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节
花自飘零水自流。娘娘,奴婢说得对不对?” 皇贵妃用刻意压制着悲伤凝敛的气息说道:“对,也不对。本宫知道,他想说的是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 皇贵妃一把扯掉眼睛上蒙着的缎带,睁开双眼。 齐楚和雨落一时间都愣住了。 皇贵妃从雨落手里取走那片碎玉,只见玉上还残留着她挚爱之人的血痕。 皇贵妃从腰间解下随身的玉镂雕香囊,将碎玉放置在其中。 所有动作,十分连贯,一气呵成。 雨落不由得惊呼道:“娘娘,眼睛!” 第二百零二回 皇贵妃降旨立威 杜受田临时受命 翌日清晨,皇贵妃下旨昭示后宫,请众位妃嫔当日上午共赴永和宫觐见。 自从孝全皇后仙逝,静贵妃晋升为皇贵妃,并领了执掌后宫的大权之后就一直因眼疾足不出门。众嫔妃已许久未曾见过皇贵妃,更别说合宫觐见了。但既然皇贵妃有旨,众人不敢怠慢,立时云集永和宫。 时值深秋,永和宫正殿之上摆满了月桂,静静飘香。 祥妃被贬,彤贵妃眼下已经是唯一的贵妃,早已在此等候的众人见彤贵妃驾临连忙都迎了上去。 彤贵妃头上戴的是一架工艺复杂的碧玺宝石钿子,身穿绣有暗花山水的水蓝色旗装,自顾自地走到右面为首的尊位坐下。 郭嫔上前一步道:“彤贵妃娘娘,今日皇贵妃娘娘突然昭集咱们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彤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自然与我们不同,想必可以经常得见皇贵妃娘娘?” 彤贵妃微笑着说:“本宫与大家一样,也是许久不曾见过皇贵妃娘娘了。皇贵妃娘娘静修养病多日,从不见人,否则也不会委托本宫协理六宫琐事了。” 祥妃虽被降位,但是毕竟是皇子公主的生母,资历又深,所以妃位之中以她为尊,旁人也无不服。 只见祥妃绕过人群,走到左侧为首的尊位坐下,幽幽地说:“郭嫔真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如果本宫没记错,你当年可是一心跟在孝慎皇后后面。虽然资质平庸、不堪造就也凭借着孝慎皇后的面子颇得了几日恩宠才有今日的嫔位。怎么如今孝慎皇后、孝全皇后都已宾天,一口一个皇贵妃娘娘叫得这么亲热。” 郭嫔回过头,轻轻施了个礼,对祥妃道:“臣妾未曾留意到,竟然是祥妃娘娘驾到。皇贵妃娘娘乃是皇上钦封的皇贵妃,请问祥妃娘娘,臣妾不称呼一声皇贵妃娘娘,又能称呼什么呢?” 郭嫔故意两次将“祥妃”二字的语气加重,带有讥笑之意。 彤贵妃道:“郭嫔说得在理。不过本宫想来,咱们姐妹的贵妃之位都是皇上钦封的,只有祥妃娘娘当初的贵妃之位是奉了太后的懿旨,真是与众不同啊。” 睦嫔也凑上前来说道:“可不是么,只是这降位却是皇上亲自下得旨。” 墙倒众人推,各位嫔妃都掩面窃笑起来。 突然,传来一句清朗的女声:“什么事让众姐妹笑得如此开心,不如也让本宫与大家一同乐一乐。” 众嫔妃连忙各归其位,列队站好,屏息凝视。 只见皇贵妃由雨落扶着,施施然走了出来。 她身穿大红色金凤凰刺绣的旗装,上有精致繁复的明黄色镶领。大拉翅上装饰的赤金流苏以及灿黄色纯金镂空雕花尽显雍容华贵之态。 妆容则是粉白黛绿、绛唇映日,与平日极为不同。 再看那双目澄澈,杏眼明仁,又哪有一丝病态? 众人心中暗暗惊叹,在彤贵妃的带领下向皇贵妃行大礼。 皇贵妃笑道:“众姐妹免礼,平身。” 众人尽皆落了座。 皇贵妃道:“本宫养病多日未曾见过众位姐妹,心中甚是挂念。如今痊愈了便让各位姐妹来这永和宫相聚谈笑一会儿。可不知有什么喜事儿,你们倒先笑起来了?” 彤贵妃道:“众姐妹同心同德,听说皇贵妃娘娘召见都迫不及待。” 皇贵妃笑道:“彤贵妃,本宫养病这些日子你全力应付后宫琐事真是辛苦你了。” 彤贵妃道:“如今皇贵妃娘娘既然已经痊愈,臣妾自请削去协理六宫之权。” 皇贵妃道:“这些日子以来,本宫眼睛看不见,心却不是盲的。你将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但有天赋能力,更能处事公允、恪尽职守。本宫于心甚慰。本宫座下,赏罚分明,有过则罚,有功则赏。本宫已向皇上请旨,册封八公主为寿禧和硕公主。今后也请你安心多多协助本宫,替皇上分忧。” 彤贵妃道:“多谢皇上,多谢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又对琳妃道:“琳妃,这些日子以来,你伺候皇上辛苦了。本宫听说你又有身孕了,真是好福气啊。” 琳妃道:“臣妾多谢皇贵妃娘娘关怀。” 皇贵妃道:“你已是皇子的生母,身份贵重,如今又有身孕,可见是个多子多福的好命道。本宫也已向皇上请旨,今日昭示后宫,晋封琳妃为琳贵妃。” 祥妃握住椅子上的扶手,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本以为皇上正在气头上,虽然将她降位以示惩戒,但是不出几日便会复位。谁知皇贵妃竟然进言让皇上晋封琳妃为贵妃,如此一来便封死了她的来路,也挡住她的去路了。 更气的是琳妃也生有皇子。宫中向来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子女与后妃的名位息息相关,如此一来,琳妃所生的七阿哥的身份便越过五阿哥了。 琳妃道:“臣妾进宫的日子还太短,当不起贵妃之位。” 皇贵妃道:“你虽然进宫时日短了些,但是一直受到皇上格外地宠爱,又生有皇子。这宫里生养过的嫔妃不多,无不居于高位,你也没什么当不起的,不必妄自菲薄。” 琳妃道:“臣妾谢恩。” 皇贵妃道:“如此一来,妃位上便只剩祥妃、恬妃和成妃了。皇上与本宫向来觉得,妃位上最好要四角齐全。所以皇上再颁恩旨,晋封睦嫔为睦妃。睦妃,你入宫的时日也不短了,日后还要一如既往地勤谨奉上啊。” 睦妃坐在角落里,突然喜从天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彤贵妃道:“还不谢恩?” 睦妃叩拜在地,说道:“臣妾,臣妾……叩谢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天恩。” 皇贵妃道:“孝全皇后不幸仙逝,皇上伤心至极。三公主和四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一两年皇上便要做主聘嫁,本宫也不得不为她们的将来考虑。如今皇上也下旨加封三公主为端顺固伦公主,加封四公主为寿安固伦公主。暂时仍由本宫代为抚养。” 彤贵妃道:“三公主和四公主乃是正宫嫡出的公主,获封固伦公主也是应当的。” 皇贵妃道:“彤贵妃,七公主和八公主生得雨雪可爱,颇得圣心。待她们长大成人,皇上也会给她们指一个好人家,你不必担心。” 彤贵妃道:“臣妾多谢皇上和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道:“许久不见众姐妹,今日事发突然便只打个照面就罢了。众姐妹先行回宫歇息去,今后晨昏定省,依例而行。” 众人道:“臣妾等遵旨谢恩。” 待众人都退出了永和宫,雨落上前来扶着皇贵妃往内堂行去。 皇贵妃道:“昨晚本宫令你誊抄的名录可抄写好了?” 雨落道:“已经写好了。” 皇贵妃道:“十年间千金散尽,便只图谋了这一件事,成败在此一举了。传旨让教导四阿哥的杜师傅来永和宫见本宫。” 雨落道:“这份名录事关重大,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可不得了。” 皇贵妃道:“杜受田乃是当世大儒,若连过目不忘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做得了帝师呢?” 雨落道:“奴婢明白了,待杜师傅过目一遍之后,奴婢就把它烧掉。” 皇贵妃点了点头,与雨落一道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第二百零三回 上书房钦试功课 众阿哥各有千秋 初冬时节,还未落雪。 枫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香。 况有小儿同此趣,一窗相对弄朱黄。 皇上下了朝便想起了陆放翁的《初冬》之诗,于是突然想起来去上书房考问皇子们的学业。 皇上对四阿哥道:“詝儿,你今日都学了些什么?说与皇阿玛听一听。” 四阿哥道:“今日师傅给孩儿讲了王郎卧冰求鲤的故事。据说是西晋时期,有一孝子名为王祥,他早年没了生母,继母待他并不好,但他眼见继母有病,不惜在冬季除尽衣衫,以血肉之躯融化河上的冰雪,捕鱼为继母补身。” 皇上笑道:“这则典故甚好,皇儿可有什么感悟么?” 四阿哥道:“孩儿听到师傅教诲之后感慨良多。今生虽然无福侍奉生母,不免引以为憾,但仍有继母在生可尽孝道。皇贵妃娘娘对孩儿视若己出,孩儿今后定会好生侍奉皇贵妃娘娘,以报答养育之恩。” 皇上道:“皇儿能这么想,朕心甚慰。” 四阿哥道:“师傅还对孩儿讲过扇枕温衾和扼虎救父的故事,教导孩儿今后成为一个仁孝之人。孩儿觉得这等品行良正之人若不在朝中,便须选拔到朝中来,若已在朝为官,便可担大任。他们事双亲至孝,想必也会对治下的子民爱若亲子。孩儿听师傅说如今朝中有一位大人,曾因私入南苑求取鹿心为父亲做药引而降职,再也不得重用。孩儿想下一次再跟随皇阿玛围猎之时,射一头鹿,取得鹿心,赠与这位大人。孩儿本来以为是一位将军,但孤身入那虎狼之地,未曾想却是是个中过进士的大人,孩儿敬仰之心更甚了。” 皇上道:“那詝儿可知那人姓谁名谁?” 四阿哥道:“师傅未曾说过,孩儿不知。”.. 皇上向杜受田道:“为何不告诉四阿哥那人是谁呢?” 杜受田道:“四阿哥身为皇子理应学习治国之道,但是当今朝政之事却不宜知之过多。” 皇上微笑颔首,很是满意,又对杜受田道:“那今日不妨告诉朕,那人却是何人?” 杜受田道:“乃是札克丹。” 皇上道:“竟然不是汉臣而是满臣?的确是难得。” 皇上略一恍神又对四阿哥道:“詝儿生性仁孝,又得杜师傅点拨,今后必成大器。” 四阿哥道:“孩儿谢皇阿玛夸赞,多亏师傅不辞辛劳地教导,孩儿才能有所进益。” 皇上点点头,又对五阿哥说道:“誴儿,你今日又学了什么?讲给皇阿玛听一听。” 五阿哥道:“今日师傅教孩儿背《中庸》。” 皇上道:“不错,那可是儒家的经典。你背给皇阿玛听听。” 五阿哥道:“孩儿遵旨。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而已也,所在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故……” 五阿哥背不下去,忽然听得师傅在他身后小声道:“时措之宜也。” 五阿哥未能听得真切,挠着头,吞吞吐吐地道:“时……错……时……” 师傅又道:“故时措之宜也。” 五阿哥急得快要哭出来,只说道:“故时也。” 皇上叹了口气道:“故时措之宜也。朕都听到了。这么短短的一段,竟然都背不出来?可不是不用心么?那你讲一讲,这段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五阿哥道:“师傅说天命之谓性,即天地之德。命字已该交会秀气在内。其余的,孩儿就不记得了。” 皇上道:“不记得了?岂有此理!” 五阿哥的师傅殷兆镛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禀报道:“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上道:“殷师傅,你是怎么教五阿哥的?” 殷兆镛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微臣已经昼夜不停地思虑如何才能将五阿哥教养成才。只是五阿哥心里另有主意,时时与微臣教授的内容冲突,因此所学内容也难以记忆。” 皇上道:“冲突?誴儿,你都在想什么?” 五阿哥道:“并非是孩儿自己想的。而是额娘常常教导孩儿要争先恐后,力图上游。可是师傅却教导孩儿忠恕之道、挈矩之道,不偏不倚,孩儿都糊涂了,不知道该听谁的。” 皇上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对高成道:“传旨下去,五阿哥交归太后亲自抚养,祥妃不善教子,德行有亏,着降为贵人,以观后效。” 五阿哥慌了神,跪下哭道:“孩儿不想与额娘分开,求皇阿玛收回成命!” 皇上道:“君无戏言,朕的旨意不会收回。誴儿你今后要好生向殷师傅学习,莫要再把你额娘说的那些放在心上。” 五阿哥抽泣着说道:“孩儿遵旨。” 殷兆镛道:“皇上,如此安排,恐怕惹人非议。若众位阿哥都养在阿哥所等别处也就罢了,偏偏五阿哥离开生母,只怕外头的清议会不大好。” 皇上斜眉道:“你也想抗旨?” 殷兆镛叩首道:“微臣不敢。” 皇上道:“起来。今后好好教导五阿哥就是。” 殷兆镛道:“微臣遵旨。” 皇上看向长得剑眉星目、超拔卓群的六阿哥,再换上慈父的面容,说道:“訢儿,你又学了些什么?” 六阿哥道:“今日师傅说到圣祖康熙爷一生的功绩,讲到康熙爷收复台湾之时也曾用过荷兰人所造的船只,这才一举突破郑经沿海的防线,得以功成。孩儿觉得既然他们善于造坚船利炮,咱们何不去学了来?为何又不许通商贸易,要自守于其中呢?” 皇上脸色又一变,说道:“訢儿,你有所不知,圣祖康熙爷之所以能够收复台湾,靠的并不是荷兰人造的船,而是迁界禁海的策略,让台湾成为一座孤岛,自然可以不战而胜。所以即使当初没有荷兰人提供船炮,圣祖康熙爷一样可以收回台湾。” 六阿哥道:“可是既然有更好的船炮,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呢?” 皇上向六阿哥的师傅卓秉恬说道:“六阿哥小小年纪如此重器而不重意,是你教习的结果?” 卓秉恬也连忙叩头告罪道:“回禀皇上,臣万万不敢。只是六阿哥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多学经典无一不是一触即通。但是其思维甚广,常常问得微臣哑口无言。微臣早有意向皇上请辞,请皇上为六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