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衣
“还有,向南。” “什么?” “叫我兰佩。” …… 这头的温萦甫一出了迎客宝斋,迎面撞见封蔷封薇姐妹二人匆匆赶来。 三人照脸儿皆是一愣,停下脚步面面相看。 好半天过了,封薇才拍着胸口长吁气道:“果然啊果然,庆幸啊庆幸。温小哥啊温小哥,早知道你在迎客宝斋,我们还去之前那些地方,这真是,真是……” 她说着,看向封蔷的目光也因之有些复杂。 ——好歹温萦四肢健全,有手有脚的一个大活人。上半个时辰刚跟封玉书在蔷苑见过,还说了话,哪能这么巧下半个时辰没到就立马遭遇不测? 他们举家上下数百门生,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一个赛一个地擅长精通,哪有谁是吃素的! 封氏大宅占地宽阔,五六个等大的庭院坐落相连,看护把守疏而不漏。 好赖一届武宗,传扬在外的那些名声并非白给,封氏门徒都很争气。这么些年来,敢到府上造次的老贼小贼一根手指数得过来。 数过来的那些,早都化作一缕刀下亡魂,转世投胎去了。 封霸天有云:这叫粗中有细,疏中带密。正如他的座右铭“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同样意思。 前提这么许多,无非证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无论什么人想要从他们的地盘带走温萦而不动声色,都无异于天方夜谭。不出盏茶时间,一定会被巡逻的门生发现,逃都没地方逃去! 相较起来,封蔷得知温萦不在院里之后的反应,是不是就略微有那么一丢丢的……过激? ——首先,她咆哮着冲进了蔷苑外附属的那间小屋子。 “温萦!温萦人呢?!” 紧接着,将每个在周围做事的门徒和小厮揪出来一通斥骂。 “你们长眼睛都是出气用的不成!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什么去向都搞不清楚,一身武艺全都学来何用?!” 再然后,就是以那间小屋为中心四散开来。 无论院子屋子,也不管是谁住着,统统铺地毯一样地进去搜查,重复之前那两个步骤。 直至当下,封薇跟在封蔷身边几欲吐血,已经口吐青烟眼冒金星,时不时地还能听见耳畔嗡嗡作响,像有一大只蝴蝶在耳朵眼里呼扇翅膀。 封蔷瞪了封薇大半眼,剩下小半眼去瞪温萦。 她气道:“你吓死我了知道不知道,乱跑什么劲儿呢?!” 这话一出,气也消了大半儿。封蔷好不容易展开眉头,赶紧凑上前去检查检查,看看温萦有无不适。 “到你家来,你不陪我,还不准我自己随处转转了?” 温萦一问,倒是封蔷愣了。 她的确没说过不让温萦在后院各处走动。 反之,她好像还说过类似于…… “这是我家,也是你家,你别见外!”还有“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要找谁玩就找谁玩,他们不敢拦你。”等语。 不是,她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还以为温萦也就那么顺耳一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付诸实践了! 说来,并非封蔷不乐意让温萦真的把这儿当家,自由自在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找谁玩就找谁玩。 而是有些时候,有的事情,说不定就成了意外。 现在的封嗅就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响炸裂的伏地□□,无患之患。 只要封嗅还没入赘出去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他们就必须时刻警惕,暂安且不忘虞才行。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当然没有道理反悔。 仔细想来,这回不过就是温萦一个人院子里呆着烦闷,没事干溜达溜达。刚好昨日送沙普尔过来,他认识路,顺便到这迎客宝斋里走一趟罢了。 意识到竟是自己小题大做,又被温萦这么一问,封蔷彻底没了脾气。 看她嘴巴要张不张,话到喉头又咽下,跟方才气冲冲兴师问罪的模样大相径庭,温萦心下发笑。想了想,便玩乐道:“封蔷啊,你这是打算将我……囚禁?” 啊?! “没没没有!天地良心我没有,就是你从来也没在这院子里走太久,我怕你迷路,怕你出事,怕你……” 傻! 和封薇相视一笑,温萦莞尔。 回去的路上—— “我见屋里有位向姑娘受了伤了,是不是你伤的人家?” 但见封蔷点头,温萦便接着问:“什么过节至于这样?” “本来我也无心伤她,是她不自量力要我拔刀,既拔了刀,哪有不让她见血的道理?”说着,封蔷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又道: “你还见她了?离那对狗男女都远点!” 闻言,温萦勾唇笑道:“怎么,跟谁接触也要管,打算囚禁我?” 封蔷:“???” 时候一晃,距离温萦来到麟关已经足月有余。 上次过后,封霸天知道家里养了一位闺女心爱的妓倌。 ——唉,才多长时间没见,这丫头果然愈发放肆了。 什么时候自己作了古,整个封氏都在这丫头手上,还不知道造成个什么样子!那时他也不过黄土一堆,早早想这些个身后之事,怪没劲的。 虽然不乐意封蔷跟妓子走得太近,却又知道一旦自己插手,女儿肯定不会妥协,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如此,封霸天想着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只管由着她去好了。 麟关地处偏西偏北,昼炎夜凉。 孟夏四月,阵阵暑浪袭来,谢却春花大半。 正值夏花烂漫的好时节,蔷薇园中赤棣白棣一架接着一架,一丛连了一丛,争芳斗艳地开满了整个儿园子。 红的明艳似锦,白的清雅出尘,为初夏的封家后院点燃了一片花海。 棠棣花开,鄂不韡韡。 “啧啧啧,这满园子的花儿啊,白的太没劲了,还是红花好看!”宋子龙比划着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聚头摺叠扇,话也不好好说,摇头晃脑。 折扇“哗——”地展开来,乍一看上书“虫交”两个大字,须得定顿片刻才能反应真切,原来这是宋蛟的“蛟”! “无端风雅,不伦不类。”封蔷哧了一声,前走几步,拈起一朵红花。 她回身道:“温萦,红花好看吗?” “白的好看。” “诶?” 封蔷听得此言,眼神一亮,惊喜道:“我也看白的不错,封薇他们都不喜欢呢!” 温萦看她一眼,低头笑道:“我喜欢的,别人不喜欢也罢。” “嗯嗯!” 现下除了封蔷还没反应过来,谁不知道红花白花,实际引申到了她与封薇姐妹二人身上? “白的好什么看,古往今来,谁哪里有歌颂白色好的?死人白!”宋蛟表示不服——红艳艳的多好看啊,绝不能输给死人白! 一侧的封薇早就红了脸蛋儿,手肘子直往宋蛟腰间去戳,真想让他赶紧闭嘴。 “都说那姹紫嫣红开遍……” 温萦淡淡道:“似这般都付与段井残垣?” 他依旧半低了头,挑眼却看宋蛟。后者微微一滞,卡了个壳儿。 气氛一时间很是微妙,封薇恼恨地瞪了宋蛟一眼。双手看似环在肩上,实则两指用力,狠劲儿拧着他的膀子不肯撒手。 “你们……?” 封蔷略略歪头,什么都不明白。 就是觉得……气氛很不热络,大夏天没的有些背后发冷。 “白是雅色,清幽也寂静。”温萦叹口气,快步上前捉了封蔷的衣袖,“死者用白,不是因为不吉,而是因为尊敬。” 他想了想又道:“宋少侠请慎言。” 没想到温萦竟是因为“死人白”三个字生气,想来是极其喜欢白色了。 封蔷也赶紧回手抡了宋蛟一掌,恶狠狠道:“你看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给温萦道歉!” 这话罢了,她又眨巴眨巴眼看向温萦,谄媚道:“宋蛟这个二傻子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白色,说话口无遮拦,你别太计较了好不好?” ……是我太计较了吗? 我是替你计较好不好! 封蔷平日里贯是那个最强势的,无论宋蛟封薇,上至她头上那几位兄长,无不将她以为首。 武人以武为尊,而她最谙此道,这无可厚非。 或许过往被她打压习惯了,在她听不明白的话里话外间才会这样挤兑。 死人白? 她这一身干净素雅的白衣,是死人白? 玩笑罢了,温萦知道。 宋蛟全无恶意,恶语却会伤人。封蔷一次不懂,不代表她永远都不会懂。 长此以往,宋蛟习惯了话中带刺,封蔷又一直都浑不在意,到后来,就成了装的浑不在意。 这样好的一个人,她可不能被欺负呢,怎么个欺负法儿都不行。 至于她欺负不欺负别人?赎罪,这不在温萦管辖的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