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狮驼国（五）
广场上, 妖怪们齐声念着佛经。他们的神色庄严，肃穆, 尽管不少妖怪, 嘴角还滴着血，混合着大颗大颗的口水, 溅在地上，落成一朵又一朵段淡红色的血花。 寂静的夜里, 他们的念经声显得格外低沉, 恐怖。 过了许久, 早课才结束。 随着最后一声经文念诵完毕, 妖怪们呼啦啦地散去。几只个头大的凶猛的叫着：“吃早饭了, 吃早饭了。” 祈越不愿想象他们的早饭是什么。 大鹏站起身来, 但在离开的时候，他往祈越和崇九所在的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越过广场，直往祈越而来, 看了一眼后, 旋即转开。 但祈越和崇九刹那间僵住, 这大鹏，绝对是发现他了！ 但大鹏收回目光后, 却只是笑了一笑, 然后跟在白象身后离开。 白象问他：“三弟, 怎么了？” 大鹏笑道：“看见那小龙和他男人了。” “哦, 他在哪？我咋没看见呢？”白象笨重地转着头, 一对小眼睛瞅来瞅去, 巨大的象鼻子乱晃。 “哈哈。”大鹏笑着走了，留下白象继续在原地乱转着甩鼻子。 崇九见妖怪都走了，只有白象在那摇头晃脑，忍不住轻声问：“他为什么在那儿摇头呢？” “可能他吃了摇头/丸。”祈越随口说。 白象找了一会儿，没有看见祈越和崇九，于是便走了。 “你说，那个三大王明明看见我们了，怎么不抓我们？”崇九问。 祈越也很不解。这狮驼国三妖到底是不是自己认为的菩萨坐骑和佛舅？看他们领妖兽们念佛经，明显应该是，但若是的话，又为何在狮驼国干这等吃人吮血伤天害理之事？ 佛祖观音等佛教人士，也不像会为恶的人啊。 祈越想得头疼，也没有答案。 他们等了很久，见确实再没有妖怪了，眼见天也快亮了，于是从宫室中出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绕路，找到了宫殿的出口便径直出去。 崇九变做一条大蛇。祈越变做一只三尺许长的小蛟龙，在大蛇脖子上缠了几圈。 大蛇往城外游着。 狮驼国上方那片浓密的妖云依然厚重，就像永远也不会散去似的。 清晨到来，不甚明朗的阳光从妖云中渗出。阳光只有少许的几丝，整片天空灰蒙蒙的。 沿街的商铺已经开始卖着货物了。 货物，自然是人肉。 而货币，则是人的牙齿。 三十颗人牙，便能买到一个活人。 活人们不着寸缕，被关在一个个窄小的的铁笼子里。他们看起来和畜牲没什么两样。 在狮驼国，人就是畜牲，而野兽们，则成为了“人”。两者的角色颠倒过来，诡异而又荒谬。 “三十文，新鲜的活人喽，今天刚抓的喽。”一只猪妖叫道。他的前方是一张案板，手中则拿着一柄巨大的杀猪刀。 不，杀人刀。 “再便宜一点嘛。”一只豹妖来到摊位前。 “大哥，这个价格已经很便宜了。看看这几个人，都还年轻，肉嫩着呢，你看上哪个，随你挑，现挑现杀的。”猪妖道。 豹妖望着笼中的人挑肥拣瘦了半天，指中一个。 被指着的人似乎也明白大祸将至，他畏缩在笼中，嘴里发出一声声嘶吼。他的牙齿已经全部被拔了，喊声听上去极为怪异。 猪妖打开笼子进去，逮住了他就给倒拎出来。 猪妖将他拎到一个小桶边，朝着脖子就是一刀。 人的脖子上顿时被开了个口，他剧烈地挣扎着，神色满是痛苦，却因为喉管被割，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猪妖娴熟地倒拎着人，大手往他的脖子挤去。鲜血汩汩地从割口冒出，往下方的桶里滴去。 这人渐渐地没了生气，只不时地在动弹两下。 猪妖将死人甩在案板上，问：“切不切，你要怎么切？” “我家那口子刚生完小豹子，我炖点排骨汤给她补补。”豹妖笑道。 猪妖二话不说，抓起刀来，砍去头颅，剖开胸腹，把内脏一股脑地抖了出来，然后洗净，就咚咚咚地开始剁成几大块。 “行了。”猪妖道，将人块和内脏装进一个大木桶，然后问，“血和头还要吗？” “要血煮汤吃，头就不要了，我家没人爱啃那玩意儿。”豹妖道。 猪妖又拿了小桶，装了一桶血递给他：“三十文。” 豹妖数了三十颗人牙。 猪妖接过来：“慢走，吃完了记得把桶拎回来还我。” 祈越和崇九在远处看着这些。祈越没敢细看，但光听声音也不禁感到恶心和恐惧。 “快走。”祈越急道。 崇九应了一声，连忙出了狮驼国。 …… 唐僧他们依旧还在狮驼国旁边的小山上。 唐僧正在抹眼泪，沙僧在他旁边，也陪他一起哭着。 祈越远远地望见，叫道：“师父！” 唐僧抬起头来，见到祈越，转瞬间满脸狂喜地奔了过来：“徒儿！徒儿！徒儿！” “师父！”祈越叫着跑过去，重重地抱住唐僧。 “小九也来了啊。”唐僧看见了祈越身后的崇九。 “唐长老。”崇九道。 唐僧抱着祈越，哭了起来：“小白啊，师父还以为你们被妖怪吃了呢，呜呜呜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呜呜。” 祈越感动地抹了几滴眼泪。 两人抱头哭了一会，唐僧又把龙蛋交给他。 祈越抱起龙蛋，搂在怀里亲了两下。这两孩子，总算不是生下来就没爹的可怜娃了。 “对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呢？”祈越问。 “咦？你们没看见他们吗？”唐僧紧张地说，“他们俩去狮驼国救你们了！” 祈越一惊：“师父，这里的妖怪太厉害了。两个师兄必然也凶多吉少。” 唐僧又慌了。 “三师兄，你去南海找菩萨。我和小九再进城找找两个师兄。”祈越说完，将龙蛋交回给唐僧。 虽然他万分不愿再进去送死，但孙悟空和猪八戒毕竟是为了救自己陷了进去。无论如何，祈越都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好，去南海就交给我。”沙僧点头，起身化为一道光飞去。 远处狮驼国上方的妖云中，蓦地闪出一个硕大青毛狮子头。 沙僧正飞到云边，躲闪不及，就被这狮子张口一嘴吞了下去。 “三师兄！”祈越大叫道。 青毛狮子头又隐入妖云之中。 唐僧开始嚎啕大哭：“呜呜呜悟净，呜呜呜悟……” “你去南海，别往云那飞。”祈越朝崇九叫道，然后直往狮驼国而去。 崇九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往祈越而来。 “要死一起死。”崇九叫道。 祈越没再多话，两人一同往狮驼国而来。 狮驼国中，妖兽们围了个大圈，正在齐齐呐喊。 圈中，白象和猪八戒，一个使钉耙，一个将鼻子当成软鞭，正打得虎虎生风。 猪八戒明显不敌。但白象每次攻击，都要下意识地甩一下脑袋。他头朝左边甩，猪八戒就往右躲，往上边甩，猪八戒就往下躲。因此，猪八戒虽然躲的狼狈，在地上到处乱滚，但也还能撑住。 孙悟空却没出手，而是警惕地望着前方的大鹏。 大鹏正在把玩一片五色羽毛，瞥见祈越到来，还抽空朝他露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祈越见到大鹏手中的羽毛，猛地摸了下自己的兜，这才发现孔宣送的羽毛不见了。 这一下，祈越终于确定，狮驼国三妖就是自己认识的三妖。面前这大鹏鸟，就是佛祖的舅舅，孔宣的弟弟。 那蒸自己难道只是开个玩笑？但狮驼国妖兽又为何吃人？ 算了，祈越想着，管那么多干嘛，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反正不吃自己就行。 孙悟空趁大鹏看祈越时，猛地一棍子冲了上去。 大鹏反应极快，猛地往后退去。 孙悟空也不慢，敌退我进，紧追不舍，占了先手就舞着棍子继续冲上去。 大鹏却没再躲，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玉瓶，瓶口正对孙悟空。 这，这，这……祈越看呆了眼睛，这瓶儿，除了颜色不对以外，不就和观音那白瓶子一模一样吗？ 转眼间，孙悟空已经一股脑地冲进了瓶子。 大鹏赶紧拿出一个木塞，把瓶口塞住。 “你这死妖怪，放你大圣爷爷出……”孙悟空叫道，声音越来越小。 猪八戒见孙悟空被抓，顿时慌了神，一个不查，被白象一鼻子捆了个结实，拖去城中。 大鹏降伏了孙悟空，便往祈越这边走来。玉瓶被他捧在手中，十足一个男版的黑衣观音。 崇九上前一步，正准备出手，祈越赶紧拉住他。 祈越迈上前来，点头哈腰，笑得一脸荡漾：“大哥，你要抓唐僧不，来我为你带路。” 唐僧身边现在没人守护。祈越倒觉得，与其让唐僧胆战心惊地在野外没吃没喝的，还不如让大鹏把他抓回来狮驼国中。 “行！”大鹏一点头。 “来，这边走。”祈越走了几步，突然一转头，“你不会真吃我师父？” “你说呢？”大鹏似笑非笑地反问。 “你要真吃，我也拦不住啊。”祈越边走边道。 他倒不担心大鹏要吃唐僧。不说大鹏本来就是佛教人士，论辈分还是金蝉子的师叔祖。就是那唐僧肉，大鹏吃了也没任何鸟用。 长生不老？人家大鹏活得比你金蝉子不知长到哪里去了，连佛祖都不见得比大鹏活得久呢。 祈越走了一会，心思又活跃起来，他想着刚才唐僧哭的伤心，自己也要好好报答一番。 那就多孝顺一下唐僧，让他感受一下自己的孝心。 祈越突然回过头来，朝大鹏道：“大哥，既然都要抓唐僧了，要不，再给我在他面前演个忠心护师的戏？” 大鹏瞬间笑了起来：“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也不知他说的是祈越这人，还是祈越的想法。 大鹏随意地点了点头，朝身边一只小妖招了招手。 小妖忙问：“三大王，有何吩咐？” “你，调几百个小妖们来。”大鹏道。 “是。”小妖应道。 “要那种看着又凶又壮又高又大的。”大鹏道。 “好嘞，三大王，要去干嘛咧？”小妖问。 “当群演。”大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