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檐外春寒料峭, 凄风苦雨沙沙。 段承岐负手而立,两道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萧姝身上, 看了片刻后,唇角勾起一丝兴味的笑。 面前的女人,目光空洞,神色呆滞,宛如无声无息的牵线木偶一样。 自己这催眠术真是越发精益了!段承岐收回视线, 挑了挑眉。 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动不动的萧姝, 忽然轻轻眨了下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嘲弄。 远处, 长鸣的钟声刺破了重重雨幕, 刺激着两人的耳膜。 那是帝王驾崩的丧钟声。 这天下之主, 终于该轮到他了!段承岐得意地大笑起来,正要召人入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殿下,傅...傅督主来了!”手底下人扑通一声跪下,慌里慌张地说。 语音刚落, 一道高大的身影闯进了院子,玄色披风下握着的那柄剑,剑尖还在滴答滴答淌着血。 段承岐喜不自胜的面色,蓦地难看了起来。 傅执樾面覆寒霜, 一双泛着幽幽暗芒的眸子, 似浸渍了浓重的血色, 几乎能吓得人肝胆俱裂。 “杀!”他站在茫茫大雨中,冷着声命令道。 四下里厮杀声顿起,这是一场结果毫无悬念的屠戮,不到一刻钟,段承岐的人就死的死,残的残,鲜血和雨雾交织,院子里一片腥重的红。 段承岐渐渐慌了,一把扯住萧姝,将刀架了她纤细的脖子上,自后抵着她,缓缓走了出来。 “傅督主,你看清楚这是谁!”段承岐咬牙道。 傅执樾极慢极慢地抬眼,虽隔了重重雨帘,仍能觉到他眼底的冷漠。 他的视线从萧姝面上一寸寸掠过,喉结滚动了两下。 她脸色平静,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似乎对挟持她的那人饱含着信任,并且心甘情愿受对方驱使。 眼眶发酸,心如刀绞,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傅执樾强行咽了下去,冷冰冰地垂眼,肃声道:“放箭!” 在他身后,锃亮的箭簇高高举起,对准了段承岐的方向。 “傅执樾,你够狠,竟连这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都不要了!”段承岐气急败坏地喘着,手腕一动,萧姝的脖子立刻被割出一道细细口子。 她雪腻的脖颈上,殷红的血一滴滴溢出,染透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你想取我的命,我便要她一起陪葬!”段承岐满脸狠戾,发出桀桀的尖利笑声。 风自四面来,涌入了檐下,院子里静得过分,谁都没有说话。 为了伪装出被被催眠的症状,萧姝提前服下了药物,此刻其实并不太痛,知觉还是迟钝的,可她的眼眸,仍泛出了微微湿意。 看上去那般脆弱无助,似乎随时会香消玉殒。 段承岐,是真的会杀了她!当着他的面杀了她! 傅执樾神魂一震,整颗心似被大力地攫住了,难受得让他几近窒息。 须臾,他慢慢舒出一口气,抬起手臂,摆了下手。 明处暗处的弓箭手,登时尽数收了箭。 段承岐目光微闪,冷笑着道:“早这么识相,你这爱妾也不必受折磨了!” 架在萧姝脖子上的刀锋,稍稍退出几分。 傅执樾盯着那雪亮刀刃,以手覆住剑柄,一字一字,语气冷硬无比,“放了她!” 段承岐又是一笑,“等傅督主助我登上帝位,我自然会放了她!” 傅执樾冷眸微凝,无声地审视着对面的男子,眼底掠过一抹鲜明的讽色。 “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段承岐面上冷笑愈浓,顺势将刀锋一斜,紧紧贴着萧姝娇嫩的肌肤。 空气里,弥漫着死寂般的气息。 “住手!我答应你。”傅执樾厉声喝道,声线在隐隐颤抖。 “那我可等着看督主你的诚意了!”段承岐眯缝着眼,随手掷出一个青色小瓷瓶,似笑非笑地道:“服了!” 既然催眠之术对傅执樾没用,那只能靠这玩意儿了! 那小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滚在傅执樾脚边。 他神色莫辨,慢慢俯下身,拾起那湿漉漉的瓷瓶,刚要打开,前方忽的传来一声含了哽咽的娇咤。 “不要!” 萧姝眼睫上满是莹莹的泪珠子,目光里流露出祈求的意味。她抿着发白的唇,朝傅执樾摇了下头,而后闭目,猛地朝刀尖撞了上去。 热血汩汩涌出,向着四面八方喷溅,立时酝出一片血雾,凄美,又令人绝望。 “FUCK!”段承岐被糊了半脸血,本能地咆哮道。 傅执樾脑子里道道白光炸裂,他目眦欲裂,本能地握紧长剑,扑了上去。 一道雪亮的剑芒闪过,携着雷霆之势袭来,架在萧姝脖子上的那只臂,随着桎梏住她的那人的一声惨呼,登时血流如注,软绵绵垂了下去。 傅执樾堪堪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说时迟那时快,屋内传来一声哨响,浓厚的烟雾合了刺鼻的气味,朝着傅执樾扑面而来,东厂的人个个头昏脑涨的,手脚开始发软,剧烈地咳嗽着。 掌心那截瓷白秀气的脚踝,也被大力地抽了出去。 目中渐渐模糊,意识慢慢涣散,傅执樾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扎了小臂一刀,才保住了心底残余的那丝清明。 雾气经久不散,迷了人眼,到后头,他几乎是伏在地上,摸索着那片熟悉的温软。 手边沾染的,唯有冰冷的雨水,和散发着淡淡腥味的红色血渍。 这边人仰马翻时,已经逃出去的段承岐,正捂着包扎好的胳膊,脸色发寒,目光阴鸷地盯着萧姝。 他很想掐死这个坏了他大事的女人,可才伸出手,他却顿住了! 不,还不是杀她的时候。这个女人是傅执樾的软肋,必须将她捏在自己手里! 段承岐冷冷哼了声,挑起帘子,出了马车。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昏迷中的萧姝,突然睁开了眼。 脖上的那道刀痕深不及半寸,她又从商城弄来了灵药,即使段承岐的人只给她草草上药包扎了下,她的性命也无虞。 其实论身手,段承岐绝非她的对手,但她之前服了药物,思维和行动都变得格外迟钝,方才在段承岐刀下,她若突然发作反击,未必能百分百脱身,偏偏段承岐诡计多端,要傅执樾服下迷失心窍的药丸,她不得不以身试险。 撞上刀锋时,她有把握角度和力度,又用了巧劲儿,因此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她慢慢闭眼,听着马车外辘辘车轮声,淡淡地道:“438,我想我知道段承岐的身份了。” 她面色苍白,唇上半点血色也无,看起来颇为憔悴,小仓鼠忍住好奇,心疼地道:“先别管段承岐了,姝姝你好好养伤。” “我没事,你先听我说,这个世界出了点问题,段承岐他并非重生,而是被这本书以外的人穿进身体,那个穿书的人对剧情一清二楚。” “卧槽!”小仓鼠立刻跳了起来,激动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段承岐骂脏话暴露了。那句脏话从原文到作者有话说,都没有出现过。”萧姝轻笑了下,继续道:“种种表现看起来,穿到段承岐身上的,是个女人。” “这...你知道的,我们时空管理局可是全球知名的女性文学基地,好多读者还是未成年小妹妹呢!”小仓鼠挠着头,有些苦恼地道。 “谁说她是读者了?”萧姝忽的冷笑了下,悠悠然地道:“最忠实的读者,知道的也没她多,她知晓每一个着墨过的人的秘密,并且长袖善舞,很轻易地就将对方拢到麾下。” “作者穿进这本文了?”小仓鼠讶然失语。 萧姝轻嗯了声,语气笃定:“若我所料没错,第一世段承岐就是死于北境战乱,而第二世,作者砍掉了登基后那部分内容,匆匆烂尾完结,北境之事,读者就更不会知道了。” 小仓鼠若有所悟,托着腮道:“难怪段承岐要自请贬于北境,敢情是知晓后事,提前去筹谋应对啊!”又啧了声,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咱要不要找个机会溜了?” “先等等,我倒想知道,段承岐手里还有何底牌”萧姝不紧不慢地道。 天终于放晴了。 金乌东升,映照着重重殿宇的飞檐斗拱,金色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黄钟之声铿鸣,正值新皇登基时分。 云德妃之子,正由傅执樾牵着手,一步步踏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小小稚童身上那股子骄纵已消失,每走一步,都怯怯地看傅执樾一眼。 登基大典毕,傅执樾立刻召集人马,千里迢迢奔赴北境。 探子先前来报,往北境的驰道上,发现了段承岐和萧姝的身影。 他其实已经等不及了,匆匆安排安登基,就追了过去,一路风驰电掣,昼夜不歇,累死了好几匹马,才终于在驰道外一处山口,追上了那行人。 段承岐似乎存了必死的决心,竟然亲自驾着马车,坠下了万丈悬崖。 所有人都觉得段承岐和萧姝必死无疑,傅执樾却不肯死心,在悬崖下搜了三天三夜,终于寻到两具被河水泡得肿胀不堪的尸体,其中那具女尸,身量和所戴佩饰,皆与萧姝相似。 傅执樾看了很久,直到双眸酸涩难忍,他才强掩眼底的泪意,慢慢别过了脸。 半晌,他似想到了什么,以剑尖挑开那女尸的背,紧紧盯着右上角那片,两道扫射的视线细密如蛛网,忽而双眼一亮,狂笑出声:“不是她!” 萧姝的背上,有一道寸长的伤疤,可面前这人没有。 那笑持续了片刻,蓦地凝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段承岐是故意引他出京,来这北境的! 此地天苍苍野茫茫,距离京城,已是千里之遥。 “督主...不好了!”手下探子惊慌失措地道。 “废太子杀进了宫中,自封为帝,还要封...封夫人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