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等待
从宫里出来以后, 傅行勋心思重重,坐在车驾上紧抿唇线, 一言不发。 阮幼梨不明白他的情绪骤变, 忍不住出声问他:“我阿耶他……对你说了什么?” 阮幼梨不是傻子,她能清晰感受到, 傅行勋的变化, 就是从与太上皇对话结束后开始的。 所以傅行勋此时的情绪低落,定然与他们的对话内容有关。 听到她的声音, 傅行勋掀起眼睫,静静地看她,而后将手覆在她的发顶,轻叹道:“是陛下。” 阮幼梨一怔,缓缓睖睁了双眸。 “陛下……怎么了?”她迟疑问道,心底渐生了几分不安感。 傅行勋顿了好一阵, 才出声应她:“可能,陛下要出兵突厥。” 出兵突厥, 那就是说,边境要生战乱,而身为将军的傅行勋, 也将负重任而战。 他们,才刚刚成亲啊。 一时间, 阮幼梨涣散了神思, 愣怔地看他。 傅行勋察觉了她心中所想, 禁不住轻笑出声, 加大了揉搓她发顶的力道。 他说:“都说是可能,没说一定,只要我们劝住了圣人,就不会让这一场战乱起。” 傅行勋静静地陈述,却没让阮幼梨的心头滞闷有半分纾解。 她总觉得,新婚第一日,听到这样的消息,哪怕不是切实的,也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阮幼梨又往他怀中缩了缩,总感觉心里没底,让她不安到难耐。 傅行勋感受到怀中人的扭动,禁不住轻笑出声,又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拥,一直到了车驾停下。 因是新婚,傅行勋得了几日假,整天守在阮幼梨身边,寸步不离。 白日里还好,傅行勋还能维持几分正人君子假态,与她会闺房画眉之趣,可到了夜里,阮幼梨就怕了。 傅行勋精力旺盛,又不知节制,她有几分招架不住了。 于是她裹紧被褥缩到床榻里边,满脸期待地看他,眨眨眼,不确认地问:“我们,就纯睡觉,对?” 她本就生的娇小,此刻陷进层叠被褥中,更是可人的一小团。 傅行勋轻笑着没有说话,只沉默地上榻,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抵在她的发顶,他低低笑道:“我都为了你,忍耐这么久了。” 经他一提,阮幼梨才回想起来这段时间,他的煎熬。 洞房之后,她好像都没让他再得逞过。 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装出楚楚可怜的一副模样,说:“勋勋,阿沅的伤都还没好呢,勋勋就不心疼阿沅一下吗?” 反复如此,傅行勋都觉得自己要断情绝念了。 明白他忍耐的辛苦,阮幼梨到底轻声一叹,打算舍命陪君子了。 她圈住他的一把劲腰,低声道:“那今晚……就不忍了罢。” 她声如蚊讷,但还是让他听了个明晰。 他挑了眉,笑:“当真。” 阮幼梨往他怀里缩了缩,不再说话了。 傅行勋就当她是默认,开始上下其手地动作。 一回生二回熟,傅行勋褪了几分初始的生涩,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引领到另一个世界。 阮幼梨探出柔腻藕臂,如藤蔓般缠住他脖颈。 她扬首看他,眸中渐起水雾,迷蒙了她的视线。 而眼前人的容颜,也模糊不定。 看他面覆薄红,看他汗意涔涔。 最后,在他的攻势之下,累极地阖眼。 等到阮幼梨翌日醒来时,伸手过去,旁侧已是空荡荡的一片微凉。 她出神了半晌,才恍然忆起,傅行勋的婚假已经结束了,他是去上朝了。 唉,独守空房的少妇啊。 阮幼梨捡回了她的老本行,伤春悲秋地捂手胸.前,作西子捧心状,一阵喟叹。 昨天晚上,傅行勋还是多了几分怜惜,尽力克制,极近了温柔。 所以这天醒来,阮幼梨除了腰酸背痛,再无他感。 在榻上赖了一阵,她总算是磨蹭起来了。 傅行勋不在的时间,阮幼梨甚是无趣,在武毅侯府转悠了好一阵,才终于决定去宫里一趟,等他下朝。 沈淑仪知她来意,虽未戳破,却不自禁地掩唇一笑,让阮幼梨一阵窘迫。 “看来,你们夫妻二人,倒是相处得不错。”沈淑仪拢了拢广袖,如是说道。 阮幼梨含羞带怯地点点头,道:“反正,我对他挺好的。” “那他对你如何?”沈淑仪问。 阮幼梨先是摆首,到最后,又点点头,应:“还行。” 如果别给她吃红烧肉,不再于夜里折腾她,那就更好一点点了。 与沈淑仪唠嗑了一阵,就到了下朝之时。 阮幼梨火急火燎地赶往宫门,停在武毅侯府的车驾前等他。 身侧有朝中大臣陆陆续续走过,交错耳语零碎传到她耳畔,让她的情绪由欣喜缓缓转到错愕。 “陛下当真要御驾出征,讨伐突厥?” “是啊,那群蛮夷着实猖狂,先前竟还和那萧贼联手,挟持了太上皇,若不挫挫他们的锐气,又怎能扬我大齐之威?” “可这寒岁刚过就出兵攻打突厥,恐怕会引起边境百姓不满、届时怨声载道啊!” “唉,方才在殿中,也不是没有大臣谏言,可陛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可是下定了决心,要攻下突厥啊!” …… 阮幼梨静静地听他们言语,心底似有万千情绪夹杂,难受得令她呼吸一滞。 所以……要打仗了,那傅行勋…… 阮幼梨不敢细想,只深深吸了口气,捂唇别开眼,不愿再去听。 但她却克制不住自己不想。 就在她快要崩溃时,身后却有一人搭手过来,扣住了她的单薄肩膀。 阮幼梨为此一怔,错愕地抬眼,顺那手臂望去。 倏然间,她便撞进了一双明亮若点漆的眼。 “在等我?”傅行勋挑起眉尾,笑。 阮幼梨愣愣地颔首,应:“都等你好久了。” 傅行勋被逗乐,欣悦地伸手抚她发顶,把她的头发弄成乱糟糟一片。 阮幼梨皱了皱鼻子,一脸不悦。 她问:“你是不是要上战场?” 她忧心不已,到底压不住心中情绪,在此刻问出声来。 为她的这一问,傅行勋亦是愣怔。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得到消息。 傅行勋渐敛了笑意,凝重道:“是,我会与陛下一道,出兵边境。” “什么时候?”阮幼梨心生慌乱,下意识地攥紧他的微凉衣襟,颤声问道。 傅行勋长吐一口气,凝滞了片刻,才道:“半月之后。” 听他亲自确认,阮幼梨的一颗心登时就沉入了水底,沉闷到窒息。 她垮了整张脸,眼睫微颤间,便有微凉的晶莹从眼角滑落。 埋进他的胸膛,阮幼梨紧紧环住他劲腰,瓮声瓮气道:“就不能不去吗?” 察觉到小妻子的低落,傅行勋将手按在她发顶,轻轻摩挲,轻叹道:“我到底……是军人啊。” 军人,就该征伐沙场,护百姓安宁、天下太平。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 所以,他的心里虽有百般不愿、万般不舍,他还是得离开。 傅行勋紧紧将她搂住,轻叹:“我,一定会为了你,早些凯旋的。” 阮幼梨埋在他怀中,闷声没有言语。 周遭仍有人流涌动,忍受着他人探视的目光,傅行勋无奈地摆首轻笑:“阿沅,要不我们……先回去?” 阮幼梨仍旧不说话,紧紧抱住他的腰,一动不动。 傅行勋为她的行为无奈摆首。 他拍拍她的发顶,从胸腔溢出一声轻笑来。 下一刻,他微微鞠身,拦腰将她给抱起。 阮幼梨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勾住他脖颈,睖睁了泪意朦胧的眼看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傅行勋噙笑看她,挑了眉尾,笑:“还不走,留下来让人笑啊?” 经他一提醒,阮幼梨才惊醒过来,注意到周遭的情形。 其时,正有几个大臣下朝出来,路过宫门,见到他们缱绻相偎的模样,禁不住笑了。 那笑意里面夹杂了太多调侃意味,让阮幼梨忍不住红了双颊。 她怔了怔,忙是羞赧低首,复又埋进他胸膛,躲着不敢出来了。 傅行勋见状,胸膛轻轻颤动,笑得低沉。 “所以,走吗?”他低笑问道。 阮幼梨将手抵在他胸膛,轻轻推搡着,闷声:“快走快走。” 傅行勋噙笑颔首,抱着她上了马车。 因为有阮幼梨同行,所以傅行勋也不愿去驾马,就留在车厢里陪她。 车厢里只留了他们二人,阮幼梨懒懒地偎在他怀中,情绪仍旧低落。 而接下来的几日,阮幼梨也是郁郁,没露出什么欢颜来。 傅行勋见她这般状态,也忧心起来。 半个月的时间很短,转瞬即至。 临行前的那一晚,阮幼梨缩在他怀中,紧紧牵住他衣襟,闷声不说话。 而她这轻微的动作,也像是猫爪一般,轻轻挠在他心上,带起他心底的一阵酥麻,让他难以自控。 即将出战,他的心底有万般情绪翻涌。 对她的不舍,对明日的迷惘,但更多的,是对她此时的怜爱。 傅行勋深吸一口气,低颌吻在她发间。 在此时,阮幼梨也终是抬首,勾住他脖颈,凑上去,吻在他唇畔。 傅行勋及时攫住她娇软,加重了这个吻。 他的气息彻底紊乱,原先的温柔也彻底化作狂野。 他攻城掠池,一点点夺去她呼吸,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再不分离。 阮幼梨无力承受着他的动作,微喘着别过眼,喉间溢出一声声断续嘤咛。 到最后,她终是揽住他臂膀,唤:“勋勋,勋勋……” 一声接一声,就像是魔咒,催动着他,丧失所有理智。 纱幔晃动,掩一室的旖旎春意。 翌日,阮幼梨从精疲力竭中醒来,床畔已然没了那人温度。 早料到了这种结果,她也没有露出太多讶异,只微微侧了身,将脸埋进了锦被之中。 接下来的几日,阮幼梨更是倦怠地提不起神,经常是说话说着,就撑颔眠去。 且不说此,她兴致缺缺,连用膳也吃不了多少。 时日一长,她自己就察觉了不对,叫大夫来看诊。 按在她的脉搏上,大夫的凝重神色渐转为欣喜。 他扯了绢子,恭贺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阮幼梨一怔,错愕之余,是掩不住的欣喜若狂。 她眨眨眼,不可思议地再问:“当真?” 大夫轻轻颔首,应道:“是,夫人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因为这个原因,阮幼梨接下来的日子也没再郁郁。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就算是反胃,也强忍着自己吃下一些东西。 只是她轻轻抚着尚还平坦的小腹,暗自叹息。 可惜……他不知道。 她想他在身边,但她心里却明白,他不能留下。 他该去边境,该去守那一方安宁。 而不是留在她身边,贪一时的欢悦。 阮幼梨蹙了蹙鼻子,叹:“等你回来,一定要让你好好补偿我。” 可傅行勋的归来还未等到,她就等到一个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