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节
轻易以厨艺留住皇上的心,必是皇上觉得在她的宫里可以远离后宫中女人间的纷争。” 祥贵妃道:“太后说得是。皇上性子沉静,的确是会喜欢淡泊无争的地方。” 太后道:“再淡泊从容之人也有弱点,也会有所求。你试着接近她,看她究竟想要什么。只要她肯为哀家所用,哀家许她就是。” 祥贵妃道:“她还能求什么?不过是皇嗣与恩宠罢了。可是以她的年纪,想要生养也难。” 太后冷笑道:“那有何难?自己生养不了可以收养别人的孩子。养孩子还不是为了老了之后有个依靠么?” 祥贵妃道:“太后圣明,臣妾知道了。只是,太后要让她做什么?她那个懦弱的性子,要是让她对付皇贵妃,她可不敢。别到时候反倒吓破了胆,闹到了皇上那里,可就功亏一篑了。” 太后道:“对付皇贵妃,哀家可用不着她。承乾宫里早就有哀家的内线了,无论她是不是与哀家一条心,毕竟她是钮钴禄氏的女儿,也是哀家一手挖掘,一手扶持起来的。哀家有办法让她得宠,自然就有办法送她上路。” 祥贵妃道:“太后娘娘伏线千里,臣妾拜服。” 太后道:“好了,回去歇着。这屋子里寒气重,别伤了身。女子何时何地都要暖着身子,你日后才有可能再为皇上开枝散叶。哀家对你可是一直都寄予厚望啊。” 祥贵妃道:“谢太后娘娘,那臣妾就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祥贵妃轻轻放下扇子,行了个大礼便退下了。 少顷,淮秀进了寝殿。 淮秀道:“禀太后,祥贵妃娘娘回去了。” 太后道:“施依山找到没有?” 淮秀道:“施太医有意躲着不见我们的人。” 太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道:“他倒是逍遥自在,还想撇清关系,哪有那么容易!你亲自去一趟,带足了大内高手,若他不从命,就别让他活着了。” 淮秀道:“太后这是想吓吓他,还是真的要……” 太后道:“他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得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久的。若他还能安心为哀家做事,哀家也不是不懂得爱惜人才之人,若他冥顽不灵,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淮秀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太后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屋内的冰块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水气,云烟氤氲。 第一百五十七回 笔架沾窗雨 书签映隙曛 夏末秋初,川西,锦官城郊。 玉人家,画楼珠箔临津。托微风、彩箫流怨,断肠马上曾闻。燕堂开、艳妆丛里,调琴思、认歌颦。麝蜡烟浓,玉莲漏短,更衣不待酒初醺。绣屏掩、枕鸳相就,香气渐暾暾。回廊影,疏钟淡月,几许**。 翠钗分、银笺封泪,舞鞋从此生尘。住兰舟、载将离恨,转南浦、背西曛。记取明年,蔷薇谢后,佳期应未误行云。凤城远,楚梅香嫩,先寄一枝春。青门外,只凭芳草,寻记郎君。 回乡养老的施依山出现在一片竹林的深处。 他身旁的黄赤色直立茎上正开出稠密的花,节上有膜质鳞片。 施依山将直茎拔起,只见与直茎相连的是一个个肉质肥厚的块茎。 他留取块茎,掷入背篓。 突然,施依山听到竹风里传来细密的声响,似不寻常。 他背紧背篓,快步走了起来。 “施大人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一个清亮的女声穿透了竹林的风。 施依山心中一沉,阖上双眼,复又张开,说道:“采些草药回去治病救人。” 说罢转过身,只见眼前之人正是太后的心腹宫女淮秀。 淮秀背后站着几个大内侍卫,虎视眈眈。 施依山道:“蜀道难,有劳淮秀姑姑。” 淮秀道:“施太医果然是仁心仁术,远离庙堂还不忘济世悬壶。可是太后娘娘爱惜人才,即便是施大人已经归隐林泉,仍有事情请教。更听闻施大人贵人事忙,更胜从前了,因此特意派奴婢亲自走这一趟。” 淮秀走近施依山,徐徐移步,绕到他后方,瞥了一眼他背上的竹篓,问道:“请教施大人,这是什么药材?” 施依山道:“回淮秀姑姑的话,乃是天麻。” 淮秀绕了一圈,又行至他眼前,说道:“天麻?可治何症?” 施依山道:“平甘、息风、止痉。也可用作药膳。” 淮秀笑道:“平日里御膳房给太后娘娘做的天麻鸭子、天麻乳鸽的那个天麻?” 施依山道:“正是。” 淮秀道:“那可是一味好药材,切莫浪费了。竹篓沉重,施大人是太后娘娘爱惜的人才,即便已经无官一身轻,也该有个随从来做这些琐碎的事情,怎么能劳动大驾亲自做这些粗重的工夫呢。来人啊,帮施大人背着。” 淮秀身后闪出一人,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卸下了施依山身上的背篓。 施依山道:“前番已历几番滋扰,如今淮秀姑姑又不远千里从京城前来此处,不知又是所为何事?不单单是为了找人替草民背着背篓。” 淮秀笑道:“奴婢好不容易找到施大人,施大人不请奴婢回家坐坐么?” 施依山道:“草舍茅庵简陋,不敢请淮秀姑姑屈尊移驾。” 淮秀道:“即便是奴婢可以忍住口渴,这几位兄弟还想向施大人讨一杯水酒喝呢。” 施依山低眉道:“既然如此,淮秀姑姑、各位大人,请这边请。” 众人走出竹林,行至一个岔路口。 施依山往左侧走去。 淮秀道:“施大人是否记错了?奴婢记得施宅似乎在右边。” 说罢又向随从们说道:“施大人想必是累了,你们扶着点罢!” 施依山随后就被两个人从肋下架了起来。 不多时,便远远地瞧见一个宅子。 砖木砌筑,青砖青瓦。 大门、柱头、栏杆、房檐都只以简单的线条作修饰,凸显大家风范。 淮秀道:“施宅不愧是几代御医的住所,恢弘大气,巧夺天工。这一梁一栋都化繁为简,别具一格。” 施依山无奈地说道:“淮秀姑姑过奖了。” 正说着,一行人进了院子。 施依山远远地就看到一家老小都被聚在正堂,由几个眼生的人看守着。 淮秀道:“施大人,您看咱们还是别惊扰了这一家老小,到书房叙话。” 施依山道:“事关重大,可否请淮秀姑姑单独进书房面谈?” 淮秀对随从说道:“你们几个在门外守着。” 说罢对施依山道:“施大人请。” 二人前后脚进了书房,施依山轻轻将门掩住。 淮秀左顾右盼了一番。 只见书房内有一明窗,窗外种植了几棵翠竹。 其余则只有一桌一椅一灯而已。 可谓是环堵萧然。 淮秀笑道:“施大人堂堂御医,又是多年执掌太医院的院判,何以陋室如斯呢?” 施依山道:“淮秀姑姑见笑了。” 淮秀道:“太后爱惜人才,只要施太医肯为太后所用,这施宅可以再扩充三五倍不止。” 施依山道:“草民已然老朽,已无甚么可为太后所用。” 淮秀道:“施大人的本事别人不知,难道太后也不知道?早年间孝淑睿皇后便是施大人使的好手段。太后目前有棘手的事情,想请施太医从旁协助一二。” 施依山道:“草民已然归隐江湖,不想再过问宫中之事,请淮秀姑姑放过草民一家。” 淮秀道:“施大人为何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这太后的差使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何不安心地收下太后的赏赐,省得这好好的宅子见了血光,奴婢也于心不忍啊。” 施依山道:“宫中太医如此之多,太后为何单独对草民苦苦相逼?” 淮秀道:“宫中太医多是不假,可是少有人有施大人这样的本事。太后吩咐奴婢,向施大人要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方子,耗上十年八载都不要紧,最要紧的就是于无形之间治人于死地。就像当年施大人对孝淑睿皇后做得那样。” 施依山道:“那是草民生平最愧疚之事。” 淮秀道:“那件事为施大人赢得几十年院判大人的尊荣,更斩获生前身后名,又有何愧悔?” 施依山摇摇头,苦笑道:“罢了。” 说完便走到桌案边,将桌上的一碗冷茶一饮而尽,接着研墨展纸,片刻间提笔写就了一张方子。 搁下笔,施依山伸出双手将那张方子拿在手里。.. 淮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奴婢此番回宫必定在太后面前为施大人美言几句。” 说罢便要伸手去拿那张方子。 施依山将双手往回撤,说道:“淮秀姑姑且慢,容草民把话说完。” 淮秀道:“施大人请讲。” 施依山道:“如今皇后娘娘已然薨逝,太后要对付的想必是下一位皇后娘娘。草民于心不忍,却无奈之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今日草民将此方献上,今后再也不能了,只求太后莫要为难草民的家人。” 淮秀笑道:“施大人哪里的话,太后事事都仰仗施大人呢。” 施依山双手颤抖着,将纸笺递了过去。 淮秀同样用双手接过,扫了一眼,折叠起来放入衣内。 再抬头时惊觉施依山已然七窍流血,一手勉强支撑着伏案,身子徐徐地往地面下沉。 淮秀吓得钳口挢舌,半晌之后才说道:“施大人,你!” 说罢后退几步,推开了书房的门。 几个随从向屋里一看,也都大惊失色。 其中一个人向淮秀道:“淮秀姑姑,可要请大夫来?” 淮秀道:“不必了,他便是世上最好的大夫,他自己下的毒,试问谁能解得了?” 那人又道:“那正堂中的人该如何处置?” 淮秀道:“施依山一心求死,留着他们也没有用处了。罢了,都放了。咱们回京复命。” 那人道:“是。” 很快,正堂里淮秀带来的人都撤了出来。 淮秀带着他们走出施宅,远远地传来擂天倒地的哭喊声。 第一百五十八回 采来桂花留晚色 闲看帘影淡秋光 岁月不待人,转眼京城中已入了秋。 正是“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一日,皇上下了朝便来到了恬妃的咸福宫。 咸福宫为两进院,正门咸福门为黄琉璃瓦门,内有四扇木屏门影壁。前院正殿面阔三间,黄琉璃瓦庑殿顶。山墙两侧有卡墙,设随墙小门以通后院。前有东西配殿各三间,硬山顶,各有耳房数间。 高成在殿外高呼:“万岁爷驾临咸福宫!” 恬妃吓了一跳。 绿坠道:“万岁爷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御前的人也没来通报。” 恬妃道:“也许是临时起意,快扶本宫去接驾。” 恬妃刚走到院子,迎面便见到皇上走进来,于是连忙跪下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伸手扶起她,说道:“快起来,是朕唐突了。早上醒来便想着你之前给朕做过的手打杏仁豆腐,所以一下朝就奔你这来了,一时也来不及提前告诉你。” 恬妃笑道:“原来皇上是念着这个。夏日里为了给皇上解暑因而常做,转眼入了秋,便是要滋补了,因此并不曾备着这一味。” 皇上道:“此话差矣,《本草拾遗》里有云,杏酪浓煎如膏,服之润五脏,去痰嗽。秋日里食用也无不可啊。” 恬妃道:“皇上既然有命,臣妾莫敢不从。但也容臣妾准备几个温补的小菜给皇上。” 皇上道:“近日可是新学了什么新菜式?朕今日可要尝鲜了。” 说着已进了殿,恬妃扶着皇上坐下,众宫女接连上前奉上了香茗茶点。 皇上道:“狮峰龙井?” 恬妃笑道:“正是。配的是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皇上请稍坐,臣妾去小厨房打点一下,去去就来。” 皇上道:“有劳你了,每次都这样悉心打点。” 恬妃笑道:“皇上言重了。能得皇上常来,已是给予臣妾莫大的恩宠。” 说罢分花拂柳而去。 皇上微笑间又低头饮茶,只见汤色碧绿明亮;茶叶嫩绿,匀齐成朵。 绿坠在旁说道:“皇上可要再添一杯?” 皇上抬头见是绿坠,便说道:“朕倒是忘了,你早已来了恬妃这里。听你的声音,还以为是在和妃处。可是如今的翊坤宫已是彤妃在居住。” 绿坠道:“奴婢不才,不能救主,也无福送娘娘最后一程。但娘娘蕙质兰心,想必能明白皇上的用意。” 想到和妃,皇上心头一紧。 和妃早逝,随后竟连大阿哥也先他而去。 当初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在和妃面前说会努力培养大阿哥成才,如今却是这样的结局。 皇上道:“你是和妃的陪嫁?那便是曾经随她入潜邸的了。” 绿坠道:“皇上明察秋毫,正是如此。” 皇上道:“潜邸的老人儿不多了。” 绿坠道:“皇上长情念旧,总还是记挂着潜邸的老人儿。” 皇上道:“人老了是会念旧些。所以朕近年来总喜欢来咸福宫,不仅仅为了吃食,只是看着恬妃就想起年轻的时候在潜邸当王爷,有一位贤妻,几位美妾的日子。朕总觉得潜邸的老人儿到底是见过朕年轻时英姿飒爽的样子,对朕会多几分真心。” 绿坠道:“奴婢也记得皇上还是王爷时的样子。” 皇上道:“可惜岁月蹉跎,日月既往,不可复追。朕早已不是当年了。” 此时只听得门外传来恬妃的声音:“可在臣妾心里,皇上永远都是那样顶天立地、大智大勇的不世之姿。” 话音未落,恬妃已然进了门,向皇上说道:“皇上又忆往追昔了。午膳已备好了,皇上可要传膳?” 皇上道:“辛苦你了,那就传膳。” 恬妃道:“如今的时令,正是吃桂花的好时候,臣妾前几日亲手采了来做成了桂花蜜糖。今日皇上正好说想要吃臣妾亲手做的手打杏仁豆腐,臣妾就淋上了几滴桂花蜜糖,做成桂花杏仁豆腐。如此以来,更符合饮食之时令了,皇上看可好?” 皇上道:“你如今心思越发剔透了。” 恬妃道:“臣妾没别的本事,只是用心在一饮一啄上罢了。” 皇上道:“那也是用心在朕身上,朕都记在心里了。今日给朕做了什么滋补的吃食?” 恬妃道:“臣妾用砂锅煨了鹿筋来吃。另有白扒广肚、红烧赤贝、葱烧鲨鱼皮等等。膳汤是一品官燕。” 皇上道:“燕菜的确滋补,你也要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