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萧戎瞧着眼前的周海堂, 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侧身站到一旁, 元胤环臂迈着悠闲的步伐从屋内走了出来:“表兄可看清了, 这屋外是什么臭虫。” 听得元胤此话一出,这周海堂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了,正欲开口时, 却见着先前出来的那位公子恭恭敬敬的朝着他揖礼一拜道:“公子,是静安军的周都督。” 元胤上下打量着石桥下站着的周海堂,不由勾唇一笑, 眼神微含怒气,迈步下了台阶走到周海堂的面前驻足:“静安军都督好大的威风啊, 竟然敢带兵闯进朕住的地方, 胆子不小啊。” 周海堂一听元胤称了朕,这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便算是安稳了下来, 朝着元胤规规矩矩行礼说道:“陛下微服出巡, 臣是怕有人图谋不轨,故而带兵前来,保护陛下。” “是么, 那倒是朕错怪你了。”元胤笑着说道, 敛起眸中的怒意, 回眸瞧了白术一眼,白术便立马会意,跑回屋中搬出一张凳子摆在门口, 元胤迈步上了台阶,一撩裳摆坐到凳子上,抬眸瞧着站在眼前的周海堂: “不过朕是微服出巡,不曾露出名姓,周都督如何得知朕在这丰州城呢?还住在这月间客栈的后院里。” 周海堂听得一愣,随即单膝跪地道:“这丰州城乃是国之重地,臣乃是丰州驻军都督,有责任护卫丰州城安危,更何况陛下前往永昌官窑制白瓷,因着陛下气度不凡,故而前来大营找臣,故而臣才前来护卫陛下安危。” 元胤听着他那些像真话的假话,倒也没拆穿,只是笑道:“如此说来,朕倒是该夸奖周都督的细心了,不过方才周都督的阵仗,可并不是想来护卫朕,而是想强闯入内,将朕拿下啊。” 元胤抖了抖裳摆坐端了身子,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被怒意所取代,语气凌厉,听得周海堂竟一直埋首:“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是敢的很呐。”元胤轻哼一声,随即便道:“罢了,知道朕在这儿,你们便离去,今日贸然强闯之罪,朕便不怪你,走。” 周海堂依旧跪伏在地,许久才道:“陛下,这月间客栈总归是鱼龙混杂之地,陛下,还请移步臣的府邸,由臣亲自伺候。” “鱼龙混杂?朕住在这里几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何况等着白瓷做好,朕便会回京的,此时讨饶周都督,倒是不妥了,你且回去,朕就留在这里。” 元胤笑笑,随即起身欲往屋中走去,可周海堂却在此时又开口道: “陛下巡视丰州城,作为臣下,便有责任保护陛下的安危,还请陛下移驾。” 元胤背对着周海堂,斜眸与萧戎对视一眼,随即颔首笑着,可转身瞧着周海堂时,却敛起了笑意道:“既然周卿如此说,朕也觉得这月间客栈不够安全,什么人都能闯进来,这样,朕的六弟武英郡王就在丰州城,想来朕也好些年没见过他了,王府的防卫自然也不会差,如此,朕便去郡王府,顺便见见朕的六弟。” 听得元胤如此说,周海堂便是背脊一僵,连忙行礼道:“陛下,这郡王还小,怕是招待不周,陛下还是与臣一起。” “周爱卿说笑了,郡王虽小,可朕记得淑太妃却与郡王一道来了丰州,况且郡王未成年,府中事物都是由太妃操持,想必也不会慢待了朕。”元胤笑着说道,玩味的视线与周海堂对个正着,周海堂只觉得背脊一凉,随即低下了头。 “不过,朕若是去了郡王府,一定要告诉他们该好生待客,这周爱卿都有待客不周的话了,定是去王府时被怠慢过。”元胤笑着说道,随即冲着萧戎说道:“萧卿,这周爱卿说的对,这月间客栈好虽好,到底是鱼龙混杂,不如王府安全,咱们这便收拾行装,往郡王府去。” “陛下……”元胤话音刚落,这周海堂便立即开口阻止道。 “怎么,周爱卿一定要朕去你府上?朕好歹是一国之君,如今想去哪儿都不能自己做决定,得听你的么?”元胤眼神愈发的凌厉起来,可这周海堂却是稳了稳心神,抱拳说道: “陛下哪里的话,臣只是一番好意,想尽一下地主之谊。” “怕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周爱卿,朕接到奏报,你将静安军参将严华下狱,罪名是贪墨军饷,今日就算你不来见朕,待得朕拿到白瓷后也会来找你。”元胤负手站在周海堂的面前,晚风撩起他的裳摆,更是衬托了他挺拔的身姿: “这小小参将便能贪墨军饷,上有都督将军,他竟如此大胆,怕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周海堂抱拳垂首,不肯再说话。 元胤冷哼一声道:“萧卿,走,咱们去郡王府,明日便提审严华,朕倒要看看这个贪墨军饷之人,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是。”一直静候在廊下的萧戎朝着元胤揖礼一拜,随即朝着白术使了眼色,便跟上了元胤的步伐。 “陛下且慢。”周海堂唤了一声,他带来的士兵便纷纷向着元胤拔刀相向,萧戎连忙将元胤护住,喝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 “并非是我们胆大,而是你们胆大包天,陛下万乘之躯,京中人都知道陛下病重不朝,而你们却在此冒充皇帝陛下,简直罪该万死!”周海堂终于朝着元胤拔刀,却也被萧戎护着,刀刃便搭在了萧戎的肩头。 周海堂眸中戾气骤升,瞧着眼前三人也是令人十分胆寒,似乎他是想真想将他们处之而后快。 元胤瞧着周海堂的刀落在萧戎的肩头,殷红的血浸湿了肩上的衣裳,渐渐蔓延一片,不由有些担忧,连忙上前搀扶着萧戎道:“萧卿,你受伤了。” “不碍事的。”萧戎侧眸瞧了元胤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 岂料这一句话,却惹得元胤心头一动,有些疼,他瞧着萧戎肩头的伤,抬首怒视着周海堂:“你好大的的胆子,想要弑君不成!” “陛下远在京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丰州,兄弟们,眼前的人根本就是骗子,不是皇帝陛下,你们大可以放心捉拿,死活不拒。”周海堂连忙举起手中带血的刀,怒吼道。 元胤瞧着眼前这位几近疯狂的人,不由啐了一口:“疯子。” “本官是丰州驻军静安军都督,在丰州城就是我说了算,来啊,将他们拿下。”周海堂后退一步,一招手,他带来的士兵便提着手中的刀朝着他们三人进攻而来。 萧戎转身将元胤护在怀中,出招挡开朝着他袭来的刀刃,而白术也是拼尽了全力保护着自己的公子与皇帝。 元胤瞧着萧戎的肩头渗血越来越来,转头瞧着那带着得逞笑意的周海堂,胸中便被怒火所侵蚀,他原想着这周海堂不过是就是胆大妄为,重在敛财罢了。 可如今看来,他竟然还敢弑君,这样的人,留他不得! “玄策军!准备!”元胤终是忍无可忍,握紧双拳,用尽了他这一辈子都不曾用过的力气吼出了声。 他话音刚落,周海堂便是一愣,下一瞬,这月间客栈周围的屋脊上便出现了将近百名的玄衣战士。 他们长身挺立,每人皆是头戴面罩,只留下一双精明有神的眼睛在外,每人的腕上皆配有一支腕弩,腰间背着箭囊,挎着弯刀,从上自下皆是玄色,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们端端正正的站在屋脊之上,用手中腕弩瞄准院中周海堂带来的士兵,只待元胤发话。 “杀。”元胤一声令下,玄衣战士便开了腕弩,元胤只见着他们周遭的士兵纷纷到底,周海堂虽然挥刀挡箭,可依旧被一支断箭射中,不由栽倒在地,用刀撑着自己的身体。 “没想到……我竟然棋差一招。”周海堂不甘心的说道。 元胤瞧着这不过片刻,元胤清雅别致的院中便横七竖八的倒着尸体,便觉得有些恶心。 展锋与曹时从屋脊上跃身而下,朝着元胤行礼道:“卑职叩见陛下。” “将这谋反臣子给朕拿下,朕不想瞧见这院中的尸体,清理干净。”元胤语气清冷,盛怒之后元胤总是异常的冷静,他转身看着萧戎,伸手搀扶着他朝着屋内走去,留下展锋与曹时及玄策军清理院子。 自周海堂来时,被江眠困在屋中的元皓便坐不住险些冲了出来,好在江眠功夫好,才不至于让元皓逃离,辜负了元皓的吩咐。 这会儿瞧见玄策军将周海堂带来的人清理了,江眠便松了手,元皓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直奔元胤的屋子而去。 “阿兄,阿兄,你没事阿兄。”元皓进屋时,元胤正巧将萧戎扶到椅子上做好,元皓冲进房间直奔元胤而去,扑进他的怀里抱着。 “阿兄没事,害得皓儿担心了。”元胤连忙扶住元皓,轻揉着他的脸蛋,随即抬头瞧着江眠道:“带郡王回房去。” “卑职领命。”江眠连忙行礼,可他还未上前,便被元皓一把一开直勾勾的看着元胤道: “我不走,我要留下陪着阿兄。” “听话。”元胤不由的冷了脸,元皓瞧着不由的一哆嗦,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 “阿兄别气,皓儿听话。” 瞧着元皓那副被吓到的模样,元胤便也于心不忍,却还是叫江眠将他带出了房间。 白术去月间客栈掌柜的那里取来药箱,三步并作两步疾跑回来,将装有各类伤药的药箱搁在了桌上:“陛下,小的将药箱拿来了。” 元胤瞧着白术将医药箱放好,展锋也端来热水,不由问道:“那个逆贼如何了?” “回陛下的话,玄策军已经将月间客栈围住了,周海堂也押在客房中,有人看管着。卑职也拿着兵符去了静安军大营,接管了静安军的兵权,特来复旨。”展锋双手将兵符奉上。 元胤接过兵符,转头瞧着身后坐着的萧戎,随即道:“你们先下去,这里交给朕就好。” 展锋与白术随即行礼后离开房间。 瞧着他二人离去的身影,元胤这才转身望着萧戎:“衣服脱了,朕给你上药。” “今夜倒是多亏陛下足智多谋,方能抱拳臣等性命。”萧戎小心翼翼的宽着衣裳,视线却是丝毫不曾从元胤的身上挪开,心里头别有一番滋味。 他从来都心疼元胤年岁小小的便要肩挑重担,如今瞧着他心思深沉,早已没了少年的模样,解下了衣裳后,便不由的握上元胤的手腕。 元胤正在药箱中拿药,下一瞬便被萧戎握住了手腕,不由侧眸瞧着他:“怎么了?疼?” “心疼。”萧戎望着元胤说道。 元胤瞧着萧戎衣衫半解露出患处,鲜血淋漓,看得人是触目惊心,元胤沾湿了帕子轻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心疼什么,朕是一国之君,本就高处不胜寒,况且这位置本就有人觊觎,朕不能再傻一回,玄策军一事,不过是朕最后的一道保命符。” “陛下,日后臣会加倍辅佐陛下。”萧戎紧紧握着元胤的手腕,认真的说着。 元胤凝望着他的双眸,心头微动,伏首吻上了萧戎的嘴唇,下一刻受伤的帕子便按在了伤口上,萧戎轻哼出口,可元胤却依旧吻着他的唇瓣不肯松开。 亲够的元胤得意的松开萧戎的嘴唇,然后拿过金疮药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洒在患处。 “以后加倍辅佐是你分内之事,此外你还得伺候好朕,做好朕的皇后。”元胤请挑起萧戎的下颌,得意的笑着。 “陛下是铁了心想要娶臣为后?”萧戎凝视着元胤的双眸认真的问道。 “君无戏言。”元胤说的斩钉截铁,瞧着伤口止了血,便小心翼翼的为他绑着纱布,待得绑好以后,萧戎便握着元胤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中抱着: “可陛下觉得,以陛下的身子,能压得住我?” 元胤挣扎着想从萧戎怀中出来,却又怕扯动了他肩上的上,只能愤恨的瞪着他:“朕是天子,就能压得住你,你等着,等你养好伤,朕就要将你拿下!” 萧戎略微结舌,瞧着元胤那副模样,他当真是喜爱的不行,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抚了他的腰道:“陛下,疼。” 元胤轻拧了一下萧戎的腰,在他松手时便送他怀里爬起来:“今夜你便与朕一起睡,朕要守着你。” “谢陛下。”萧戎颔首以示行礼,元胤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关上药箱,走向卧房。 而这一夜却是一夜无眠,虽说外头的雨停了,可半夜时后也闯入了几个蟊贼想要将周海堂劫走,可玄策军是元胤从禁军中精心挑选出来,也根据前朝文德帝留下记载中让展锋他们练出来的,又如何能从他们手中将人劫走呢。 元胤瞧着眼前被抓的几个黑衣人,以及止血包扎好伤口的周海堂,冷哼一声:“周都督这是不服气啊。” 瞧着周海堂那冷哼别过脸的模样,元胤勾唇笑了笑,又瞧着从后院走出来的萧戎,不由嘱咐着:“白术,你留下照顾好你家公子。” “小的领命。”白术乖巧的行礼后,元胤这才转身出了月间客栈,上了外头的马车,直奔郡王府而去。 而周海堂及前来救人的黑衣人也羁押着送往了丰州知府的大堂之上。 “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武英郡王府门前,淑太妃面色苍白,神色憔悴,因着身子虚乏,只能借着身边丫鬟的搀扶勉强站立。 而她身后跪伏在地的郡王府丫鬟仆从们皆不敢抬头,跪伏在地。 元胤坐在马车上,车帘撩起,冷眸凝视着眼前那身着华服的淑太妃,不由开口问道:“太妃免礼,不过,为何不见武英郡王,朕算得上是他最亲的兄长,他怎么也不知道出门迎接朕啊。” “启禀陛下,郡王……郡王他病了,怕这深秋露重,将病气过给陛下就不好了。”淑太妃脸色发白,汗水也沁出额头,虽说衣裙挡住了她发抖的双腿,可那双无神却又强撑的眸子却是出卖了她。 元胤并不打算进去,也不打算离去,只是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淑太妃,可以忽略掉她生产后虚弱的身子,让她在府门前与一众仆从家丁站着。 “病了,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太妃关心朕,怕朕过了病气,可这郡王却是朕的弟弟,他病了朕岂有不去瞧的道理,太妃娘娘不妨给择一择,朕是进府去瞧生病的郡王呢,还是做个铁石心肠的人,转身就走呢?”元胤冷声说道,伸手掸了掸膝上的布料,直视着淑太妃。 淑太妃身子终于是支撑不住,连带着搀扶着她的丫鬟也一并摔倒在地。 “李嬷嬷呢。”元胤又开口问道。 “陛下,带来了。”展锋在车驾下抱拳行礼说道,随即便瞧着两名玄策军护卫带着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妇人前来,身后还押着两名军士,挣扎着想逃。 “老奴李氏,叩见陛下。”李嬷嬷见着眼前的皇帝,红着眼眶跪伏在地行着大礼。 元胤使了个眼色,展锋立即上前将李嬷嬷搀扶起来,瞧着她抹着眼泪,发髻散乱,不由问道:“展锋,怎么回事?” “卑职带人去找李嬷嬷的时候,发现她被这两人带走,险些在他们眼中丧命。”展锋抱拳回答着。 元胤抬眸睨了被抓的呢两人,启唇道:“如此草菅人命,留着也是无用。” 元胤手微抬,展锋便立即会意让护卫押解着那两名军士道不远处处决,吓得在场所有的人皆打着寒颤,就连在最前列倒下的淑太妃,也是脸色煞白,没有人色。 元胤敛了眸子,轻声问道:“李嬷嬷,说,郡王殿下在王府究竟出了何事?” “陛下……陛下,求求您救救殿下,救救郡王殿下。”李嬷嬷听着元胤的问话,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这驻守丰州的静安军都督周海堂,勾结太妃利用私权,却又怕郡王殿下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便在殿下的饮食中下药,老奴为保全殿下不敢明言,只能偷偷的换掉殿下的饮食,昨日太妃生产,诞下与周海堂的私生之子后,老奴便听得周海堂要除掉郡王,想让自己的儿子做那郡王之位,陛下……陛下求您救救殿下,他还是个孩子啊。”李嬷嬷跪伏在地,哭的是肝肠寸断。 这一字一句停在元胤的心里,却是格外的不好受,他瞧着那已经如一潭烂泥的淑太妃,不由道:“太妃娘娘,李嬷嬷说的可是实情?” 淑太妃眼角还带着泪痕,也不争辩,只是埋首流泪。 元胤轻阖双眼,便有护卫冲进王府之中,将乳母及新生的孩子一道带了出来,只可怜了那幼小的孩子,此刻哭的令人心焦,小手伸出,也不知是想抓住什么。 “淑太妃,你可当真是鱼和熊掌都想要啊。”元胤眸中含怒,语气也狠了些。 淑太妃连忙跪伏在地,朝着元胤不停的磕头:“陛下,陛下,幼子无辜,错在我,错在我,陛下要如何惩罚我都忍了,还请陛下开恩,饶了幼子。” “饶?两个皆是你的孩子,为何你能为了他向朕求饶,而不会为了元皓,去与周海堂周旋。”元胤厉声呵斥,淑太妃立即哑声,泪眼婆娑的瞧着乳母怀中的孩子,泣不成声。 “朕不杀你,是念在父皇的份上,念在你是武英郡王的生母,你的事若传出去,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淑太妃,你便好生的在王府中思过,至于这个孩子,朕自有处置,带走。”元胤吩咐着,挡下车帘,吩咐人前往丰州的知府衙门。 而护卫中,李嬷嬷与乳母及淑太妃所生的幼子一道,也跟着前去,任凭淑太妃哭断肝肠,元胤只当是没听见,合上双眼,只盼着睁眼时便道了衙门。 街道早被衙门的人肃清了,此刻元胤所乘的马车也是畅行无阻,府衙门前,丰州知府携衙门众人早早的跪伏在地,迎接着皇帝的到来。 车帘被撩开,元胤探身出了马车,丰州知府便立即上前搀扶着元胤的手,伺候着他走下马车。 元胤站在府门前,抬首望着衙门前的那面鼓,不由道:“朕送来的人,你可都收下了。” “回陛下的话,臣不敢怠慢。”丰州知府连忙行礼说道。 元胤轻应了一声,便迈步走进了府衙,上了公堂。 周海堂及前来劫囚之人被绑着跪在堂上,他身侧跪着的便是永昌官窑的官员,浑身发抖,就连一句话都说不清。而另一边,则是身着囚服,蓬头垢面的参将严华。 元胤在桌案前坐下,一拍惊堂木,这公堂上便响起了震堂威。 “启禀陛下,这是静安军参将严华的夫人在到达平都后,交付给卑职的诗集。”见着元胤坐下,曹时连忙上前,将包袱中的诗集送了上去。 元胤凝眸瞧着那本诗集,不由问道:“严华,这诗集有何证据啊?” “启禀陛下,这诗集原本算不得证据,只是卑职在发现周都督与丰州官盐署与官窑署官员的来往信件后,便将证据藏在了诗集封面的夹层之中。”严华直起要背,朝着元胤抱拳行礼说道。 元胤应声,又将诗集交换给曹时,由他拆开了诗集的封面,取出夹层中的几封信笺交到了元胤的手中。 元胤摊开信纸瞧着上述的内容,不由勾唇冷笑,随即扬起笑脸,瞧着堂中跪着的人:“好啊,很好,静安军都督勾结官盐署官窑署,又借着武英郡王的势头在丰州敛财,倒行逆施,好啊,你们便是如此为朕效力的,很好,好的很呐。” 元胤脸上笑意尽收,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怒视着堂下跪着的那群人,眼中怒意,似能喷出火来。 “丰州驻军静安军都督周海堂,营私舞弊,谋害天子郡王罪无可赦,即日押解回京,凌迟处死。”元胤将手中的信笺丢在桌案上,启唇说道: “至于这官盐署与官窑署两处,交由丰州知府查办,按律处置,且查办清楚后不必呈交刑部,直接送进宫交给朕。” “臣等遵旨。”堂下的官员连忙揖礼一拜,恭敬的说道。 玄策军守卫得旨后便立即上前将周海堂羁押离开,府衙的差役也将官窑署的人带下堂去。 此刻的公堂上,便也只剩下了郡王府的乳母及李嬷嬷,两人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至于乳母怀中的私生子,朕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不处置他了,乳母便将他抱回去,且子孙三代不得入京,不得入仕。”元胤瞧着乳母怀中的襁褓,听着他嘬着手指时发出的声响,便也没先前那么气了。 “谢陛下……谢陛下。”乳母抱着孩子连连伏地叩首。 元胤倒也没在乎,只是起身走到李嬷嬷面前,将她搀扶起来道:“六弟能逃出王府得多亏李嬷嬷帮忙,此番朕要接他回京,李嬷嬷便一同回京,继续照顾元皓。” “多谢陛下。”李嬷嬷一脸感激的瞧着眼前的皇帝,连忙福身行礼。 元胤瞧着这府衙大堂,便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上了马车前往月间客栈。 元胤刚刚返回月间客栈,这郡王府的人便传来消息说这淑太妃在听到元胤将孩子交给乳母带走以后,只留下一句谢陛下圣恩后,便自缢身亡。 元胤站在月间客栈的门前,心里头五味杂陈,瞧着元皓在江眠的护卫下朝着自己跑来,忙张开双臂将他抱进怀中:“如今都太平了。” “我就知道阿兄最厉害了。”元皓紧紧抱着元胤,然后抬起头,那双无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元胤问道:“那阿兄……你在丰州的事处理完了,是不是就要回京了?” 元胤垂眸瞧着元皓那双含泪的双眸,心里头依旧不舍,揉了揉他的脑袋道:“阿兄要回京,也会带着你,只不过你在丰州有事要做,朕把曹时留给你,等你处理完府中之事,便同曹时一道进京。” 瞧着元胤那神色凝重的模样,元皓忽然明白了什么似得,他缓缓松开抱着元胤的手,垂眸小声道:“我以后……便只有阿兄了么?” 元胤心口一紧,伸手抚上他的面颊道:“不,皓儿还有皇祖母,还有母后,她们都在等着皓儿回去。” 元皓垂眸沉默着,因着抽泣使得肩膀抽动着:“其实……我也没想她死。” “她是觉得对不住皓儿,不仅没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还致皓儿于危险之中,她是心存内疚,朕也是念在她能幡然悔悟,才许你留下来处理后事的。”元胤负手站立,瞧着眼前的元皓道: “元皓,你已经十二岁了,以后皇兄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呢,只许哭这一次,以后不许再哭了。” 听着元胤的话,元皓似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元胤的怀里嚎啕大哭,似将这两年的委屈与不舍统统都发泄了出来。 而萧戎就站在客栈通往后院的门口,长身挺立,眸光幽深,就连呼吸都略微有些沉。 他觉得若是元皓回京,自己在元胤心里的地位怕是岌岌可危了。 元胤回京的马车刚刚到宫门,便瞧见这宫门里站着的太后鸾驾,太后端端的坐在车内,周围站着的内侍及宫娥皆是垂首以待,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够听见风吹过眼前时的声音。 元胤跳下马车,瞧着眼前的鸾驾,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挪到鸾驾前,瞧着内侍宫娥们朝自己行完礼以后,这才规规矩矩的像太后见礼: “儿臣……叩见母后。” “还知道回来啊。”太后语气虽怒,可听着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元胤便知道其实太后并不是要责怪自己,随即单膝跪在地上道: “儿臣不该私自出宫,一走便是一月有余,惹得母后担心,还请母后责罚。” 太后瞧着元胤跪在自己的面前,原本设想等着他回来时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可一见着他,心里头想要惩罚他的想法便烟消云散,朝着鸾驾外伸了手。 元胤识趣的立马起身上前将抬首搀下骄撵,笑嘻嘻的对上太后那张严厉的面容:“母后,别生气了好不好,孩儿这不是回来了么。” “此事若非太皇太后告知,你是不是打算到今日才告诉母后?”太后虽说语气严厉,可一开口,这眼眶便红了:“你是我的儿子,可你的行踪却是祖母来告诉我,母后便那么不讲理,知道你要做什么,还会不许你去?” 元胤瞧着太后那副模样,饶是再嬉皮笑脸,这心里也是紧的慌,他紧紧握着太后的手,乖巧道:“儿臣就是怕母后担心,才不敢说的。” “瞧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吃了不少苦,太皇太后不是说萧卿也跟着去了?他怎么不一同进宫呢。”太后瞧着元胤身后的那副车架,不由有些疑惑。 “萧卿为了救朕受伤,朕让他先回府,待得伤好以后再进宫向母后赔罪。”元胤搀扶着太后一步一步望着长乐宫走去,原是有骄撵的,可也不知道怎的,元胤就想陪着太后走一走。 “受伤了?遇到危险了?”太后听闻有人受伤,握着元胤手腕的手也稍稍用了用力。 元胤连忙将这一路上的事桩桩件件都讲给太后听,山野小店谋财害命也被他添油加醋说的格外渗人,在月间客栈如何智斗周海堂,公堂上他又是如何威风了,一字不落的皆是添油加醋的说的精彩无比。 这故事说完了,长乐宫也到了,慈安殿的小安子瞧着太后与元胤一道回来,便也立即上前行礼,说太皇太后得知元胤今日回宫,让他一回宫便去见她。 这到了慈安殿,朝着太皇太后见了大礼后,这太皇太后才心疼的一把拉过元胤,问询着他这一路的经过,这元胤好似不知疲倦似得,又将与太后说过的事又说了一遍。 “哀家的孙儿竟还偷偷的练了一支玄策军呐,真是了不起。”太皇太后轻拍着他的手背,眼中也满是心疼。 “唉,这淑太妃也实在令人唏嘘,倒是可怜了武英郡王,小小年纪便要承受如此大的变故。”太后也不免叹气。 元胤垂首沉默着,瞧着身边的太皇太后,不由说道:“祖母,母后,朕不曾经过你们的准许,便让皓儿回京,你们不会怪朕,虽然祖制是这封王的子嗣不得回京,可朕是皇帝,朕让皓儿回京,这朝臣们也不会说什么。” “既是祖制,便也不好违逆,武英郡王遭受到如此变故,令人惋惜,回京住段时日可行,若要长久的在京城中住下去,怕是陛下其他的兄弟不满意。”太后思考了半晌,这才缓缓说道:“母后,您觉得呢?” “太后说的在理,这皓儿虽是哀家最小的孙儿,可祖制不能违逆。”太皇太后轻拍着元胤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着。 可这些话听在元胤的心里,虽面子上答应了,可到底这心里却还在盘算着日后该用什么法子将元皓留在京城。 躺在热水中的元胤只觉得浑身舒畅,小路子伺候着他沐浴时也是一边哭一边伺候,惹得元胤忍不住将小路子也拽紧了浴池之中。 浑身湿透的小路子有些委屈的鼓嘴看着元胤,瞧着自己的帽子漂浮在水面上,也忍不住笑了笑,也顾不得浑身湿透,继续为元胤捏着肩。 “对了小路子,你说这男人和男人之间,他们怎么过啊。”元胤被小路子伺候的舒服,脑海里便不由的蹦出暮兰行宫与萧戎一道沐浴的情形。 想起萧戎的挑衅,他觉得自己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奴才一个阉人如何能知道,不过,奴才倒是这坊间有些书,便是写男风的。”小路子不经意的说着,可说完他却愣住了,有些惊讶的问道: “陛下,这龙阳断袖实在是入不得陛下的眼,陛下听过便算了。” “不能算,朕是认真的,龙阳如何断袖如何,朕是认真的,一旦动了念头若想收手,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是对爱人的负心,朕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明日便替朕找去。”元胤回首一巴掌敲着了小路子的额头,敲着他那委屈的模样,元胤恍然觉得这小路子也长大了。 “对了小路子,朕这走了一月有余,你可有去食来运转看看,定安先生可有给朕送来书画书信什么的?”思及此,元胤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连忙转头去看着他。 小路子仔细的想了想,随即摇头:“自陛下离宫以后,这食来运转那边也不曾有定安先生的书画及书信呢。” “既是这样,等明日你去为朕找书时,便将朕的信带去食来运转。”元胤连忙吩咐道。 “奴才遵旨。”小路子略微施礼,随后便继续为元胤捏着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