有古怪。” 苏翎辰皱眉,“后来你有再去看过吗?她是每每都穿那件衣服,还是……” “我没去,但凉成笙去了,他说,倒也不是都穿那件,偶尔也会穿别的,反正就跟日常一样,肯定不可能每天穿同一件衣服嘛!有她平日里穿的,也有她平日里不穿的,但只一件,她出去巡夜会特意换一身,与她白日一般情况下不同的衣服。” “会不会是沐浴之后才出去,所以换了一件?” “我也想过,但她第二天也不穿那身衣服,也就是说,她是特意为了巡夜穿的。除此之外,她的发髻也古里古怪。那日我一心在她衣服上,后来才想起她扎了个双凤髻,因着这髻属于不起眼类的,当时便没注意,可她平时是不扎这种发髻的……除此之外,鞋子、灯笼,每日各有不同,包括腰间的配饰,手臂上挽着的披帛,又或是外套的小袄也各有不同。” “如此说来,倒像是……” 苏梓烟瞪大了眼睛看着苏翎辰,谁知他最后竟摇摇头,“不知道。” “啊?还以为你看出了什么呢……”苏梓烟欷歔道,看样子只能找别的办法去揪出檀罗的底细了。 “你有没有好的办法可以引蛇出洞?”她问道。 苏翎辰想了想,“办法不是没有,倒可以一试。但不能惊动太多人,只你我二人知道便好。” “恩……再带一个凉成笙!”她嘴角撅起往窗外努了努,“他武功好!” “你……就这么信任他?”苏翎辰眼神里闪烁着晦暗莫名的光芒,“你知道他的来历嘛?” “我只知道他绝对不会伤害我,是他在北燕救了我,并一路跟随我来到这里。虽然我的确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府邸的公子,但我知道他跟我是一路的。” “……”苏翎辰看着眼前自信而坚定的女孩,低语道,“我也救过你。不止一次。” “我知道啊,”苏梓烟笑道,“所以我也信任你。” 这次,苏翎辰没有说话,他怔怔的看着她,心底涌过一阵暖流。 计划从那天便开始实行。起先,苏梓烟在日常梳妆打扮时,有意无意的向檀罗提起自己在北燕与尉迟氏、穆氏几大家族关系匪浅,并且自己所学识到的东西基本都是尉迟家大少爷倾囊相授,这令檀罗很是惊讶; 紧接着某日,苏翎辰来撷芳阁与苏梓烟同游,期间提到北燕使臣不尊敬我朝臣子,并且私下侮辱陛下,这件事已经传到了陛下耳里,陛下早已对北燕愤恨于心,只是苦于两军交战是一件大事,没有非常缜密的部署不敢随意发兵。苏梓烟便问趁那将军府众人出海寻觅长生不老药,国内无什么将领,不正是发兵的好机会吗?苏翎辰却提到北燕兵力本就强盛,攻防更是颇有一套,即使穆氏主将不在,但他们独有的领兵阵法却已经传授下去,依旧不可小觑,两人一唱一和,倒讨论的热火朝天,其实是故意说给在一旁的檀罗听的; 又几日,苏梓烟一觉醒来欣喜不已,匆忙派人请来苏翎辰,说自己在穆家当值的时候与主子们关系很好,主子们又有心培养她,便有教她看那行军布防图以及破解办法,等她画出来便双手呈上。一时间传遍撷芳阁,众人皆赞叹不已,但也得了吩咐此事事关重大不许外传。撷芳阁里都是白曼精心调教的,嘴巴严实断断不会外传消息,除了内鬼。 计划部署完毕后,便坐等大鱼上钩了。凉成笙开始全天候监视檀罗,注意与她接触的每个人,以防止她向外泄露消息。 没想到一连多日过去,仍然未见檀罗有何异动,苏梓烟大肆宣扬藏在厢房内的“布防图”——实际上是随便画的,却遭到了盗贼入室行窃,可惜那人还没逃出撷芳阁就被守候的苏翎辰捉住了,然而他当场咬舌自尽,苏翎辰并没问出什么。 苏梓烟看了那人的面貌,知道并不是撷芳阁里头的人,而是江湖杀手,看来,内鬼已经趁他们不备把消息泄露出去了。 “你确定你盯紧了檀罗?”苏梓烟开始质问凉成笙,凉成笙怒了,说道:“她每天跟谁接触,跟谁说了什么我一清二楚,但是真的没听到她透露一个字!” “……难道不是檀罗,而是另有其人?” 苏梓烟开始辟谣,将布防图经过研究后并不适用的消息散播出去,以免留下不好的影响。紧接着又出了一桩事,杜若说檀罗近日精神不好,去看了医生才知道可能有梦游癔症,开了一些药。 这便解决了檀罗夜行一事,虽然仍然有疑点,但苦于找不到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第198回:李代桃僵(一) 岁月匆匆,恍惚间立春已过。姑苏城的冬日不会太长,此时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湖畔画舫新染,杨柳依依,好一派初春盛景。 安国公府便修葺在西子湖畔,巽芳桥下春光艳煞之地,又将西晋奢靡之风尽力诠释,即便是途径门前,隐约听到墙里头美人的娇笑声,也会情不自禁艳羡安公的福气。安国公府擅养女,偶而有了儿郎,娶得也是歌坊舞楼里出来的江南名姬,故而子孙后代个个容貌姣好,能歌善舞,名扬千里。 且不提那四处拈花惹草的安家小公子安绛,出个门便能收拢一车香瓜果花并一堆女子恨不得往他府上跑为他做牛做马,就说他府上那养在深闺里的长姐,也是京城名秀。 有道是“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亦不过如此。娉婷袅袅,貌美如花,安氏有小女闺名绾,正值双八碧玉年华。眼波泛秋凤,冰肌藏玉骨。性情最是清高孤傲,明争暗斗从不入眼。安国公府多美人,红颜宠妃比比是,然她却不屑做拱月繁星,自恃倾城倾国必定碾压天下芳华。 已至年下,各宫府苑将年关的事情处理完毕后,便热热叨叨准备着过新年了,而安国公府却还有一桩大事要忙,便是他家这位美人儿腊月二八的生辰礼。 因着长姐生辰将至,父亲长辈们也陆陆续续来至府内,安绛便不敢时常在外逗留,早早便回了家,故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他父亲安国公可不是个好脾性,祖母安氏更是出了名的威严四方,虽然因为母亲早逝而溺爱他,但若是触及底线也一样会发火,还有族中那些个长辈,哪里是安绛敢惹的角色。 可年下正是大家伙玩得最热闹的时候,街坊里不少娃娃开始放起爆竹玩游戏起来,安国公府却一改往日歌舞笙箫,忙里忙外招呼人没个空闲,安绛闲的无聊便独自一人在院里唉声怨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姐姐安绾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将他束好的长发揉散,还“咯咯”笑道:“小小年纪老是叹气作甚?没得叫人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小老头呢!” 安绾打笑便喜欢捉弄这个弟弟,安绛平时没觉得怎地,这日是真的心烦,刚想骂,回头看到姐姐娇嗔诱人的模样,直着脖子咽了咽唾沫,脖子竟红到耳根,他不好意思的骚骚头站起来往旁边躲了躲,小声道:“姐,你也不小了,别闹……没得让人看笑话。” 安绾回头看了看,果真有几个女子在廊下窃窃私语,心照不宣笑着朝他们打招呼,穿着不凡,应该是族中旁支的姊妹。安绾当即怒了,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她们大气不敢出赶紧四下逃窜。 安绾这才满意的回过身来,使命捶打安绛,“你我是姐弟,亲密点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还没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