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掌灯时分,空中飘着细碎的雪。 轿辇在御书房门前停下,欧阳姌扶着墨岚的手走下轿辇,一道英挺的身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远处的视线中。下雪的夜晚,满天的乌云染上宫灯的颜色,晕开的光芒胜似明月投下的光辉,他也在瞬间看到了她,微微欠身退到一侧,站在风雪中,与铺天盖地的碎雪凝成一幅哀凉的画。 欧阳姌看着他,只觉得举步艰难,体内瞬间掀起一阵阵狂风巨浪,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揉搓着。她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而他一直低着头,态度是臣子对宠妃的恭敬。 她不能看,也不敢看他,只是目视前方。“温大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染上北风的寒冷,让人辨不出情绪。 “臣刚入城,不敢延误面圣。”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倏然转过头,目光停在他的脸上。 几粒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瞬间的对视,他俊美的脸仿佛笼罩一层淡淡的薄雾中,黑色的眸子在光影下涌出迷蒙的雾。 她的双眼开始酸涩,说不出的千言万语仿佛在一刻正慢慢在眼中凝成水汽。她转过头,在刘磊之前离他而去。 暖阁内温暖如春,宫女为欧阳姌解下貂裘,“朕给你看一样东西。”夏子熙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带她来到桌案前。 桌案上静静放着一个白瓷花瓶,她被瓶身的图案吸引,双手拿起来,却见一片枫树林,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站在火红的枫叶下,女子容颜绝美,一双黑眸里映着明媚,仿佛蕴着千言万语,白皙的指尖拈着一片枫叶,神情专注,柔媚如斯。 画中的枫叶灼灼似火,女子栩栩如生,她静静看着,无法将看到的视作普通的画作,因为画中的情景是那么熟悉,画中的人,正是她自己。 “喜不喜欢?”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温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脸颊。她的手不禁一抖,在下一瞬被他从身后环住,他一手环着她,一手从她无力的手中接过花瓶,将它放回到案上。 “这上面的画……”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是朕画的。”夏子熙笑着说;“朕虽然比不上最好的画师,但过去你每次与朕摘叶的时候,画师都不在场,普天之下也只有朕能画出你的□□。” 欧阳姌牵了牵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笑,“皇上真是有心了。” 说完,她又拿起花瓶,仿佛要仔细观赏,夏子熙伸手将花瓶稳稳托住。“小心点,别摔坏了。” 她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不就是一个花瓶么,坏了再做一个不就行了。” 夏子熙看着她,语气七分玩笑三分认真;“你不心痛花瓶,也该体谅朕的辛苦,朕在百忙之中完成这样一幅画也不容易。” 欧阳姌没再开口,将花瓶重新放回到案上。 “朕一会让人将它送到你宫里,你就留下来,和朕一起用晚膳。” “嗯。”她应了一声。 打碎的花瓶是不可能复原的,可在他送她花瓶之前,他们之间却已如形同打碎的花瓶,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她沉默,算是答应了他。突然沉默下去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夏子熙定定看着她的脸,仿佛是不肯放过她的任何表情。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淡淡说;“对了,我在殿外看到了温将军,皇上已经见过他了?”殿前都是侍卫,纵然她不主动提起,夏子熙也会知道她在殿外碰到了温珩。 夏子熙道;“他刚从北梁回来。” 她再次看向他,又问;“我皇兄没让他带话给皇上吗?” 他淡淡道;“没有,那晚驿馆起火,你又失踪了,他回去见你皇兄只是例行公务。” “哦。”她应了一声,漫不经心。 “姌姌,帝王不需要真心,可在你的面前,我愿意做一个凡夫俗子。”他看着她,笑意里透着认真,“我曾试过疏远你,可就在那三个月里,我发现这世间再无女子能取代你的好,只有你值得让我放下帝王的尊严。所以我不在乎你现在对我冷淡,我相信你和当时的我一样,只是需要时间。这世上只有你最适合我,也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 她听他这样说,想起那时还是采薇刚被贬不久,景阳宫里,他面色冷漠的看着她, “淑妃,是朕过去太过纵容你,你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抛下一句话,他拂袖离去,在以后的三个月再未登门…… 而现在他这样认真的说出这番话,她心里只觉得好笑,淡然的说;“你所谓的配得上,只是身份而已。” 夏子熙眸光一沉,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北梁公主的时候,就是朕的皇贵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夏宇都配不上你。” 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他?” “好,我以后不提了。”夏子熙从身后环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说;“我相信你无意与他,你只是还在生我的气,其实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心中只是在想,时间会让皇兄带领北梁走向强盛,时间可以让这个人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一件打碎的瓷器,永远不可能完好如初。 这场雪在天亮前就已经停了,早晨的阳光撕开云层,她披衣坐在窗下,阳光映着她绝美的容颜,她眼中闪烁着一抹明亮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纸上的墨迹很快干了。她小心将纸折好,放入信封中,然后递给守在案前的宫女,吩咐道;“你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江夏王世子。” 宫女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将信收入怀中,便退了下去。 又过了一天,皇贵妃的依仗停在江夏王府外,江夏王携家眷在门口跪迎皇贵妃的到来。欧阳姌走下轿辇,亲自扶江夏王妃起身,进府后她先问了欧阳姝的病情,和江夏王妃一番寒暄,便要亲自去看望欧阳姝。 夏宇亲自为她引路,欧阳姌看了一眼夏宇身边的年轻女子,心情多了一份复杂。这个女子就是夏宇新收的侍妾吴氏。据江夏王妃说,吴氏原是府上的一个侍女,不久前被夏宇看中,收为侍妾。 出了正厅,夏宇便让吴氏离开了。路上,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夏宇,“想不到你会在这个时候纳妾。虽然我见惯了男□□妾成群,不过你和欧阳姝到底是青梅竹马,我以为你们会不一样。” “你以为她是被我气病的?”在她的注视下,夏宇的目光闪了闪,微微苦笑道;“她不是生病,只是不愿见你。我也不是为了气她,只是皇上一直疑心我,我不能让皇上一直误会下去。” 欧阳姌笑了笑,淡淡说;“你和欧阳姝琴瑟和鸣,皇上会更加放心。” “可我做不到。”夏宇苦笑一下。 欧阳姌没接话,她只希望可以尽快见到她想见的人。片刻后,夏宇再次打破沉默,声音低低响起;“姌姌,是我对不起你……” 他眼中仿佛蕴着千言万语,她看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淡漠道;“世子,请你注意言辞,本宫现在是大燕的皇贵妃。” “皇贵妃……”夏宇无奈的笑了笑,“可你永远不希望那个人这样称呼你。”她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他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欧阳姌戛然止步,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真的在这里?” 瞬间的对视,夏宇开口道;“他在府上,你跟我走就是了。” 她一路跟着夏宇,并没去欧阳姝苑中,而是拐过几个回廊,进入一处偏僻的院落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