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
最后一个世界 4 这个位面的原始剧情其实并不复杂。 周白一边向前走着, 一边在脑海在中梳理着从小白那里得到的信息。 在这个修真位面中,所有的资源都几乎被各大门派与家族垄断,而周晏就是其中一个古老家族的血脉后裔,只不过,由于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这个家族已然倾颓,就连周晏本人都并不清楚自己家族的过去有多么辉煌。直到他以出色的天赋进入剑宗, 成为当时整个修真界最为炙手可热的天才虚白的门下弟子之一之后,才慢慢地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没错,现在正跟着自己往前走的周晏其实也是位面支柱之一。 如果按照真正的剧情展开的话, 他会在被周白收入门下之后,在朝夕相处中慢慢爱上自己这个专注于剑道的师尊。而在经历了无数磨难后,周晏终于发掘出来了自己的祖先辉煌的过去,然后继承了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家族, 和这个家族曾经拥有过的秘宝与资源。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用自己赤诚和锲而不舍的追求慢慢地打动了虚白, 让他不再只是一心修炼,慢慢地有了人世间的情感。 在挫败了由于心术不正而入魔的剑宗宗主清疏之后,二人终成道侣,共同求索大道。 当周白理解消化着这些信息时, 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陌生的剧情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结合在一起,然后揉成一个整体,不禁有一种颇为扭曲的失真感。 仿佛是看着顶着和自己相同容颜面具的另外一个人, 在舞台上无声地卖力地演出,或喜或悲,或嗔或痴。 而他自己,则仿佛一个透明的旁观者,漠然地注视着这个舞台,而这些剧情则如同失焦的模糊画面一般在他的眼前闪过,甚至无法掀起他心绪中的一丝波澜。 周白唇边泛起一丝冷漠的嗤笑。 他痛恨被更高的存在摆弄命运的感觉,不管是位面发展,还是系统。 不过,如果论起仇恨,还是系统更胜一筹呢。 周白垂下眼眸,强行压抑住心底猛然涌起的嗜血和杀意,不在面上露出分毫。他努力摒弃个人情感,用理性来思考对比着原剧情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剧情的区别。 突然,一丝违和感浮现在了他的心里。 虽然周晏与他同样都是位面支柱,但当他仔细地搜索着自己的回忆时,却发现,这个人名仅仅只不过是一个极其模糊的印象,甚至很难将他把脸和人对上号。那么,不出意外的,顾言希应该是窃取了周晏位面支柱的身份才对。 那么,按理说,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或者说……他的任务并不只是这个? 就在这时,小白有些心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那……那个,男神?” “嗯?” “我,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漏掉的一点东西,”小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近乎于蚊蝇的嗡嗡声“其实,位面支柱并不只有你和周晏,还有另外一个……嗯,好像还有一个叫云影剑的?因为在剧情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我也根本没有注意到……” “……也真是奇了怪了,我还没有见过位面支柱是柄剑的,而且还是个半点影子都没有在剧情里出现过的剑……”小白疑惑的嘟囔仿佛是背景的白噪声一般,周白仿佛被骤然从现实里抽离,身周陷入一片寒冷与黑暗的泥泞当中。 他的瞳孔缩小,牙关咬紧,脸色蓦地煞白。 他听过这个名字。 不仅如此,这个名字还如同噩梦一般地在他的耳边被反复地提起,深深藏在记忆里的血腥画面突然被翻起新鲜浓郁的腥气,痛苦,嘶吼,折磨,几乎都如同在他身上重演一般,将他直直地拉入记忆的深渊。 “……男神?男神?”小白觉察出不对劲,焦急地在脑海中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不是情况限制恐怕它就要立马现身出来了:“周白?周白?” 血腥的气息被重新压下,只在他的口唇里还缭绕着不散的铁锈味。 他在刚刚咬破了舌尖。 周白强行稳定下心神,在脑海中回复道:“好的,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出现在了面前,塔门前是茂密的修竹,青翠欲滴的竹叶在山风的吹拂下飒飒作响,一片盎然绿意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外门弟子迎了出来,诚惶诚恐地作了个揖:“不知长老前来有何贵干?” 看来他成为长老的消息已经剑宗上下无人不知了。 周白在心里嘲讽地想到,但是面容上却滴水不漏,疏远却有礼地回答道:“入门事宜罢了。” 说毕,他微微偏过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二人说道:“尔等且跟随他们入内。” 周晏用余光扫过他的面容,心底不禁一动,惊讶的情绪浮现上来:……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师尊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的惊人?几乎要和他的白衣融为一体了。 那两个外门弟子听罢,深深的又是一揖,然后转头像周晏二人说道:“请跟我来。” 周晏连忙把心底奇怪的想法驱散,然后跟着那两个外门的弟子向塔内走去。 而那个叫做顾言希的人也跟在他的身边。 周晏调转视线,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即将和自己成为同门人。 他的个子很高,身穿青衫,刚才的匆匆一瞥中,周晏并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此刻才终于得以看到他的正脸,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之后顾言希长的可以说是格外的英俊,不同于自己师尊凌厉而逼人的美,而是一种温润而英气的俊美,精致的五官和高贵的气质,仿佛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一般,而刚才他所觉察到的那种深刻的危险感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似得,消失的一干二净。 周晏有些疑惑,难道他看错了?刚才的感觉只是他刚刚出幻境的后遗症不成? 顾言希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看向他。 随着他视线的调转,那种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冰冷而漠然,又似乎是一种绝对的藐视和嗜血。但是,随即,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瞳眸中的神色:“你是周晏,对?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呢。” 周晏浑身紧绷起来,胡乱地点点头。 这下他确定自己的直觉了,这个人恐怕确实是个什么危险人物,以后一定要小心才是。 而就在这时,那两个外门弟子抱着一叠衣物走了过来,颜色是与他们浅灰色罩衣不同的天青色,他们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新入剑宗的子弟了,很是熟稔地对他们解释说道:“这是内门弟子的衣服,是三品法器,能够抵挡一定程度的攻击。” 紧接着,他们拿出两块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牌子,分发给了周晏和顾言希:“这是内门弟子的身份牌,用来出入剑宗或者领取任务。” 周晏低头打量着这块牌子,它仿佛是木质的,但却入手温润犹如玉石,上面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而在最中间,则写着他的名字和他的师门——虚白。 紧接着,一枚戒指又被塞到了他的手里,朴实无华的造型,耳边响起了其中一个外门弟子的解释:“这是低阶储物戒指,里面有你们所需要的一些灵石灵草,倘若用完的话,可以来这里报上你们师尊名讳,登记取用。对了,还有就是,不要忘记给你的储物戒指滴血认主。” 周晏新奇地打量着这个戒指,然后咬破手指,几滴鲜红的血液落在这枚朴实无华的戒指表面,然后瞬间被吸收的进去,戒指泛起一阵淡淡的微光,然后周晏发现,他可以用神识进入戒指的内部了。 那两个弟子把衣服塞到他手中之后,把他们领到了其中两间屋子处,对他们说道:“你们进去换上衣服,然后就能出去和你们的师尊离开了。” 等他们换好出来,那两个弟子把他们送出了塔门。 远远的,周晏能够看到虚白负手立在竹林下,清澈的阳光透过繁密的竹叶萧萧,静谧地洒落,白衣如雪,乌发如墨,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自然分割而成的一个小天地,自成乾坤,日月轮转。 周晏心口一悸。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冰冷的寒意,混合着露骨的敌意向他袭来,周晏浑身一抖,扭头看去,却发现顾言希恰好挪开了视线。 周晏疑惑地摸了摸发毛的后脖颈,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顾言希,也发现他在很专注地看着师尊。 难道是是爱慕者吗? ☆、最后一个世界 5 在周晏与顾言希被带去领他们进入剑宗所必须的装备时, 周白也同样有事情要处理。 作为一个刚刚成为剑宗长老的人,除了要去重新领取象征着身份的腰牌之外,还要离开清元所在的山峰,在一座独立的山峰和居所内入住,并且一些炼丹炉的使用和归属也需要重新的分配和归属。 按理说,如此多繁杂的程序即使最快也要持续至少一个月才能走完。 然而,在清疏的特别“关照”下, 基本上在他下山之后不多时就以及万事具备了,而周白仅仅需要去取一下他崭新的储物戒指就够了。其他需要的一切东西基本上已经被全部安排妥帖了。 只不过,有一些必要的礼仪形式还是无法跳过的。 比如三个月之后的典礼。 按照这个位面的原剧情, 这个典礼应该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但是,如果按照周白亲身经历过的事件来说——这个典礼本身就已经是暴风雨了。 周白垂下眼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掌心。斑驳的暖黄色光线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在他的手掌上舞蹈,从指尖跳跃到另一个指尖。他虚虚地抓握了一下, 然后又颓然地松开,放佛这样就能让阳光永远地停留似的。 这是一双天生适合握剑的手。 他忘记是谁曾经这样对他这样形容道。 不过, 现在周白非常想纠正那个这么说的人。 这双手明明更适合染血,不是吗?不管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温热而猩红的血液温柔地流淌过之间,浸润入皮肤, 等待着鲜活的生命力慢慢地被带走,然后迅速地干枯剥落,成为凝固在皮肤上黑红色的印记。 鲜活的生命在指间流逝的感觉,只要经历一次, 就永世也不会忘却。就如同手掌上的血污,永远无法被清洗干净,它会深深地藏在皮肤的深处,一心一意地渴望着下一次鲜血的洗礼。等待着下一次被唤醒,然后缓慢而凶残地开始再一次的掠夺。 周白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不可否认,第一次的他是懦弱而愧疚的,洗不去的鲜血如同附骨的负罪感,仿佛是灵魂上无法消除的伤痕,永久地纠缠折磨着他的心灵。 直到他逐渐开始麻木,变得习惯。 ——然后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 周白垂下双手,唇边泛起一个微笑,温润而柔和,但却诡异的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你看,漫长的轮回里,他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远远的,周晏和顾言希二人穿着崭新的青色罩衣从塔内出来,这是剑宗初级的内门弟子的统一装扮,周白看着二人慢慢走近,脸上恢复了之前平静无波的样子,深黑的瞳眸沉沉如水,他递给他们两人每人一张传送符,说到: “用你们的灵力注入符咒内,然后就能被传送到你们现在的居所,之后会有人把剑宗的初级心法送入你们的房内。” “多谢师尊。”二人齐齐躬下身子作揖,等再度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已然空无一人。 隐去身形的周白站在一边,看着二人用灵力驱动符咒,先后消失在了原地,漆黑的眼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倒想要看看,在他逆转这个位面的时空之后,这次的典礼会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或者说,这回是第几次轮回? ————————————————————————————————————— 小白隐去身形,跟在了顾言希身后。 它没有和周白打招呼。 从第一眼看到顾言希开始,小白就感觉到,在潜意识里,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牵引,如同一种不可抗力一般,在它的心理警戒线上浮动。 那种不知名的联系感让小白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它尝试着待在周白的意识海里,屏蔽自己的感知,但是那种感觉却从未消失,甚至变本加厉。 或许是因为系统的关系? 小白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 它毕竟曾经是系统的一部分,只不过,在漫长的岁月里,它逐渐进化出了独立的神智,即使它现在已经通过近乎自毁的方式脱离了系统,但是,与自己的母体的关联也不可能完全消失。 而当周白和顾言希的距离拉近,也逐渐有了对话,小白却发现,它似乎能够接受到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 那些画面都是些不连续的,支离破碎的片段,有一些甚至只是色块的拼接,或者是光影的闪烁。 但是,不知道为何,小白心里就是知道,这些画面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周白。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情绪的波动,它偷偷地离开了周白的意识海,将自己离开的痕迹掩盖至最小,确保周白只要不去主动搜查意识海就不会发现它的离开。 然后,它跟上了顾言希。 小白远远地缀在他的后面,尽力远离他的侦查范围,而最为系统曾经的一部分,没有比它更清楚这些数据了。 它小心地掩盖着自己的痕迹,远远地跟着他。 此刻,顾言希和周晏已经通过了传送符,来到了这个才刚刚被分配给周白的山峰。 白日西斜,被淡淡的薄雾笼罩。 苍翠的松林间,几间精致的屋子按照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排列星罗棋布地点缀其中。几只仙鹤闲散地或飞或休憩,见有人来也并不惊动,只是抬眼向那里望上一望,黑凌凌的眼睛里仿佛也蕴藏灵性的光。 整个山峰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微风吹拂过松林的声音和些许的鸟啼虫鸣。 而离他们最近的两间屋子的门边都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分别刻着周晏和顾言希两人的名字。 周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带着清淡松竹香味的冷风缓缓地充满自己的胸腔,一双明亮的黑眸被兴奋与激动点亮,他把自己同门是个危险人物这种想法抛在了脑后,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到自己的屋子里。 他冲顾言希友善地笑了笑,匆匆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径直向那个挂着自己名字的屋子走去。 顾言希的唇边一直挂着温良斯文的笑意,而在周晏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之后,他唇角的弧度缓缓地收敛起来,最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微风带起的一阵涟漪。 而当微风消失,就只剩下涟漪之下平静的深潭。 黑眸中的神色缓缓地沉淀成一种深暗的浓黑,冷漠疏离的如同置身世界之外。 他随意地环视了一圈,眼眸中带着冰冷的审视味道,然后也同样向着那个挂着自己名字的屋子走去。 木门与门框之间碰撞的“喀哒”声响起,松林间已然了无人迹。 小白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 刚刚在感受到顾言希的目光时,虽然很相信自己隐蔽的能力,但是它还是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毕竟这是编号001的执行者啊...... 小白心里五味陈杂,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 作为系统曾经的一个部分,没有人比它更清楚,执行者的编号绝对不是随意排列组合而成的,但是,至于具体的排号依据,它却并没有什么头绪。 编号001,可能是代表着这是任务成功概率最高的执行者,也可能意味着这是系统吸纳的最初始的执行者,或者......是二者兼有? 小白不知道,也没有机会知道,在它衍生出自主意识的数百年里,也并不是没有和其他执行者被委派到一个位面的现象,但是,它却没有机会接触过这个传说中的001号执行者。 在被委派给周白之前,它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编号真正存在。 小白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有些踌躇地隐藏在松叶之间。 那种仿佛被什么牵引着的联系感越发强烈了,如同缓步靠近一个即将勃发的火山口,它几乎能够感受到地壳隐约的震动和岩浆的翻滚。 不过,这毕竟是数百年的位面,那时的系统绝对没有现在的强大,而它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依附于系统吸收能量的支系统了,在跟随周白经历了数百年的位面之旅之后,它现在的能量也有了飞跃的增长,已经今非昔比了。 小白在自己的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它又重新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自己隐匿的状况,确定一切都没有出纰漏,然后鼓足勇气,越过系统可能的境界区域,向门内飘去。 最后一个世界 6 小白小心翼翼地穿过门缝,贴着墙边漂浮到了木质的房梁上,从它的角度看过去,透过层叠的帷幔,顾言希的面容显得模糊而冷淡,他随意地坐在靠近圆窗的竹椅上,目光远远地落在窗棂之外。 危险的感觉越发强烈,几乎让它本能地想要落荒而逃,但与此同时,那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也愈发强大,仿佛漩涡一般将它向下拖拽。这两种不可抗力在它的身躯里相互拉扯,几乎将它撕裂开来。 终于,对于真相的渴望战胜了逃离的冲动。 小白屏息凝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缓缓地靠近了一些。 它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是被阻碍了信号的模糊低语。 小白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了一些。 终于,那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那个声音机械而冰冷,但语调仿佛极其困惑。 一段沉默的空白过后,另一个声音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没必要告诉你。” 小白如遭雷击。第一个声音它再熟悉不过了,千百年来,正是这个声音在给它传输命令,指挥行动,那种服从的冲动几乎深深地刻在它的灵魂中。而第二个声音,则正是顾言希的,但却又冷硬到近乎失真,听起来犹如寒冰和金属的碰撞。 小白终于意识到,它能听到系统和顾言希在意识海中的对话。它强压下心里的激动,继续听了下去。 “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非人的合成音里夹杂了近乎是情绪的嘶嘶声,听上去格外违和“要知道,你的任务可是……” “我知道。”顾言希不耐烦地打断系统的话,“但是这么多次重启,我试了那么多……方法,不是依旧一点线索也没有么。”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仿佛有什么复杂的情感稍纵即逝,但紧接着便恢复到了原先冷沉平缓的语调,小白几乎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系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它重新开口,恢复了之前毫无情感的冰冷声线:“你这次准备怎么做?” “……”这次顾言希没有回答。 一切重归寂静,房间里只能听到屋外遥远的飞鸟啼鸣和微风拂过竹叶顶稍的飒飒轻响。 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让小白一头雾水,心里的迷雾越发浓重,没有丝毫明朗起来的趋势。 它大着胆子,又稍稍飘近了些。 这时,小白才突然惊觉,之前它不断接收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消失了,拼接断裂的光影和色块从它眼前突然消失,令它竟然有种空空荡荡的不适应感。在小白意识到这违和感的来源之前,它已经飘的太近了。 已经来不及后退了。 旋转破碎的画面和断裂的音符在小白的头脑内骤然炸裂开来,汹涌如潮水般的信息以千钧之势冲击而入,让小白突然间头昏眼花,被那狂暴的色块与场景搅的天旋地转,它理智的弦犹如在狂风暴雨中摇曳挣扎的一叶扁舟,在淹没的边缘摇撼着。 它强忍住眩晕的不适感,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尽快地远离这个地方。 当小白再定下神来时,它已经远离了所归属于虚白的这个山峰,正高高地飘在空中,雪白的云层在它身边静静地浮动,从这里能看到那个它逃出来的房间已经变成了掩映在山头翠绿竹林间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深色点缀,整个山峰都尽收眼底。 小白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着,已经近乎虚脱。仿佛在这短短几秒中就用尽了全部精力。 刚才的它,差一点和系统建立[联结]。 即使经历了如此多波折,它也慢慢地有了自己的意识,但是,说到底,小白依旧是一个子系统,曾经是系统的一部分,是系统的一个衍生物。系统不仅仅是它的母体,也是它的创造者与支配者,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们本是一体的,而联系小白和系统之间的媒介就叫做[联结],它是难以抗拒的,坚不可摧的。在数个世界之前,小白借系统攻击周白时的力将这个联结强行断开,而就在刚刚,它差点由于不够谨慎将自己重新搭回去。 小白在空中屏息漂浮着,在心里祈祷着自己逃跑的足够迅速,后怕地盯着那个遥远的缩小的屋子,生怕漏掉一丁一点的能量波动。 过了许久,山间的竹林和其中的木屋都风平浪静,仿佛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小白这才稍微地放松了下来。 它凝下心神,检查自己的数据库中是否有什么数据泄露出去,或者多出了什么漏洞——不幸中的万幸,一切完好无损。 就在这时,小白却突然顿住了。 它的数据库中虽然没有泄露……但是,却多出了些什么。 那是一些破损的数据,以一种分散的姿态零星散落在小白的意识海中,它们甚至微小到如果不仔细检查,极其容易被忽略。 小白分出一部分精神觑着那远处毫无动静的木屋,在踌躇了半晌后,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心里涌动的好奇和焦灼,着手开始恢复起了这段数据。 虽然它已经离开系统许久,但毕竟曾经仍旧是系统的一部分,对于这个相对原始版本的系统更是可以说的上了如指掌,对这些数据的恢复几乎没有费多少功夫,如果不是小白出于谨慎,还要分神去观察系统的动向,恢复的时间会更短。 小白复杂地看着这几个完整的数据片段,心中五味杂陈,疑惑,忧虑,好奇,还有隐隐约约的不安在它的心头发酵沉淀,终于,它沉下心,开始了读取。 虚化的画面逐渐凝实,色彩将世界填充成鲜活的姿态。 小白认得这个。这是每个分系统都掌握的东西——用来将任务者在各个世界中的攻略过程备份下来,相当于它们的日志。这些数据虽然已经被修复,但它们毕竟太小了,留给小白能够读取的,最多不过几个画面而已。 眼前的世界重构完成。 一个人出现在了它的面前,小白惊喜的几乎尖叫出声——周白!!! 或者说……是虚白? 墨发如瀑,白衣似雪。 君子如玉,遗世独立。 在小白和周白相处的时日里,在不止一个世界里,有时候是为了人设,有时候是为了伪装,它见过不少次他翩翩风姿的一面,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如此纯粹,明亮,如同冬日的初雪,仿佛锋锐崭新的剑刃。 只见虚白仿佛听到了什么,转身向后看去。在看到来人是周晏后,那清隽如神人的英俊五官骤然鲜活,原本出尘似仙的面容仿佛沾染上了些许写意的烟火气,一身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平和下来,深墨色的眼瞳柔软起来,唇角抿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整个人犹如发光一般,将小白的视线完全吸引。 让它几乎有种流泪的冲动。 ……在它的印象中,周白有过带着血腥气的冷笑,藏着嘲讽的微笑,甚至是疯狂的大笑……但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温暖到单纯的笑意。 但是还没等它做些什么,这个画面却突然消失了,另外一段数据随即开始解构,崩离的线条重新散开又重组,色块拼接,光影消逝,另外一个画面在慢慢地由虚到实地出现在它的眼前。 与上个画面不同,这个是冰冷而残破的。 整个场景都仿佛被不祥的气息所笼罩。 那是一片黑与红的海洋。黑暗冰冷的阴霾在扩散,看不见尽头,刺目的鲜红又在缓缓地将黑暗覆盖,冰冷而阴暗,又灼热的仿佛能够灼烧眼球。 一片黑红交织里,只有一处醒目的苍白。 苍白的躯体舒展绵延,黑色的发静静地铺散在起伏的肌理上,强烈的视觉冲击令人几乎窒息。 切割完整严密的巨大创口处能看到鲜红的肌肉纹理和断裂的血管,鲜血汩汩流淌浸润了惨败的骨头。那肌理一边缓慢地愈合着,又在另一边已更快的速度撕裂着。 小白这才发现,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阴霾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而那逐渐覆盖的猩红是继续流淌的鲜血。 这是……什么……? 无法言说的震惊击中了它,让它几近窒息。小白的脑海里一团乱麻,只能拼命地向前凑去,但在下一秒,这个画面就已经分崩离析,消逝的无影无踪。 小白失魂落魄地望着眼前的空阔,头脑中一片空白,但是数据却没有给它丝毫的反应时间,下一段的数据开始解构重塑,蔓延的线条和色块让另外一段画面开始鲜活起来。 山石嶙峋,碧竹青翠。 高耸的山门气势磅礴。 熟悉的景色,被同样熟悉的鲜红染的面目全非。 刻着“剑宗”二字的山石此刻已然破碎,颓然地倒下,那些剑意十足的笔画随着石面的碎裂而分崩离析,凄冷地散落在血泊中。 断肢残躯如同苍白的玩偶一般,在山门前凌乱地堆积着,凌厉剑气刻下的深深痕迹,在整片土地上到处都是,翠竹和草叶也从碧色被染成的血液的暗红色,如同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这一切都仿佛只是一个夸张到残忍的虚假画面,没有声音,没有微风,只有一片骇人的死寂。 这段画面比小白想象中的要长一点。 它尝试着搜寻着这里生命的迹象。从剑宗,到整个山峰,再到整个凡尘……什么都没有。小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结果,开始扩大自己的搜索范围,魔界……仙界……什么都…… 一个生命体征在小白的意识中骤然出现。 它调转自己所在的空间,跳跃到了那个生命体征所在的地方。 高高的山崖上,鲜血的气味愈发浓烈,一个人背对着小白,站在血泊当中。 墨发,白衣。 但那衣服却被层层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衣袖下修长的指尖浸润着浓艳的血色,顺着雪亮的剑身滴落下来,滴滴答答地汇聚成新的血泊。 那人扭过头来。 凶残而疯狂的笑意几乎令人胆寒。漆黑如深潭的眼眸内血色蔓延,带着近乎残忍的天真。 ……他成为了小白所熟悉的那个人。 ☆、122 最后一个世界 7 在经历了如此离奇诡谲的画面后,小白依旧有些魂不守舍, 但为了防止自己离开太久周白起疑, 所以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循着它和周白的链接往回赶去。 奇怪的是,周白没有在剧情中剑宗给他重新分配的房间, 而是回到了那个他闭关的山洞内。 就在小白隐去身形,偷偷地向山洞内飘去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你回来了。” 淡淡的口吻,陈述的语句。 两点寒星般的眼眸在半明半昧的冰冷石窟内直直地看向它,平静的犹如深谭, 但却仿佛有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让小白瞬间无可遁形。 它浑身一僵, 但又瞬间释然。 说到底它也是太过想当然了,以为以现在的自己能够瞒过周白…但是,倘若连它的行动都发现不了,他也不会成为现在的周白了。 想通了这些, 小白坦荡荡地撤去了伪装。 一团小小的,泛着柔和白光的光团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成为了这个阴暗山洞的唯一光源,莹莹地点亮了一小方晦暗的空间。 周白盘腿坐在石床上,单薄的白色袖袍以一种迤逦的姿态拖散下来, 黑发未挽,线条冷峻的五官没什么表情, 却在小白发出的莹莹白光的映衬下显得颇为柔和。 他看上去对小白的出现并不意外。 “嗯。”小白悬浮在空中, 直视着周白的双眼。 “发现了什么吗?”周白波澜不惊地继续问道。 “不少。” “哦?”周白掀了掀眼皮“说来听听。” 出乎意料的是, 小白吐字铿锵,坚定地说道:“不。” 周白眯起眼眸,审视着眼前那个熟悉的白团。 ——在他们相处的百年里,小白有过撒娇,悲伤,依恋,愤怒,但是……这是它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明确而坚定地拒绝和反抗。 “除非你告诉我,在这个位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谁……让你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后面的话被小白狠心吞入了喉咙。 它的声音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周白无意间放出来的威压,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痛楚。 这样的隐痛自它逐渐诞生自我意识,自它开始在乎起这个是它名义上的宿主时就出现了,如同跗骨之毒,以暗伤的形态潜藏在它的意识深处,不碰则已,一旦深思,便有汩汩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在心底蔓延成苦楚的河。 它这次格外的坚定。 周白垂下双眸,来自过去的阴影极快掠过他的脸颊,仿佛是那久远前已经死去的幽灵在瞬间袭来,但又稍纵即逝地消散而去,如同海面上泛起的一丝涟漪。长而浓密的羽睫在脸颊上留下深深的阴影,面容平静犹如深潭。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双眼时,已经恢复成平时深不可测的冷淡模样,墨黑的双眼注视着小白,嘴唇抿成一条浅色的线。 “好。” 什么???? 小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周白,在这百年的相处中,它充分地了解到周白是怎样一个骄傲的人。它已经做好了周白一点都不透露的准备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还同意的这么轻易? 这下小白开始不安了。 它之所以那么坚持地这么说,其一是对真相的执着和渴望,但是更大的原因是,它不再希望周白独自背负着这段过去,在黑暗中倔强而自傲地挺直脊背,独自舔舐着渗血的伤口,孤独的犹如离群的独狼,用獠牙撕破每一个敌人的喉咙,但也同时无情地对待自己。 它希望他不再孤独,希望至少能让它也帮他背负一些,让他知道他不是独自一人对抗整个世界。——还有它在。 但是,现在,另外一种思绪从小白的心底浮了上来,让它几近恐慌地意识到:它自以为是的举动,会不会恰巧碾在这个它绝不希望伤害的人的伤口上?本是出自好心的举动,会不会反而伤人更深? 小白惶惑地向前飘了飘,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但却猛然撞入了周白的双眼。 墨黑的瞳孔凝视着它,其中的神色近乎平和,小白不禁屏住了呼吸——它见过这样的神情,这样纯粹而平和的眼神只属于那个活在碎片中的虚白,而不属于这个它熟识的周白。 周白看着它,淡淡地说道:“就算我不说,你也迟早需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这个位面被重置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因为那个被叫做'云影剑'的东西,那个……除我和周晏之外的,第三个位面支柱。” 小白疑惑地问到:“这个云影剑到底是什么东西?” 出乎它的意料的是,周白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经历了三次被篡改的剧情,没有一次知道这是什么。如果不是你在来到这个位面后提起来了它,我都不确定它是否存在。” 周白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的指节,继续说道:“不过至少现在我能确定一件事……顾言希来这个位面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它。” “第一次的剧情和原始剧情无甚差别,我和周晏成为道侣,但是修为却在意外中毁掉,周晏为我断经脉,取内丹,也成为普通人,一生无病无灾,相携终老。不过,他的隐士家族被顾言希夺取,成为正魔两道魁首。” 这与小白了解到的相差无几。 它的眼前闪过那个碎片中的影像:君子如玉,岁月静好。小白咬牙,忍住心底猛然泛起来的酸涩。 “可能因为顾言希目的没有达到,位面的剧情被重置了。”周白话语一顿,勾起了一丝冷而薄的笑意,血腥和杀意毫无掩饰地流泻而出: “我被剥皮断骨,仅靠一口真气吊着不死。” 那个躺在血泊中缓慢死去的人是…… 小白的思维凝滞,仿佛置身万丈寒冰地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第三次剧情重置时,我被众叛亲离,堕入魔道,最终屠尽三界。” 寥寥数句。 整整三次轮回都被浓缩在这短短数词中。 但小白却浑身发冷。 多么简单的字眼,但每一个都重逾千斤。 每一个字眼里都在缓缓地向外渗着浓郁厚重的鲜血,铺天盖地,无处可逃。吞没了所有的感官,淹没了一切色泽,只剩下浓暗的血色。 小白还没有意识到,它在发抖。 周白却显得颇为冷静。 他只是在缓慢而冷酷地陈诉着一个事实。 仿佛这些不是真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每一道血痕,每一次背叛,几乎能够压垮每一个经历于此的人。 周白不同。 他疯的纯粹而彻底。踩着鲜血和尸骸站了起来,用冷酷而嗜血的刀尖对准苍穹,带着微笑完成血的献祭。 “我被系统抽出这个位面之后,它让我知道了我所经历的这三次轮回都是拜同一人所赐——顾言希。我当时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和系统签订了契约。” 小白竭力拼凑自己的思绪,用理性的思维整理着这些让它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东西,突然发现了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 它将自己跟踪顾言希的前前后后仔细地告诉了周白,然后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收到的那些碎片……是系统的录影,但是这些录影里面……已经有了这三次重置的画面……” 周白眯起眼睛,接过小白的话头:“说明这个位面已经经历过三次重置了。” 那么他现在,应该身处在第四个轮回。 ——但是他却没有印象自己经历过这次轮回。 而逆转时间的位面法术是不会出错的。 那么他遗漏了些什么呢? 或者说……系统出的错误甚至比它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大……? 周白缓慢地勾起唇,浓黑的眼眸仿佛妖异的深海,让人几乎溺毙其中。他笑的天真而疯狂:“——我果然赌对了。” 他仍是那个小白记忆中的周白,而不是那个幻影般的虚白。 ☆、123 最后一个世界8 追求大道并非坦途, 必须要经受长久岁月的孤独求索。 时光是所有的修真者最不缺少的。 但即使是这样, 作为一个在闭关两甲子后出关, 并且功力大成的新晋长老,既不教徒授业,也未探访友人, 而是直接沉寂半年都没有动静的, 在整个修真界也是极为少见。 ——甚至就连在虚白出关后新收的两个爱徒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倘若师尊出关, 我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周晏面带笑容,把那个仍旧依依不舍的同门师兄坚定地请出门外,然后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中毫不心软地阖上房门。 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周晏的笑容就立即垮了下来, 俊美的面容上只留下一个疲惫的苦笑。 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打发走好奇的同门了。 和他同是虚白门下的另一个弟子顾言兮的行踪和师尊同样飘忽不定, 十次有九次也难遇到他, 即使遇到了, 也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幽冷目光下撑过几回合,大多在打完招呼之后就匆匆败下阵来。 这就导致了所有来找他师尊的人都聚在了他这里。 “你是他新收的徒弟,为什么会不知道他在哪里?”顶着来人难以置信的目光, 周晏有苦难言。 问题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周晏有些颓废地退回到床前,将自己扔进柔软的被褥。 指节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他扭头看去:是一本书的书脊。 那本剑宗的入门心法。扉页已经由于经常翻阅而微微发黄, 但每一页却依旧平整,可见被主人保护的极为精心。 周晏拿起那本心法, 举到了面前, 目光微微出神, 盯着它扉页上龙飞凤舞的剑宗发呆。 师尊虚白……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白衣墨发的身影。 深渊似的眼眸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睥睨而冷漠。 不为任何人或物而波动,矗立于六界轮回之外。 这是多么强大而美丽的存在啊...... 周晏感觉自己的心潮在不受控制地波动起伏,胸口有什么炽热而难抑的渴望在汹涌地鼓动着,叫嚣着想要冲出体外,他唇角轻抿,漆黑如墨的眼眸里燃烧着明亮的光。 但是转瞬间他又突然泄气了下来,长叹着翻了个身,委屈地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本以为在被收为徒之后能与这样的人物有所靠近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试炼结束后的那一天见过师尊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影子。如果不是十天半个月偶尔飞来的用灵力凝成的千纸鹤,送来对心法下一步的指点,周晏甚至有种被冷藏的错觉。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书桌,一小串洁白的千纸鹤被主人小心而妥善地用灵力封存起来,放在他每日触目可及的地方。 周晏的眸中闪过意味深长的冷光。 这些日子里来询问虚白师尊去向的人有很多,除了自己祖师尊清元派来的那几人之外,其他人的出师门下和人际关系总能或多或少地联系到宗主身上,虽然他来到剑宗没有多长时间,但是他也不是傻子,这里的派系很明显地分成了宗主和清元两派,而作为清元门下的嫡系弟子,虚白的地位不言而喻。 而最近一段时间宗主派来的人越来越勤了,言语也越来越直白,甚至有点急切… 最近宗门内暗潮汹涌,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周晏皱起眉头,低垂的眼睫掩盖住眸中的深思。 他必须得告诉虚白师尊。 ——即使私闯师尊修炼禁地也在所不惜。 是夜 白日已完全隐没,黑暗主导占据了整个天际。一弯残月在云层间半明半昧地隐现,昏惑不定的光偶尔照亮一小片黑暗,然后又重新被云层吞噬。 微冷的晚风拂过飒飒作响的竹林。 这并不是潜入禁地的绝好时机,但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在接近师尊所在峰顶时,周晏意外地瞥见了一个他绝未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的身影——顾言兮。 他身穿藏青色的道袍,黑发束起,虽然仅是一个背影,但周晏绝不会认错。 顾言兮的身手轻盈矫健,步法混沌精妙,以腾挪之势穿过了峰前的层层禁制,在月光下仿佛一只青色的飞鸟。 周晏心中大骇。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顾言兮的实力绝非他表现出现的水平,但也绝未想到他竟然会有足以轻易越过宗主级禁制的能力。 那他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呢? 周晏心里难掩疑惑。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退,不如一搏。再加上顾言兮穿过禁制的路线他已经看到,在跟着过去应该不是难事...... 就在他踏足禁制的一瞬间,他身上施加的层层隐身诀与隐气诀瞬间消失了。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刚才他能够看到顾言兮的身影了。 前面那个藏青色的身影察觉到了身后气息的变化,寒冽的目光如刀光一般向他逼视过来,周晏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脸撞入他的视野。顾言兮微不可察的一愣,眸光更添三分冷意。 “……你也来找师尊啊?”周晏尴尬地笑笑,没话找话地说道“一起?” 顾言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向内走去。 周晏也不脸红地摸了摸鼻子,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顾言兮对他总有些淡淡的敌意? 走在他前面的顾言兮眸光深冷似海,在没有月色的夜色中危险如寒芒。 没想到...这样周晏都能跟来。这次他有意向截留了一切相关的信息,但是没想到还是让周晏不知道从哪里看出了端倪,和之前的三次轮回一样都跟了过来。 果然,不愧是位面支柱,天命之子吗…… 周晏和顾言兮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作为长老之一的虚白的庭堂大的惊人,虽然布置朴素,但是想在这么大的地方寻找一个人也是极为困难。周晏越走心里越没底,师尊的修为与他们天差地别,若想寻觅气息则更是难上加难。 况且……周晏甚至不确定虚白师尊是否真的在这里呢。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拉力骤然袭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换,他这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般地生疼,不禁咬紧牙关,像虾米一般地弯着腰,想要缓解骤然倾轧而来的剧痛。 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他的手腕。 庞大而浩瀚的灵力如同温柔的海浪缓缓地汇入他的经脉,剧痛的四肢和内脏仿佛被温水包裹一般,疼痛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暖暖的舒适感。 周晏模糊的神智终于清明过来。 他抬起目光,呼吸却在瞬间停顿。 虚白正站在他的面前。 太近了...... 残月恰巧钻出了云层,月色温柔地撒向地面。 他冷淡地低垂着双眼,长而浓密的眼睫垂在在朗润皎白的面容上,仿佛极薄极轻的青瓷与白玉,带着惊心动魄一般的美感,以压倒性的力量摧枯拉朽地让他的感官毫无挣扎地臣服。 周晏窒息地钉在原地。 虚白见他已然恢复,便放开手,拉开了距离,在他们两人面前站定,问道: ”深夜寻我何事。“ 既没有追究他们私自闯入长老修炼境地的违背法规的行为,也没有质询他们擅自破坏禁制的举动,平静的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带着毫不在意的淡漠。 顾言兮低垂着眼眸,掩去眸底凛凛微光,扯动僵硬的面部肌肉,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抢先说道: ”师尊,秘境之门要开了。“ 他声音不大,听在周晏耳中却轰然作响。 他怔怔地看向顾言兮,手掌无意识地一抖,袍袖悄悄落下,掩盖住他腕间一抹鲜红色的胎记。 ☆、124 最后一个世界 9 月光又重新被云层遮住, 几缕月色如同被纱雾拢住, 然后被黑暗缓慢地吞噬殆尽。 起风了。 冰冷的山风裹挟着不详的凉意吹过,拂起几缕长长的发丝。 虚白袖手而立, 声音冷冽而平静:“好, 我知道了。” 说毕,他轻轻一甩袍袖,周晏就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景物几度变换, 再凝神定心时, 他已经回到了禁制之外, 之前已经被破解的禁制不知何时起又重新设立,在夜幕中泛着莹莹的蓝光。 周晏懵了一会儿, 然后下意识地向旁边看去。 果然,顾言兮也同他一起被送了出来, 只见他背光站着, 藏青色的袍角翻飞,目光深深注视着禁制以内。 还没等周晏开口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让他浑身一激灵: “尔等仍算破了门规,念在初犯, 自行去戒门领罚。” 传音入密。 这冷而清的音质, 除了他那和蔼可亲, 平易近人的师尊之外再无他人了。 周晏肩膀一垮, 眼睛里的光瞬间熄灭, 心如死灰的阴云笼罩着他的脸庞。 戒门...... 他宁愿去被罚绕山跑三百圈也不愿意去抄那个又臭又长的门规啊啊!!! 他无精打采地冲顾言兮挥了挥手,然后垂头丧气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云层被山风又一次地吹拂开来,洁净的弯月挂在天际,朗润的月光重新照亮一方夜空。 周晏的身影已经走远。 顾言兮站立在禁制前,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拉的细长,在婆娑的竹影之间摇曳。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泛着淡淡荧光的禁制,薄薄的唇抿成一个锋利的弧度,深暗的黑色瞳孔内晦暗莫名。 他伸出手,低头端详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掌心。 仿佛那丝缕的发的触感只是一个遗失的幻象。 如同萦绕在他鼻尖的一缕淡香,冷的,远的,如同初雪融化,寒山远峰。 它从未出现过,也从未失去过。 只是......了无踪迹。 他收紧指根,慢慢攥紧。 顾言兮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蓝色的禁制,然后转身离去了。 藏青色的袖口被夜风吹的鼓起,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襟,仿佛一只欲飞的白鸟。 ———————————————————————————————————————— 这里重新只剩下了周白一个人。 泉水凌凌,竹林飒飒。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之前那两人所站立的,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地方。 眼眸幽暗深冷,仿佛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微光。 他现在只保有前三次重置的记忆,而现在这个位面则是一个完全崭新的轮回。 而这次轮回他肯定是经历过的,虽然对于他的记忆是如何消失的现在还未有定论,但是周白心中却有隐隐约约的猜想——这必定是系统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而系统费尽心思想想要把这第四次轮回从他的记忆之中删除,则必定有什么极为关键的信息隐藏在这次的轮回之中。 或许他能从这里找到系统最致命的疏漏。 周白选择了不打草惊蛇。 他之前的每一个行动都是完全按照剧情走的,他倒是要看看,这个001号执行者会将这个位面带向何方。 但是,这个计划却有一个唯一而致命的缺陷。 他之前逆转兽人位面的时间线时,实际上是重新开辟一个新的时间线,通过制造选择岔口而创造一个平行位面。之前的那个位面会在系统的蚕食下分崩离析,但是这个新的平行位面却能够安全地存在。 但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位面则不同。 时间线虽然是可逆的,但是位面法则这种牵扯到宇宙意志的存在却是不可逆的。 位面法则监管掌控着整个位面,但是它也同样依附着这个位面而生存。 位面法则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消亡。即使逆转时间线也无法挽回。 周白在逆转兽人位面时,位面法则尚且存在,虽然虚弱,却依旧存活,所以他创造的那个平行位面可以作为一个完整的位面而存在运行。 但是,这个修真位面的位面法则,早已在很久之前就由于能量枯竭而死去了。 所以在周白逆转时间线之后,创造的这个平行位面仅仅是一个“伪位面”,它的法则已死,无法自主地运转存在,只是一个来自于过去的虚影,一个虚幻的投影。 周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如果说之前那个和系统签订契约的他还心存妄想,想要改变过去,报仇雪恨。 但是现在的他清楚的明白,有点东西,过去了就永远无法改变,失去了就永远无法挽回。他坦然地接受着这个现实,也坦然地接受这个位面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之所以要逆转位面时间,为的是寻找一个能够扼住敌人咽喉的致命一击,而不是想要改变什么。 问题是,一个“伪位面”是极其脆弱的,甚至就在现在也有可能下一秒就崩溃,它就像一个被切断电源的台灯,仅靠少量的储蓄电源维持着光亮,但是迟早会油灯枯竭。 而一个位面的消亡会造成非常大的能量波动,不管是位面还是伪位面。 所以,到那时,必回引来系统的警觉和全力反扑。 这个位面正在倒计时,达摩克里斯之剑在头上摇摇欲坠。 而周白对此无能为力。 只能祈祷他能在这个位面的时光用完之前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周白面色愈发凝重,紧绷的唇弓近乎发白,光洁的额头上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小白悄悄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忧心地看着他,泛着柔和荧光的身体轻轻地蹭着周白的手指,燃烧着自己的能量来让自己的身躯变得温暖些,企图传递一丝丝安抚。 周白感受到自己手上的触感,低头看向小白,眉心微微放松。 他收起自己的情绪,长出一口气。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看着小白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次秘境的开启是剧情的一个关键点啊。”在这次秘境,一切阴谋都被摆上台面,一切刀光都逼着血色。 小白不知道周白要说些什么,一头雾水地点点头,有些犹豫地说道:“嗯......好想是的。” 周白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带着甜美的血腥气,利的如同渴望舔血的刀锋。 虽然他接受了这个位面已经死亡的现实,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感到愤怒。 这是他将系统粉身碎骨的源动力,是他对心底压抑着的血腥渴望的一个甘美诱饵。 毕竟,在无数个位面里,他曾经被无数人用绝望和惊惧的眼神注视,也被不同的语言用不同的名词称呼过,巧的是,这些称呼都可以总结成一个词: “魔鬼。” ☆、125 最后一个世界 10 秘境。 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也不知道它会何时出现。 它的出现从来没有什么预兆,更没有什么规律, 可能会在十年间出现数次, 也可能数千年也不会现身。 它仿佛是一个鬼魂, 一个幽灵。世间几乎已经将它淡忘,现已无人提起它的名字,九千年的石沉大海与了无音讯,使它几乎除了会在古老的修真门派的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出现之外,埋没在了杳杳尘烟中。 但是世人果真忘记了它吗? ——要知道, 秘境代表的绝不仅仅是秘宝神兵, 而是机缘。 机缘——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 但却是修真之人最为看重的东西,玄之又玄,但却重中又重, 是整个位面运行的潜规则。它牢牢地吸引着别有用心之人贪婪与垂涎的目光。 **二字, 在千年前驱动着世人为此厮杀喋血, 在千年后, 也依旧如此。 秘境虽然出现的时间和规律没有人能够摸清,但是, 它每次出现之时唯一不变的是它的出现地点——遥远的尽头之海旁的苍山深处。在秘境消失的九千年间, 不断有人在那里徘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换, 沧海桑田, 那里也变得杳无人烟。只有古老到仍旧记得它存在的几个门派, 还依旧派人在附近例行巡查。但是他们在心底都心知肚明:秘境现身的可能性实在渺茫。 直到两个月前。 苍山深处突然传来了庞大的灵力波动。 虽然在数秒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它所带来的震动却犹如惊涛骇浪。 所有的古老门派的宗主几乎在同时收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并且在紧急商议之后,决定将此消息秘而不宣,静待时机。 在暗中派遣己门派的精英前去。 毕竟秘境开启时所带来的巨大灵力动荡是无法被掩盖的,秘境已开的消息迟早会被传开,与其用庞大的资源费劲心力封锁消息,倒不如抢占先机,保证自己门派的精英得到最优质的资源。 而作为三大宗之一的剑宗,宗主清疏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而得知之后,接下来他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去秘境的人选。 而虚白这个修为惊人,风头正盛的天才后辈,不仅不是他的嫡系,而且还是他的心腹大患清元的门下,倘若他进入秘境之后得到什么难得的机遇,实力继续壮大......对清疏来说无异于养虎为患。 于是他在本门派内对消息严加封锁,就连十七长老中修为资历最高的清元都并不知晓此事,清疏虽然修为颇高,但是毕竟性子单纯,与世无争,清疏并不担心他发现本门派内“小小的”人员调动,但…虚白就不一样了,清疏对这个自己无法看透的后辈颇为忌惮——不知虚白得到了什么秘法,自从他出关之后,以清虚渡劫期的修为,竟然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与否! 随着与其他几大门派约定日期的临近,清疏面上虽然不显,但心底却愈发急躁,于是这才在暗中频频找人试探周晏的口风。 可惜,他还是太过轻敌,看错了周晏……清疏没想到这个刚刚加入剑宗的,无足轻重的小弟子,竟然会敏感地觉察出他的不对劲。 周白索然无味地眯起眼,仰头看向天际若隐若现的残月,漆黑的眸底印着月色冷冷的倒影。 ——更何况,在这个轮回里,还有顾言兮这个系统执行者来给他通风报信。 而在周晏和顾言兮触动他门口禁制之时,清疏立刻就会察觉到。以清疏的聪慧自然会明白,他封锁消息的计划在虚白察觉到异样之后也就彻底泡汤了,将周白编入队伍将是他唯一的选择。 周白抬起手掌,宽大的衣袖如同流水一般地滑下,堆叠在他的膝上,一只由灵力凝成的纸鹤落在了他的掌心中,泛着浅浅荧蓝光芒的纸鹤侧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标志,流畅而简洁的笔触相交成剑刃的形状——剑宗宗主的标志。 果然是邀请函。 到现在为止,整个轮回都还没有出现与上个时间线不同的地方,周白兴致缺缺地收回自己的灵力,随着他的动作,那纸鹤化成了光点,在夜空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他接下来能做的仍旧只能是等待。 夜风不知何时停了,层叠的云层重新占据了天际,浅淡的清冷月色被缓缓吞噬,残月向地面投下最后一瞥,然后便消失在了黑茫的夜空中。 黑暗渐袭。 —————————————————————————————————————————— 数日后 周晏局促地坐在车里,目光控制不住地乱瞟。 这是一个普通的,凡间的马车,正随着马匹的行走而有节奏地上下颠簸着,深绿色的帷帐与暗棕色的车厢显得颇为陈旧——使坐在他对面的虚白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在他那晚闯入禁地之后不久,他就被秘密叫走,正当他如临大敌以为自己要被惩戒之时,他却稀里糊涂地被塞进了队伍中,连行李都没有来得及收拾,就开始了日夜兼程的赶路。 而且......本来一张传送符可以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啦?! 先是以禁地内的传送阵将他们传送下山,然后就换上了俗世人的衣服,然后就被塞进了这辆马车里,而更令他惊讶的是,他那几个月没见的师尊已经在这里等他们了——当然,这点他倒是并不是抱怨啦。 反而是顾言兮也在这件事让他不是很舒服。 不知为何,周晏觉得自己这个同门身上有一种不稳定的危险感觉,一种原始,冰冷,类兽的气息,这令他本能地有些排斥。 周晏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顾言兮,之间他正抱臂靠着车厢,眼睛紧闭,仿佛已然入定一般。 紧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师尊。 淡青色的袖袍,月白的前襟,掩的极严的领口处露出来的小小一块皮肤——周晏的目光在这里停留的最久——然后是下颌的弧度......以及他的眼睛…… 等等眼睛? 周晏的目光蓦然撞入了虚白的眸中,他呆愣了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偷窥被当场抓包,浑身滚烫的血液瞬间“轰”地涌上他的头顶,瞬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幸运的是,虚白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周晏这才成功地喘上了一口气。 “有什么问题就问。”清冽的声音在窄而昏暗的车厢内响起,让周晏浑身一震,他惊讶地看向坐在窗边的周白,只见他双眼凝视着窗外,脸上冷淡的线条曲线被窗外的灯光照的忽明忽灭,如果不是顾言兮也同样睁开了眼睛看向周白,周晏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他稳了稳心神,终于开口问出了在自己心头萦绕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会有我们?” 不言自明,这个“我们”指的当然是周晏和顾言兮二人。在整个过程中,周晏看的很清楚,所有和他一起出发被传送下山的人,均是整个宗门中最有潜力与资历的高手,这也就侧面证实了顾言兮的所说的秘境一事,可是,这就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他和顾言兮两人会被选上? 周晏对自己的斤两心知肚明,就算再怎么算,也轮不上他这个刚刚拜入剑宗的小弟子去秘境,这不能不让他满腹疑虑。 “你们触发禁制后,宗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周白淡淡地答道:“这件事不容得任何走漏。” 所以才会把我们也都带上吗? 周晏眉头紧蹙,但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继续说了下去:”那…为什么我们是用这个出行?”他环视了一下这个围绕着他的车厢,问道,“用其他方式难道不是更快吗?” “但是不够隐蔽。”顾言兮接话道,“如果你想问其他人去哪里了的话,回答是:所有人都是分批次离开的,人越少越能吸引到更少的注意力。” 周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微微颔首。 顾言兮说的确实没什么错。只不过......在这些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虽然清虚无法阻止虚白去秘境,但是,他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