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吱
出海通商的打算有了雏形, 但是怎么付诸实施,还有待深入研究。 以李霖的想法,现在还不是好的时机。景和帝年纪大了,越来越排斥变化和新事物了。何况与暹罗人打交道的很多是传教士, 笃信道教景和帝不把他们抓起来就算不错了。 但是还是要做好准备的, 大昭绝大部分人连海的尽头还有其他国家都不清楚,可是人家却丢她们一清二楚, 若是他们强盛了, 渡船打过来了呢。 李霖可不认为自己是杞人忧天,在起初知道那头还有陆地时, 他也第一时间想了想能不能打过去。 李霖与谈昌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讨论着与暹罗人合作出海的可能。 屋门外,锦瑟正站着发愣。 “锦瑟姐姐怎么了?”竹叶端着托盘正走过来, 笑嘻嘻地问道。 “你……你干什么?”锦瑟被吓了一跳,只得强装镇定地问。 “德善公公让我给殿下送热茶。”竹叶如实回答。 锦瑟心乱如麻,向外走了几步, 勉强说道:“哦,你放着,我等会送过去。” 竹叶眼睛一亮,没心没肺地说:“锦瑟姐姐,太谢谢你了!” 尽管心情复杂,锦瑟还是配合地勾了勾嘴角,“小蹄子,别人巴不得在殿下面前露露脸呢, 怎么偏你与众不同。” 竹叶悄悄吐了吐舌头,“谁让殿下总是板着脸,我看见他心里就怕呢。” “好了,别啰嗦,快回去。”锦瑟催促道。竹叶又抱着她胳膊撒娇,“好姐姐,我定不忘你相助之恩!” 就在这档口,门开了。锦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李霖走出门,问:“你们热热闹闹地,在说什么?” “竹叶给您送茶来了。”锦瑟回道。 一看见李霖,竹叶立刻就放下手低下头,吓得像鹌鹑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辛苦,不过在书房外头,还是安生一些。”李霖伸手接过托盘,“杨先生到的时候再来通传。”他转身走进书房,带上门。 谈昌已经变成了狐狸,乖乖坐在桌案上。李霖放下托盘,声音压低了许多。“是我大意了,与你说话说习惯,你可要小心,不能随便变成人了。” 谈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耍赖,非要让他变成人的。 “反正你这样就很可爱了。”李霖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把小狐狸拖到自己膝盖上,替他梳起了毛。 下午是杨京润和另一位詹事府的学士,李斌前来讲学。 复习过《帝范》后,杨京润便直接切入主题:“卢衍一事,殿下想要怎么做?” 杨京润也是文官,见不得言官上疏弹劾却被处罚这样的事。但他是太子属官,必须第一时间为太子考虑。 李斌附和道:“殿下从前为言官上书,尽心尽力,天下多少人称赞。这一回若是不救卢衍,恐怕寒了士子们的心。” “卢衍是必须要救的,一旦开了言官杖刑这个口子,再关上就难了。”景和帝一旦尝到甜头,肯定会变本加厉,为所欲为。 “但是光靠孤说话,已经没用了。” 李霖把乾清宫中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杨京润脸色骤变,李斌也目光怔怔。 “殿下,这恐怕是国师在给您下套。”杨京润立刻做出了反应。“上一次殿下请钦天监的官员选定出京吉日,国师肯定记恨在心,变着法报复您呢。” “这件事陛下想必也有耳闻。”李斌叹息道,“若此事是陛下对您的试探,只怕会更糟。” “孤已经托人去刑部传话,叫人想办法照顾照顾卢衍。”李霖说。“当务之急,要先安抚朝中的言官,不要进一步激怒父皇,方可徐徐图之。也请两位先生回去之后转告詹事府的其他人,这些时日谨言慎行。” 两人皆向李霖行礼。 “杨先生,冠玉什么时候回来?”杨京润快要走出门的时候,李霖突然问道。 杨京润站定回道:“想来最晚秋汛之后,确定了堤坝桥梁可用,便能回京了?” 李霖没再说话。杨京润却似有所悟,连忙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写信。” 张廷是状元出身,文采口才都没的说,在朝中声名极好。更难得的事,他简在帝心,当初是景和帝亲口提拔到詹事府的。若是他再早生一二十年,恐怕已经在六部分一杯羹了。 张廷远在淮阳,京城的消息不一定能即时知晓,杨京润手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去,请张廷为卢衍说情。 事实证明,卢衍还关在狱中一日,朝中便不得安宁。 朝臣们见向太子求情没用了,便掉转头开始骂国师与三皇子。 这个转折,李霖是始料未及。 按照常理,最开始的弹劾是因为李霖借阅《起居录》,那么就算是跳过景和帝,要骂也该骂李霖才对。 偏偏三皇子非要跑出来吸引火力。他私下又向景和帝讨了那顶五岳冠,用轻纱罩住表面,每日带出门。这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乾清宫里那场冲突。而且大家都无师自通地悟出了李霖没有求情的真相。 于是一时间,国师和三皇子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直到有人弹劾姚家私下出售宫造之物、大不敬等罪名。 在废除皇商之前,姚家一直关着宫造之物,每年川地上贡的蜀绣也是经过姚家的手。而这次弹劾的内容就是姚家私用私售云龙纹的织物。 云龙纹毫无疑问,是帝王的专属。 此事闹开来,李霖都觉得不对。起先的弹劾毕竟只是牵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突然闹开,不像是偶然,反而像是有人在故意算计姚家。上书的不过是个普通的监察御史,谁给他的胆子弹劾当朝皇子、郡王的母家? 李霖对于姚信鸿和姚信思不喜,但对于姚信俊和姚之远还是很有好感的。何况在被收拾了一波之后姚家已经安分了许多。李霖实在想不到,这个档口姚家又招惹了谁。他只是直觉地担忧,陈吉铭离京还没多久,姚家就出事了,再联系到李霖那趟淮阳之行,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主使。 景和帝果然是大怒,先处置了上书的官员,再发了一通脾气,让人狠狠查姚家的事。姚信鸿被勒令闭门避嫌,姚家兄弟俩一起被要求带到京城,京城淮阳,两地姚家所有宅院一同搜检。宫里则迅速传出了惠妃姚氏生病的消息。 李霖再坐不住,前去询问许皇后时,许皇后也只能摇头。“这是陛下的旨意,即便是本宫也不能随意插嘴。” 李霁再怎么戴五岳冠出来晃悠都没用了,几次去乾清宫求见都不得入门。李霖去时,看到的就是李霁固执地跪在殿前,目不旁视。高公公避开他,无奈地说:“王爷请回,陛下吩咐了,现在不见人。” “三弟。”李霖一出声,高公公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靖江王仇视地看了李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继续盯着乾清宫的宫门。 景和帝闭门不出,连太子都不肯接见,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查到底。 “你先回去冷静一下。”李霖沉声说道,“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这样站出来……” “皇兄这是假惺惺做什么呢?”靖江王突然抬高了声音,挑衅地抬起头。 李霖皱起眉头。“你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连他身后的德善都变了脸色。不管私下是什么样的,在乾清宫门前公然与太子吵起来,这做法,也只能说真不愧是三皇子。 “这难道不是皇兄和陈家所愿的吗!”靖江王双手握拳,双目赤红。“姚家走到这一步,不都是因为你的弹劾吗!” 李霖已经实在不想跟他说话了,“既然如此,孤也不必与你多费口舌了。若是还想救你舅舅,在这里跪着是没用的。你自己掂量一下。” “滚,不用在这儿装模作样!我不想再见到你!” “靖江王怕是魔障了,这是说的什么话。”高公公终于无法再装雕塑,站出来拉着嗓子慢悠悠地阻拦。 靖江王则同样报以敌意的目光。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李霖便冲高公公一点头,转身离开。 没想到,他还没走到咸阳宫,就看见李霄步履匆匆走来,小脸上汗涔涔的。“皇兄!” 他要行礼,被李霖一把拉了起来,“怎么了?” “我,我刚听说三哥他……”李霄一脸的懊恼,“三哥他就是那样的性子,您也知道。” 李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李霄的肩膀,“无事,倒是这次的事来势汹汹,你不要随意掺和进去。” “皇兄,我不是小孩子了。”李霄假装不悦地挺了挺小身板。 “嗯,都封郡王了。”李霖随意地笑笑,“你只管回去,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李霄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才终于慢吞吞地走开。 李霖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便慢悠悠回宫去。 谈昌一见他,便猜出来结果。“没见你?” “没有,还遇到了李霁,被他痛骂一通。”说起这个,李霖的语气冷淡,与平日提起“三弟”的调侃已经完全不同了。 谈昌敏感地察觉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所以姚家这次是真的不行了么?” 李霖摸了摸下巴,突然摇头。“不一定,还有个人没出面呢。” 谈昌默契地点头。姚家还不算满盘皆输,还有一个人没有开口,而恰巧,这个人也是姚家的势力中对景和帝影响最大的——国师。 但是这日结束的时候,李霖就听人传话,李霁被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