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宠着
慕挽歌醒来已是两日后。 将军府, 洛辰脩的寝室内,她睁眼瞧见的是灵璧正给她擦手。 见她醒来,灵璧大喜,“主子, 您可算是醒了。” 方从梦境中挣脱, 意识尚迷糊,杂乱的记忆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来。 她茫然翻坐起身。 “灵璧……” 开口时方知声音沙哑难听, 仿佛不是她的。 灵璧忙倒杯水递过去, 小心翼翼伺候她喝下,“主子, 您这一睡睡了两日, 可将我……将王爷吓坏了。” “王爷?”慕挽歌拧眉呢喃,却不意外。 灵璧将杯子放回桌上, 应声,“昨日已颁皇榜昭告天下,世子实乃洛妃娘娘亲生的皇子, 十八年前与真正的世子抱错……” 灵璧以为自家主子不知情,便细细将知晓的说了一遍。 当年洛妃与洛王妃姑嫂同夜产子,有一子产下便夭折,当时产婆说的是皇子夭折了。 如今天子一句当年皇子与世子混淆抱错,洛辰脩的身份有了转变。 世子变成皇子,因军功封王,保留将军封号。 洛辰脩既是王爷又是将军…… “他人呢?”慕挽歌问。 灵璧上前,轻声应道, “主子,您在宫中昏迷时,王爷抱您去到洛妃娘娘的寝殿召御医给您诊治,便是在御医到时,王爷便吐血了。” 慕挽歌面色微变,哑声问,“他去了何处?” 灵璧叹息,“唉,后来王爷坚持要带您出宫,谁也不敢拦,回府后王爷一直守着您,两个时辰前昏了过去,墨隐将其背去隔壁屋了。” 言罢,灵璧小心翼翼观察自家主子的神色,并非想象中的面露担忧或是着急起身。 主子面色平静,又躺了回去,兀自望着帐顶陷入沉思。 每回主子露出如此迷惘的神色,便是不喜身旁有人,灵璧悄悄退了出去,在门前碰上自隔壁屋走出的墨隐。 墨隐见她出来,面色一喜,招手示意她到一旁说话,灵璧疑惑跟随他去。 “王妃可是醒了?”墨隐期待地问。 灵璧好笑不已,“你改口倒是挺快,还挺顺溜。” 从世子妃到夫人,再是如今的王妃,不过短短数日而已,换了三个称呼。 墨隐尴尬抓抓后脑勺,抬眼便瞧见非言冷着一张脸朝他们走来,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气势,墨隐又瞧了瞧笑盈盈的灵璧,这才明白过来。 这两日非言与灵璧似乎闹别扭了,灵璧有意无意躲着非言,而作为非言的好友,墨隐自是知晓一些的。 是以,在非言未靠近前,墨隐抓紧时机又问了一遍,“王妃可是醒了?” 灵璧点头,“嗯,但主子累了,想再歇一歇。” 她并未察觉非言的到来,心思皆在主子身上,认真地叮嘱墨隐,“莫要扰到主子,我去厨房端些吃食来,主子两日未进食了。” 未等墨隐应声,非言已站在灵璧身后,冷声发问,“你们在聊什么?” 灵璧转过身,秀眉轻蹙,语气不善,“以你无关,这是主子们的事,你莫要多问。” 非言的脸色也不大好。 为免殃及池鱼,墨隐默默走开,不经意扭头瞧了一眼,见到灵璧不理会非言朝厨房的方向而去,非言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见状,墨隐不由得摇头失笑,心道非言的脑子还真及不上爷三分,王妃乃世间奇女子,心思玲珑剔透,可爷也有爷的法子,凭真本事将王妃牢牢套住。 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主子与好友的艰辛,墨隐心下感慨情之一字最难懂,娶个称心意的媳妇儿着实不易。 瞧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爷,不也一头栽了,自此难以自拔。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墨隐顺着回廊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房门外踱步片刻,方轻轻推门进去。 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放于桌上的醒魂玉闪着耀眼光芒,而自家爷不知何时已起身,一身单衣,坐在床沿,死死盯着桌上发光的玉。 “爷……” 墨隐蹑手行至床边,惊讶指了指桌子的方向,“这玉原本并无异样,但在王妃手上便……” 有了变化。 洛辰脩一言不发,站起身朝桌子走去,在桌前站立片刻,伸手拿起发光的玉。 墨隐瞧见主子后背僵直,顿觉不妙,急忙奔过去查看,见那美玉在爷手中便如烧红的炭,隐约闻到烤肉味。 “爷您快松手!”墨隐大惊,伸手欲夺主子手上的玉,被避开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思索该如何劝阻时,洛辰脩又将玉放回了桌上。 望着掌心带着血珠的烙印,洛辰脩仿佛不觉得疼,反而笑了起来。 “王妃可是醒了?” 闻言,墨隐忙不迭点头,“属下碰见灵璧了,她说王妃已醒,只是需要再歇一歇。” 得到想要的答案,洛辰脩未在多言,抬着受伤的手往屋外走去。 墨隐亦步亦趋跟在后,瞧着爷进了隔壁屋,他也跟着进去。 慕挽歌喝了一碗清粥便无甚食欲,让灵璧将吃食撤下,灵璧端着吃食退下差点撞在洛辰脩身上,好在身手敏捷,避开了。 “王爷。” 洛辰脩无声摆手示意灵璧退下。 慕挽歌抬眼望来,四目相对,平静对望。 灵璧往外走,墨隐却站在洛辰脩身后,犹豫着要不要也退下。 屋中安静,墨隐瞧着默不作声的两位主子,终是按捺不住,小声与慕挽歌搭话。 “王妃,爷的手受伤了,您替爷瞧瞧。” 慕挽歌这才留意到洛辰脩半抬着的右手,她抬了抬手,墨隐会意,拱手退下。 待墨隐一走,屋中只余二人,慕挽歌起身拿了药箱过来,放于桌上,背对着洛辰脩开箱忙活。 “过来。”她头也没回,自药箱中取了一个瓷瓶出来搁置在桌上。 洛辰脩依言走过去,自觉伸手让她查看。 慕挽歌只扫了一眼,瞧清他掌心的烙印形状,瞳孔微缩,幽幽开口,“往后莫要再碰醒魂玉。” 良久未听到洛辰脩回应,她蹙眉拉过他的手,拿起桌上的药瓶给他上药。 直至包扎完毕,洛辰脩仍旧未作声,目光始终黏在慕挽歌身上。 实在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慕挽歌无奈,只好抬眼,笑道,“你总盯着我作甚?” “阿挽……”洛辰脩唤了一声,欲言又止,神色复杂难懂。 本就只他们二人在屋里,他又作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慕挽歌耐心耗尽,不欲搭理,将要出去。 见她要走,洛辰脩出声了。 “小七落水之事……” 听他提及七公主,慕挽歌微微一顿,扭头瞧他,“七公主吓坏了,那日你可是骂她了?” 洛辰脩不答。 见他默认,她又走到他跟前,“你待七公主过于严厉了些,那日她是想替我出头才会被推落水,也是由于我疏忽所致,原本我若上心些,她也不会受此惊吓,我昏迷之事与她无关。” “她自小行事便无法无天,洛妃娘娘又事事护着她,如今她已十三岁了,不该再肆意妄为。”洛辰脩拧眉应声。 打量他片刻,察觉他仍是迁怒七公主,慕挽歌心下对七公主抱歉,当时七公主确实是为她出头才与五公主撕扯打架,也是因她一时不察未能及时拉住七公主。 还有最根本的原因,她也想利用七公主试探隐藏于假山后的九皇子。 皇族之中,亲情比纸薄。 七公主虽行事冲动,却是深宫那个大染缸里少见的纯善,极珍视亲情及手足情。 甚至为了她与五公主动起手来。 “她是你洛辰脩的亲妹妹,任性妄为又如何,自小到大皆有你护着,是以她才活得那般恣意,既已给了她这份溺宠,何不一直宠着她,皇族之中,不管皇子或是公主,活得不聪明才最安全,这道理你明白的,你对她忽然严厉是迁怒。” 慕挽歌说出事实,洛辰脩无言以对。 他确是迁怒七公主。 当时那样的情形,他急得没了理智,怀中的她昏迷不醒,仿佛又重现那些可怕的噩梦。 她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直至再无气息…… 那样的事,他承受不住第二回,心中腾起的怒火怎么也压抑不住,在见到浑身湿漉漉,发着抖走到他面前七公主时彻底爆发。 七公主被他吼了一声,呆了呆,而后瘪嘴哭了,却一个劲儿地认错道歉。 便是那时,他呕出一口血,将闻讯而来方到殿门外的洛妃吓得不轻,被吓到的还有跟在洛妃身后的三名御医。 御医给出的诊断结果却令洛妃再受打击,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他命不久矣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传入市井,传遍整个京都。 此时听她维护七公主,洛辰脩顿时展颜,趁机拉住她的手,温然浅笑。 “你是她嫂嫂,你说要一直宠着她,那便一直宠着她便是,一切你做主。” 慕挽歌低头看他的爪子,一阵无言,可他毫无自觉,顺势牵住她。 “你的手做什么?”她忍无可忍。 这厮惯会得寸进尺,她若不出声,他只会变本加厉不懂收敛。 但显然,她低估了他的厚脸皮。 她这般明示了,他仍旧一脸无辜,牵住她的手不放也就罢了,还往前将她笼罩在怀,欲低头吻她。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那些零散的梦境碎片在脑中闪现,她惊慌抬手将他推开了。 被推开的洛辰脩怔怔望着她,露出落寞神色,却只一闪而逝,他扯出一抹笑,再次走近她,将她拢入怀中。 “阿挽,你莫要怕我……”更不许怨我。 不管你梦到了什么。 熟悉的怀抱困住她,让她挣脱不得,渐渐她也平静下下来,方才那些抵触仿佛不是真实的。 她缓缓抬手,抱住他的腰,他更加用力拥紧了她,哑声开口,“对不起……” 慕挽歌忽然有些眷恋这个怀抱,给了她无尽的包容和温暖,只因面前这人是他啊。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你,可你穿着明黄的龙袍……”她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这个梦与以往时常做的那个噩梦不一样,梦里洛辰脩在,她却不知自个儿在何处。 梦中的洛辰脩周身萦绕着戾气,谁也靠近不得,背影却又是那样的孤寂落寞,凄凉得令人心酸。 慕挽歌并未察觉洛辰脩在她说起这个梦时的异样,他身子紧绷,手在发颤,眼中流露出的是惊慌。 “兴许是知晓你皇子的身份后我想多了罢,想着日后或许你也会登上那个位子,执掌天下。”她暗笑自个儿是魔怔了,这才哪跟哪儿便患得患失。 帝王梦,梦得凄凉。 洛辰脩很快便冷静下来,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还好她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什么也不知,不会厌弃他。 “有你相依相伴已足够,荣华富贵、君临天下非我所求。”他低喃。 慕挽歌微怔,自他怀中仰头,他亦低头,两相对望,一种炽烈的别样情绪滋生。 他是认真的,并非甜言蜜语哄她开怀。 他亦是向她表决心。 慕挽歌‘噗哧’笑出声,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微微踮起脚,欲吻向薄唇,却在咫尺时停下,仰头轻笑,“你怎知我无母仪天下的野心,万一我只是喜爱你的权势,待你失势时,我便再攀高枝儿,你待如何?” 闻言,洛辰脩勾唇而笑,环在纤腰上的手微微使力,使她与他更加紧贴,他埋首在她颈间轻嗅,魅惑低语。 “母仪天下太累,怎舍得你受罪,爱妃若只喜爱本王权势,那本王便只做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做那最高的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