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S市,天气不好 (32)
妈,您当初开口的时候很难过? 就好像现在的我,心脏好像有把钢锥楔进,疼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妈妈,我就快要看不清他了…… 陆初阖了阖眸,缓缓地将手握紧成拳,隐藏在手背下的青筋清晰可见。 沈晨一直盯着陆初的反应,原本想开口说几句话调节一下车厢里的气氛,但嘴唇动了动后,最终没敢打扰她,他朝车窗外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好几辆车涌上来,将二人乘坐的车包围在中间。 这些车里坐的都是沈晨带来的保镖,为了保证陆初的安全,他来C市带的保镖数量是寻常的两倍之多。 陆初走后,慕云深去了初园的监控,他坐上沙发上,打开了巨大的电子屏幕,调出了陆初离开时的监控视频。 屏幕里第三次播放到沈晨一行人浩浩荡荡驶离初园时,慕云深拿起遥控器,将监控画面倒放定住,放大。 画面上显示的是陆初和沈晨乘坐的车,透过车窗玻璃,可以隐约看到陆初扭头向后看的动作。 慕云深抿唇盯着监控画面中的虚影看了不知道多久,直至一通电话打来。 “先生,太太和沈先生已经登机了。”电话那端,邹成说道。 “我知道了,回来。”慕云深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等下。”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慕云深切掉监控视频,问:“太太出院后,每次去医院复查或者产检都是你跟着,有没有发现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邹成想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哦,对了,太太有说过眼睛干涩不舒服,我跟着她去眼科两次眼药水。” 慕云深眯了眯眸,问:“什么样的眼药水?” “不加氯霉素和防腐剂,适合孕妇用的那种,我记得是蓝色瓶子的。” 慕云深在回忆里搜索了一遍,记得陆初确实滴过这样的眼药水。 他默然片刻,才对电话那端的邹成说:“你从机场出来后,不用马上回初园,联系一下冯清,让他把老董事长刚到的新药给你,你把药送去青石镇。” 慕云深吩咐完,将手机扔到沙发角落,按了按额头,骤然有种疲惫之感袭来。 …… S市今日是阴雨天气,空气潮湿闷热,偶尔一丝凉意钻进皮肤,让陆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肩头一重,沈晨在她身上盖了件西装外套,注意到陆初看过来的冷淡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今天下雨风大,怕姐你着凉了。” 陆初拉了拉衣服,朝他颔了颔首,“今天的事,多谢。” “姐姐肯回沈家,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跟我客气什么?”一回到S市,沈晨就变得活泼起来,“姐,你要先回家还是去医院?” 陆初听到医院二字,脸色不由变了变。 沈晨注意到她的神色,以为她还没有原谅沈锦文,连忙一拍脑门,道:“姐,你看,是我糊涂了,我们坐了这么久飞机,你还怀孕着,肯定很累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休息……” “我是要回家,但不是回沈家。”陆初打断他的话,“沈氏的事,你让连助理把需要我签字的文件准备好后打我电话。” “姐……你不回沈家的话,要去哪里?” 陆初神色一冷:“我跟你应该还没有熟到互告行踪的地步。” “可是早上离开C市的时候,姐夫让我好好照顾你。”沈晨掏出那张“注意事项”展开给陆初看,“姐夫说的话,我都记在纸上了,我知道姐你不待见我,但是你不忍心让姐夫担心?” 陆初隐隐看见了沈晨手中的那张纸写的字,呼吸不由一窒,她推开纸,阖了阖眸,道:“你姐夫那边,我自己会跟他解释清楚。” “姐,你是能跟姐夫解释,可我也答应过他要保证你的安全,姐你只要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保证我的人绝对不会打扰你,他们只会远远保护你,但你有需要,随时可以吩咐他们。”沈晨一脸恳求地看着陆初,一副好孝弟的模样,但逻辑却异常清晰,三言两语直明其害,也没有半分妥协的意味。 陆初沉默片刻才开口:“看来这半年连助理把你教得很好。” 也对,沈锦文亲自选出来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沈晨一直以来缺的大概只是阅历而并非能力,而这半年,没有沈锦文的庇佑,沈氏的事务靠他独当一面,终是慢慢磨炼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沈晨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连叔这半年确实教了我很多,但我天资愚钝,如果姐姐能答应跟我一起接管沈氏的话,我想伯父一定会很开心。” 陆初冷声道:“天资愚钝的人不会扮猪吃老虎!沈晨,我早就说过了,沈氏跟我没关系,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态度,因为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沈晨面色一僵,刚要解释就被一道突兀插入的声音打断。 “阿初。”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五官硬挺,轮廓舒朗,看起来一身正气。 陆初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脸上紧绷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嘴角亦是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哲宣哥。” 宋哲宣走到陆初身边,姿态熟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被事情耽搁了一会,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刚到没多久。” “我的车在外面,我们出去。”女孩发丝柔软,让宋哲宣有些怀念,他忍住想要继续摸下去的冲动,收回手看向沈晨,目光有些困惑:“这是?” 宋哲宣打量着沈晨,同样地沈晨也在打量着他,沈晨并没见过宋哲宣,但他能察觉到陆初对他很是信任,而且比对沈家人信任很多。 “沈家人。”陆初看了沈晨一眼,淡淡道:“记得让你的人把我的东西带上。” 她扭头看向林哲宣,“哲宣哥,我们走。” “好。”宋哲宣朝沈晨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告辞。” 宋哲宣的车没有停在机场停车场,而是停在了外面,他打开车门,一手打伞另一手扶着陆初上车,关切道:“来得晚,里面停车又麻烦,没淋到?” “没有。”陆初摇摇头,“哲宣哥你快上车,半边肩膀都湿了。” “没事,雨我经常淋。”宋哲宣关了车门,迅速从另一边钻上车,从置物格里取出一条干毛巾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看了眼陆初,方才在机场里温柔的样子被欲言又止所代替。 陆初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向他,“哲宣哥?” 宋哲宣把毛巾折好放在仪表台上,轻声道:“我以为上次一别,会很久才能再见,没想到会这么快,只是我倒宁愿这次不要见到你。” 陆初阖了阖眸:“开车。” 宋哲宣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见陆初一脸倦色,便没忍心继续问下去。 他收回视线,缓缓启动车子,注意到后面有车跟着时,他眉头皱了皱:“谁的人?” “沈家。” “甩掉?” “嗯。” 宋哲宣开出机场后,左拐右拐,用了半个小时,才将沈晨派的人甩掉。 又有半个小时后,宋哲宣的车子抵达陆初报的地址,发现是一家医院。 他问:“来医院干嘛,人不舒服吗?” “有点事。”陆初开车门,手有些哆嗦。 “脑瘤,医生,你没搞错?”宋哲宣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面前的医生。 医生睇了他一眼,问相比宋哲宣来说明显平静许多的陆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病情?” “四月底,我眼睛偶尔会视物模糊,妇产医生建议我去眼科,眼科医生给我说了个可能性,后来我去拍了个CT,医生告诉我我得了脑膜瘤。” 陆初想起那天玉潭公园飞扬的樱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课题收尾是假,只不过是为了把邹成牵制在学校,方便金蝉脱壳去医院做检查。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选择马上做手术?脑膜瘤大部分是良性肿瘤,术后痊愈的概率极高,难道C市的医生没告诉你?” 陆初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脑膜瘤的术后痊愈概率高,可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手术成功的概率并不高,不是吗?” 医生皱了皱眉。 宋哲宣一急,“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的瘤体长得深,而且依附神经而长,手术难度非常大。” 话落,宋哲宣脸色一白。 “那依您看,如果我不做手术,是否有可能保住这个孩子?”陆初看向医生,神色仍旧很平静。 “放弃孩子做手术是最好的选择,怀孕会刺激瘤体变化,随时都有可能压迫神经,给你造成生命危险,到时候非但孩子保不住,你也有生命危险。” 陆初沉默地垂下眼睑,片刻后,才道:“可他已经五个多月了,他也有可能是我唯一的孩子不是吗?” 医生没有答话,这种事情,他只能提出建议。 “谢谢您!”陆初起身,朝医生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 宋哲宣看了陆初一眼,快速问医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一年半前,患者的母亲也是因为脑瘤去世的,虽说脑瘤大部分都不具有遗传性,但是脑瘤患者的直系家属发病率会比普通人要高,她反应这么平静,想必心里早有准备,而且她这种程度,身体的反应应该很严重了,劝她尽早放弃孩子做手术。” 这个医生,便是当初陆澜星的主治医生。 重新回到车上,宋哲宣和陆初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宋哲宣烦躁地按了按眉头,道:“刚才医生说陆姨当初是因为脑瘤去世的不是车祸?” 陆初看着车窗玻璃里宋哲宣倒映其中的模糊轮廓,摇摇头:“车祸只是诱因,导致妈妈真正死亡的真正病因是脑瘤,妈妈在车祸的前半年就被查出患有脑瘤,可我却一点都没发现。” “不仅如此。”陆初垂眸,笑容越发苦涩,就连喉间都泛着一丝苦味,“八年前,我之所以跟妈妈从C市回到S市,是因为外公被查出脑胶质瘤晚期,我和妈妈回来的时候,他连人都分不太清了,没几个月,他便过世了。” “你说什么?”宋哲宣陡然瞪大了眼睛,他只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往上。 所以,陆初才会在得知自己患了脑瘤的情况下这么冷静吗? 宋哲宣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倏地看向陆初:“你想保孩子?” 陆初静默不语。 “你疯了吗?”宋哲宣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公从检查出患病到去世,不过一年时间,妈妈更是没撑过半年。”陆初说话间,浑身微微颤抖着,她垂眸摸着自己的小腹,眼底温柔尽显:“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有可能是我的唯一的孩子,既然手术没有十分的把握,我又有什么理由剥夺他的生命?这孩子躲过了枪眼,好不容易健健康康的,他已经五个多月了,B超都可以看出婴儿的形状了,如果可以,我想给他争取一线生机。” “以命换命吗?”宋哲宣扯了扯衬衫扣子,陡然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他降下车窗户通了会气后,问:“慕云深知道这件事吗?” 陆初眼底有痛意一闪而过,“还不知道。” “为什么不肯让他知道?” 陆初阖了阖眸:“因为我知道他会做什么选择。” 慕云深会选择她,可她想要选择孩子,所以故意疏远他,甚至不惜以苏暮为幌子。 “阿初,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他身为你的丈夫,应该有知情权。”宋哲宣缓缓道。 “我知道,可是我希望假如我发生不幸,至少还有个孩子能陪着他,而不是一无所有。” 宋哲宣:“那你告诉我,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慕云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你用自己生命换来的孩子?” 陆初浑身一颤,她低低道:“我从没打算过要一直瞒着他。” 318章 失态,孤注一掷 宋哲宣从陆初的神色里品出了孤注一掷的意味,不免觉得心惊胆颤,“什么叫做你从来都没打算一直瞒着他?” 陆初轻轻笑了,笑容就好像此刻车窗外绽放的三角梅,徇烂之至,可却被雨水压弯了枝叶,让人无端品出一抹压抑的气息来。 她伸出手指在沾了雾气的车窗玻璃上抹了抹,水汽几乎要透过指尖钻进她的心里,“他说,会让我在S市待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告诉他真相,那时候,我腹中孩子也快七个月了。” “为什么要等一个月?”宋哲宣问,但直觉答案不会太好。 “有句民谚叫做七活八不活,孩子七个月后,成活的概率应该已经很高了?”陆初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到那时候,就算我发生什么意外,在孩子有机会存活的情况,阿深他就不会放弃孩子的。一个月而已,我会撑过去的。” 宋哲宣骇然,他想要狠狠骂陆初一顿,可又不忍心苛责她,内心挣扎良久,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傻姑娘,值得吗?” 陆初:“当初沈歆瑶开车撞过来时,妈妈毫不犹豫就把我推开了,可却没人问她值不值得,因为母亲护犊乃是常情。同样,在我身上也并不存在值不值得的问题,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而已。” 她手指缩回来,蜷进了掌心,忽然有些怀念慕云深温暖的大掌,“曾经我是不怕死的,妈妈走后,我也想跟着她一起去,可是阿深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他逼着我活下来,逼着我接受我们的婚姻关系,我恨过他,甚至拿刀捅过他。哲宣哥,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在世上没有可留恋的东西时,死亡便一点都可怕,可一旦她牵念,死亡便好像一只猛兽,变得可怖起来。当初,妈妈过世又得知苏暮早已丧身车祸,我心无所恋,赴死赴得干净利落,可现在……” “我舍不得死。”陆初低下头,自嘲道:“说我奢望也好,说我得寸进尺也好,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我希望我和孩子都能好好活着,我从来不想以命抵命,我只想拼一个双赢的机会,若赌赢了皆大欢喜,若不能,若不能……” “上天用同一种方式夺走了我的两个亲人,这一次,它也该会心存慈悲?”陆初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只有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双唇才剧烈哆嗦起来,她咬着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还对宋哲宣展露出一抹牵强,“哲宣哥,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很好吗?” 仿佛一把闷锤敲进宋哲宣心底,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多年被他刻意压抑的情感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终于随着这巨浪翻到明面上。 宋哲宣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几乎要把将指甲陷进那一层仿皮里,他不看陆初,双眼狠狠盯着正前方,开口的声音却有几分苦涩:“你说当初想去死,心无所恋吗?阿初,我看着你出生、护着你长大,你却连告知的心思都不肯生出一分吗?纵使现在,我知道了真相,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干预你的一丝决定。阿初,你是故意的,故意在戳我的心,是吗?” 陆初倏然抬头,震惊地看向他。 “你是迟钝,但却并不傻,难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思?”宋哲宣想起去年陆澜星忌日前一天,慕云深在初云居说的那些话,脸色微微有些扭曲,“我也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生起这份心思,只知道看到你开心,我的心情就会莫名地好,相反,看到你难过时,我心里也会很不好受,我的情绪一点一点被你牵动,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有些东西早已扎了根。那时候你依赖我、亲近我,我想着,等你长大些、等你再长大些,我就跟你和盘托出,可我不过去了趟军校,回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慕云深说得对,错过就是错过了,他明明有先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如果当初他卑鄙一点,将陆初早早地纳入自己的领域,而非以一个兄长的姿势,现在又会如何呢? 可是感情哪里容得下君子? 宋哲宣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陆初脸上震惊之色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她垂下眼睑,长睫毛掩住她眼底的情绪,她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角:“抱歉,或许我这次回S市本不该找你,哲宣哥。” 宋哲宣看着她无意识的动作,与记忆里那个小女孩不吻而合,眼底渐渐酝酿起一股未明的情绪。 “陆初!”宋哲宣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他双目通红地瞪着陆初吼着:“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让你心里有负担或者愧疚什么,你若只想把我当做哥哥,那我就按照你的意愿当个好哥哥,可我不想跟先前一样,当一个一无所知的哥哥……” “砰”地一声闷响,车厢随着宋哲宣的动作地颤了一下,钢化玻璃没有直接碎掉,而是以他的拳头为中心,向外龟裂成无数条细小的裂纹,细微的噼里啪啦声音响起,让人心惊胆颤。 陆初惊恐地看着他,一手护着肚子,身子不由自主地贴向身后的车门。 宋哲宣看着她,心中的愤怒陡然被一盆凉水“哗啦”浇熄,他把自己的身体狠狠地压向座椅背,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将情绪平复下来。 好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陆初,眼底只剩下几条溃败的血丝,“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吓到你了。” 陆初摇摇头,自卫的姿态并没有改变,她看着宋哲宣神色复杂道:“哲宣哥,你……”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下去,车厢里陷进一阵诡异的安静,有些事情若不捅破,倒也可以相安无事,可一旦捅破,就难免会生出几分尴尬的气氛。 就好比如此刻宋哲宣和陆初。 宋哲宣按了按额头,沉声问:“你的病情到什么程度了,一个月当真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吗?” 陆初眸光闪了闪:“偶尔视物不清,呕吐,这些怀孕的时候都会经历,对我来说并不是太难。” 宋哲宣扯了扯唇角,还是不肯对他说实话吗?如若真有那么轻松,那医院脑科哪里来的那么多病人? 他记得刚才医生说,陆初现在的情况,自身反应应该已经很严重了,而这个严重程度必然已然超出她的忍受范围,并且瞒不住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的慕云深。 陆初的忍受力,宋哲宣是知道的,他记得少时有一次,后者在运动会不慎摔倒,还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继续完成了八百米长跑,那次跑步她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代价是左腿小骨骨裂,但是无论是摔倒到诊断结果出来,陆初愣是吭都没吭一声。 她忍受不了的程度,是该有多难受? “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苦躲着慕云深,千方百计跑来S市?”宋哲宣的声音裹着一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陆初默然不语。 宋哲宣陡然觉得有些烦躁,他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阵,终于摸出一盒烟来,刚触及车门把手,拿烟的那只手就被陆初握住。 陆初看着他,语气哀求道:“哲宣哥,别给他打电话。” 宋哲宣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烟盒,又看了眼陆初握着自己的手,问她:“你以为我要给慕云深打电话?” 陆初察觉到异常,面色一僵,手指朝他手里的烟盒探去。 纸皮,长方体。 她的手好像被什么烫到一样,猛地抽回,却在半路被宋哲宣截住,他抬手在陆初眼前晃了晃,陆初反射性地眨眼。 宋哲宣顿时明白,陆初看得见,但她的视力肯定出现了问题。 “这是烟盒,我只不过想下车抽根烟而已。”宋哲宣顿了顿,语气艰涩道:“只是偶尔视物不清?阿初,如果你还把我当哥哥看,就跟我实话实说,好不好?还是说,你希望我现在马上打电话告知慕云深你的病情?” 宋哲宣这下掏出的才是真正的手机。他自嘲笑笑,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慕云深来逼陆初说实话。 陆初被他握住的手指颤了颤,她阖了阖眸,再睁开时茶色的眼底雾气迷蒙:“恶心呕吐、头痛这些我都能忍受。但是我的眼睛……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眼睛刚开始看东西是一条线或是重影,但是最近却越来越看不清,视人视物大多凭感觉。还有,我的记忆也越来越差,越遥远的事情记得越清楚,而近期发生的事情反而记不住,偶尔还会识人不清……” 宋哲宣发现陆初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点点黯淡下去。 慕云深和苏暮是双胞胎,她口中的识人不清,莫非是指分不清慕云深和死去的苏暮? 宋哲宣不知道自己开车带陆初离开医院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车子在初云居门口停下时,他对陆初说:“陆初,我大概是疯了才会纵容你这么做,我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应该直接绑着你去住院才对。” 陆初借着光,从一团虚影里找到了他的眼睛,她如少时般无害地弯了弯眼睛:“谢谢你,哲宣哥。” 宋哲宣满腹的苛责在看到她的笑容时,烟消云散为一声浅浅的叹息:“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吗?” “不用,你留下来不方便。”话落,宋哲宣眸色黯了黯。 陆初道:“刚才我说的事情,拜托你了,哲宣哥。” 宋哲宣点点头,随即又想起来她可能看不见,又出声:“好。” 陆初注意到他的动作,看着他身侧的那扇玻璃道:“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车窗玻璃换了,裂成那样,不安全。” 宋哲宣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这么近的距离,陆初是看得见的,但应该并不是十分清楚,否则刚才也不会把烟盒错认为手机。 “好。”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送你进去。” 二人一下车,后面一路跟着他们的几辆车上也有了动静,陆初眯着眼往四周看了一圈,便看到车上下来几个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二人开车离开医院不久,就被沈晨的人找到了,这次陆初没有让宋哲宣把人甩掉,而是直接让他们跟到了初云居。 她看着沈家的保镖,淡淡道:“劳烦告知一下你们沈总,我需要一个家政阿姨。” 宋哲宣把陆初送进屋里又叮嘱了一番,这才不放心地离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沈晨领着一个中年女人从不远处走过来。 二人相遇的时候,沈晨朝他颔了颔首:“刚才在机场不知道是宋队,失礼了。” 这么快就查到他的身份了? 宋哲宣眯了眯眸,视线在沈晨身上梭罗了一圈:“沈总真是年轻有为,怕是很快就能赶上当初的老沈董了。” 沈晨笑道:“宋队过奖了,我与伯父相比还差得远了,不说伯父,就当说姐夫,我也是及不上一分的。” 宋哲宣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姐夫是慕云深,他冷笑一声:“你姐夫要是真那么好,怎么会连……” “哲宣哥!”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陆初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后,她抿唇盯着宋哲宣的方向,神色有几分紧绷。 “姐。”沈晨没有察觉到异常,开心地走到陆初面前,“你要的家政阿姨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看还需要什么?” 陆初没有理会沈晨,只是看向宋哲宣,蠕动了一下双唇。 宋哲宣看清楚了,陆初说的是:“求你了。” 他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宋哲宣说完睇了沈晨一眼,上车离开初云居。 陆初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沈晨冷淡道:“我只是要个家政阿姨,你怎么来了?” 沈晨把自己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戚戚道:“姐夫刚才说打你的电话一直关机,让我把手机给你。” 陆初神色一变。 319章 胎动,他的来电 “姐?”沈晨提醒了一声,“姐夫在等你接电话。” 陆初这才回过神,从沈晨手中接过手机,沈晨则是识趣地带着家政阿姨走远了。 “阿初,手机怎么不开机?”电话那端,慕云深熟悉的声音传来,声线依旧温温,似乎并没有因为打不通她电话着急生气。 陆初有些恍惚,不过才离开一日,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她垂眸盯着脚尖,犹如犯错的孩子低声开口:“下飞机的时候忘记了,等下就开。” “嗯,吃了吗?”慕云深好似对她这消失的几个小时到底去了哪里并不感兴趣,又或许他已经从沈晨那知道了点消息。 “在飞机上吃了一点,不太饿。” “离下飞机都快五个小时了,就算不太饿也要吃点。哦,对了,初云居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还有沈晨带过去的那个家政阿姨叫刘嫂,是你去S市之前我让周芸去找的,刘嫂照顾孕妇很有经验,该注意的事项也都跟她交待过了,你在S市的起居都由她来照顾,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吩咐她。” 陆初怔了怔,没想到慕云深竟然猜到她不会住沈家,不仅提前让人打扫了初云居,就连家政阿姨都替她考虑到了。 心绪蓦地有些复杂,陆初刚想找个借口挂掉电话,就听见耳边慕云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越发温柔:“宝宝今天乖吗?” 陆初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不自主地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他一直都很……” 最后的“乖”字还没说出口,掌下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陆初屏住了呼吸,感受着孩子在她身体里蠕动。 似乎是知道打电话过来的是自己的爸爸,小家伙这次的胎动比以往数次都要强烈。 “阿初,怎么了?”慕云深听到陆初声音停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语气有些急。 陆初这才回过神,“哦,没事,刚才……宝宝在我肚子里动了一下。” 她顿了顿,像是刻意强调道:“阿深,宝宝他很健康。” “我知道。”慕云深松了口气,对陆初说:“你去趟书房。” “去做什么?” “我让沈晨接了视频,让我看看你。” 陆初握紧手机,“好。” 书房的墙壁上有块液晶屏幕,陆初走进去的时候,视频已经被接通,慕云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陆初把手机还给沈晨,在正对屏幕的沙发下坐下。 “阿初,听得到吗?”慕云深的声音从音效里传出时,显得格外的低沉。 陆初手指蜷进掌心,朝着屏幕里那团模糊的人影点了点头。 远在C市的慕云深看着视频里妻子熟悉的面容,一颗心才逐渐安定下来,陆初到达S市后,他给她打电话没打电话没打通,随即就接到沈晨的电话,说陆初被宋哲宣带走了,还甩开了沈家派去的人。 慕云深虽然知道陆初和宋哲宣在一起很安全,而且宋哲宣想要甩人,恐怕也不是沈晨派出去的那个保镖能追到的,若是陆初愿意让他们跟,自然会主动出现。果然几个小时后,沈晨便告知他已经找到了陆初二人,二人去的方向正是初云居。 于是,慕云深让沈晨带着刘嫂去了初云居,又适时打了刚才那通电话。 至于陆初消失的那几个小时到底去了哪里,慕云深不是不好奇,而是知道就算问了,陆初也不会告诉他。 “以后每天晚上八点钟,你来书房,我准时用视频联系你,不会花太久时间,就十分钟左右。”二人对视片刻,慕云深缓缓开口:“至于接视频的事情你不用管,沈晨会让保镖弄好。” 丈夫如此妥帖,陆初似乎不得不答应,陆初思索片刻后,道:“好。” 但她心里想的是,视频面对面,坐着交谈就好,相对手机短信,此刻对陆初是最不吃力的方式。 看不清,但她的听力还不错。 她听到慕云深那端有些吵杂,问:“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 “晚上有个应酬,路上抽空给你打个电话,阿初,我跟沈晨交代点事,你先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陆初:“好。” 说罢,视屏里的慕云深看了眼沈晨的方向,沈晨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先送姐姐出去。” 把陆初送出来后,沈晨又进了书房,几分钟后,沈晨结束与慕云深的视频,出来和陆初告别:“姐,那我先回沈家了,这是小伍,以后每天小伍会负责给姐夫接通视频,你要有其他事的话也可以直接吩咐小伍去做。” 陆初看了眼沈晨身边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去。” 沈晨扭头吩咐了小伍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初园。 陆初再次看向小伍,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却能察觉到他年纪并不大,她道:“小伍,既然沈晨把你留给我,那么近期你可以算是我的私人保镖,对吗?” 小伍:“是的,沈小姐。” 这句称呼让陆初拧紧了眉心,她不悦道:“我想你搞错了,我姓陆而不是姓沈,另外我的丈夫姓慕,你也可以称呼我‘慕太太’。” 小伍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他想起沈晨离开时交代要绝对服从陆初吩咐的叮嘱,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是,太太。” 陆初脸色缓和了些,“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每日向沈晨汇报我的情况时要跟我提前确认下,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偷偷监视我。” “这……”小伍有些为难。 “做不到的话,就让沈晨换个人来,你顺便告诉他,我是主动来S市是休养的,而不是来被当做犯人一样被软禁的。” 陆初的语气不容辩驳,小伍没办法做决定,他朝陆初颔了颔首,给沈晨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端沈晨说了什么,只见小伍点了点,应道:“好的沈总,我明白了。” 小伍挂断点话,恭敬地对陆初说:“一切都听太太的。” 陆初这才松了口气,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脑袋一阵熟悉的剧痛袭来,陆初手指攥紧沙发椅背咬牙忍过这阵疼痛后,才起身对小伍道:“我上楼睡会,你让家政……刘嫂等下帮我把晚饭端上去,有劳了。” 小伍见她脸色难看,连忙问:“太太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要叫家庭医生过来看下?” “不用,没睡午觉有点乏而已。”陆初说完,转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 初云居和初园构造相似,陆初很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房门一合上,陆初脸上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她匆匆锁了门后,便跌跌撞撞地朝卫生间跑去。 陆初趴在马桶上,痛苦地干呕着,她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是一滩苦水,脑袋里的疼痛愈发厉害些,好似被万千针同时扎进去一样,疼得她恨不得直接把头撞向墙壁,一了百了。 陆初废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撞墙的冲动,等胃里那波疼痛劲头过去,她整个人虚脱得靠着马桶直接瘫软在地,前额的头发被冷汗浸湿,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角的泪痕凝结成一条淡淡的白色盐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摸着小腹,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总算是又熬过了一次。 陆初在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卧室的敲门声响起,她这才艰难地从地上起身,扶着墙壁走到盥洗池边洗了把脸,才走出去开门。 刘嫂端着晚饭站在门口,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往屋里走,“太太,你快坐下来我给你吹头发,这么湿很容易生病的。” 陆初有些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但想到这是周芸选的人,这才没有甩开她。 刘嫂给陆初吹了,才发现她是流汗而不是水,她给陆初把头发吹干,这才开了空调,把晚饭端过来。 陆初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便放下勺子,对刘嫂说:“你端下去,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待会再吃。” “那我先拿下去温着,太太想吃的时候再叫我。”刘嫂虽然担忧,但却并不多问。 陆初现在相信了,刘嫂确实是周芸选出来的人,做事细致妥帖却并不多嘴,很对她的胃口。 “等下。”陆初叫住她,“我的行李送过来了吗?” “送过来了,都在客厅里放着,刚才怕打扰到太太你休息才没让搬上来,我这就去让小伍把行李搬上来。” 陆初点了点头。 不多会,小伍拎着行李上楼,刘嫂则是抱着陆初的信匣子跟在他后面。 小伍把行李放下,朝陆初颔了颔首,便下楼了。 刘嫂刚打算放下信匣子帮陆初整理东西,就听见后者:“把那个给我。” 刘嫂意识到她说的是信匣,走过去把信匣放在床头柜上,“太太,你把行李箱开下,我给你把东西收拾出来。” 陆初此刻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收拾行李,索性里面也只有些衣物和日用品,给刘嫂看到也没关系,于是道:“密码是三个零,麻烦了。” 陆初并没带多少衣物,刘嫂收拾并没花多久,“太太,衣服已经都给你挂好了,护肤品放在桌上了,你若没事吩咐的话,那我先下去了。” 陆初摸着信匣,“好。” 听到卧室门轻轻“咯噔”一声合上,陆初才拉开抽屉最底层,拿出一本《悲惨世界》,轻轻一翻,陆初一枚钥匙,她用这枚钥匙把匣子上的锁打开,掀开盖子,一叠摞得整整齐齐的书信出现在她眼前。 陆初把那叠书信拿开,一本A5记事本安静地躺在匣子底部,她摸着笔记本上的纹路发了好一会呆,手缓缓伸至后脖颈,将那枚拴着红线的戒指取下轻轻放在笔记本上,做好这一切后,她把信重新放回原位,锁上了匣子,把钥匙重新夹回书里。 …… C市,慕云深结束应酬回到初园已近深夜,打开灯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怔了一下。 自打知道陆初怀孕后,但凡能推的应酬他都推掉了,今天之所以没推,一是不想回来看到冷冷清清的初园,二是想借点酒劲好入眠。可此刻他才发现,刚才喝下去的那些酒非但没有让他有罪意,反而越发地清醒。 慕云深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蓦地有点烦躁,他拉开抽屉想翻盒烟抽,翻了好几个抽屉过去,除了一盒口香糖外,不见半根烟的影子。 这才想起,他已经刚刚戒了烟,他原来放烟的地方,早在两个月前就被陆初换成了口香糖。 慕云深想了想,又重新拉开抽屉将口香糖拿出来。 “喵~”西西不知什么跑上楼,在他脚边团着,胖猫正值换毛季,这个动作顺利在慕云深的西裤上蹭上一团毛。 慕云深用脚尖嫌弃地将它往旁边一顶,“大晚上不睡觉,忙着捉老鼠?” 西西伸出肥爪在他鞋面拍了一下,仰头傲娇地“喵”了一声。 “出息了,敢挑衅我了。”慕云深拆了块口香糖嚼着,蹲下身子恩赐一般揉了几下西西的脑袋,道:“关键时候你还算有点良心,是知道她去了S市,特地跟上来安慰我的吗?” 西西享受地“喵”了一声,脑袋往他手心拱了拱。 “小畜生,阿初说得对,你哪里是只猫,都快被我养成猫精了。”慕云深失笑,手指绕到西西的下巴处挠了两下后,往它的肥屁股一拍:“好了,滚回你的猫窝去。” 西西往门口优雅地走了几步猫步后,扭过脑袋四平八稳地蹲坐在地板上,那双和陆初瞳色即为相近的猫眼与慕云深对峙着。 慕云深不再管它,拿着口香糖打算重新放进抽屉里,这才注意到抽屉里的其他东西。 慕云深把口香糖放进去,拿出抽屉里的眼药水。 眼药水有两瓶,一瓶开了封用了有四分之一左右,另一瓶则是完全是新的,连包装盒都没拆。 慕云深想了想,拆开那盒未拆封的眼药水。 他发现,两瓶眼药水是同一款。 慕云深想起邹成提起过,陆初因为眼睛不舒服,去看了两次眼科,都拿了眼药水,所以这两瓶眼药水并不是同一时间拿的? 320章 熟悉,你认识我 这夜,慕云深并没有如愿借着酒劲好入眠,相反他频频做梦,次日醒来时,头疼得不像话。 慕云深一睁开眼睛,就跟西西那张硕大的肥脸对上,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男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滚下去!” 西西高傲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转身跳下床铺,后肢还不忘在他胸膛上借力蹬了一下。 陆初怀孕后,西西也莫名跟着圆润了不少,十几斤的结结实实的重量,踩得慕云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没好气地瞪了胖猫一眼,面无表情道:“看来最近你是欠缺管教,都要上天了是?” “喵~” 西西蹲坐在他的拖鞋上,仰头叫了一声,茶色的竖眸充满高人一等的不屑,好似在说:老婆都看不住,欺负本喵算什么男人! “混账东西!”慕云深咬牙切齿,但看着那一对跟陆初像极的眼睛,却如何也生不起来,索性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他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昨天晚上回来忘了给手机充电,此刻正提示着电量不足的状态。 慕云深俯身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拿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后,目光落到抽屉里那两瓶一抹一样的眼药水上。 他合上抽屉,但随即又重新拉开,将两瓶眼药水拿出来掂着对比了片刻,慕云深放下眼药水,用另一部私人手机拨通了邹成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邹成道:“先生,抱歉,昨天老慕董临时出了点意外状况,我现在刚要从青石镇赶回C市,没那么快能到。” 慕云深神色一凛:“出什么意外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是夫人的意思,她说怕你担心,就没让我告知您。”邹成道:“老慕董昨天在屋里摔了一跤,临时送进抢救室,我怕出什么意外,就自作主张留下来等消息,刚才听到医生说老慕董已经脱离危险了,这才刚要给您打电话,没想到您就打过来了。” 慕云深听到慕庭东没事,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辛苦了,今天你不用来上班了,直接回家休息。另外,你昨天说太太去过两次眼科,什么时候去的,之间间隔多久,两次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眼药水?” 电话那头的邹成想了想,道:“应该是四月二号去的第一次,两次中间间隔差不过小半月,太太的药都是我去取得,我记得两次拿的眼药水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太太觉得眼睛不舒服去看了眼科,第一次拿了瓶眼药水,隔了半个月后又去拿了一瓶一模一样的眼药水,是觉得眼药水好用?” “这……”邹成犹疑了片刻后,才道:“太太并没有跟我提起过。” 慕云深皱了皱眉,又拿起那瓶用过的眼药水瞧了一会:“那你还记得太太拿药的时候,跟眼科医生怎么形容症状的?” “眼睛干涩,视线有时候会模糊,还有……” “还有什么?” 邹成想了好几秒才道:“太太好像跟医生说过,她怀孕后,看东西有时候会是一条线。” “一条线?” “嗯,是这么说的,医生说应该是怀孕体内激素影响,刺激到了眼角膜组织,给太太开了适合孕妇用的眼药水,我记得太太还留了医生的名片,说有问题会电话咨询他,第二次过去就直接开了眼药水就走了,想来眼药水应该是有效的?” 慕云深并没有在抽屉里看到所谓的医生名片。 看来,这眼药水十有**是陆初忘带了。 他按了按酸疼的太阳穴,合上抽屉,想起刚才邹成提到的事,拿起手机又给苏慧拨了通电话,“妈,昨天送过去的新药效果如何?” “目前看着还成,”苏慧声色有些倦怠,似乎是一夜未睡,“云深,你爸昨天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你不要担心。” “我知道,邹成都跟我说了。” “嗯。“苏慧顿了顿,问:“对了,你在家还是在公司?阿初醒了没,我跟她说几句话。” 慕云深沉默了半秒,道:“她还没醒,等她醒了,我再让她给您回个电话。” 他不打算告诉苏慧真相,后者已经为了慕庭东的事情焦头烂额,没必要再拿他和陆初的事情让她烦心。 “不用,没什么事。”苏慧道:“云深,你爸醒了,我先挂了。” “嗯,您也别光忙着照顾爸,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慕云深等苏慧挂了电话,才放下手机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他拿着两瓶眼药水下楼交给周芸,“太太忘了拿,给她寄过去。” 周芸看了两瓶眼药水一眼,道:“咦,给太太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问她这两瓶眼药水要不要带,太太说没效果,不用带。” 慕云深沉声问:“太太说没用?” 周芸点头,“先生,那还要寄吗?” “不用,给我。”慕云深将眼药水拿了回来,盯着手心的蓝色瓶子,眉头不由皱了皱。 …… 六月中旬,S市令人厌烦的梅雨天气终于有了短暂的停歇。 陆初来S市已经快十天了,只是这十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过,如医生所说,孕期越大,她病症的反应越来越严重,有一次她在房间呕吐忘记关门被刘嫂撞见,吓得后者惊慌失措,差点就惊动了沈晨,但到底是被陆初用一个食物太油腻胃受不了的理由给糊弄过去了。 从那次起,刘嫂做饭时便把重点放在清淡爽口上,陆初的食欲越来越不好,但是为了孩子,也为了打消刘嫂的疑虑,每次都硬逼着自己都饭菜都吃完,甚至有那么几次,都是刘嫂一走,她就跑到卫生间吐个天翻地覆,但下一顿,又该吃得吃,该喝得喝。 所以十天下来,除了被刘嫂撞见的那一次,倒也没人发现陆初的异常。 只是陆初知道她隐瞒不了多久了,因为她的眼睛现在连看一米之内的人或物都不太清楚了,小伍和刘嫂,她还能用高低胖瘦来辨别,他们并不熟悉她,并不能一眼看出她的异常。 但是慕云深那边…… 从她来到S市第二天开始,慕云深每天晚上八点钟都会准时拨来视频,陆初刚开始以为视频对她来说会是更便利的方式,但是她错了,慕云深太敏锐了,就算是通过摄像头,也能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 比如,陆初只要表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当天晚上,沈晨便会领着家庭医生过来; 比如,陆初把戒指摘下来的第二天,慕云深便注意到了; 比如,慕云深去参加酒会前,偶尔也会问她那件衬衫合身; 还有很多…… 陆初总是挑能回答得回答,碰到不能回答的她大部分时候都神情不耐地囹圄过去,慕云深很有分寸,察觉到她的不耐烦后,都会点到即止,后面很少再问了,二人只聊一些生活的趣事和有关孩子的话题。 于是每天晚上八点钟,成为陆初一天中最开心却也是最心惊胆颤的时刻。 她知道她应该找个借口不再跟慕云深视频才能更好地隐瞒自己的病情,可是她又舍不得每日与丈夫短暂相见的时光,她最近看视频里的慕云深就剩下一团模糊的虚影了,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渴望能看到他,然后循着回忆中的那张脸,试图拼凑出屏幕中那团虚影的五官、面部轮廓。 至少,她现在看不清慕云深,但还认得出他、记得他……若有一天她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 陆初合上笔记本,放进木匣子里锁好,问正在打扫卫生的刘嫂:“外面是不是出太阳了?” “是啊。”刘嫂拉开窗帘,笑着说:“下了十几天的雨,下午难得出了点太阳花,现在太阳刚下山,外面不晒,太太要不要下去走走,多走走对以后生产也有好处。” 相处十天下来,刘嫂知道陆初虽然不爱说话,但性格却并不难相处,只要是对孩子有益的事情,陆初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果然刘嫂说完后,就看到陆初扬了扬唇角,道:“好。” 看到刘嫂扶着陆初下楼,小伍连忙迎上去问:“太太要去哪里?” “天气好,我去院子里透透气。”陆初扭头对刘嫂说:“你去忙你的,有小伍跟着我就行。” 刘嫂离开后,小伍看了眼四周,将右手递到陆初面前,低声道:“太太,你扶着我。” 陆初狐疑地看向他,她对小伍还不如刘嫂熟悉,因为他是沈晨的保镖,比刘嫂更不好糊弄,陆初不到必要,一般不与他接触。 小伍解释道:“宋队叮嘱过我,说太太的眼睛不好,要我多看顾着些。” “宋队?”陆初怔了一下,“你是哲宣哥的人?” “我是沈家的保镖,以前服兵役的时候在宋队手下当过新兵,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前几天我看太太和宋队在一起的时候就认出是他,但心里却有些不确定,直到他前两天联系我。太太,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宋队,那么就不会和沈总提及你眼睛看不见的事情。” 似乎是怕陆初不相信一般,小伍拨通了宋哲宣的电话递给她,“太太,要不让宋队直接跟你讲。” “阿初,是我。”耳边,宋哲宣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伍与我在部队有些渊源,可以信。” “好。” “明天我可能没办法去初云居接你去医院,你让小伍陪你去。” 陆初问:“你明天要出任务吗?” 宋哲宣没有回答。 陆初心神意会,叮嘱道:“注意安全。” “嗯。” 陆初将手机还给小伍,朝他颔了颔首:“麻烦了。” “不会。” 小伍仍然把右胳膊递过去,陆初抬起左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碰到他衣服的时候,陆初笑了笑:“不热吗?” S市的六月天已经很热了,纵使是梅雨天气,但天气仍旧是潮闷的,穿长袖都不舒服,更别提紧绷绷的衬衫。 小伍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才回答她:“今天有点凉。” 陆初出门后就明白了小伍口中有点凉是什么意思,大雨初晴水汽蒸发,风里的确有些凉意,但对久处室内的她来说,这样新鲜的空气却是久违。 小伍问:“太太,要不要我让刘嫂给你拿件外套下来?” “不用,不冷。”陆初摊平掌心,感受自然风的吹拂,眯眼看了院中的景色,视线落在一团火红的影子上,她笑着问:“石榴花还开着?” 小伍往院中看了眼,道:“被雨打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棵还开着,太太要过去看看?” 陆初点头:“好。” “太太,小心台阶。”小伍一边带着陆初往石榴花丛走,一边出声提醒陆初:“太太,你右脚边有个小石头,小心别踩到了。” 陆初失笑:“你其实不用那么小心,我还没瞎。” 小伍:“……抱歉。” 听着他歉意的声音,陆初反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也是一片好心,陆初想了想,道:“你只要让我扶着给我引个方向就行,初云居的每个地方我都很熟悉,有几个台阶我也都知道,不会摔的。” “好。” 小伍果然不再出声提醒,安静地领着陆初走到石榴树丛下。 陆初抬头看着眼前的花朵,伸手想去碰,却又像想起什么般缩回手,察觉到小伍困惑的目光,陆初道:“石榴刺野,被扎到的话,不处理会痒好几天。” 她还怀着孩子,能不受伤就尽量不受伤。 陆初说完没有没多久,就听到“咯吱”一声,小伍折了一朵石榴枝下来,陆初看着他在枝叶上拨弄了片刻后,将花递给她:“太太,刺都拔干净了。” 陆初:“……谢谢。” 她接过石榴枝玩了一会,又递给小伍:“等下回去找个花瓶好好养着,应该还能看几天。” “好的。” 小伍一手握着石榴枝,另一只胳膊又恰到好处地递到陆初面前。 陆初皱了皱眉,眯眸看向他:“小伍,我怎么感觉你对我……似乎很熟悉?” 321章 我来,带你回家(1更) 小伍闻言,身子几不可见地紧绷了一下,才低下头迎上陆初的目光:“沈总让我留下的时候,跟我叮嘱了很多有关太太的事情,光是记全就写了密密麻麻的一页纸。” 陆初不由想起沈晨给她看过的那一页“慕云深的叮嘱”,眸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她本有双极为好看的茶眸,只是此刻因为对焦不清,从而失去了几分原本潋滟的色彩。 小伍注意到陆初的神色变化,忐忑地问:“太太,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关你的事。”陆初摇摇头,顺着他的动作搭在他的小臂,随口问了一句:“你给沈晨当保镖多久了?” “有半年了。” 正好是沈锦文出事的那段时间。 陆初了然,道:“沈晨性子活泼,保镖的性格倒也跟他一模一样,我以前的保镖,不像你这么爱说话,想必也是随了他原来主人的性格。” 小伍没有接话,但他能察觉得到陆初今天心情不错。他看了眼身侧的女人,比沈晨大不了几岁,身上却没有一丝少女该有的活力,相反她的眼睛很透彻,像是看透了世间的沧桑,配上她那张清秀但看着年纪明显偏小的脸,顿让人生出几分违和之感。 让人觉得莫名地有些难过。 陆初很瘦,就算有了快六个月的身孕,体重也才刚刚过百,除却脑壳偶尔会眩晕看不清路外,脚步还算轻便。 她步子小,扶着小伍的手缓缓地穿过草坪,最后在那棵椿树边停住脚步时,用了差不多十分钟。 一年过去,陆初当初种下的椿树苗已经长到一米多高了,枝叶郁郁葱葱,在陆初模糊的视野里清新一片,怕是用不了几年,便会亭亭如盖。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跟人交谈过,还是知道小伍是宋哲宣的人,陆初戒备顿消,话也随之多了起来,她问小伍:“你知道我和沈家的关系?” 小伍点头,试探地看了她一眼后,才道:“沈总说你是他的姐姐,也就是沈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陆初嗤笑了一声,“你错了,我天命贱,当不了他们沈家的大小姐。” “太太,你……” “抱歉,我失态了。”陆初朝他扯了扯唇角,收拾好脸上的情绪,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只是沈锦文的私生女,一年前的现在,沈锦文还压根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所谓的父亲,不仅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本分,甚至直接间接做了很多伤害我和我母亲的事情。因此,对我来说,我只有生我养我的妈妈,但没有……爸爸。” 小伍没有插话,他听着陆初又继续说道:“我母亲也从未跟我提起我亲生父亲的事情。前天冬月,我母亲因病过世,我在她的遗物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有爸爸的,他还活着,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说可不可笑,就算知道了我有爸爸,可在我心中仍旧不知道父亲二字该如何定义。小伍,依你觉得,父亲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小伍想了片刻,道:“生我养育我多年,长大后,我想要回报他恩情的长辈。” “你说得对,那时迷茫的我问过另一个人同样的问题,他是这样回答我的:父,为尊重,亲,为血缘。给予你亲缘关系又值得你尊重的那个男人,就是父亲。” 小伍:“他说得很对。” “是很对,在他说完的那一瞬间我豁然开朗,沈锦文只是亲而不是父,既然不是父,我又何必用父亲的要求去苛责他?” “所以太太这才不让我唤你沈小姐吗?”小伍问。 陆初点头,“我这辈子姓陆姓慕,但绝对不会姓沈,沈家有难,我出手相帮,那也不过是看在‘亲'的情分上,其它的……再也没有了。”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小伍问:“太太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多多少少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因为沈家,而是……”陆初抬手抚了抚小腹,嘴角掀起的笑容有些苦涩:“我母亲去世前对我说‘我们命不好,怨不得别人’。那时候我并不信命,我相信因果由来,认为命运怎么样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命里有些东西,我们是没有办法左右的,她说得对,我们是命不好。” 轻柔的女声在空气散开,陆初的声音分明很平静,却无端让人听出几分悲戚的意味。 小伍想出声安慰她,可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太太,我听人说,怀孕的时候要想些开心的事情。” 陆初被他一言惊醒,视线从椿树上移开,似是自言自语道:“也对,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小伍看向她,只见被黄昏光晕笼罩下的年轻女人,脸上的那一层悲伤浓得仿佛化不开。 好似刚才那些话语已经在她内心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人诉说。 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不听陆初讲下去呢? 小伍嘴唇动了动,道:“太太,还要再走吗?” 陆初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看向太阳落山的方向,她的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浓沉,只有细微的光晕透进眼睛,她喃喃道:“太快黑了吗?” “嗯,快了。”她听到小伍回答。 陆初笑笑:“不走了,阿深的电话快打过来了,你扶我去书房。” 小伍被陆初扶住的胳膊似乎绷直了一下,才看着陆初低低应了一句:“好。” 陆初的晚餐是在书房用的,刚搁下筷子,慕云深的视频电话就拨了过来,小伍接通了视频,对陆初说:“太太,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喊我。” 陆初点点头:“好。” 小伍看了眼电子屏幕,收拾好碗筷,迅速走出书房。 慕云深的身影在小伍出去后,才出现在屏幕中,他轻轻唤了一声:“阿初。” 陆初用力地阖了阖眸,指尖掐入掌心,才勉强对上慕云深的视线,“我在,你吃饭了吗?” 慕云深似乎对陆初的主动问好有些错愕,顿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然后又道:“阿初,我要去国外出差几天,可能没有办法及时视频联系你,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男人声线温温,最后一句询问的话语,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透过音响钻入耳膜时,只觉得五官都震颤起来。 陆初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但最终,她掐住自己的大腿忍住了。 视频接通之前,她设想了无数种理由想要和慕云深中断以后的视频联系,却没想到正好慕云深要出差,并先她一步提出了中断视频的要求,陆初想好的一堆借口还没有发挥用武之地,便已经顺其自然地得到想要结果。 陆初的心绪陡然有些复杂。 “阿初?”慕云深见她不说话,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陆初这才回过神,她朝视讯里的慕云深扬了扬唇角:“……好。” “嗯,阿初,准备登机了,我先不跟你说了。等我从国外出差回来,就去S市接你和孩子回家,好吗?” 陆初:“……好。”到时候大概也瞒不住他了? 慕云深停顿了足足半分钟没有说话,二人隔着电子屏幕对视,一人满脸深情,一人却早已入目模糊,即使视线沟通不到一处,陆初却极力维持与慕云深对视的姿势,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隐有登机提醒播报声钻入陆初的耳膜,陆初阖了阖眸,想要开口催促慕云深去登机,后者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那一瞬间,陆初模糊的视线竟有了短暂的清明,她看着慕云深笑着对她说:“阿初,我爱你。” 慕云深话落,视频画面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切断了视频。 倏然之间,陆初泪流满面,她苍白的双唇哆嗦着:“我也……” 话还没说完,脑袋里就被一阵熟悉的锐痛替代,仿佛有把钝刀在陆初脑壳用力撬着,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难得清晰的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陆初抱着脑袋痛苦咬唇痛苦地呜咽着,然后她听见书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小伍高大的身形奔了进来。 小伍看到这样陆初,倒吸了一口凉气,声线亦是颤抖起来:“太太……” “小伍!”陆初胡乱地握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陷进小伍的血肉里,她哑声道:“关……门,不要让人知道……” 这几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陆初所有的力气,她哭得迷蒙不清的眼睛紧紧盯着小伍,满面哀求。 小伍浑身剧烈一颤:“……好。” 陆初这才放开小伍,抱着脑袋将自己蜷进沙发的角落,她本来试图把脑袋搁在膝盖上,但大腹便便的她根本做不到这种婴儿在母体里蜷缩的姿势,她便把脑袋狠狠挤入沙发的折角中,试图如此减轻自己的痛苦。 她疼得面部扭曲,却硬是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 小伍咬了咬牙,迅速走过去将书房门锁上,又回到陆初身边,朝她伸出手臂,隐忍道:“太太,你要是疼,就咬我的手。” 陆初似乎听见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听见,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后,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太太……” 小伍担忧地看着陆初,他停顿了一会,伸出手想要拍拍陆初的背,却在要还没碰到陆初身体的时候,被她大力推开。 “走!”陆初犹如困顿的小兽般朝他低低吼着,眼底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小伍呼吸一窒,一时怔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陆初。 可在下一瞬,陆初陡然朝他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小伍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穿着长袖,陆初的牙齿却似乎已经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楔进他的血肉,疼得他差点下意识地就想甩开陆初。 冷汗从小伍的额角潺潺而下,被陆初咬住的那条手臂已经疼到没有知觉,书房里漂浮着一抹淡淡的血腥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初的牙齿终于缓缓松开,小伍低头看去,只见她原本抓着自己的双手倏地垂下,身子软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