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与君初遇〔11〕
虽说萧随长时间被拘禁在小小的清潭居中,但他的眼界却不局限在宸辕宗,有了苏易临的帮助,他对现在江湖上的形势还是比较了解的,江湖隐秘什么的自然是谈不上的,可论起武林势力的划分,他可以说是门门清楚。
在寒渊门还没有被正道剿灭时,云昙道的名声还没有如此显赫。这自然是因为寒渊门的强势,同样也脱不开云昙道长久以来韬光养晦的行事风格。
原先大今王朝的江湖格局是两大魔教、三大正宗相互拮抗,在西北地区,两大魔教自然是势大,可到了大今的东面,则是三大正宗扶持相助。
像是约好了一样,以中部洛阳的还隐会为界,正邪两方相互对立。还隐会作为开国就成立的中立组织,掌握着两方都没有的情报和消息,自然是不肯偏向任何一方,便隐隐有了出尘的地位,隐形的名声凌驾于江湖之上。
一般人只知道寒渊门、昆仑教这两大魔门,并不了解云昙道的存在,但还隐会却有着丰富的情报,云昙道这一名称还是从还隐会内部流出来的。
据说云昙道有两百多年历史,大约是大今三世帝英宗统治时建立的,做的是手上沾血的人头买卖,名声一直不显,可收价却不菲,因着十成的成功率,普通一次出手便从万金起价,因其每次出手后留下的雕花红木牌,被了解江湖秘辛的人冠以云昙道这一称号。
让云昙道名声大起的就是十年前的武林排位大比后发生的惨案。
当时的大比由九元剑宗承办,陆拾叶氏是九元剑宗的附属世家,大比在陆拾举行,叶氏自然是把自己当作了东道主,可是大比排位刚开始,叶氏的嫡子就被云城一个小门派的首徒下了面子,心中愤懑不平,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私下里求到了云昙道头上reads;穿越女配不贪欢。
后来的大比决赛的惊/变不知让多少前来观赛的人入了魔障。那小门派早就止步于决赛,偏偏在观赛的时候被人屠了满门,那群精于暗杀的黑衣人像是从天而降,挽刀弄剑,又消失在一片惊恐和哗然之中,只留下满地的猩红和沾着血的雕花木牌,滚落狰狞的人头带着不甘和惊愕散落在充斥着腥臭味道的血泊中。
叶氏买凶之事败露后,宸辕宗和九元剑宗还一度翻了脸,因为云城那小门派刚刚转投宸辕宗门下,许诺在云城扩大宸辕宗的势力。
而伴随着两大正宗翻脸消息传遍天下的,便是云昙道十步杀一人的凶名。同时,随着云昙道的入世,与云昙道互为姊妹势力的寒影楼也开始进入江湖中人的视野中。
云昙道主攻暗杀一道,寒影楼主攻情报一脉,这便有了明面上和寒渊门的竞争关系。不过,云昙道和寒影楼的落址不明,这让许多寻仇的人少了机会,但也损失了许多生意。
所以武林中的大势力对它们的态度往往是中立的,毕竟人家窝在自家发展,没碍着你什么,而且谁没有两三个仇家呢?说不定后期会有求于人,也免得天天提防着身首异处的好。
想着云昙道的凶名,萧随和苏易临面面相觑,席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寒渊门原来和云昙道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席默知道,以萧随的机敏自然会发现木牌上隐藏的信息,他也不担心萧随,上了这条小道,就到了云昙道的地界,有了这块牌子,云昙道的人自然不会对萧随怎么样。
知道小道上的萧随不会轻举妄动,席默就放心地做自己的事。他把萧随一个人丢在小道上,自己却拐了一个弯,钻入了道旁的密林里。顺着浅浅的痕迹,席默向着南方行着,脚步轻浅,没留下一点点声音。他也觉察得到这林中有几个暗卫,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即使知道自己的目标是禁地,也不会多加阻拦。
云流峰的南面有一座无名的副峰,没有云流峰高,低矮的像是一个陪衬,因为峰顶像是被削过一般,留下平地,所以也有个别称叫云台峰。
江湖人都知道云昙道和寒影楼的关系亲似姊妹,但却鲜少有人知道,二者连落址都挨在一起。席默看着远处云台峰那平平的山顶,眼神晦涩难懂,那便是寒影楼的入口,同样也是寒影楼的禁地。
他像是背负着什么,脚步越来越缓慢沉重,看着越来越近的山顶,脚步甚至有些迟疑,他没有用轻功,庄重地像是举行什么仪式一般缓缓走进山顶的林中。
细密繁复的枝叶遮蔽住了幽幽的月光,云海桐木的树影散落在暗色的泥土上,没有动物发出的悉索声响,像死亡一样寂静。
这是一片墓地。
没有墓碑,没有铭文,连象征性的坟包也无法寻到。举目看到的景象都是那么的雷同,一样阴郁暗沉,带着浓厚的死气。
席默就这么直直地走进去,像是早就瞄准了目标,从千万棵雷同的桐木中找到了他想要的那棵。他半跪在暗色的泥土上,长长的黑发散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土的腥气。
“阿姆,”他双手捧起树下的一捧泥土,低垂着头,仿佛亲吻着一般,“我把她的孩子带回来了……”
像是把一身的疲惫和悲哀都倾泻而出,席默捧着湿润的泥土有些出神。似乎突然听到了什么,他回神,顿了顿而后开口:“有什么事?”
一边说着,一边从领中摸出一个锦囊,握着泥土的手举起,将手中带着一丝水汽的土,泻在锦囊中,再将其密封好,塞回衣襟中reads;王爷的阿飘爱爬床。
“您外出三年终于回来了,楼主正好在楼中,您要不要去见一见,听暗路他们说,您带回来了一个孩子。”看不见人影,只听得幽幽的声音在这黑暗的树林中回荡。
席默像是习惯了身边人的隐藏,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遮掩了大半。
“不必了,那孩子是准备放在影路的。”
“料想我云昙道的人,还入不得你寒影楼的眼。”
萧随留在小道上等着席默,他仔细思索着席默和云昙道的关系,却没办法得到解答,席默的背景实在是过于复杂,他只能从席默的姓氏上推断席默是刑堂席氏一脉,可其他的东西却一无所知。
他看着苏易临同样凝重的表情,难得有些挫败。他的手上除了席默,没有一张能用的好牌,可席默实在是难以让人信赖,他到底做了什么安排?
发现了他们的处境,苏易临打开了监控光屏,果不其然,小道两旁的树林中潜藏着一些暗卫,黄色的光点散落在整个光屏上显得格外显眼。
苏易临看到的,萧随自然也不会错过。他一开始就怀疑这附近有隐藏的人,果然,非敌非友,估计是看在他手上这块牌子的面子上吧。席默不会那么大大方方地离开,把自己单独留在这里,必然是有所依仗。
席默不在身边,萧随就呆在原地,借着小道旁半高的蓬草,隐藏自己的身影,沾着尘土的短褐隐在草丛中,时隐时现,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萧随知道,自己这手隐蔽的功夫,在一旁的行家眼里就是班门弄斧,徒增笑料而已。但他就是不想这么直挺挺地戳在小道中间,像个愣愣的傻子一样。他想着席默入城时的话,有一种预感,席默在云昙道的影响力不低,自己跟着他,怕是要入云昙道了。
夜半时分,萧随就这么盘坐在草丛中,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警戒防备。
巴蜀之地多夜雨,细如牛毛的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萧随的额发,萧随像是入定了一般,半分不动。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越来越近,萧随像是知道席默回来了,慢慢睁开了眼。
再好的衣料浸了水,也会添一分狼狈,更何况席默穿在身上的可是最为普通的棉麻料,浸了水后,贴着皮肤,在走动中发出悉索的摩擦声,自然逃不过萧随的耳。
萧随看着稍显狼狈的席默,默默地站起来,迎着他走上去。萧随眼尖地发现席默衣摆上和发尾沾染的暗色泥土,眼神又从他的膝盖位置掠过,污脏的暗色像是泥浆的痕迹。
看着席默还残留着一丝哀意的眼眸,萧随暗暗挑眉,席默怕是去祭奠什么人了。顺着席默的来路,萧随用余光看去,看到的就是远处笼罩在一片暗色云雾中的矮峰。
缩回空间的苏易临也想到了这些,他比萧随多了探查的本领,打开虚拟的地图,用线条模拟出席默的行动路线。
瘦长苍白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光幕上,顺着那红色的线条滑动,苏易临淡淡地看着线段的终点,慢慢地画了个圈。
云台峰?
苏易临点了点光幕,代表云台峰的图标随之放大。看着山顶笼罩着云雾的云台峰,黑色的树影在云雾中或隐或现,像是没有一丝活气。
苏易临看着虚拟投射的画面,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黑色笼罩的山顶像是一种不详的象征,莫名给苏易临一种熟悉的感觉。
苏易临没有告诉萧随自己的怀疑,他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准备有时间在系统的书籍交易行列中寻找答案。
席默的回归并没有让萧随生起询问的念头,他和席默都心知肚明,他们的目的地是凶名赫赫的云昙道,萧随个人的意志已经无法改变席默安排的结果,萧随知道,在他踏入这条小道,收下席默给予的木牌时,就注定了他接下来的道路reads;洪荒黄龙真人传。
萧随跟着席默向前走,小道越来越狭窄,渐渐隐没在干枯蓬松的草丛中。
没有了路,前方只有越来越寂静的密林,没有鸟鸣,没有虫叫,连沙沙的风声也似乎停滞了,在这安静到诡异的暗林中,只能听到两人轻轻的脚步声,明明见不到别人,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却越发的重了。
萧随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被针刺一般,一种萦绕在胸腔中的危机感让他的瞳孔紧缩。他不自觉地僵直了背,被动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空间中的苏易临也被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所影响,屏住了呼吸,看了看监控的光屏,呈扇形一般的密集黄色光点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正前方便是扇形的缺口,那里只有一个人。
苏易临从光屏前抬头,拉近了屏幕,看向前方。
像是毒蜂蛰了一下,苏易临匆匆地错开眼,避开了那如开刃锋刀的眼光。那双眼实在是过于可怖,戾气太过,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刀,尝过千种血,噬过万人魂,似乎多与他对视一秒,就要被拖入阿鼻地狱。
那人是谁?看他一直紧盯着萧随身边的席默,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与萧随明显的防备姿态不同,席默只是冷静地站着,慢慢用手拂去衣摆上的尘土,摆弄着有些潮湿的外衣。
他看着萧随僵直的脊背,脸上竟是浮现出淡淡的笑,拂过衣摆的手指搭在萧随的背上,替他整了整衣领。萧随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竭力维护自己领地的幼兽,拼命压抑着自己向对方龇牙的凶相。
像是发现了席默的不在意,前方的气势越发可怕,气氛越来越冷凝,处在一种僵持的状态。
“呵。”一声轻轻的嗤笑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像是一滴水珠坠入了沸腾的油锅,溅起了滚烫的油花。
萧随敏锐地捕捉到衣摆摩擦的声音和拔刀出鞘的铮然声,就看到昏暗的树林中走出来一个提刀的青年,长发未束,散落在脑后,敞露着衣襟,露出线条好看的胸/膛。
他看似散漫地拖着刀向席默走来,但刀尖在地上拖出深深的一条痕迹,开刃的一面随着他的走动泛着冷冷的银色锋光。
“席默,”他看着淡然处之的席默,将拖在地上的重刀扛在了肩上,笑得妖异肆意,“出去浪了三年,倒是越发不济了!护着这个弱鸡的小崽子,你倒是挺有善心啊!”
他走到席默的身边,突然转过身,看着一旁面色冷凝,眸光闪烁的萧随,重重地把刀插在了地上,没入萧随脚边的泥土中。
“这个小崽子真是好生眼熟啊……”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般,狠狠地捏住萧随的下巴,将他的脸拉近仔细地端详,“啧啧,这张脸像是从寒渊圣女的脸上扒下来的呢。”他说出“寒渊圣女”这四个字时语气轻浮诡异,带着一丝夸张。
“祁冽,你也差不多一点!”席默像是感觉不到那刀的重量一般,将它拔出,甩得远远的。
祁冽看着席默的动作,原本就上挑的眼角愈发上扬,锋利的眉形像刀子一样竖起,他捏住萧随下巴的手越发收紧,看向他的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刺探。
他盯着萧随漆黑的瞳孔,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凶意。发现这一事实的祁冽扬起了薄薄的唇,带着放肆狂妄的笑意。
“有点意思啊,这小子倒是一匹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