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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一辈子,想要跟着木袅袅谋出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若是答应了,便对不起曾经帮助她的梓烟。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犹豫些什么,我做的一切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她好。我需要有一个人去帮我调查她,好让我知道她究竟值不值得我揽入麾下。这于你于她都没有坏处。” 生怕杜巧娘想不通,木袅袅忍不住再提醒了一遍。 当然,这句话真假难分。木袅袅确实欣赏杜巧娘,可她并不打算接纳梓烟,她从来不认为梓烟是个无主的婢子。她就是要好好查一查,梓烟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 而且,崔洋不过是与她见了几面,居然一路跟着她去将军府当什么教书先生,这实在另她太意外了。可崔洋永远都不会跟她解释的,她只能自己找线索。 这也是她父亲木魁的意思。崔洋的立场飘忽不定,很多时候他们木氏都只能靠自己。 “行,我答应您。” 杜巧娘咬咬牙道。她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答应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如果真让她查到什么对梓烟不利的讯息,大不了她隐瞒不报就好了。 木袅袅满意地笑了笑。 “小姐,我该如何接近她呢?” “这个就要靠你自己了,我相信你能找到好办法。” 将军府内,玉箬轩。 阿妲的事情就像湖面上石头激起的水花,转瞬即逝,最后趋于平静。玉箬轩渐渐恢复正轨,很多人将此事抛之脑后,也有些人只把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梓烟升了二等奴婢之后,彻底接任了阿妲的位置,分管玉箬轩内沐浴盥洗一事。 没过多久,分管膳房的二等奴婢犯了错被撵出府,蕙香借机将小荔扶上位,又挪空了一个紧贴梓烟的厢房给她居住。 “阴魂不散。” 梓烟对此行为忍俊不禁。蕙香难道不觉得这么做太明显了嘛?非得搞得全玉箬轩的人都知道小荔是她的人。她真的认为,自己还会把小荔当成朋友对待? “愚昧不堪。” 小剧场—— 小荔:嘻嘻,我也升职啦。 梓烟:口香糖你好。整日跟着我,是来送死的吗? 第55回:杜氏有女(三) 这日晌午,众人在中堂用午膳。 将军府的午膳还算丰盛,两菜一肉,米饭和羹汤都可以续量。今日的菜是胡萝卜爆炒青椒、炸茄子蒜肉泥和水煮牛肉,都是梓烟喜欢的,不免又贪嘴多吃几口。 婢女们最喜欢在用膳的时候谈天说地,说的无外乎是近月来发生的趣闻。什么梓烟受大夫人庇护啊,小荔被蕙香赏识啊,阿妲多可恶小绛多可怜啊,西侧柴房小厢可算是空出来了啊。 梓烟多半不感兴趣,只一件——西侧柴房的小厢如今空出来了,这就意味着又有一个婢子能到玉箬轩做活。 “听闻外头早就砸开锅了,有点能耐的都暗暗筹备着了。”一个有点身份的嬷嬷一边嚼着米粒,一边说道。 “筹备什么呀?”另一个看起来很稚嫩的婢子傻傻地问。 “还能筹备什么?这个位置虽然是咱玉箬轩最低贱的,可对于外头的人来说却炙手可热呢!有多少贱婢挤破了头想来咱们院里呐……”嬷嬷看得确实通透,一语中的。 梓烟默不作声地夹着米粒,机械地送到嘴里。这会子蕙香肯定收钱收到手软抽筋? 也不知道最后是哪个婢子如此幸运,又如此不幸。 “烟儿,你怎么看?” 小荔端着一碗饭坐到了梓烟身边。梓烟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小荔在问她对西侧小厢一事的看法。 梓烟心中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我的看法重要么?到头来选谁还不是那几个人做主。” “话虽是这么说没错,但若是你有什么合意的人选,也试着筹备筹备,蕙香姐姐也并非总是针对你,毕竟只要拿得出重礼,她没有不心悦的。”小荔闷头将一根根胡萝卜夹到碗里,再一口气扒入嘴中咽下。 一口一个“蕙香姐姐”,真是条忠心的好狗。 “听起来,你倒是有心仪的人选咯。”梓烟笑着反问道。 小荔神色一尬:“其实,我还不是想多多帮衬一下盥洗房的姐妹……” 姐妹?怕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同一窝的老鼠! “祝你成功。”梓烟匆匆吃了几口,借口离去了。 小荔望着她的背影,温柔的面容渐渐转为冰冷。随后,她端着碗坐到了门房小厮们的桌旁。 门房小厮们见她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是不明的邪意。再看小荔,明眸皓齿,眼泛秋波,满面春光,衣衽敞开,香肩微露,一副摄人心魂的模样。 “小荔姐姐……”其中一个胆肥的凑到她的身边嗅了嗅,道,“有事找咱们呐?” “你们的头儿张盛哥呢?”小荔的双目死死地揪着那个小厮,似乎在挠他的心肺,让他欲罢不能。 “他死了媳妇,整日里在房里醉酒呢……” “原来如此。” 小荔瞬间收回目光,冷漠地转身离去。小厮们对她的转变都非常讶异,摸不着头脑。 小荔二话不说去找了张盛,张盛果真醉得一塌糊涂,瘫倒在床榻之下,满面潮红,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听见有人进来,张盛先是眼睛一亮,继而看到小荔的脸后又趋于黯淡,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小荔灿烂的笑容就像一道火焰,明媚和猛烈:“来告诉你阿妲嫂子在哪儿。” 张盛整个人忽然惊醒,丢掉酒壶扑倒小荔面前:“她在哪儿?!在哪儿?!” 小荔厌恶地退后几步,掩着鼻子,张盛身上的酒味实在让她作呕:“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你的梓烟妹妹。” “不可能——”张盛摇头晃脑道,“烟儿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我的!”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就是她派人绑走了阿妲嫂子。”小荔嗤笑道。 “你别挑拨离间!”张盛还是不肯相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跟烟儿关系好,背地里头又更蕙香有一腿……” “信不信随你,我亲眼见到梓烟带着芥子坊窑子里头的老鸨将阿妲带走了,而且梓烟吩咐了那个老鸨,要把嫂子玩死!猪圈的婢子说的话都是真的!至于崔公子为何会帮助她解围,估计是受到了她的蛊惑。” 一提到这事,小荔就气打不一处来。她本来想在穆青娴面前直接揭穿梓烟,但考虑到崔洋会受连累,又于心不忍。 她始终坚信崔洋对她是有好感的,不然也不会出面提她到玉箬轩来,只是梓烟那个贱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崔洋对她唯命是从。她一定要抓紧机会,再让崔洋回到自己身边! “这番话你为何不到二小姐面前说?!” “梓烟可是二小姐的救命恩人,而且又有崔公子帮衬,我肯定说不赢她,搞不好还要连累我自己……日子还长着呢,不求逮不到她的把柄!”小荔恶狠狠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早来告诉我?” “我原以为凭你的智慧,会自己找到真相,没想到你却如此窝囊地在这里醉生梦死,实在令我失望!” “我还是不信,梓烟和阿妲确实不合,但她们同出一宗,哪里就至于往死里整?” “呵,你觉得在梓烟眼里,是阿妲重要些,还是……小绛重要些?”小荔幽幽地说道,“我一开始也纳闷,梓烟不像是随便落井下石的人,她和阿妲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直到后来我去调查那些平日和阿妲搓麻将的嬷嬷,发现阿妲很有可能就是逼死小绛的那个人,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而且你真的觉得,阿妲患病是个意外么?为什么她会突然买到劣质的香料导致患病,为什么谁都没有传染偏偏传染到二小姐身上?!只要张盛哥你有心就会发现,那些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都有梓烟的参与! “张盛哥,我知道你对阿妲嫂子一往情深……难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嫂子愿意看到的吗?我相信嫂子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能为她报仇,” 张盛听着,慢慢地颓到了地上,双眼无光。 他知道,或许小荔是对的。 第56回:及笄韶华(一) 一眨眼就到了六月下旬,酷暑将至,各房各院都提前备好了冰盆,放置在各个角落,想依此多蹭一丝凉意。 晌午,梓烟在厢房里燃了一炉薄荷香,清凉的薄烟缓缓升起,很快就弥漫了整间厢房,温度顿时骤降,与外头的烈日暴晒完全不同。 梓烟的小桌上全是凌乱的针线,还有一碟刚调匀的浅绿墨汁,散发着淡淡的荷叶芬芳。 梓烟用木镊子夹起一团刚刚咬断的细线,浸泡在墨汁。很快细线染上了颜色和香味,梓烟轻轻挑起细线,缝制着手中香包上最后一片荷叶。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对鸳鸯自由自在地穿梭其中,身后甩下一片涟漪。 这个香包大小与寻常不同,尾部拖着长长的有条理的赤色朱穗,是用来挂在扇子骨上的配饰。 她还记得,几月前她去尉迟府送画时,瞧见尉迟宫扇子上挂着的璎珞松了朱穗,那时她便想着找机会给他新做一个,谁知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直顾不上。 落下最后一次针脚后,梓烟反复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满意。 “烟儿,兰香姑娘让你去中堂帮衬一下!”小荔在门外喊道。 “知道了。” 梓烟将这枚鸳鸯戏水香包匆匆塞到了枕榻之下,来不及收拾小桌上的物件便出了门。 门外的小荔注视着梓烟远去,一个侧身就进了她的厢房。 厢房内薄荷清香仍旧未曾散去,几缕稀薄的蓝烟从厢房中央放置的香炉内缓缓升起。 小荔缓缓踱步到小桌边,看到桌子上散乱的针线和墨砚,眼神凝滞了片刻。随后不经意一瞥,又瞧见了梓烟枕榻下留出来的赤色朱穗,便上前将其抽出,香包便跌落在地上。 小荔一愣怔,随后将香包捡起。上面绣着的鸳鸯让她感到一阵刺目,随后嘴角勾起。 梓烟要送的对象,小荔心知肚明。没想到她这么不小心,竟被自己抓到了把柄。 正当这时,梓烟猛地推门而入。小荔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拿着香包在她跟前挥了挥。 “烟儿,这是什么?” 梓烟见她明知故问的模样,“嗤”了一声:“哟,终于忍不住了是吗?不继续装好姊妹了?” 小荔见她不慌不乱,有些讶异,一时间心绪飘忽不定,总觉得其中有诈。 所以她没有立即跟梓烟反目,而是继续笑道:“烟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这东西若是被上头的人看到了,有你好受的。” “提醒?” 梓烟喃喃道,慢慢上前,突然一把夺过小荔手中的香包,小荔根本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梓烟就将香包丢进了香炉里,任由其在里头焚烧。 “既然是为我好,那应该会同意我这么做?小荔,我们可是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的,你该不会……”梓烟双手抱在胸前,试探性地问道。 蕙香之所以重用小荔,完全是因为她觉得可以借小荔之手残害梓烟。如果有朝一日小荔不再得到梓烟的信任,也就意味着她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 小荔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不敢轻易跟梓烟闹翻。 “我们当然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小荔谄媚地笑道,“不过你还是得小心点,万一下回被蕙香姐姐抓到……”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有能对付得了她的人。 小荔甩手离去,梓烟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扯了扯嘴角。 六月二十三,恰是梓烟的生辰。这一日,她刚满十五及笄岁。 不过,作为一个婢女,她是不可能像寻常小姐一样行及笄礼的。 才早起,一个扎着丸子双髻的婢女便兴致冲冲地抱着一摞大大小小的礼盒撞开了梓烟的房门,谁知脚下一划,竟生生扑倒在地。 “怎么了?”梓烟见此情形,一脸疑惑。 “这些都是各房各院的婢子送来孝敬姐姐的生辰礼。”那个小婢女尴尬地站起身,将礼盒悉数排开摆在桌上。 还真是一群势利眼的小人,妄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放那儿就好了。” 梓烟根本不屑看这些礼盒,她朝着梳妆镜再看了一眼,整理有些散乱的鬓发便出了厢房。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那个已经完工的香包。 在中堂用早膳时,几乎每个经过的婢女都会恭恭敬敬与她道贺,还有些不死心的硬要将东西塞到她手上,但都被她逐个婉拒。 不过看那些婢女的神情,似乎还不肯放弃,估计正盘算着趁她不在偷偷送到厢房里去呢。 梓烟想到这儿,莫名感到无奈。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今日你生辰?” 梓烟回眸一笑,看着崔洋道:“是啊,崔大公子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呢?” 崔洋不知道梓烟是在开玩笑,他的脸僵了僵,随后慢慢道:“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梓烟见他还认真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崔公子无需介怀,奴婢适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生辰礼什么的,奴婢向来不屑的。” 其实,关键还是看人。对于梓烟而言,那些原本就无关紧要的人,送不送都无所谓。 怕崔洋不信,梓烟又补充道:“你看刚才那些个人都要送我礼物,我一个也没收。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与她们并不熟络,承受不起她们那份礼。” 崔洋听了这话,双眸一沉。 梓烟忽而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刚才的意思岂不是让他误认为在自己心中与他不熟络? “额,崔公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梓烟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最后咬咬牙道,“奴婢还有事务,先行一步了,再会!” 梓烟逃命似的跑离了玉箬轩,只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崔洋不要因此而生气。 梓烟离了将军府,往尉迟府走去。刚进尉迟府侧门,就撞见粲花拎着一个三层镂空桃木食盒款款走来。 “刚要给你送去呢,你巴巴得自己来了。” 小剧场—— 崔洋:我的戏份越来越少了…… 梓烟:但你在我的心里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多…… 尉迟宫:我这种几十回没出现一次的人都没说什么&¥& 第57回:及笄韶华(二) 梓烟一眼瞧见粲花手上拎着的食盒,忙不迭地抢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打开。 第一层摆了一碟莲蓉蟹黄酥、一碟玲珑八方海棠糕、一碟翡翠玉米脆香卷;第二层摆了一盏茉莉龙井;第三层则是一盘时节瓜果。 “多谢你啦”梓烟朝粲花眨眨眼,迫不及待地用手抓了一块蟹黄酥塞入嘴里。 “小心,别噎着了!”粲花见她囫囵吞枣的模样,像是饿坏的小猫似的,“你这是连早膳都赶不及吃就来了么?” “不是赶不及,是那些人根本不让我安心吃顿早膳。”梓烟想起中堂里一堆满脸虚伪谄媚假笑,就觉得阵阵作呕。 粲花大概能猜到实情,只掩面笑。两人干脆找了个凉亭瓜分了食盒里的美味。 梓烟总算吃饱了肚子,心满意足地去找尉迟宫的书房找他。 尉迟宫在北边小城足足呆了一月有余,灾害处理的十分妥当,北燕王很是高兴,自然少不了添加赏赐俸禄。不过尉迟家族看重的应该不会是这些,而是北燕王对他们的信任又添了一重。 与此同时,木氏主张的粮票制度得到了全面的运行,图安重建的工程紧张有序的进行着。难民们自给自足,不仅阻止了羌城的纷乱,还减少了国库的开支。北燕王原本并不支持木氏,现下也渐渐改观。 相比之下,将军府穆氏的情况不甚乐观。自十五年前北燕和西晋停战之后,将士们无需上战场,夺得荣誉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北燕王痴迷求仙问道,便派将军府负责全国各地修葺古刹道观一职,国库损耗颇大,且民怨难平。而将军府大少爷穆泽更是被派往四海寻觅长寿仙丹,至今无果。这一切都令北燕王烦闷失望。 好在穆家的王后很是得宠,又怀有身孕。即便北燕王对将军府有诸多不满,都暂时压在心里。 梓烟见到尉迟宫的时候,他满面舒畅的笑容,让炎热的酷暑都瞬间消散,扑面而来清爽的凉意。 “宫少爷,烟儿的禁足已经解了,现在烟儿是玉箬轩的二等奴婢,只比兰香、蕙香低一级。”梓烟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好,好!”尉迟宫心情大快,抚掌道,“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个有能耐的。” 从盥洗室到玉箬轩,从最低贱的婢女到如今较为尊贵的二等媵人,梓烟想要的东西可还远远不止这些。 即便是倾尽所有,她也一定要将那些人踩在脚下! “宫少爷,前月见你扇骨上挂着的配饰散了朱穗,故烟儿新作一个香包给您。”梓烟将袖子拢着的香包露出了一角,面露羞涩地递了上去。 尉迟宫的神情略有停滞,随后掏出白玉折扇,扇骨上悬挂的赤红雀羽璎珞尾部的朱穗确实有些凌乱。 尉迟宫怔愣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细心。” 他从梓烟手中抽出那个香包放在手中摩挲,上面的纹路细细密密,布料柔软舒服,沁入骨髓。 尉迟宫不是没看到荷华丛中戏水的鸳鸯,他的双眼闭上片刻,随后将折扇上的璎珞扯下,随便抛在案几上,却也没有将香包系上。 这样的图案,让他怎么能够随便带出去? 这丫头…… “青娴有没有为难你?” 梓烟一怔,摇头道:“此前二小姐对奴婢有些误会,后来奴婢有幸治好了小姐的病,小姐便再也没为难过奴婢了。” “之前我没有出手帮你,是因为……你应该能够懂?” “奴婢能够理解。” 梓烟见尉迟宫没有佩戴香包的意思,有些失落。更重要的是,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生辰。 尉迟宫见她还杵在那儿,又不像有事要禀报,又不像要回去的样子,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恩,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我会让粲花通知你的。”尉迟宫踌躇之下,还是开口道,“你现在升了二等,事情多,盯着的人也多,务必要更谨慎小心。” “喏。” 梓烟心中暗叹了一声,随后鞠了一礼告退。 尉迟宫一直目送她离开。梓烟才没走多久,杨素就来了。 “宫少爷,刚刚看烟儿似乎心情不愉悦,可是出什么事了?” 尉迟宫想来想去,能让梓烟难过的应该就是自己没有佩戴她送的香包。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没事。” “那就好,”杨素放下心来,“今儿是她生辰,原该开开心心的。听说将军府的婢子塞了不少礼物给那丫头,不过她都没收,还挺能摆谱的。” 什么?!生辰?! 尉迟宫幡然醒悟,他竟将这事给忘了! 算起来,梓烟那丫头也该十五了,要是放到寻常人家,也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杨素见尉迟宫神色如此,有些僵硬地说道:“少爷,您该不会是——忘、了、?” 尉迟宫立刻将适才的吃惊收敛,“怎么可能,本少爷只是还没来得及吩咐下去而已。杨素,你去羌城最名贵的酒楼订一桌子菜,傍晚前送到崧灵坊的鹿鸣山顶。” 杨素心领神会,鹿鸣山看似荒芜,山顶却别有洞天。那是尉迟宫时常与京城贵族公子玩耍小聚的地方,亭台楼阁修葺的十分华美。 “噢对了,去城郊的花坊买一束花。” “喏。” 啧啧啧,不愧是宫少爷,送起礼来都这么浪漫。杨素暗叹,作为堂堂尉迟府的女管司,她可从来没受过这等待遇。 另一边,梓烟对尉迟宫的计划完全不知。她一路失神落魄地回到将军府,正巧撞见从将军府出来的崔洋。 准确地说,是从将军府“飞”出来的崔洋。 梓烟目瞪口呆地看着崔洋在屋檐、枝丫间跳蹿,一袭白衣飘飘,头顶闪耀着阳光,恍若天降的神袛。 “崔公子——” 梓烟仰头一喊,崔洋见小巷内四下无人,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她的面前。 “崔公子,原来你都是这样出府的?难怪我上回深夜见你不在,又不记得你出了府门。” 第58回:及笄韶华(三) “深夜?”崔洋双眸微眯,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深夜潜入我的房中找过我。” 梓烟本来觉得没什么,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似的,实在令她害臊。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不只一次去过那个房间,那可不得了。 “哎,公子你别乱想啊,再说了,那个房间是吴先生的房间,你根本没在里面住过?”梓烟赶紧撇开话题。 “我自己有地方住,何必住那个破屋子。” 果然,他这种人绝对嫌弃那间房子。 “可是,你就算要走,完全可以正儿八经地走出府门,没必要……”梓烟上下打量着崔洋,回想刚才他从天空中掠过的身影,实在太壮观了。 “方便。” 崔洋吐了两个字,算是做出了合理的解释。梓烟实在无话可说。 “今晚可有时间?”崔洋忽然问道。 “啊?”梓烟一怔,没想到崔洋会主动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仔细想了想,晚上确实没什么事情。 可这也不代表她要直面回答崔洋的问题,谁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公子为何如此问?” 崔洋薄薄的朱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梓烟有些摸不着头脑。 “烟儿!” 梓烟回头,却见粲花从后面跑来,看见她与一个俊美的男子站在一块儿,眼里布满疑虑。 梓烟暗道不好。崔洋与木府有交集,若让粲花发觉自己与他关系紧密,必然会有所怀疑。 “哎,崔公子,您吩咐我研磨的墨我很快就会送到书房给二小姐的,您放心好了!” 梓烟赶忙给崔洋使了个眼色。崔洋眼里飘过一层迷雾,随后心下了然:梓烟是女子,被人看见与男子过多来往,影响不好。 “恩。”他颔首道,随后转身扭转回府。 粲花定了定神,随后将梓烟拉到一边,“吓了我一跳,怎么突然冒出个男的,还长得这么标致,啧啧。” “没事啦,不过是府上二小姐的教书先生,吩咐我做点事情,”梓烟匆匆解释道,“怎么,那位有吩咐?” 两人皆是附耳低言,尽管此时小巷里并没有他人。 “吩咐让你晚膳前去鹿鸣山一趟,有惊喜噢”粲花说着,面带喜色,一副神秘无比“我就是不告诉你”的表情。 梓烟听言,自然欣喜。适才在尉迟府,尉迟宫的态度冷淡着实让她失落不已。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梓烟忍着笑催促道。粲花又多调侃了几句,方才离开。 梓烟在巷口站了一会儿,乐呵呵地往小巷里走,没想到又撞到崔洋。 “你的朋友还真多。”崔洋冷冷地说道。 要不是刚才的谈话没有触及什么危险点,梓烟见他的态度差点以为自己要暴露了。 “她……原来也是将军府的,后来家里收成好,放租收赁的做了小地主,就把她赎出去配人了。”梓烟随便胡茬道,“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 崔洋被这一问,似乎堵了一般说不出话。随后他双眸一斜,低声道:“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咦?刚刚她没听错,向来说话毫无情感的崔洋居然带着一丝丝愤怒? “恩……公子,刚刚你也看到了,约了朋友一块儿去鹿鸣山。”梓烟推测崔洋可能是想给她庆生,赶紧推辞。 “……” 崔洋沉默了片刻,脸上道,“恩。” 恩? “恩”是什么意思? 梓烟一头雾水,看着崔洋渐行渐远。为什么她莫名感觉到从崔洋身上散发出无穷无尽的落寞? 她刚刚是不是拒绝地太……直接了? 等梓烟再次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天色昏暗,羌城奢靡繁华的夜市渐渐启幕了。各处皆是笙歌聒耳,锦绣盈眸,走街串巷人山人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梓烟雇了一辆马车,一路西行。崧灵坊就在古旭坊东侧,鹿鸣山与隐山遥遥相对。 来到鹿鸣山顶水榭洞天里头修葺的行宫外,只见各宫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长信宫灯,另有六面八面走马灯几盏零星其中,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 展眼望去,皆是一片鱼龙欢跃,荧光夺目,让人流连忘返。 行宫外一个管司将梓烟引了进去。梓烟这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和桃粉夹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和长袖都带着翡翠金丝滚边,绣着繁琐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外披一件水蓝薄烟纱,华贵非常。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再加上柔美倾国的容貌以及眼角泛着的微微冷意,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极富贵温柔乡长大的官宦小姐。 她来之前就知道,尉迟宫不会单独为她设宴于此。果真,刚进行宫,就见廊上设有几席,坐的皆是京都富商子弟,家财万贯但地位不高,故只能坐外席。 再行几步,且看离殿门最近的地方摆着一扇偌大的紫檀透雕屏风,上面描绘着牡丹、海棠等花团锦簇的图案。 梓烟遥望殿内,两排而下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案几,一群富贵的公子们正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大殿中央还有不少边疆来的歌女,各个衣着艳丽,容貌华美,歌喉似莺,一时间丝绸旋转纷飞,令人眼花缭乱。 梓烟早已看见尉迟宫的身影,但她不能进去,便在门口候着,遣一个眼熟的婢子进去通报。 廊上的富家子弟见状,便误认为她是歌舞坊来的下贱舞姬,纷纷起了歹意,举着酒盏便摇摇晃晃地上来,要拉她的手。 下一刻,那穿得骚气十足的少爷便被一脚踹飞。 第59回:千树烟火(一) 梓烟一惊,吓得倒退几步,抬眸便见尉迟宫一袭白衣,黑发以镶金黑冠束着,修长的身躯笔直如松,丰神俊貌中透着温纯,几缕长发垂在耳侧,信手拈住,一派儒雅文士的气息。 再看他神色,带着深深的愠色。 被踹飞的那人原是一脸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要讨个说法,一瞧见尉迟宫站在跟前,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碰错了人,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己的位置上。 梓烟生怕尉迟宫会因此将那人踢出宴会,这样一来明日尉迟宫身边护着一个神秘女子的事情便会传遍京都。 她正欲劝谏,尉迟宫却已移开了目光,不再理会那个少爷,而是看向她。 “宫少爷。” 梓烟心中暗吐了一口气,赶忙俯身行礼,却被尉迟宫拦手扶住。尉迟宫上下扫视她一眼,知道她是精心打扮过的,轻叹了一声,被惹恼的心情稍微缓和。 “随我去外头。” 梓烟不懂尉迟宫那声叹气究竟是何意。是叹她太柔弱随便一人都可以将她欺侮,还是叹她太招摇不懂收敛? 梓烟只得低着头跟在尉迟宫身后往外走,殿内还有人叫他,他却头也不回。 “少爷,”梓烟上前两步赶上他的步伐,“殿内有几位少爷在叫您,怕是有事情……” “一群喝欢的,能有什么事?”尉迟宫浑然不在意,自顾自地往前,“本来今晚只想约你一人,但这里被三皇子先包下了,给他相好的小倌庆生。” “小倌?”,难怪这里这么多名满京都的歌舞坊里头的人,“坊间本来就多传闻三皇子好男风,北燕王为此大怒了几次,他居然还不收敛?” “哼,”尉迟宫扯嘴一笑,“怕就怕他只是混淆视听、欲盖弥彰。” 什么意思?难道三皇子是故意这样做的? 梓烟正纳闷,不知不觉二人已经绕到行宫后头,鹿鸣山顶的悬崖边,远远眺望,便能瞧见隐山山顶的青松绿竹,还有木氏府宅的点点荧光。 这时,梓烟才发现,悬崖边竟也摆了一个案几。席前都设着一柄漆干倒垂的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 案几上设两三个炉瓶,焚着御赐百合香;另有七寸来长六寸宽三四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插着的都是新鲜花卉。 还有一小红油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盏各二十锦小吊,里头点缀说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花草,泡着郡县进贡的上等名茶;以及各色瓜果糕点几碟,玲珑小巧,芳香四溢。 “这些,都是……” 梓烟神情微动,抿着嘴,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谢宫少爷。” 尉迟宫浅笑着摇摇头:“小事一桩,今日是你的生辰,且又逢及笄之年,你跟在我身边也十年有余,值得庆祝的日子。” 两人席地而坐,对酌共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是近来将军府情况以及朝中局势。 自梓烟被禁足一月多,将军府接连事情不断,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尉迟宫这么好好的聊了。 尽管,聊的都是些公务外事。 “近日木府风平浪静,实在让人不得不忧心。”尉迟宫拂袖轻轻点了盏茶,闻了片刻,送入口中。 “莫不是安插在那里的眼线出了问题?”不知怎的,梓烟眼前晃着上回在尉迟府见到的那条白皙手臂来,那人便是眼线之一。 “还在查。”尉迟宫的眉头紧锁,看样子情况并不乐观,“按理说不应该的,除非我们露出了什么马脚让他们起疑。” “木府的谍者一直比不上我们,这次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帮忙?”梓烟想起梅纹信笺中提到的撷芳阁和西晋三皇子,朝局波动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的参与。 尉迟宫默然。他当然也想到这一点,只是派去的探子一直没有消息,恐怕都已经被对方的人悉数处理掉了。 “西晋的三皇子到底长什么样?他既然已经来了北燕国界,没理由消失踪迹才对……” “这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现在的西晋朝堂上较为活跃的是皇长子和二皇子,这个三皇子虽是嫡子,却从未参与任何政事,似乎被保护的很好,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和任何特征。” 梓烟用小匙舀了一勺豆花,心内此起彼伏。她对西晋国事并不了解,但听说西晋皇后早逝,东宫未立,估计三皇子苏翎辰也是腹背受敌,只能暂且隐退朝堂保全自身。 “可是少爷,奴婢觉得苏翎辰不可能一直藏着自己。宗庙祭祀,晋封大典,他总有要出面的时候。” “我们派去西晋的探子称,这个三皇子无论走到那儿都披着一身斗篷,戴着面具。” 斗篷……?梓烟脑海忽然浮现月圆那夜,洛水河畔飞扬的金丝黑虎斗篷。 “烟儿,你怎么了?” “啊?”梓烟回过神,“奴婢没事。” 尉迟宫看了她半晌,“是我失误,不该在你生辰日说这些。”他笑道,随后举杯,“来,今日你最大,我敬你。” 梓烟受宠若惊。往年的生辰尉迟宫无非就是准备礼物相赠,事实上他平时也会赏赐,因此并不稀奇。 她记得前世的及笄生辰亦是如此,重生后竟格外不同,实在让她大感意外。 梓烟颤颤地双手捧起杯盏,轻轻地捧了一下尉迟宫的杯盏,莞尔一笑,低声道了句:“谢少爷。” 尉迟宫一口饮尽,随后起身离席,神秘地挑眉:“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哦?” 梓烟有些讶异,尉迟宫居然这么上心……究竟是什么礼物呢? 一直等到尉迟宫背着手回来,梓烟都没回过神。今夜发生的一切实在如梦如幻,让她倍感幸福。 “烟儿,你不猜猜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尉迟宫笑得像春日熹风般温暖。 梓烟的脸颊顿时绯红,她怎么能猜的出来呢?华服贵饰?玉石珠宝?极品香材?上等墨盒?还是什么稀有毛笔、古老砚台、名家真迹? 尉迟宫见她颇有抓耳挠腮的模样,心中暗道:她必定想不到,自己送她的是一朵从花坊买来的赤色蔷薇? 第60回:千树烟火(二) 漫天星子倾下,灯光重影中,尉迟宫的嘴角微微上扬,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朵妖艳欲滴的赤色蔷薇。 梓烟一怔愣,原来就是一朵花而已,与她原先设想差太多。虽然新意,但看这花普普通通,像花坊内临时买来的,未免太过草率。 梓烟正想着要怎样接,谁知天空一声乍响,唬得她颤了颤。猛地回头看时,却见苍穹之上流星飞舞,烟火齐放,好一派壮观景象。 整片苍穹都被侵染上火红的色彩,顷刻间照亮了山头,一团团似金菊盛开、牡丹怒放;时而又似彩蝶蹁跹、巨龙腾飞;时而又似火树烂漫、虹彩狂舞。 像一柄柄巨大的伞花开放,像一簇簇耀眼的灯盏闪亮。飘散着金色的粉末,拖着无数长长的尾巴,从夜空中倾斜而下,消失云端,却深深地印在梓烟的眼眸。 “少爷,这些都是你为我准备的吗?” 梓烟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尉迟宫。尉迟宫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很快地就将其掩饰,转而笑道:“喜欢么?” 梓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泪花。她从尉迟宫手里接过那朵赤色蔷薇,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清香顺着鼻尖滑下,浸透心房。 “谢少爷。” “快看呐,好美啊——” 从行宫内冲出来一群人,瞬间围了上来。不过没有人有心思去理会尉迟宫和梓烟二人,都齐齐看向天空,无不被眼前的景色震撼。 “哎,你们快看,那片烟火的形状好奇怪,像、像一个字……”一个人惊呼起来,大家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哪里是一个字啊,分明是两个字!”另一人反驳道。 “行行行,我不识字行了?那您说说看,这两个是什么字呐?” “我看看哈……梓……梓烟?对,梓树的梓,烟火的烟!” 梓烟赶忙看向那片天空,果然有一重重烟火向上直冲,绽放时竟显现出她的名字来。 她从未见过这等奇观,但想起尉迟宫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也就觉得在情理之中,如此一来,她更羞涩了。 她一步步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慢慢站到尉迟宫身侧,倚靠着他的手臂。从小到大,因为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她总是能感受到安宁。 如果可以,她愿意守着这个男人一辈子,说她贪图享乐也好,说她胆小怕事也好,说她愚蠢也好,纵使前面千沟万壑、万丈深渊,她亦心甘情愿。 然而梓烟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尉迟宫心里满是疑惑,就连看着梓烟的眼神里都透出一丝疏离。 而对面的隐山上,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男子伫立在悬崖旁,遥望着远处鹿鸣山顶的行宫。火光照耀下,他满头的白发肆意飞舞,嘴角的笑意浅浅,酒窝深深。 及笄日之后,一切又恢复到平常。 梓烟琢磨着在下次见到华夫人前,为她制好香料。为此她翻阅诸多古籍,最可恨的是那本绝世香谱偏偏不能够破译。 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一个偏方,需沉香、檀香、木香、母丁香、细辛、大黄、**、迦南香、水安息、玫瑰瓣、冰片等二十余种药材研成细末,用榆面、火硝、老醇酒调和制成。 这些材料若真要凑齐实在太难,梓烟想着华夫人既是富贵自家,一定能想办法寻觅到全部香材的,因此她便只写了一个香方,未曾做出实物。 眨眼间已至七月初,梓烟起早便携了那卷《天香》便往鸡鸣寺赶去。见了华夫人,两人又是一阵涕零寒暄。 “烟儿,你都不知道,上回你那个朋友来见我时,我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恨不得找人立刻去探清楚……” 提到这事,华夫人还免不了一阵心疼。虽说只是禁足,但她看得出来梓烟不是那种能耐住性子不到处乱跑的,那一阵肯定把她憋坏了。 “干娘,您别难过了,烟儿这不是出来了嘛?”梓烟笑道,“而且,烟儿还晋升成二等婢女了呢。” 瞧这孩子,区区二等婢女也将她乐呵成这样。华夫人既是好笑又是心酸地和婢女懿九对视一眼,懿九便道: “烟儿小姐,现在不过是个二等婢女,将来夫人将您赎出来做了正经小姐,还不知道您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梓烟知道面前的二人对自己卑微的身份还是有些不齿的,但她还是蛮不在乎。 “哎,干娘,上回答应您的事情我没忘呢。”梓烟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囊,塞到华夫人手里。 懿九帮衬着打开,竟是一个香方。华夫人欢喜不已,紧紧拉着梓烟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懿九赶忙收好香方,对眼前的女子好感度倍增。 “烟儿,你劳心了。” 事实上,华夫人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她已经聘请了天下名医腹中仍不见起色,这才托生佛祖。但她仍然为梓烟的认真而感动。 “夫人,烟儿也有一事求你,”梓烟抓准时机,掏出那一卷香谱,“烟儿曾在隐山上一个洞窟内寻觅到这件宝物,无奈能力不够不能破译,还请干娘帮忙。” 梓烟没有多言,她知道当华夫人看到这卷香谱的时候,便能明白一切。 华夫人打开书卷,见里面空无一物,又见边角写着《天香》,瞬间大惊失色。 “烟儿,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说来也是机缘,烟儿偶遇了干娘的侄子崔公子……” 梓烟大致把事情的经过跟华夫人讲了一遍,当然其中省略了他们在洞窟内遇难的情节。 “你是说,虞湘师父的圆寂之地便是在那隐山之中?!”华夫人显然是与师父感情深厚,听了梓烟的话竟泪流满面。 “干娘您放心,虞湘大师她走的很安详,而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梓烟安慰她道。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无论如何都要见师父最后一面,帮她料理好这后事才是!”华夫人显然不认同梓烟的说法,急道。 “干娘,洞窟在我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己炸毁了!” 梓烟生怕华夫人真的莽撞前去,只得随意胡茬道。要知道洞窟内机关重重,而且那些食人树实在不好对付,华夫人去就是送死啊! 小剧场—— 尉迟宫:给你一朵小花花 梓烟:(面无表情)我不要! 崔洋:给你许多大花花 梓烟:__嘻嘻……我就喜欢大花花 第61回:千树烟火(三) “啊……”华夫人闻言,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脸上布满不可置信的悲恸。 “夫人,请你节哀。”懿九垂眸劝道。 华夫人冷静了片刻,道:“烟儿,多亏有你,我才得以知道师父的消息,她已经失去音讯多年了,我们姐妹找遍五洲大地都未曾寻觅。谁曾想,她竟圆寂于此。” “干娘,还有一卷《国色》亦在烟儿府上,因为不便携带,故只带了一本。若干娘需要,烟儿在十五再亲自给干娘送来。” “不必了,”华夫人摆摆手,原不过三十几,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脸上竟露出苍老疲倦之色,“我们姐妹与香道的缘分早已尽了,当初我肯将‘天仙子’给你,也是因为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既然你与它们有缘,说不定也是上天的指示,你好生收着。” 梓烟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干娘,您知道如何破译虞湘大师的障眼法吗?” 华夫人皱着眉头来回翻看几遍,摇了摇头:“不知。” 梓烟闻言,叹了口气。连华夫人都不知道,难道该去问崔洋的母亲吗? 华夫人似乎看透了梓烟的想法,苦笑道:“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这下,唯一的路子都断了。梓烟绝望起来,甚至暗怪虞湘大师,居然没有告诉自己的弟子如何破解。 “你别灰心,要真相破解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得去找一个人。”华夫人想了想,说道。 “谁?”一听到还有破解之法,梓烟大喜,赶紧问道。 “当初师父麾下弟子甚多,我们姐妹并非是最杰出的,师父却最看重我们,竟将这传世之宝留给我们,实在令人唏嘘。在我们之中,最有天赋的那个弟子名叫‘白曼’,我觉得她可能会知道破解的办法。” “白曼?”梓烟一愣,难道在大香师的布局里,得到宝藏的关键人物除了华夫人和崔母,还有另一个叫白曼的弟子? “该去哪里找她呢?” 华夫人沉默片刻,最后给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白曼在西晋。” 西晋?西晋这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梓烟还欲细问,却见华夫人脸色有些不好,似乎不愿意说清楚。她便止住了嘴。 该不会这个白曼和华夫人之间有什么过节?或许华夫人不希望自己去找她? 梓烟识趣地笑了笑:“西晋这么远,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了。既然我有能力破译《国色》,总有一天也能解决《天香》,干娘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华夫人听她这么说,神情好歹缓和了些。梓烟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反正又不急于一时,等到更好的时机再问也不迟。 梓烟正欲告辞离开,华夫人却拦住了她。 “烟儿,干娘还有一事要问你。” 梓烟见华夫人一脸严肃,心中一“咯噔”,“干娘,您问,烟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回替你来见干娘的那位粲花姑娘,也是将军府的婢女吗?” “您是说粲花?” 梓烟心下了然,上回粲花说要帮自己去探听华夫人的底细,虽然收获丰厚,但依目前情形来看肯定暴露了。 “确实,她与我一块儿,怎么了干娘?”梓烟故作茫然。 “没事,只是觉得那位姑娘言语间尽是试探之意,”华夫人双眉紧拧,“可能是我想多了。” “干娘,是不是粲花什么地方得罪您了?”梓烟挽起华夫人的手臂晃了晃,“她说话没大没小的,听说我在外头认了一个干娘,还老是觉得我遇上坏人要被卖掉了……” 华夫人闻言,反而恍然大悟,这样一来粲花的试探就在情理之中了,“原来如此啊,我说她怎么对我疑心这么大,看来你交了个好朋友。” 梓烟面上笑着,心里觉得愧疚不已。如果华夫人知道是自己对她心怀不信任,会不会感到失望呢? 这一日皆是天昏地暗,骤雨将倾,直到半下时分,方才迎来倾盆大雨。 这雨来的不巧,刚巧是梓烟和华夫人作别之后。梓烟出门未曾带伞,这会子更是没辙了。 她从隐山夹道飞奔而归,只见路途中皆是与她一样用衣袖遮挡脑袋狂跑的同命相怜的人。 路过古旭坊时,遥遥望见一个黑影直冲冲撞了上来,将梓烟撞了个前仰后合,摔进泥地里。 “啊——哎!” 梓烟揉了揉摔疼的腰和屁股,顾不上浑身湿透沾满泥泞。她站起身时,发现雨大的已经超乎自己的想象,只得找个屋檐躲着。 那个撞她的人撑着一把不大的旧伞,也往她的方向走来。梓烟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杜巧娘! “巧娘,原来是你啊!”看到是认识的人,梓烟心中的怨愤登时消了一半。 “这么久没见,你倒还是跟以前一样迷糊啊。” “梓烟?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杜巧娘同样很意外,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梓烟,你近些月来过的如何?我有次经过将军府,想去找你说说话,谁知将军府门口的小厮个个凶神恶煞的,吓得我根本不敢踏进去半步。” “你来找过我?” 梓烟觉得蛮不容易的,杜巧娘居然还能记得自己,“你来找我作甚?莫不是又碰到什么难处了?实不相瞒,前一阵子府上出了些事情,就算你见着了我,我也没法帮你。现在可算是不同了,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就好了。” 杜巧娘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感激,她鼓着腮帮子,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其实,我是想找你帮我在将军府也找个活儿做。” “啊?” 这是梓烟没想到的。杜巧娘虽然因为图安水患而失去了家园,但就处理灾民这件事来看,木府这一年做的还算不错,难民劳作换粮票的制度运行的越来越完善。 换句话说,杜巧娘和真正的贫民不同,只要她肯努力做活,是能够得到收入来源的。 “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将军府呢?” 这一次,杜巧娘的突然出现会给梓烟带来什么变故呢? 第62回:一计离间(一) 雨越下越大,天边响起了轰雷声,远山被云雾遮盖得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路上行人渐渐少了,街边小贩们早早关了铺子。大雨滂沱下,门前的纸糊灯盏被雨水打湿,本就微弱的烛火也被浇灭了。 天色黯淡下来,雨夜逗留在外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我不想再做重活了。”杜巧娘说道。她抬头望着屋檐下滴落的一串串水珠子,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 梓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比起几个月以前,她更加结实了,显然凭借着干活得到的粮票,她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皮肤也因为长时间暴晒而显得黝黑,再加上齐耳利落的短发,活像个工地里跌打滚爬的小子。 她一定是个很坚强的女子。梓烟想,只是若非生活所迫,哪家的女孩不希望自己娇娇弱弱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梓烟和杜巧娘是一样的,她们都没有娇柔的权利。 “是了,跟工地上的活比起来,将军府确实轻松许多。最繁重的莫过于盥洗房等下等处所,劳作也无非是洗衣盥物。”梓烟赞同地说道。 “这么说来,烟儿你是同意了?!”杜巧娘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只是,究竟你能不能被聘在将军府,并非我说的算,”梓烟怕她乐极生悲,不得不提醒道,“我如今不过是个二等婢女,所能做的只是想法子在主子面前提携一二句,究竟结果如何还要看上面的意思。” 虽然嘴上这么说,梓烟心里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玉箬轩西侧的小厢还空着呢!就算进不了玉箬轩,盥洗室的事情她还是能做主的。 “知道啦,知道啦。”杜巧娘笑嘻嘻地应道。 雨势小了些,两人便共撑一把伞往将军府去。入了府内,梓烟将杜巧娘安顿在自己的厢房内,准备着翌日再挑个时辰去找兰香。 穆青娴当然不会管底层婢子的破烂事儿,此类决策多数都交由亲信兰香处理。 这是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因此这些日子,府内许多为了图谋那个位置的人没少给兰香送礼。 听闻兰香一个也没收。梓烟很了解兰香的性子,她最看不惯婢子们私下结党,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亲妹妹蕙香也同样大义凛然。 这就是为什么西侧小厢到现在都还空着的原因。 梓烟相信,兰香一定急于寻求合适的人选,又要堵住悠悠众口,又不能是私下与人交党之辈,又必须有韧性能做活。 而这些条件,杜巧娘全都符合。 果然,当梓烟把杜巧娘推到兰香的面前,兰香立即敲定了西侧杂役婢子的名单。 让梓烟意外的是,知晓这个消息后怨愤最大的居然是小荔。她当夜便不请自来梓烟的厢房,脸上布满阴沉沉的黑气。 “烟儿,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都已经跟盥洗室的姊妹允诺了,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兰香姐姐的同意……” 呵,看起来是收了不少好处,现在却没法交代了? “真的只差一步吗?”梓烟嗤笑了一声,“兰香最厌恶婢子们结党营私,你觉得她会答应由你举荐的婢女吗?” “可那个杜巧娘不也是你举荐上去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结党营私?”小荔显然不信梓烟的话,反驳道。 “杜巧娘根本不是将军府的婢女,她是图安工地上的难民,与我不过一面之缘,谈何结党营私?小荔,你还是趁早断了这心思。”梓烟冷冷地说道,语气不免加重。 小荔在梓烟这里吃了瘪,气不过又去找蕙香说理。没想到这一次,蕙香竟浑然不在意,反而对小荔无理取闹的行为感到气恼。 “自己没能力,就不要怪别人先下手为强!” 小荔见连蕙香都不帮衬自己,心灰意冷。 她知道蕙香之所以护着她,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z在梓烟背后捅刀子。可眼见着梓烟风头一天比一天盛,她却束手无策,蕙香肯定对她失望了。 她必须赶紧行动了!如果蕙香放弃了她,她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小荔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然心生一计,暗地里悄悄地谋划起来。 蕙香并非全然不在乎,只是她很清楚都到了这个时候,已然回天泛术,小荔再怎么闹,杂役婢子的位置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蕙香本想利用梓烟和小荔的情谊将梓烟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没料到小荔这么不成器,实在可恨!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杜巧娘,能有法子攀上梓烟,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梓烟显然很信任她,这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最重要的是,杜巧娘和梓烟的关系绝不会无缝可入,要不然排斥结党营私的兰香不可能应允。 蕙香彻底来了兴趣。她倒要看看,这个杜巧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丫头。 杜巧娘被安排在西侧小厢后,整日里做的都是些琐碎的杂活。她是曾搬过砖头,盖过瓦房的人,这些简单的事情自然难不倒她,再加上梓烟从旁协助,她做的更加得心应手。 兰香暗地里观察了一阵子后也放心下来,便不再时刻注意着这个新来的婢女,西侧小厢的位置算是尘埃落定了。 梓烟虽是玉箬轩的二等婢子,但她时常出府,而且总是深夜里踩着宵禁的点儿归来,因此很多时候都不能照拂到杜巧娘。 好在杜巧娘性子直爽,不像梓烟这么孤傲清冷,很快就结交到一群朋友,也就不在乎梓烟一人了。 日子过得平静而舒坦,唯一不足的便是木府时常会暗中遣人来询问,她都是随意胡茬敷衍过去,断不会给梓烟惹是非。 这日,杜巧娘收罗了一大盆脏衣裳往盥洗室去,路途中遥遥望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扭着腰肢走了,知道是蕙香,连忙俯身行礼。 也不怪她如此谨慎小心。梓烟不只一次跟她念叨蕙香的蛮横,说得她心里直发慌,哪里还敢与蕙香多接触? 蕙香见她服服帖帖的模样,很是满意,但她仍然板着一张脸,上前就踹了杜巧娘一脚。 小剧场—— 梓烟:我觉得你这个人脑子就有点问题。 蕙香:哦。 杜巧娘:我好无辜啊。 第63回:一计离间(二) 从里三层的玉箬轩到外三层的盥洗室需要走很长一段路途,一般情况下婢子们都会选择从干戈院抄近路过去。 深宅大院里头都有这么些个放置杂货的院子,零零散散分布在府中各个角落。干戈院就是这样一个院子,平日鲜有人迹。 被人踹了一脚的杜巧娘整个人还是懵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 如果她了解蕙香,她就会明白,蕙香踹人不需要理由,很多时候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而已。 而蕙香此时的脸上也止不住讶异的神色。如果今日换作是梓烟小荔等人,肯定被她一脚踹飞了,可杜巧娘居然还纹丝不动地站在她面前。 唯一让蕙香确定她的确踹到了杜巧娘小腹的除了蕙香自己的触觉,还有杜巧娘脸上微微皱起的狰狞。 难道她是个练家子? 蕙香一下子警惕起来,一个会武功婢女,很难让人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喂,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杜巧娘?”蕙香颐气指使地说道。 杜巧娘慌乱地点点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认错般低下头颅:“蕙香姑娘,奴婢不知犯了何错?请蕙香姑娘惩罚。”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把蕙香和众嬷嬷都吓了一跳。可能是被梓烟这种不分尊卑又不怕死的怼惯了,蕙香一时半会儿竟还习惯不了这么逆来顺受的奴婢。 这就是所谓奴性很重的人。 蕙香想起曾经听一个资历很深的老嬷嬷谈过,有这么一种人,她们从小被奴役,本身又是胆小怕事的品格,久而久之就生成了一种奴性,不管对谁都是卑微的模样。 哎呀,要是梓烟也能像这个杜巧娘一样,她可就省事多了。 “咳咳,”蕙香被这一跪,心情舒畅了不少,神色也有所缓和,“你起来,下次注意就好。” 杜巧娘这才颤巍巍地站起身,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可又不敢问,只得继续低着头。 “你好像会武功?”蕙香看似不经意地斜睨了她一眼,问道。 “啊?不是的,”杜巧娘赶忙将铜盆放置在脚边的地上,匆忙摆手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在来将军府前曾是图安的难民,平日里做工惯了,干过很多体力活儿,身体也比寻常女儿要结实些。” “噢……原来如此,”这下就解释得通了,“你可知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回姑娘的话,奴婢、奴婢不知……” “呵,听说你是梓烟带进来的?”提及“梓烟”二字,蕙香的眼眸瞬间凌厉起来。 “回姑娘的话,奴婢与梓烟曾有一面之缘,这次也是托她的福气,才有机会到将军府来做活的……” “啪——” 一声巨响,杜巧娘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五爪印。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见蕙香从干戈院里找来一根粗铁棍,朝着杜巧娘的背部狠狠地打了下去。 好在杜巧娘身子骨结实,不然这一下定要叫她断掉几根骨头不可。 尽管如此,她还是伤得很重,口里喷出一滩血液,扑倒在地上再难爬起来。 蕙香一脚踩在杜巧娘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拧了几圈,狂笑道:“这便是你最大的错误——” 杜巧娘的大脑昏昏沉沉,嘴里喃喃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奴婢不解……” “告诉你,梓烟就是个天煞孤星!但凡她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今天不过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你要是识相,就离她远点儿!” 蕙香说完,抛下杜巧娘带着一干婆子转头离开,临走时,每个人都在杜巧娘杂乱无章的头发上啐了一口唾沫。 杜巧娘受了重伤,完全不得动弹。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派了一些人将她抬走,她便昏死过去。其间也醒了几次,时而看见提着药箱的大夫,时而看见一张俏丽的脸庞。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好像是梓烟的朋友小荔,也是玉箬轩的二等婢女。 再次醒来时,正是子时。杜巧娘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厢房,厢房内一应屋舍可算是华美精致,让她不由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该不会是哪个小姐的房间? “醒了?你都昏睡一整天了。虽然大夫说不会危及生命,但之后还是要多多注意休养才是,要按时吃药、按时敷药,要不然会落下病根的。如果需要帮忙,尽管找我便是。” 一个有些柔软的声音懒懒地传来,杜巧娘想要起身看个明白,无奈背后的伤仍然未曾痊愈,随便挪动一下就疼痛无比,她只能艰难地扭动脖子,问道: “是哪位好心的小姐救了奴婢?奴婢定当报答您的恩情。” 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是小姐,我是玉箬轩的二等奴婢小荔,也是烟儿的好友,你难道没听她说起过么?” 杜巧娘想起那张俏丽的脸庞。原来一个二等奴婢的房间也能装饰的如此华美,梓烟实在是太低调了。 “原来是小荔姑娘,实在抱歉,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杜巧娘忙道,“小荔姑娘,多谢您救了奴婢一命。” “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若今日换作是梓烟,也一样会救你的。”小荔云淡风轻地说道。 “梓烟……她太忙了,哪里顾得上奴婢呢?”杜巧娘苦笑着。蕙香的话仍然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之所以被害成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梓烟。 “是啊,烟儿她可是少爷小姐跟前的大红人呢,一般人她可不愿搭理的。即便是我,对她也要敬上三分。” “蕙香姑娘说,梓烟命犯孤煞,和她相处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可小荔姑娘您不是好好的么?蕙香姑娘一定是吓唬奴婢的,对不对?” 尽管杜巧娘心里满满地委屈和怨恨无处诉,可她还是不愿承认梓烟是个天煞孤星。毕竟梓烟可足足帮了她两回呐! 见小荔没有答话,杜巧娘含着泪再三恳求道:“小荔姑娘,您就告诉奴婢,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小荔嘴角挂着笑意,故作长叹一口气:“是真的。梓烟她……就是个丧门星。” 小剧场—— 崔洋:天煞孤星?是不是主角都有这个光环?我也要(举手) 梓烟:你已经是了,谢谢。 第64回:一计离间(三) “你可知道梓烟曾有个朋友,叫小绛?” 杜巧娘失魂落魄地摇摇头:“没听她说过,也没见过这个人。” “那是因为,她死了。” 说到“死”这个词的时候,小荔心中竟掩饰不住地激动狂喜,但她又要强忍着,因此面部表情颇为狰狞可怖。 “死了??”杜巧娘吓坏了,赶忙问道,“怎么死的?” “被几十个男人奸污凌虐,最后羞愤不已,投进自尽。”小荔云淡风轻地说道,“捞上来的时候,都泡烂了。” “啊?”杜巧娘吓得瞪大双目,嘴唇张开,满脸惊恐,“小荔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可怜呐”小荔掩面叹息道,“只是因为她与梓烟关系太好了,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