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木瓜（十一）
祈越吃完饭, 当然, 他没忘记每天的饭前服药, 然后就躺去床上。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崇九扯些废话。崇九靠在床头看书, 偶尔说些“恩”，“对的”, 应他两句。 扯了一会, 祈越就觉得肚子又有点饿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明明晚饭吃的不少啊, 怎么一会儿就会觉得空呢？ 他决定给自己加一点餐，便掏出下午观音给的人参。 这根东西粗如儿臂，光滑细腻，表面淡淡的金色, 闻起来就药香气扑鼻。 祈越戳了一下崇九, 问他：“喂，你说, 这东西要怎么吃呢？” 崇九侧过头来, 看见祈越那一脸馋样, 便认命地放下书，接过人参，走下床去。 祈越双眼放光地望着他走出房门的背影，叫道：“小九。” “干嘛？”崇九停下脚步，回头。 祈越连忙给他递个飞吻：“你做的我都喜欢吃哦~” 这白龙虽然可恶, 但也还算会说话, 崇九转过身走着, 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 孙悟空正坐在院里的大树上，见到崇九面带愉悦地走出来，心想，这九头虫病得可真不轻，给别人做饭也能这么高兴，不会是有受虐倾向？ 崇九走去厨房，先把人参洗净，又突然想，自己还没问那龙喜欢吃什么口味。 算了，一样弄点。 崇九当然会做饭，在来碧波潭前，他始终一个人独居。他是个很讲究的妖怪，从来不吃生肉。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和睡觉，一个月才吃那么一两次饭，但毕竟活了几千年，做饭少说也有个几万次，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崇九把人参切成两半，其中一半切成细丝，再拿了一点黄瓜来切丝，放点盐、胡椒、黄酒，用酱拌了，滴上一点辣椒油。 另一半，他就把大部分切成块，放一点红枣、枸杞子，焖在一个小罐里煲了。另一小部分，切成几粒参丁，弄点白米，缀几颗红豆，煮做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崇九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弄好。他拿了个托盘，给祈越端去。 祈越躺在床上，眼睛半闭，半睡半醒，一闻见香味，马上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 简简单单的菜，白参丝和黄瓜丝拌在一起，颜色分明，再滴上鲜红的辣椒油，看上去很有食欲。煲的汤香郁浓稠，煮的粥颗粒分明。 “真棒！”祈越忙不迭地接过来，便坐去桌边吃，吃了一会，才想起崇九。 他也不好意思吃独食，便问崇九：“要不要来吃一点？” “不用了。”崇九说。 “来，吃点。”祈越心情极好，决定投喂一下自己的坐骑兼厨师，便很好心地夹了一筷子参丝，递到崇九嘴边。 崇九摇着头拒绝。 “张嘴嘛。”祈越举着筷子在他嘴边晃来晃去。 崇九继续摇头，耳朵有一点点红。 “小九，你不会不好意思？”祈越忍不住笑他，“都是男人，这有什么讲究的？” 崇九忍不住了，板起脸来吼他：“吃饭就吃饭，干嘛那么多废话。” 祈越二话不说，一筷子塞崇九嘴巴。 崇九一愣，不知所措。 祈越慢条斯理地抽出筷子，混不在意地继续吃饭，吃了一会，斜起眼睛来看着崇九：“怎么？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喽？” 崇九咽了下去，后知后觉地想到，观音不是施了咒吗？吃了就上吐下泻口舌生疮。 （观音：其实我那咒只针对了悟能……） …… 祈越睡觉时格外不老实，今天尤甚。 崇九看着他乱踢乱动，一脚就踹飞了被子，还不停在翻来又覆去，覆去又翻来，险些从床上滚了下去。 崇九便放下书，伸手拉了祈越一下。 这一拉，才发现祈越的身上热的不正常。 观音那人参，真补！ 崇九的体温远比祈越要凉的多，毕竟他是条蛇，身体凉。 祈越一碰到他，就不由地紧紧贴了过来。 崇九望着身边这人抱住自己后，一脸满足的睡意，还不时用脸来蹭自己两下，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从前独来独往，鲜有朋友，后来被万圣公主压榨，日子也很不顺。原本以为，和祈越签了契约后，又是做牛做马的生活，但不知怎地，却觉得现在过的也算不错。 这还是第一个这么走近他的人。崇九有点无措，但又不讨厌这种感觉，他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人。 过了很久，他犹豫着，慢慢抬起手来，轻轻回抱住了祈越。 …… 普陀山上，莲花池边。 观音望着池里游来游去的鱼。 她左思右想，终于回忆起自己出门的目的——要去看看小白龙，观察一下自己送子药的药效，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是个大事，她心想，看来，还得再跑一趟。 “善财！” “菩萨！”红孩儿跑过来。 观音问他：“我的瓶儿补好没有？” “菩萨，你看这样成吗？”红孩儿掏出瓶子，递给观音。 观音接过来，皱着眉头左看右看。 只见上面一个丑陋的补丁，就像重症病人身上的膏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算了，丑就丑，能用就行。咱佛教人士，可不能太执着于外相了。观音想着，也没和红孩儿计较，捧起瓶子，蹬起佛莲，就往陈家庄而去。 一去一回，等她再来到陈家庄，已经是晚上了。 见大家都已经睡了，观音自然就没叫醒他们。她只需要观察一下祈越的气色，看看自己的药起没起效果就行。 她悄悄地降落在庭院当中。 她侧耳听了一下，辨出祈越的呼吸，哟，还和九头蛇一起睡呢，靠的还这么近，真是亲热。 已经睡下的孙悟空睁开眼睛，蹑手蹑脚地拿起金箍棒，走到窗口。他亮出火眼金睛，往庭院里扫视一遍，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孙悟空疑惑地挠挠脑袋，又躺回床上。 院中的观音长吐口气，这泼猴，警惕性真强，还好他看不透我。 结果，这口气喘的稍微重了点，马上，孙悟空就蹿了出来，一根棍子突然朝出声之处劈去。 陡然间，观音被吓了一跳。她已经很久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观音的实力很高，虽然她只是个菩萨，法力却不比一般的佛低。可她就算再强，那也只是法力强。她只能算个法师，而不是战士。 这种近战让她很慌，她手忙脚乱地回身，随便就拿起手中的瓶子一挡。 金箍棒狠狠砸中。 瓶棍相撞，观音陡然一惊，不好，忘了给瓶子上个抗打击的法术！ 这一念头刚闪过，就听见“咣”的一声。 一地白瓷碎片。 “哪里逃！”孙悟空大喜，举起棒子正准备趁胜追击，再朝前方打一棍，突然瞥见了脚下这堆破瓷。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他举棍子的手有点抖。 他低头，再细看。 好像，不止，那么，一点点，眼熟。 一瞬间，孙悟空全身冒下冷汗，猴毛全部沾湿。 空气安静得可怕。 “咦？”孙悟空收起棍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老孙我怎么半夜梦游到这了？” 说完，他晕头转向地回去，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再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摸到床边，默默把自己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 我真的梦游了，我真的梦游了，我什么都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 观音呆滞地站了半晌，心神恍惚地收起满地碎片。 她踉踉跄跄地驾着莲台，飞回普陀。 …… 一条黑色的大蛇，驮着一个闭目念经的僧人。 蛇摇摇摆摆地游着。 蛇游出了沿街贴满红色金鱼的村庄，游向了村外的大河。 八百里宽的河水和往常一样平静，波澜不起，默默地滋润着沿岸的村庄。农田里耕作的男人，岸边洗涤的女人，河边玩耍的孩童，一片祥和景象。 蛇的身后，跟着三人。一个挑着担子，一个懒懒散散，一个紧张兮兮。 蛇的身旁，走着一个身着白衣，拿着棍子的年轻人。 一声声祷告，从他们身后那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子里传来： “祈求神保佑” “祈求神保佑” “祈求神保佑” …… 村民们隐隐知道，他们的灵感大王已经走了。 他们很怀念灵感大王。 但更要紧的，是去信仰一个新的神，一个收下木瓜，然后庇护他们在这乱世中活下的神灵。他们只希望，这个新神，不要再增加太多的祭品。 那几个西行的人，走到了渡口等待。今天，会有渡河船只来这儿。 那个赶蛇的年轻人，笑眯眯地从岸边的果树上摘了几个木瓜，喂给身旁的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