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颜溪
“平身。” 颜溪淡然自若的起身, 含着浅笑, “今儿真是巧了, 和期儿出来逛逛,还能碰着皇上,正好这孩子多日来养伤, 没到皇上跟前去呢。” 裴绝期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兴武帝,他如今还瘦弱, 眼里含着一点儿欣喜濡慕,更多的是陌生好奇。 兴武帝看了他一眼, “听王林说,有九岁了?” 颜溪看了裴绝期一眼,“期儿和你父皇说说话。” “回父皇,九岁了。”他道。 “这些日子可还适应?读了什么书?” “母后极好, 读了三字文。”他笑呵呵的。 兴武帝难得感兴趣,他的那些孩子, 打小儿见着他都被人教的好好的, 规规矩矩没一个敢这么跟他咧着嘴的。 “皇后,都九岁了, 才读了三字文,这是你的过失。”他淡淡道。 颜溪微微躬身, “皇上说的是, 只是这孩子之前在安乐宫里头, 一直没人管着, 才出来不久, 他身子弱,想着先养好身子再行其他。” 兴武帝才醒过神来,也对,之前都在冷宫里待着。 “那你会写什么字?”他又问。 裴绝期正要回答,却不想颜溪一副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这……臣妾要向皇上告罪,期儿到目前,还没怎么学字呢,就会写自己的名字。” 兴武帝蹙眉,显然是不满了,却不想裴绝期瞪着眼睛,清瘦的小脸煞有介事的道:“母后说的不对,儿臣不仅会写自己的名字,还会写父皇的名字呢。” “噢?”兴武帝挑眉,“朕的名讳你竟然会?”宫里头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说皇帝的名讳。 裴绝期点头,小手在空中划,“儿臣听他们说的,父皇叫兴武,高兴的兴,威武的武,是指父皇又高兴又威武的意思吗?” 他天真的语气顿时惹得兴武帝大慰,抚掌一笑,“哈哈哈哈,好,好皇儿,说的不错,不过那不是名讳,那是称号。” “皇后,十二皇子已经九岁了,学业再耽搁不得,养伤慢慢来,多派几个奴才跟着,让他上午去学监念书,你平日里也多用些心。”兴武帝道。 “是,臣妾知道了。”颜溪敛眉道,微微侧眸看向裴绝期,她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 “老七,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有垣卿,你身居要职,到这儿来干什么?”兴武帝这才看向其他两人。 裴祈还吊着呢,他皱着脸,“父皇,你怎么才注意到儿臣啊。儿臣方才是在亭子下面纳凉的,这不是听见皇后娘娘来了,就出来见个礼,谁知道……” “他吓到母后了。”裴绝期突然道,面上气鼓鼓的。 “期儿。”颜溪故作严肃。 “方才你的手在干什么?”兴武帝却不糊涂,眯着眼问。 “儿臣方才是船体颠簸了一下,所以……”他额间沁出汗来。 “皇上,”颜溪突然打断,“您还是先让赫亲王上来,臣妾看他话都说不好了。” “方才赫亲王脚下不稳,下意识伸手想来拉臣妾,却不想碰上皇上来了,要说皇上来得及时呢,不然臣妾这脸非得挨一下不可。”她轻声解释。 颜溪背对着兴武帝,所以他只看见裴祈的手伸向她的脸,别的也没注意,想着也是他多心了,毕竟周围都是宫人,他们不会太过大胆,而且颜溪教养极好,看着也的确安分。 “嗯,老七实在太过顽劣,今日回去禁闭十日!”兴武帝道。 “啊?为何呀?儿臣实在倒霉,不过是在亭子下头睡一觉,也要被禁闭。”裴祈不满嘀咕。 “要不这样皇上,”颜溪突然一笑,“赫亲王如今都是亲王之身了,也没个官职,成日在宫中四处玩闹,这都是十六七的大男儿了,说出去也不好听。与其禁闭十日,不如让赫亲王去军营中历练一番,不需要做什么将军,随意做个小兵也就是了。姑娘们都崇敬英雄,赫亲王也算保家卫国了,往后也招人喜欢。” 兴武帝想想,倒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只知道闯祸,最好的就是扔到军营里去。 “皇后所言甚是,即日起,你就去南营报到,做个小兵,也不要求你非得上战场,总之磨磨性子,能做到什么地位,全凭你的本事,让朕看看,自己的儿子有多厉害。”兴武帝指着裴祈道,“王林,给林将军私下知会一声,朕把这孽子交给他了。” 他是帝王,三言两语的就定了,旁人没有说不的机会。 裴祈想了想,看着她,眼眸含着深藏的期待,“姑娘们都崇敬英雄,保家卫国招人喜欢。依皇后娘娘之见,姑娘真的会喜欢吗?” 颜溪长睫轻颤,“赫亲王说的话有趣儿,姑娘们自然是喜欢的,最好是大将军那样的,帅气威武,又是国家栋梁,便是本宫,也很欣赏。” 他看了她一眼,倏忽移开,一跃而起落在亭中,半跪在兴武帝身前,“儿臣领命!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好好表现,绝不给父皇堕了脸面,不过父皇也不能避亲啊,儿臣表现好了,您得封儿臣做大将军!” 兴武帝脸一黑,抬脚轻轻一踢他的肩膀,“混账小子,你若是真的厉害,朕自然高兴。” 裴垣卿这时候才上前,“回禀父皇,儿臣方才是在上面巡视,见老七吊在那儿,因着角度未曾看见他在船上,所以情急之下跳下来救人,还望父皇恕罪。” 兴武帝见到他笑容就真诚多了,摆摆手,“你心地善良,为了兄弟不顾己身安危,何罪之有?只往后别再这样鲁莽,自己安危也很重要。” “多谢父皇关心,若无他事,儿臣便退下了。”他反而神色极淡,一直垂眸未曾抬起。 兴武帝点点头,上前拍了拍裴绝期的脑袋,“期儿不错,好好努力。” “天热,皇后若是无事,就早些带着期儿回去,一国之母最重要是仪态德行,别招了话柄。”他眉目淡淡看过来,话语含义极重。 “垣卿,朕与你一道,咱们父子也说说话。”他转身,带着人再次离去。 颜溪屈身,“恭送陛下。” 直到兴武帝消失在回廊处,她才缓缓起身,裴祈笑着看向她,“娘娘,若是本王做到大将军,娘娘可欢喜?” 他这话问的,已经有些逾矩了,颜溪避开他,“赫亲王若是真能做到将军,本宫自然欢喜,大齐国多了一位良才,陛下多了个好儿子,王爷自己,也十分优秀。” “天气燥热,王爷还是早些回府,别中了暑气,到时候还要去军营呢,身子康健最重要。”她轻声道。 听见她关心,裴祈顿时忘了不快,笑嘻嘻的,“有娘娘关心,本王自然一切安好。” “本宫就先回宫了,王爷自便。”她颔首,宫人推着裴绝期,就这么走远了。 此后她开始细心教导裴绝期,手把手教他写字念书,白日送他去学监,晚上还时常给他补课。 他体弱,后头又病了两回,都是颜溪亲手照顾,也由此将兴武帝的怜惜彻底勾了起来,如今他在皇帝面前算是受宠的。 现如今的颜溪,因为安分守己,从不与嫔妃争斗,兴武帝对她印象倒是不错,他是个重规矩的人,后头又将权利还给了她。 “娘娘,明儿再看,仔细伤了眼。”丹桂举了灯过来。 “不必了,今日事今日毕,你陪着站了半宿了,去歇息。”颜溪挥手。 “奴婢陪着您。”丹桂笑着。 “下去,早日歇着,本宫这儿不需要人。”颜溪拿过灯。 “那奴婢就在最外间睡着,娘娘有事唤奴婢一声就行。”丹桂道。 “本宫知道了,去。” 等她理完三叠宫务,月亮已上中天了。 五日后便是夷国朝拜,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一下多起来,她这几日都忙得很。 现如今裴绝期都十三了,因为学得好,时常被太傅夸赞,兴武帝也常常被他逗乐,对他更多喜爱。 这些年,皇帝已经在暗中打压颜家了,她知道他是怕,皇帝已经六十二了,他怕自己死了,颜溪身为皇后,颜家外戚干政,所以他再喜欢裴绝期,目前却是一点儿权利都没给他的,想是怕他年纪小,被人掌控了。 颜溪早就传话父亲,好好约束颜家,该退的时候别硬杠,都大祸临头了,还巴巴儿的给人送把柄。 搁了笔,颜溪着了一件薄薄的衫子,赤脚踩在沁凉的地砖上,立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的星子。 微微侧首,他果然在那。 到目前为止,四年了,裴垣卿每夜都会来此,他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在那守着,守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偶尔的时候,会在窗台上留下一束花或者漂亮的小东西。 颜溪早就知道,只是一直装不知道。 她看向他藏身的柱子,其实她自己未必没有觉察,裴垣卿的表现不像是假,包括她回忆前生,他对她一直都很真诚,若不是他最后突然爆发,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怀疑他。 毕竟这么会做戏的人实在太少,裴垣卿完全没有必要日夜守护多年,只为了骗她,而且,她有很多年根本没什么权利,他说的那些理由根本不成立。 裴垣卿默默站出来,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 颜溪看着他,突然一手攀上窗台,雪白小脚踏上窗框,裴垣卿眉头一跳,急忙大步过来。 他大掌握住她的手臂,身子却还保持距离,“娘娘小心。” 颜溪就势倒进他怀里,指尖在他胸口画圈,“裴垣卿,你这么偷偷摸摸的看本宫,居心何在?” 裴垣卿敛眉,心跳的“噗通噗通”响,他一手垂下握紧了,掌心渗出汗液。 “回禀娘娘,本王是不巧从此路过,所以才……” 她细嫩柔荑攀上他的脖子,小嘴在他耳边吹气,他一下哑了。 柔滑的脸蛋微微蹭着他的脸,“不巧路过?可路过好几年了,本宫觉着,不像不巧,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