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君子
魏灏没理会魏熙最后那装模作样的一句话, 道:“我若是想诬陷六郎意图不轨,为何不去找个罪大恶极的人, 何必去寻岳季泽一个书生?” 魏熙哀凄的神色瞬间变得充满讽刺:“大哥说的容易,想要罪大恶极的罪人, 先不说大哥能不能寻到, 就算大哥寻到了, 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又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也只有岳季泽了, 一个有妻室的文弱书生,可不是最好拿捏的,更何况,他虽不知变通, 但当年于政事也是颇有见解的,收容这样的人, 担下的罪责也不会轻。” 魏熙说着,似想到什么,面上一惊:“大哥下一步不会是想诬陷六哥谋逆!” 魏灏冷笑一声, 显出些峥嵘之色:“七娘对六郎可真是尽心尽力,竟连谋逆之言都说出来了, 为了他你是连皇家体面都不要了。” 魏熙怒视魏灏:“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分明是你强词夺理,不要皇家体面的是你, 也不是我!” 皇帝被他们吵得头疼,喝道:“够了,当着这么多人, 你们也吵得起来,真是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魏熙和魏灏闻言,蓦地住口,魏灏忙跪地请罪:“是儿子冲动了。” 魏熙扯着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一双墨玉似的眸子里盈满了水汽,低低道:“是阿熙错了,阿耶别生气。” 看着言语神态,分明就是被吓到了。 皇帝面色不悦:“现在怎么就乖觉了,方才不是很厉害吗,甘露殿里也敢吵闹。” 魏熙闻言,泪盈于睫:“大哥骂我。” 皇帝叹了口气:“阿熙你可知道你多大了?” 魏熙点头。 “我还以为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幼童呢。”皇帝看着魏熙道:“你不小了,不能总像幼时那般行事,难不成这些年你是只长个子,没长心智?” 魏熙闻言猛然看向皇帝,眼里皆是愕然,顿了顿,她茫然点头:“阿熙知道错了。” 声音轻飘飘的,如同被风吹散的云,很是惹人怜。 皇帝见了,也狠不下心来,道:“罢了,以后行事克制有度些便是。” 魏熙轻轻嗯了一声。 她应完后,殿内不知怎么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却听魏涵:“阿耶,既然大哥说是审了六郎府中的家奴才寻到岳先生的,那不如就将这家奴拉下去再审一遍,大哥仁善,未必会忍心用什么重刑,让人糊弄了也未可知。” 魏熙闻言看向魏涵,目光微冷,眼下岳季泽都已经供出魏灏了,魏灏虽不认,但也撑不了几时,审问那家奴虽省事,但那家奴当初既然能听魏灏的陷害魏潋,如今也未必不会在审问时横生枝节, 魏涵此举分明是想把水搅浑,这种事牵扯的越多越容易多生事端,怕是魏涵巴不得求一个魏灏和魏潋两败俱伤的结局。 皇帝看着魏涵,早已古井无波的眸子透出些审视和锐利,他对魏涵道:“你还真是替你兄弟着想。” 皇帝说了这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便收回目光,吩咐道去审。 一旁内侍闻言架起那家奴就向外拖,那家奴一边被向外托着,一边喊道:“陛下!陛下!奴才冤呀,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求陛下饶了我,求陛下明鉴!” 皇帝对这凄厉的呼喊充耳不闻,家奴便对魏潋喊道:“殿下,求您饶了奴才,以后便是人家打死我,我也绝不向外透漏王府的事了!” 魏潋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的唇角略微上挑,不笑时也是一番柔和神色,可刚刚那一眼却看的家奴后颈一凉。 愣了一瞬后,家奴反应激烈,他看向魏熙:“公主,您最心善了,你就帮我求求殿下!他最听你的了!” 魏熙听了,有些不悦,看向拖着他的内侍:“你们没学过规矩吗,还不快堵了他的嘴,这般聒噪,当心惹阿耶心烦。” 内侍闻言,忙伸手捂着那家奴的嘴将他拖下去了。 这厢魏潋的家奴刚被拖走,众人的耳朵还没来的急清净一会,便见有小内侍来禀报:“陛下,柳芳仪今日晨起闲逛时看见了清明渠上浮着一具已经泡烂了的女尸,惊惧过度,晕了过去。” 皇帝闻言起身:“柳芳仪现在如何了。” 内侍道:“还未醒来。” 皇帝闻言,有些担忧:“去承香殿。” 常苓闻言忙吩咐人去抬步辇,皇帝看着殿中这些人,有些疲倦,对陈士益吩咐道:“给太子他们兄弟几个先安排宫室让他们歇着,其余的人先看押好。” 皇帝说罢,便举步走了出去,魏熙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对劲,柳芳仪晕的时机太巧了。 魏熙正沉思,头却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神,看向魏潋:“好端端的六哥拍我的头做什么?” 魏潋勾唇难得显出些顽皮样子:“当然是要将你的魂给唤回来呀。” 魏熙瞪他一眼,抚了抚后脑,当即出了甘露殿,魏潋亦缓缓行在她身侧,一路无话,倒是难得的闲适,过了安华门,来往行人越发少了,魏熙侧首看向魏潋:“六哥,程彦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魏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有。” 魏熙粉唇微抿:“为什么?” 魏潋淡淡一笑,伸手在魏熙额上敲了一记:“巴州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地势险峻,物产也算是丰富,与其让一个意图追随魏灏的人掌管此地,还不如让王通仁去。” 魏熙捂着额头,回身面对着魏潋,双手负在身后,往后退着走:“六哥真厉害,你那时候才多大呀,就能将一地长官给换了。” 魏潋虚托着魏熙的手肘,以防她跌倒:“不及阿熙,我那时都十六了。” 对于皇家的孩子来说,十六岁确实不小了,皇宫是最磨炼人的地方,人的心智都是被世事磨出来的,越磨越精怪。 这些阴谋阳谋是伴随着他们长大的,便只是看,也得学了三分皮毛,程彦之事如果早发生几年,怕是魏潋依然能处理的游刃有余。 魏熙对魏潋微微一笑,突然道:“六哥,我想给程彦洗冤。” 魏潋眉梢一挑:“为何?” 魏熙旋回身子,与魏潋并排走:“因为我答应她们给程彦洗冤了,人家都将实情供出来了,我若是不做岂不是言而无信?” 魏潋侧首看着魏熙明艳中又带着稚气的脸庞,道:“你何时学了这一身言出必行的君子风度来?” 魏熙偏头回视魏潋,声音清脆,如同穿梭在绿柳间的百灵鸟:“跟六哥学的呀,六哥你可是出了名的温润君子,和你在一起,熏也得熏出些君子风度来。” 魏潋失笑:“油嘴滑舌。” 他的语气神态,竟让魏熙莫名觉得像是谁家娘子在对情郎嗔骂,魏熙顿时被自己激的头皮发麻,魏熙瞪了魏潋一眼,回头快步往前走。 魏潋慢悠悠跟在魏熙身后,两人的距离始终没出了两步之距内,魏潋看着因魏熙步伐的加快,而翻飞的裙摆,温声道:“要给程彦洗冤不难,等魏灏获罪时,顺手推给他便是,反正他和程彦又不是没来往过。” 魏熙蓦地回身,绯色的裙摆划出一道流畅的弧度,如枝头开的正好的芍药,她看向魏潋,脸上没了嬉笑之色:“六哥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被论罪?” 魏潋偏头看向连绵一片,好似没有尽头的宫墙:“有罪应罚,这是常理。” 魏熙觉得有些不妥:“可现在不是废太子的时候。” 魏潋淡声道:“是与不是,皆凭阿耶心意。” 魏熙做左跨一步,站在魏潋面前:“那你呢?” 魏潋看着魏熙,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阿熙,眼下时机也差不多了,我不能总是藏头露尾。” 魏熙清澈的眸子里盈满了担忧,像是夏夜湖面上的点点星光:“可你是季家的外孙,你就不怕惹阿耶忌惮吗?” 魏潋的手忍不住在魏熙的眼角轻轻拂过,在魏熙面上留下一阵温凉,魏熙看向魏潋,见他眉眼里都是柔柔笑意,魏熙怔了怔,却听魏潋道:“阿耶不比从前了。” 若是往常魏熙听了这样的话,定是会反唇相讥的,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不发一言,转身向前行去。 魏潋一手负于身后,与她一起往前走,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有些沉闷,再无方才的闲适。 眼看就要到魏潋暂住的宫殿了,魏熙本打算与魏潋道别,去听魏潋突然道:“阿熙,不论如何,我都会如从前一般待你,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魏熙闻言向魏潋看去,见魏潋虽是往日里那温润面容,却有一股不同于往日的郑重。 魏熙被他面上的郑重之色压得心里发慌,她若无其事般笑道:“这是自然,你若是待我不好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说罢,看着不远处的宫殿,道:“你今日也累了,快些回去歇着,我就先回去了。” 魏熙说完,不待魏潋反应过来,便转身走了。 魏熙直到回了凤阳阁还因魏潋方才的话而思量重重。 她看向陈敬:“你说六哥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陈敬微微一笑:“宁王殿下又不是对奴才说的,奴才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魏熙随手在盘中拿了一粒葡萄,往陈敬身上砸去:“连你也学会打马虎眼了。” 陈敬任葡萄砸在他的胸口,又在葡萄快落地是接住它:“不是奴才糊弄公主,而是奴才确实不知道宁王殿下怎么了。” 魏熙看着被他接在手中的葡萄,突然道:“你说六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这算不算是开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