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节
道:“娘娘蕙质兰心,自然世事洞明。这紫禁城千百年来,花木总是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人心也是高低明灭,如同寒山远火。又岂能奢望一成不变呢?” 宁嫔回头向唤云一笑,双瞳剪水,雾里看花。 第一百九十二回 画蛾眉溘然长逝 念玉碎哀思如潮 隔日,晨起。 沛宜迟迟不见皇后唤她进去伺候,于是轻轻叩了几下门,仍无应答。 沛宜深感不妙,又不敢贸然闯入皇后的寝殿,只能一边请人去请皇上速来承乾宫,一边带着承乾宫的宫女守在寝殿门口。 皇上听说此事,心里难免起急,下了朝还来不及换便服,穿着明黄龙袍就赶来了承乾宫。 待皇上走到寝殿门前,沛宜领了谕旨方敢将寝殿门打开。 皇上匆忙踏入寝殿,疾行几步,口中唤道:“皇后!” 突然皇上停住脚步,众人跟上前来皆大惊失色。 只见皇后穿戴整齐,钗环首饰一应俱全,薄粉敷面,颜似渥丹,细润如脂,正仰面闭眼躺在床榻上。 那柳眉如烟,婉转双蛾远山色。 沛宜心中已明白了**分,不觉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皇上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皇后床榻前。 皇后双手交叠放置在自己腹上。 腕白肌红,细圆无节。 指上不仅戴有翡翠戒指,更有赤金点翠的护甲。 皇上伸手过去,又清唤一声:“皇后。” 触及皇后手掌的瞬间,皇上感到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腑都冷了。 皇上颤抖着手,往皇后的鼻息处探去。 早已没了一丝生气。 皇上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高成连忙上前扶住,又对下面的人道:“快,传太医!” 一时间,承乾宫哀声震天。 晌午,寿康宫。 淮秀满脸堆笑,说道:“太后,成了!” 太后道:“果真?” 淮秀道:“承乾宫和太医院都传出了消息,错不了。” 太后抚掌大笑道:“施依山啊,施依山,哀家真要好好谢谢你啊!” 淮秀也谄笑道:“施太医若是知道太后又肃清了宿敌,只怕也与有荣焉。” 太后道:“哀家原本以为宛如和宛兮被打发出了宫,承乾宫里里外外都换了人,还要再多等些日子呢。” 淮秀道:“奴婢也没想到,若不是施太医的手段太厉害,就是皇后自己不想活了。” 太后道:“她自己?” 淮秀道:“太后忘了?那药服用日久,待到后期之时每每便觉头痛欲裂,恨不得一头碰死呢。” 太后道:“皇后也算是一代佳人,生前受此苦楚,真是可怜。哀家本来也不想做得这么绝,只是她既然生在我钮钴禄氏,就势必要为哀家所用。哀家座下,断断容不得这样背信弃义的叛徒!” 淮秀道:“太后说的是,若无太后抬举,当初皇后怎么可能有机会进宫侍奉圣驾呢?可是她眼见皇上与太后起了嫌隙竟然想要自立门户,真是背主忘恩,丝毫不值得同情。” 太后道:“不错,忠心永远比资质更重要。” 淮秀道:“皇上只怕还有的查呢。” 太后道:“查?上哪儿查去?宛如、宛兮都被他放出宫去了,这一招可真是助了哀家了。” 淮秀道:“不错,宛如、宛兮早已被奴婢安排的人处理了。血书已经准备好,太后随时都可以去养心殿。” 太后笑道:“事不宜迟,这便陪哀家走一遭。” 淮秀道:“是。” 此时,养心殿西暖阁,皇上紧闭房门。 高成等人一律不许进。 高成无奈只得请来了静贵妃。 早前静贵妃听闻皇后薨逝几欲崩溃,但是高成亲自到永和宫来请,讲明如今皇上正闭门不出,兀自伤感。 静贵妃只得打起精神,往养心殿来。 西暖阁门外,高成又轻轻叩了叩门。 静贵妃道:“皇上,是臣妾。” 门里传来一声低音:“进来。” 高成松了一口气,连忙把门打开。 静贵妃道:“有劳高公公。” 高成压低声音说道:“还请娘娘好生劝劝皇上。” 静贵妃点了点头,走进了西暖阁。 只见皇上竟然一直盯着锦盒里青玉合卺杯的碎片出神。 静贵妃轻声道:“皇上,切勿过于伤心,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皇上道:“皇后十几岁入宫,那样的天真烂漫,明媚鲜妍。朕一时意气,未肯尽信她,将这青玉合卺杯索回,不料却连累玉杯摔碎。如今看来,原来此事早有预兆。是朕,是朕害了皇后。” 静贵妃道:“皇上若真如此想,真正害死皇后娘娘之人就要逍遥法外了。” 皇上道:“太医说,皇后是吞金自戕。必是朕太过令她失望了。” 静贵妃道:“即便皇后娘娘是吞金而逝,也是因为难忍病痛折磨。臣妾听高公公所言,皇后娘娘今日身着吉服,装扮一新,容光焕发,宛如在生。她这是不愿皇上见到她垂死挣扎、容颜尽毁的惨状,而惟愿皇上永远记得她的花容月貌。皇后娘娘如此深情厚谊,又怎么像是对皇上失望呢?明明是万分珍重夫妻情分啊!” 皇上抬起头,看静贵妃说得斩钉截铁,思量半晌,说道:“你说得有理。” 静贵妃道:“臣妾知皇上当初救治皇后娘娘,使之远离灾厄的好意,可是皇后受害,必然与身边之人有关。皇上,若不追捕回宛如和宛兮,只怕皇后娘娘在天上都会因冤屈不解而难以开怀。” 皇上若如醍醐灌顶,站起身来,向门外喊道:“高成!” 高成连忙进了门道:“皇上,奴才在。” 皇上道:“快传九门提督进宫见驾!” 高成道:“奴才遵旨。皇上,奴才刚刚想要回禀,太后刚来了养心殿,正在正殿等着皇上呢。” 皇上道:“太后?” 高成道:“是,太后说有要事与皇上相商。想必是太后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的事,前来安慰皇上。” 皇上道:“静欢,你与朕一同去见太后。” 静贵妃道:“是,皇上。”.. 养心殿正殿。 静贵妃扶着皇上,高成跟在后面,缓缓地进了殿。 太后道:“原来静贵妃也在这里。” 皇上道:“给皇额娘请安。” 静贵妃行了大礼,说道:“臣妾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道:“免礼。” 皇上的:“外面风寒这么重,皇额娘怎么不在宫里歇着?” 太后道:“哀家是担心你的身子!” 皇上道:“儿臣不孝,让皇额娘挂心了。” 太后道:“皇儿接连遭遇丧妻之痛,固然悲戚,哀家也难以安枕。毕竟皇后是当年哀家千辛万苦从母家选出来的可心人儿。” 皇上道:“皇后这些年得皇额娘疼爱,也不枉此生。” 太后道:“皇后的后事你预备怎么办?” 皇上道:“朕打算昭告天下,皇后身染重病,不治而逝。更打算亲自作赋祭奠,加封皇后的阿玛和兄弟。” 太后道:“那皇后膝下的一位阿哥,两位公主又该怎么办?” 皇上道:“朕已决定将他们交托给静贵妃抚养。” 太后道:“静贵妃需要养育六阿哥和六公主,又要协理六宫,只怕分身乏术。祥贵妃还得闲一些,亦可托付。若你信不得旁人,不如就让哀家亲自抚养。” 皇上道:“皇后生前曾经当着朕的面托孤于静贵妃,所以朕想还是要尊重皇后的遗愿。” 太后瞟了静贵妃一眼,说道:“竟有此事?哀家真是孤陋寡闻了。” 静贵妃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的确如此。” 第一百九十三回 流年长短皆逝 浮生往来皆客 皇上道:“有劳皇额娘挂心。宫里有的是乳母和宫人,静贵妃也只是为他们劳心伤神而已。况且端顺、寿安和詝儿都大了,朕会亲自教导他们学业,以尽为父之责。” 太后道:“既然皇上心里已有了主意,哀家也只能盼望着静贵妃能对三公主、四公主和四阿哥视如己出。” 静贵妃道:“臣妾受托于皇后娘娘,不敢不尽心。” 太后道:“皇上,哀家此番前来,还有一件要紧事。” 皇上道:“皇额娘请讲。” 太后道:“淮秀,拿出来给皇上看看。” 淮秀道:“是,太后。”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叠白丝手帕,上面殷红一片。 淮秀将手帕递给皇上,说道:“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来,问道:“皇额娘,这是何物?” 太后道:“这是昨日命妇朝见之时,有人辗转从宫外送到寿康宫里的,乃是宛如、宛兮二人的血书。她二人在血书中言明乃是受了宁嫔的指使,在皇后的饮食中下毒,致使皇后受害已有一年之久。哀家昨夜才得了这个东西,本来想今日一早就将此事告诉你和皇后,谁料……” 皇上展开手帕,只见上面除了痛陈宁嫔对她们软硬兼施,逼迫她们暗害皇后之外,还盖有两个血指印,想必就是宛如、宛兮的指印。 皇上道:“那二人如今却在何处?” 太后道:“恐怕早已遭人灭口。哀家母家得了这个东西也已经在京城搜她们的踪迹,只是遍寻不获。想来那二人想留着这个东西保命,谁知凶徒穷凶极恶,仍是将她们杀害灭口。” 静贵妃道:“如此说来,那凶徒的确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皇上道:“高成,将宁嫔带过来。” 高成答应着下去了。 转眼已是傍晚,宁嫔被两个侍卫架进养心殿,扔在地上。 皇上道:“宁嫔,你可知罪?” 宁嫔道:“皇上,臣妾何罪之有?” 皇上将宛如、宛兮的血书扔在面前道:“你还不认罪?” 宁嫔道:“原来皇上说的是此事。皇后害死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臣妾为子报仇天经地义。皇后以命抵命而已,臣妾无罪。” 皇上怒道:“你!你这个贱妇!竟然如此不知悔改!你视皇命如无物,视国家法度如无物!真是该死!” 宁嫔道:“臣妾该死?是,争宠的是臣妾,为何皇后和静贵妃要害死臣妾腹中的龙胎?” 静贵妃道:“宁嫔,你不要血口喷人!皇后娘娘和本宫何时害过你腹中的龙胎?” 宁嫔道:“不是你们,还会有谁?你们把持后宫,在我所用的器物里做手脚,害得我滑胎,事到如今还不认罪?却要我认罪?我何罪之有?”.. 静贵妃道:“宁嫔,你被人欺瞒充作鹰犬而不自知,实在是愚妄至极!” 宁嫔道:“静贵妃,你别太得意了!你别以为我会只对付皇后,而单单放过你。” 皇上道:“大胆贱妇!你对静贵妃做了什么?从实招来!” 宁嫔道:“快了,就快了。皇上,您现在还杀不得我,您要是杀了我,我就看不到一场好戏了。本来应该是昨晚,可昨晚异常安静,想来必是今晚了。” 这时小禄子在门外道:“皇上,出大事了!” 皇上道:“什么事?快说!” 小禄子道:“刚才,和硕长公主府来人进宫报丧。温大人误食毒物,已然身亡。温大人的两位夫人见状也已殉情。和硕长公主已悲痛欲绝,因此派人入宫传话,虽然正值皇后新丧,但也无法入宫向皇上请安了。” 皇上道:“什么?温宪?” 静贵妃在一旁听到温宪中毒身亡的消息,身子打了一个寒战便晕了过去。 皇上步下台阶,抱起静贵妃,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 静贵妃身边随侍的雨落和锦瑟连忙将静贵妃先抬到养心殿寝殿的龙床上休息。 皇上放下静贵妃,立刻转身离去,冲到宁嫔面前一个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宁嫔捂着脸,嘴角已滴下了血。 皇上道:“高成,即刻勒毙!还有毓庆宫上上下下,全部为皇后陪葬!哈达纳喇氏出此毒妇,所有在朝官员连降三级,族中所有女子今后一律不许再参加选秀。” 高成道:“皇上息怒,奴才即可就办。” 皇上对太后道:“皇额娘,儿子要即刻处决这个贱人,别污了皇额娘的眼,皇额娘请回。” 太后道:“皇上,保重龙体,逝者已矣,再不舍也是无益。” 皇上道:“谨遵皇额娘教诲,皇额娘请。” 太后转过身,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踏出了养心殿的大门。 两个太监走上前来,将宁嫔带了下去。 少顷,高成回来回禀道:“皇上,已办妥了。” 皇上对小禄子道:“你仔细说,是哪两位夫人为温宪殉了情?” 小禄子道:“奴才听长公主府前来报丧的人说,温大人是死在了盈夫人的房里,盈夫人当下便喝了温大人的半杯残酒随温大人而去了。温夫人知道了温大人已死悲痛不已,触柱身亡。” 皇上跌坐在龙椅上,良久才对高成道:“高成,你怎么看?” 高成道:“回皇上的话,依奴才看,想必是宁嫔娘娘买通了盈夫人,故意害死温大人和温夫人来打击静贵妃娘娘。” 皇上道:“不,是太后视皇后和静贵妃为眼中钉,想要拔之而后快。所以一边给皇后下毒,一边蓄谋斩断静贵妃和长公主的联系。” 高成道:“皇上圣明。” 皇上道:“朕和长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没想到命也是一样的苦,自小没有亲额娘疼爱,中年又失去了心爱之人,待到年老时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成道:“长公主必是体谅皇上,才不忍在此时与皇上相见。一则皇后新丧,二则又会勾起皇上失去大阿哥的旧痛。长公主真是用心良苦啊!” 此时小德子进殿禀报道:“皇上,静贵妃娘娘醒了!” 皇上连忙赶去了寝殿。 只见静贵妃泪水涟涟,如失亲的小猫一般哀泣不已。 皇上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静欢,朕替你问清楚了。温宪是被姚方盈所害,而你妹妹也不幸触柱而亡。你莫要过于悲戚,别忘了皇后已将端顺、寿安和詝儿托付给了你,你要为了孩子们振作起来啊。” 静贵妃泪眼中突然闪现出一丝阴森坚定的神色,很快又沉静下来,对皇上道:“皇上,臣妾想出宫送妹妹最后一程。” 皇上道:“朕也正有此意,你便奉朕之旨意出宫,看望和硕长公主,也算是替朕吊唁。皇后新丧,朕此时不便出宫,而长公主想必也不愿在此时与朕相见。朕便将此事托付于你了。” 静贵妃道:“谢皇上成全。” 皇上道:“朕这就让小德子他们送你回宫,再安排人将端顺、寿安和詝儿送到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