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做教书先生那几年
“七……七七七七……”县令原本日天日地的表情在看到沈忘后就变成了浓浓的震惊, 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坐到地上,嘴巴跟秃噜瓢了一样, 半天没说出个完整句子,瞧着傻不拉几的。 “七什么七。”沈忘拿剑尖指着他, 面色严肃,“师父让你下山历练, 你就是这么在山下作威作福, 鱼肉百姓的?” “鱼什么肉什么呀!沈七你别胡说, 师叔我可是好官!好官!大好官!” 县令腿软的不行, 他自打在山上的时候就怕了这位真实身份大过天的祖宗,以往闯了祸他是怎么被这位罚的,他这几年是一点儿也没忘! 见着沈七就腿软的毛病他怕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这么一想, 县令觉得自己多委屈啊, 躲到这破镇子上低调过他的小日子都能被这煞神逮住咯。 “小师叔说自己是好官?”沈忘面色冷的像个铁面阎王,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 “可我怎么只看到你上树捉蝉,下池洗澡,就是没见办回正事?” “这四方镇上哪里有什么正事!”县令仰着脖子道, 余光瞥见那些已经被吓到瑟瑟发抖的家奴还有拿着大刀像是要跟他眼前这祖宗拼命的衙役,面色一红, 朝众人吼道, “都散了散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红小绿快去厨房准备桌酒席, 今晚给老爷的……老爷的亲亲师侄接风洗尘!” 被叫小红的丫鬟:“……”嘤嘤嘤,老爷是不是被吓疯了,怎么还要给拿剑指着他脖子的歹人接风洗尘呢? 小绿丫鬟给小红使个眼色:“……”老爷让咱干嘛就干嘛,再不跑留在这里的是傻逼! 眼睛通红、悲愤异常的拔刀·傻逼·衙役:“……”我现在收刀还来不来得及?啊,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不过眨眼的功夫,满院子的奴仆交换眼神,瞬间便跑了个精光。 县令知道自己的脸算是丢干净了,直接死赖在地上,也不怕沈忘手边锋利的剑芒,直接撒泼似的打滚:“啊啊啊啊啊,沈七你赔我脸面!赔我赔我赔我!” “站起来!”沈忘额角青筋暴跳,他许久没有被这么气过了,特别想要同前几年他还年轻气盛时候那样,直接把这人按在地上揍。 县令下意识捂住脸:“你要打,千万别打脸……要打,要打打我左屁股!那里肉多!”主要是右边儿刚摔过还疼着! 沈忘直接一脚朝他踹过去,脸色漆黑,咬牙切齿:“小师叔!” 县令“哎哟”一声,咕噜咕噜滚到一边,再睁开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来,反而看到一片一道白色的衣角,再往上,一位面色温和清隽的陌生青年正直直盯着自己,神色复杂。 “县令大人……”宋煋微微拧着眉,伸手扶他不是,不扶也不是。 他总觉得这位县令大人,脑子可能有点什么问题。 能比030还疯的。 “嘿,小伙子长得真俊嘿。”县令抹了把嘴,露出十六颗白牙齿,躺在地上问,“多大了?许没许人家,有没有对象啊,要是没有你看我……” “刚刚你不是还想劈了他?”沈忘提剑走过来,眉头紧皱着把宋煋拉远两步,生怕他的小夫子再凑近点儿会沾上县令的疯病。 县令斜眼一瞧,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事情一样仔仔细细打量了沈忘一会儿,这才哼哼唧唧拍着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两步,坐到石凳上不动了。 沈忘冷冷看着他。 “好歹咱们几年没见了,你就不能对师叔温柔点儿?我这老骨头老腰都快断了。”县令瘪着嘴抱怨,揉揉肩又揉揉屁股,半天后才吭了一声道,“行了行了行了,沈七你别瞪我!那边儿那个宋小先生是?那什么,你有什么事儿要劳烦本管出马给你做主?” 宋煋看一眼沈忘,沈忘拍拍他的肩。 县令看着两人之间的动作,眼睛眨也不眨。 宋煋微微犹豫几秒,轻呼口气,这才将自己的来意与发生在宋家姐姐身上的冤屈一一讲述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宋煋的语气同教授私塾里的学生时,简单直接又平铺直叙,脸上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偏偏等他说完,县令便拍着石桌站起来,气呼呼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李家真是目无王法,当朝律例是被他们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真是气死本官了!” 宋煋:……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沈忘:“。”智障。 县令说:“我要把李庆生这个渣男拿下!拿下!重大五十大板!” 宋煋点头:“多谢县令大人。” 县令摆摆手说:“谢什么谢,李家人做错了事,就得狠狠罚,本官这便找人去把李家人找来,凡是直接参与进这件事的人,都一并罚了。” 沈忘拦住他:“小师叔,宋夫子之事不急在今日处置,师侄以为师叔现在瞧着有些空闲,不如你我二人先来叙叙旧如何?” 县令说:“我拒绝。” 然而他发自内心的拒绝并无效。 沈忘先把宋煋送出府衙,分别时道:“刚刚让你看了笑话,小师叔离开师门几载,师父当年寻遍四方没能找到他,先前我也没预料到镇上的县令竟是他。” 宋煋想想说:“县令大人很有趣。” 沈忘笑笑,揉揉他的头发:“你还是第一个说他有趣,别人都叫他疯子。” 宋煋说:“我先走了。” 沈忘说好,等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便抱剑回到府衙后院。 对于无崖山的弟子来说,情感的交流更多是来自于武艺上的切磋。人在江湖,水拳头硬谁老大是一成不变的真理,即使县令身为沈忘的长辈,却也只能在沈忘前面认怂。 当然也不是说县令武功差。 他只是不想自己以大欺小而已。 好,其实还是打不过。 左脸挨了一拳,县令哭着说:“不来了不来了!再来我就要死在这里了!饶了你身娇体弱的小师叔我!” 沈忘停下动作看他:“当年为什么对大家不告而辞?” 县令说:“我自有我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师父找了你整整三年?大家也担心了你整整三年!”沈忘厉声道,“第一年你走了的之后,你知不知道曲柳师叔差一点想不开!” 县令听到这里脸色一白,烦躁地扒扒头发说:“是我对不起曲柳。” 沈忘冷笑:“你带给曲柳师叔的伤害,是一句对不起能算的吗?” 县令死死咬住牙齿,终于变了脸色,一把挣开沈忘的束缚道:“不然呢?不然还能怎样?若是我真的娶了曲柳,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沈忘皱眉:“你不喜欢她?” “我能喜欢曲柳就有鬼了!老子他妈喜欢的是男人!”县令也是真的气,他当年跑是为的什么啊,这群人怎么就是不理解自己呢?就算把他跟曲柳硬绑在一张床上,他也对女人硬不起来好吗! 沈忘被他的话震了一下:“你说什么?” 县令一个白眼翻过去:“我说,我喜欢男人,男人你知不知道,跟老子一样!带把的!” 沈忘听完,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所以你是要养娈宠,就妓馆里那些跟女人一样的倌儿?” 县令说冷哼一声:“喂,沈七,别你说的跟什么狗东西都能入老子的眼一样!老子喜欢的是比自己高的,壮的七尺男儿!” 沈忘沉默下来,冷厉的面容下眉眼闪烁,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月上柳梢,静悄悄的夜里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吹过一阵沁凉的风。 沈忘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会儿想着县令说自己喜欢男人的事,觉得震惊,可再转念一想江湖人历来都不拘小节,这喜欢男人女人不过是各人喜好,又不是什么杀人犯法的大事,便又释然开来。 想着,沈忘便静下心闭眼睡去。 “沈忘,我觉得背后有些痒,你快帮我抓抓。”半睡半醒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浅浅在沈忘耳边响起,沈忘拧眉睁开眼,胳膊上正有只手在推他。 沈忘抓住那只手,顺着手臂往前看去,依稀能看到夜里有个人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一边拿手拍自己,一边不太老实地蹭着身下的褥子。 “背上好像长了个痘痘,好痒啊。”那人声音有些冷淡,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点撒娇的软绵意味,像是对背后的沈忘很是信赖,“就在腰上面一些,沈忘你看见了吗?” “我……”沈忘张张嘴,鬼使神差就往眼前的后背上移。 被褥被那人不耐地推到腰腹,似是痒得狠了,小声嘀咕了两句便想用自己的手去抓,可偏偏痒的位置又怎么也抓不准,便连腿也不老实地踢蹬起来。 趁着月色,沈忘清楚看到那人腰背上薄薄的一层肌肉,跟修长纤细的体态。 “沈忘……沈忘……”那人好听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叫着他的名字,像是生气到了极致,终于耐不住地转过脸来,清俊的面容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看着自己,轻声说,“沈忘,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沈忘张张嘴,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沈忘?” “小……小夫子?” 猛地一下睁开眼,沈忘从榻上坐起来,他怔怔地偏头看一眼,哪里还有什么宋小夫子? 天也亮了。 “操……”低声咒骂一句,沈忘往下面一瞧,脸色不由变得精彩起来。 同一时间,阵亡很久的030牌系统提示音突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命运之子孤独值波动中——27,29,31……25,21……” 被吵醒的宋煋迷迷糊糊抬了一下眼皮,还没听清系统说的什么,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李家这几年开绸缎铺赚了不少金银,给儿子娶妻也舍得下本钱。 李兆氏为了给儿子跟自己娘家表侄女撑场面,于是大红灯笼满街挂,流水的宴席更是摆满整整三条长街,倒是比上回李庆生迎娶宋连玉这个正妻要更有排场。 邻里乡亲被李兆氏这一手笔震了一下,把原本还想要嘴碎八卦的心思一收,便忙忙上赶着将李家人吹捧起来。 李兆氏今日打扮更是富态,穿金戴银恨不能把所有值钱东西都戴在身上。 她那些老姐妹皆皆围在周身惊叹:“哦哟,李兆氏你这串儿玉镯不就是前些日子玉器行里卖三百两的那支?还有这金钗上的珍珠,哦哟哦哟,不便宜?” 李兆氏脸上落着淡笑:“儿子孝顺,看我喜欢就顺手买了回来,多少银钱我也没问。” “哦哟,你可真是享福咯,儿子孝顺媳妇贤惠,等这回生哥儿娶过你家表侄女,你可就是有两个大儿媳在身边伺候咯!”老姐妹们笑着说,“等再生下个大胖孙儿,你就只再操心年哥儿去!” “我们年哥儿不急。”李兆氏嘴唇微挑,状似说道,“年哥儿接掌绸缎铺后,这二儿媳的挑选上就时常让我头疼,若是普通人家女儿,我总觉得要亏了我们年哥儿,可若是那家境好的,我一个眼瞎心粗的糟老太婆又怕不着人家大小姐的喜欢。” 老姐妹们这一听就不高兴了:“你做人婆母哪有看儿媳的脸色的道理?年哥儿这么争气,在咱们四方镇上又有哪家闺秀娶不得了?你只管等二儿媳孝顺你就好了!” 李兆氏拿手绢点点唇,笑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这桌上的点心是咱们家去府城膳房买来的,你们快尝尝味道,别一会儿被吃没了又说我这老婆子抠。” “那我们就吃吃看了。”几个老姐妹你看我我看你,拿着点心吃起来,间或喝些热茶,有一搭没一搭跟李兆氏说着这几日四方镇上别家的家长里短。 虽说是李庆生成亲,但李家老太爷年前去世,只能由李庆年来主持大局。 李家里里外外都是拿着喜帖跟随礼来李家道恭喜的人,也有些看热闹的守在大门外等着瞧新人。 李庆年吩咐奴才给这些人都分下去些凉茶,匆匆走到另一头问管家:“迎亲的队伍快到家没?” “快了快了。”管家擦擦汗说。 沈丛儿是孤女,本就住在李家,这回成亲李家干脆清扫出老宅,先把她提前安顿下去,再在成亲之日让新郎官儿李庆生将她迎回门,也省的别些人嚼舌根。 李庆年看看日头,也没再催,转身又笑着去招呼另一头的人。 另一头,唢呐喜乐吹吹打打,李庆生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憨厚的面孔上带着些得意洋洋的笑。 他身后,八个轿夫抬着挂着红帘的八抬大轿,隐约能看到轿中身着大红嫁衣身姿曼妙的新娘子。 宋煋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沈忘跟在他身边,用内力帮他荡开拥挤的人流,偏声说:“再有一炷香,小师叔就会带着衙役上门,李家高兴不了多久。” 宋煋收回视线说:“我想去看热闹。” 沈忘低头看一眼宋煋,突然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一下。 宋煋捂一下额头:“沈忘,你弹我做什么。” 沈忘说:“别给自己找麻烦,事儿交给小师叔,剩下的你别看也别管。” 宋煋抿嘴,分明是不愿意。 他想着,他总得替原身看着,他替原身给宋连玉出气了。 沈忘拿他没办法,轻叹口气:“怎么这么倔。” 宋煋觉得自己脾气挺好的,沈忘形容不准确,于是说:“我不倔。” 沈忘也不在意,就顺着他说:“好,你不是。” “迎亲的轿子回来喽,新娘过门咯!” 李家门口,跑在前头的喜童抓了一大把盘子里的糖去报喜信儿,嘴里说了几句“恭喜恭喜”又迅速嘻嘻哈哈跑开,随后不过眨眼的功夫,迎亲队伍便出现在街角,李庆生骑着大马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多谢多谢!同喜同喜!”李庆生憨笑着跟周围人说话,顺便回头看一眼轿子里的娇妻,更显得意。 “我儿终于回来了!”李家正堂,李兆氏起身整整衣服,面带喜色地坐上主位,喊了李庆年说,“年儿你快去门口迎你哥哥,中间千万别出什么闪失。” “娘,我知道。”李庆年点点头。 踢了轿门,牵住沈丛儿的手,李庆生抱着新妇过了火盆,一路在众人夹道恭贺下走到李兆氏面前,大喊一声:“娘。” 李兆氏苍老又僵硬的脸上露出个浅笑,擦擦嘴角说:“拜天地。” 主持婚礼的本就是李庆年,他原先还在旁边瞧着沈丛儿愣神,听到这句话不由回神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李兆氏笑意更浓了些。 “夫妻对拜——” 李庆生牵着绣球与另一端的沈丛儿对拜。 “哟,这里挺热闹的啊,谁家成亲呢?”突然,一声突兀的轻笑声传进李家,李家大门口拥挤的人群中突然闪出一条道,供几个拿着佩刀穿着衙役服的人阔步走进来。 衙役正中间站的是个青年,白净英俊的脸上一言难尽地留了一撮小山羊胡。 “哎哟,这位大婶儿,今儿是谁家成亲啊?”青年笑眯眯地看向旁边一个中年妇人,语调温和问。 那妇人没见过青年,可看他周身围着的衙役,不由小心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生,怕不是咱们四方镇人?今儿啊,正巧是咱们镇上绸缎铺的李家大儿子成亲娶平妻哩!” “李家?平妻?”青年恍然大悟地看着前头李府的牌匾点点头,突然又似是同情道,“那这李家这位大老爷可真是惨,一把年纪了竟然连个后人也没有,希望今日娶的新妇能给他家添些香火。” “什么大老爷跟后人的,这位公子莫要乱说话。”那中年妇人嗨呀一声摆摆手,看向李家院里的眼神很是不屑说道,“你是外乡人可是不知,这李家老大今年不过二十有二,称不上什么老爷,再说李宋氏几个月前刚替他李家诞下长子长孙,更不是没后。” 青年似是大为惊奇道:“那这李家大公子为何要娶平妻?那李宋氏竟然还同意了?” 中年妇人看他声音大,惹来一批人看向这处,瑟缩一下,低声摆手说:“这位公子切莫大声让那李家听见不高兴了。” “我又不怕他家。”青年撇嘴,挺挺胸说,“你只管与我细说说。” 中年妇人不知为何也跟着挺了挺,好似也不怕了,便又说:“李宋氏自然是不愿意的,甚至还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可这又有什么办法?那平妻是李家当家婆子的娘家表侄女,她想让对方进自家门还不想将人委屈了,加上李家老大又是个愚孝之人……唉,李宋氏是个苦命人啊。” “岂有此理!”听到这里,青年胸膛起伏,状似气极,“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一边扇风一边道,“目无王法,这李家人是目无王法!我倒是要亲自问问他们,到底将我朝律例置于何地!” 说罢,也不管周围人震惊地目光,昂首阔步,走进喜堂! 而早在一旁看戏的宋煋与沈忘:“……” 所以他们这是亲眼见证了,戏精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