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付屿觉得自己快睡过去了,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到，然后突然有一个瞬间, 满世界的喧嚣, 各种光闪过，断断续续, 像一台信号不好的电视机。 “阿桃……” “阿桃？” “阿桃啊……” “阿桃，该醒醒啦！” 付屿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彻底转醒过来。 所有的意识都回来了。眼睛看到事物, 耳朵听到声音, 皮肤感觉到了温度，付屿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 她用力咬了咬自己拳头——好疼！ 哦！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付屿简直想哭。 眼前是繁华的集市，道路两边满是卖东西的小贩，脚下是硬实的石板地面，付屿双手捂住嘴巴, 蹲到地上哭了。 “呜呜呜呜……劫后重生……我以为我死了……呜呜呜呜……” 付屿旁若无人的哭着，眼泪嗒嗒掉，周围渐渐围上一圈人。 一个穿了绿袖黄裙梳着高髻的女孩冲了过来, 她用力分开人群挤进来。 “让让让让，让让，哎阿桃你哭什么！”女孩一手提着自己裙子一手要去把付屿拉起来。 付屿被她扯起来，然后在女孩惊异的目光中狠狠拥抱了女孩, 付屿喜极而泣，捧起女孩脸狠狠亲了女孩脸颊一口。 人群中发出一声：“噫——” 付屿哭得鼻子冒泡：“呜呜呜……我真的太高兴了……真的……呜呜呜……” 付屿还要抱女孩，女孩一脸通红地猛地推开了付屿：“住手！” 人群中指指点点，付屿又哭又笑的。 女孩冲周围大喊一声：“看什么看！” 说完她一把拉过付屿钻出了人群。 直到走出两个街口女孩才停下，女孩把付屿拉到一个小巷子里，叉着腰道：“阿桃，你怎么回事！我堂堂阿琪还没被女孩子当众调戏过呢！你哭什么！” 付屿看着阿琪，抽抽噎噎：“阿琪……阿琪……” “唉算了算了，先回去，管家应该等急了。”阿琪一脸你没救了的眼神，拉起付屿往回走。 付屿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从刚开始她就觉得凉飕飕的，刚刚只顾着哭了，没看自己穿了什么。她穿了桃色小袖衣，披帛，米色长裙，胸前一条带子勒住，勒出胸前一条线。看这装扮，是唐朝。 阿琪拉着阿桃一边走一边说：“阿桃啊，以后我们就一起伺候先生。你第一天来许多事情不清楚，我会教你的，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你断不可以像今天这样做了。” 付屿听着。这一世，她叫阿桃，是个丫鬟。丫鬟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远离纷争。 阿琪一直没听到付屿的回答，忍不住回头道：“哎呀阿桃你怎么傻乎乎的！” 阿琪回头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阿桃，粉面樱唇，双目湛湛，哎呀，这个阿桃长得真好看。 付屿说：“我知道了！” 阿琪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你是十八？哼，虽然你比我大了一岁，可是不准小瞧我哦！” 付屿觉得这个阿琪真的太可爱了，以后跟这么可爱的人一起生活，一定非常有趣。 “先生不喜欢府里的人叫他老爷，就叫先生就好了，最多叫一声顾先生。” 付屿顿住了：“顾什么？” 阿琪被她拽停：“啊，你个傻子，不会忘记我家先生的名字了，顾长夺，表字微之，我只再说这一次，记住了哦！” 付屿的表情难得扭曲了会：“顾长夺？” 阿琪捂住她的嘴：“不要随便大声喊先生名讳啦！” 付屿“啊”了一声：“我知道了。” 顾长夺的府邸离着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粉墙黛瓦，正门上挂着“顾府”两个字，门口也没有大石狮子，格局也比上一世小了很多，看来这一世顾长夺的官做的不大。 阿桃上前敲门，一个小厮开了门，见是阿琪：“你回来啦！” 阿琪说：“回来啦，看，这是阿桃。阿桃，这是小瓜。” 付屿看着小瓜说：“你好。” 小瓜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以后一起玩儿呀！” 没等付屿反应过来，阿琪已经拖着付屿继续往前走了。 “管家在前面。咱们宅子加上你刚好十个仆从，原来也是十个，可是跟我一起伺候先生的阿碧嫁人了！哼，说好一直陪我的。” 付屿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假唐朝，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散发着一股傻气？ “笨蛋！看路啦！”阿琪冷不丁拍了付屿一下。 她们走过回廊，进了一个类似账房的屋子。屋里一面墙立了书架，书架下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一个白胡子老头正背对她们坐在书架前看着一个账本。 阿琪走到他旁边，大喊一声：“赵伯！” 老头被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把书扔到地上，看清是阿琪后，胡子气的一翘一翘：“你个臭丫头！我是老人家！” 阿琪说：“我把阿桃带过来啦！” 赵伯看了看付屿：“唔，是个老实丫头。” 赵伯拿了阿琪带过来的纸契，付屿觉得应该是类似合同之类的东西。 阿琪和赵伯在小本子上忙活着什么，付屿等着。 付屿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可是似乎在这里了不用太讲规矩。她很喜欢这里。 弄好了账，阿琪带着付屿转府邸。 整个府邸大抵是“日”字型，比四合院多了后面的一排建筑。“日”后面是不规则的后院，有水有假山，规模不很大，但转一圈也得花个半炷香的时间。小湖上有个亭子，阿琪说先生喜欢在下雨时在亭子里看雨。 转了一圈，付屿终于忍不住了：“先生呢？不在吗？” 阿琪说：“先生现在在私塾里，中午会回来吃饭。啊也快了，先生人很好的，长得又好看。对了，如果有哪家的小姐问起先生的喜好，可不许乱说！” 付屿应下：“知道了知道了。” 看一个人的府邸和仆从能看出主人的性格，付屿觉得这一世的顾长夺一定性子很好，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仆从们。 “先生回来啦！”小瓜的大嗓门传过来。 门口传来马蹄声，阿琪和阿桃也出去迎接。 门口停了一辆普通的马车，马夫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阿琪说他叫小吉，赶得一手好马，有别的官人出更大价钱他都不去。说到这里阿琪又愤愤：“哼！阿碧这个混蛋，说好跟我一直陪着先生呢！” 付屿听着阿琪在自己耳边碎碎念，眼睛却看着马车。 车帘一掀，付屿先看到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顾长夺探出身。他戴黑纱圆翅幞头，穿淡青色圆领衣，长眉入鬓，眼眸深深，鼻梁挺拔，薄唇微翘。顾长夺含笑的双眼看她时，付屿觉得心口猛地一跳，她忙捂住自己心口。 付屿听到阿琪小小地尖叫了一声。 啊……她还不是最沉不住气的。 “怎么又出来接着了？”顾长夺的声音出奇的温润，付屿继续捂着心口，从冷冷的顾长夺换到温柔的顾长夺，她有点不适应。 顾长夺下了马车，径直走到付屿眼前：“你就是阿桃？” 顾长夺低头看着她，付屿抬头看他一眼，他的眼神里带着陌生与好奇，付屿确定他是不记得她的。付屿看了很久，直到那双眼睛出现了一丝戏谑之意才后知后觉“啊”了一声：“我是。” 顾长夺轻轻笑了，他的笑声带着一丝慵懒，带着微微的颤动，付屿觉得自己心口又开始不听话地乱跳。 顾长夺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丝慵懒：“别这么怕我，我不会打你的。” 顾长夺其实是开了个玩笑，可是付屿一扭身不看他了，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窘态。她实在一时接受不来这么温柔迷人的顾长夺，付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见过先生。” 顾长夺点点头，越过她往前走：“饿了。” 阿琪赶忙拉了付屿一把：“傻站着干什么呢！知道我家先生的美色了！现在快去给先生准备膳食。” 阿琪拉着付屿往厨房走，付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顾长夺恰好回过头，和付屿对视。付屿觉得一瞬间有一些熟悉的感觉涌上来，顾长夺微微睁大眼睛看她，还眨了下眼，付屿刷地回过头，捂住心口。 这个顾长夺有毒，毒性不小。 顾长夺看着被阿琪拽走的付屿，轻声说：“啊……这个阿桃很容易害羞啊……” 身后的小瓜一个趔趄，顾长夺回头：“怎么了？” 小瓜说：“先生俊俏，是女子都会为先生着迷的。” 顾长夺抬起右手摸着自己脸颊，淡淡道：“是么？我倒觉得这都是皮相。” 小瓜：“噗——” 阿琪和付屿进了厨房，厨娘是个三四十岁的胖胖的大婶，阿琪叫她吴婶，顺便介绍阿桃。 吴婶在忙着炒菜：“啊呦这丫头长得呦，怕不是府里最标致的丫头了？” 阿琪说：“可不是么，哼哼。” 话是这么说，阿琪却一点不生气：“现在我们府里有比李府更好看的丫头，看李家的臭丫头神气到几时。” “臭丫头还叫别人臭丫头！快去给先生上菜！”吴婶拿勺子在阿琪头上挥了下。 “吴婶！这是人家新做的衣服！你勺子上有菜油！先生还得洗漱呢不用这么急!” 付屿端着一个托盘看吴婶和阿琪的打闹，觉得这个顾府更可爱了。啊，做个丫鬟也挺好的，至少是现在。 顾长夺还没过来，阿琪和付屿把托盘上的菜放到桌上摆好。 “先生今天吴婶做了青菜虾仁粥呢！”阿琪说。 “是吗？”顾长夺从门口进来。 “啊，在——在阿桃手边，阿桃把你面前青瓷盖碗的盖子打开。” 付屿一抬头就看到顾长夺，长身玉立，一双带笑的深邃的眼睛。 勾魂摄魄。 一定是前世顾长夺笑得太少了，付屿低头眨眨眼，心里默念淡定淡定。 她打开手边的盖碗，香味扑鼻而来，付屿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 付屿抬头，顾长夺睁大眼睛：“阿桃饿了吗？” 付屿默默屏息。 我饿了。 我更想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