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3)
人觉得有希望了,笑容越发浓郁诱人,“整个混血种社会将欢迎你们,全世界的商路都会对你们开放。我们之间会用通婚来强化血统,生育更加优秀的后代。最重要的是,我们会对你们的屠龙计划提供毫无保留的支持,仅仅凭借秘党,每一次面对战龙王都是生死挑战。而一旦有了我们的加入,虽然不敢说稳操胜券,但胜算不是大大地上升了么?”他顿了顿,“此外,对于您个人……我们知道您虽然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但绝不是校董会中最有势力的校董,有些人对您不满意,其实他们只是妒忌您太优秀。如果您能在校董会中推动我们的提案并通过它,我们也会派人带着巨额捐助加入校董会,全力支持您。卡塞尔学院,您毫无疑问该是掌握全部权力的人。” 年轻人谛视着昂热的表情,而昂热没有任何表情。 他决意奏响这场谈判中的最强音,拍着昂热的椅背:“往前看,校长阁下!那些死去的朋友,我们缅怀他们,但也别为死人开价太高。历史就是钢铁的车轮,总有些人垫在车轮下,这是他们个人的悲剧,却是历史的必然!我们不能总沉浸于悲伤中,对他们最大的缅怀,是享受他们为我们带来的和平生活。在未来就要开启的时候,过去的分歧,还老记着它干什么呢?一旦龙族灭绝,混血种就是进化树的顶端,人类无法和我们相比,”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我们将成为……新的龙族!” “新的……龙族?”昂热微微点头。 他低头闭目,出神地哼起了一首歌。等待他回答的年轻人们都愣住了,但他们听出了那首歌,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咏叹调《莱茵黄金的魔力》。侏儒阿尔贝里希对着莱茵河底拥有神奇魔力的黄金发出赞叹,但守护三女神无情地嘲笑了他的丑陋和奢望,于是他愤怒地偷走黄金,铸成了代表权力的指环,同时也注定失去幸福。 接下来的一瞬间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在年轻人的身上,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炸裂为几百条碎布四下飞散,肌肉分明的身躯全部裸露出来,只剩下浆得笔挺的衣领。 而盯着昂热的人所见的一切更奇怪,忽然间,安然端坐的昂热消失了,被他举起的那只香槟酒杯却还在半空中,悬停了瞬间之后,自然下坠,落地粉碎。金黄色的酒液飞溅。 在下一瞬间,赤身**的年轻人坐在了那张高背椅里,茫然四顾,就像是等待理发师来为他剃须。 他的理发师就在椅背后。昂热手里旋转着一把大约20厘米长的折刀,刀锋的光芒在年轻人的下颌闪动。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遍布刀身,狂乱美丽。他还在哼唱那首歌,《莱茵黄金的魔力》。 年轻人不敢动弹,现在他们坐的位置交换了,高度优势立刻逆转,威压感山一样重,把他死死压在椅子上,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那修剪得很精致的短须随风飘落,同时他听见自己的皮肤裂开一道小口,如此清晰,而后裂缝越来越长,横贯整个面部,血线慢慢浮现。 “其实我听你说话的时候,一直想给你修修胡子。”昂热微笑,“不过不小心出血了,那就不收费好了。” “嗨,昂热,别跟孩子生气。”汉高淡淡地说。 昂热吸了一口雪茄,“总得教育教育,你知道我是个教育家。年轻人,你难道不知道你在纯血龙族的眼里就是侏儒么?你拥有他们的血统可不完整,你说着大话而又心怀自卑。新的龙族?别开玩笑了,你只是意图偷窃那黄金。”他把一口烟喷在年轻人脸上,“你关于历史的演讲很精彩,是啊,伟大的人物不会在乎某些人的死去,因为他们的视野更广阔。我年轻时在圣三一学院读书,老师也说掌握权力的人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历史,就像站在山上俯瞰一场战争。那些人蚂蚁一样互相践踏着死去,但你不会感觉到疼痛,因为他们离你太远。你风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点血迹,真是太帅了!可我不行,因为我的位置不在山巅上,我就在那个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围死去,他们的疼痛围绕着我,我看见他们的脸、他们的血、他们断裂的身体,每一张脸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汉高,我从来不是个冷静的人对么?” “你不是。”汉高淡淡地说,“你只是很酷。” “所以我已经杀红眼了。你能跟一个杀红眼的人讲历史的车轮么?” “不能。”汉高赞同。 “汉高我建议你给你的孩子们多讲讲朴实的人生道理,告诉他们华尔街那一套并不适用在杀红眼的亡命徒身上,你们想要跟我开价,先得明白我是什么人。别跟我说‘别为死人开价太高’,搞得我好像是个交易尸体的食尸鬼,更别跟我说什么‘新的龙族’,一切的龙族,无论天生还是自命的,都是我的敌人!”昂热弹掉雪茄的烟蒂,“当过我敌人的人,下场都很糟糕。” “不过我同意你关于弗罗斯特的评价,他就是只喜欢乱蹦的斗羊,修辞学学得不错。”他拍了拍年轻人英挺而木然的脸,推门而出。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听见壁钟的“嚓嚓”声。 年轻人们都来自优秀的混血种家族,是新一代的精英,是家族的代言人。他们的视觉和听觉都远比人类敏锐,他们中有些人是天生的射击手,能用不戴光学瞄准具的普通军用步枪轻易命中一公里以外的目标。但刚才那一幕没有任何人看清。昂热的行动中似乎有一段时间被凭空切掉了,前一瞬间他安然端坐,后一瞬间他手中的折刀旋转,在那个消失的时间段里,他们中的一个失去了细心留了很多年、颇有艺术家气息的小胡子。 只给你一把折刀,你能用多长时间剃完一嘴小胡子?怎么也得半分钟?那么……昂热偷走了他们半分钟的时间,半分钟里一个人能刺出多少刀?13刀应该不是问题,足够杀死他们所有人! 刺骨的寒气还留在那个失去小胡子的年轻人的喉间,他捂着脖子,粗重地喘息。所有人的衬衣都被冷汗浸透了,他们呆坐在那里,竭力回想时间被斩断的瞬间,昂热身上爆发出的灼热的威严,那是随着血统燃烧而生的某种自发领域。先民的传说中,屠龙者不能直视龙的眼睛,因为和这种生物的直视会摧毁任何意志不坚定者的内心,甚至毁灭他们的灵魂。 龙威! 汉高把一张手帕在冰桶里浸了浸,递给受伤的年轻人,“擦擦脸。没关系,我没期望你能够和他达成什么协议。我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风。你做得不错。” “哦哦。”年轻人惶恐地接过手帕按在脸上,冰水混合着血一路往下流,染红了他的衬衣袖口。 “看来我们贸然提出合作有些冲动,秘党表现出相当抗拒的态度。”另一个年轻人说。 “未必,卡塞尔学院确实需要我们的帮助,仅以他们的实力,要挑战四大君主胜算太小。不过,记住这个教训,在希尔伯特·让·昂热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谈条件、开玩笑,但别尝试挑战他的底线。”汉高转向那个受伤的年轻人。 “底线?” “不要触犯他死去的同伴,”汉高拄着拐杖,吃力地站了起来,“昂热已经130多岁了?130多岁的老人,早该把棺材准备好,安详地听孙子讲故事了。可他安静地坐在我面前喝着香槟时,我却觉得他的身体紧绷着,随时会暴跳起来,就像是条捕猎前的鳄鱼。”他拉开抽屉,摸出两柄金色的老式转轮手枪。他卸下一颗子弹放在桌面上,0.5英寸马格努姆手枪弹。这种子弹即便不改造也可以一枪打翻河马,而这颗子弹的头部刻有炼金武器特有的神秘花纹。 炼金转轮——“德州拂晓”。 年轻人们互相看看,知道自己对待昂热的态度太过轻率了。汉高已经很多年没有拿出这对曾经书写混血种历史的炼金左轮了,他已是混血种中地位超卓的家族领袖,动武早已不是他的工作。但和昂热见面时,他却时刻处在武装的状态。 “跟他对面我不能不警惕。我和他差不多年纪,可我已经老得快死了,他还生龙活虎像个年轻人。为什么?科学研究会告诉我们,人的年纪取决于内心的**,50多岁的电影明星看起来像小伙子一样风流倜傥容易冲动,50多岁的公司职员却挺着一天天变大的肚腩准备退休,因为电影明星们有更大的**。**让人年轻。”汉高顿了顿,“昂热的**……是复仇。这种**比其他任何**更加生机勃勃,就像有毒植物的种子,会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大树,最后让树的阴影把人的整颗心都罩住。” “真羡慕他的年轻啊,”汉高把玩着那对炼金转轮,轻声叹息,“还有那野火般的……**。” “就这么……算了?”一个年轻人打破了沉默。 “暂时观望一阵子,我们和昂热还有谈判的基础。他和弗罗斯特·加图索不同。弗罗斯特以加图索家的高贵血统为傲,他看其他家族都是俯视,当然也不会降低身份和我们谈判。但是昂热……他只是要为那些死去的同伴向龙族复仇,为了绵延长达百年的仇恨,他可能答应任何条件。”汉高微笑,“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弗罗斯特在逼他,我希望弗罗斯特排挤他再用力些,这样就会把昂热逼到我们这边来。” 汉高走到一侧墙边,敲了敲那块墙壁,“昂热已经走了,出来。” 隐藏在墙壁中的红色小门开了,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银灰色的西装、闪亮的皮鞋和玫瑰金的腕表,这一身的奢华和他健硕的身体搭配得恰到好处。年轻人们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的双脚看,他的步伐坚定而落步轻柔,带着极强的韵律感。何等充满自信的登场!强有力地诠释了“优雅成功男人”的定位,这男人完全可以取代肖恩·康纳利去代言LV的旅行袋。 他在汉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踏入这间混血种家族领袖聚会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 汉高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下次能体面点出现在我面前么?” “Prada的订制西装,Hermes的皮鞋,Zenith的手表,”客人耸耸肩,“很到位了?” “你脑袋上罩着的是什么?” “你没见过肯德基的纸袋?不会……”男人把一根抹了番茄酱的薯条塞进嘴里。 男人头上罩着一个肯德基的外卖纸袋,还抠出了两只眼洞一个嘴洞。所以年轻人们只能盯着他的脚看。 “这一次是肯德基上校?前一次我们是约在一个银行见面,你脸上蒙着黑丝袜……再前一次正好是万圣节,你戴着黑武士的面具,”汉高抚额,“你到底有多爱玩?你能专业一点么?” “专业点的伪装?你喜欢德古拉伯爵么?我跟伦敦几个著名的吸血鬼同好俱乐部有联系。” 汉高沉默了很久,倒了一杯烈性的龙舌兰酒递给客人,“其实我喜欢埃及艳后,不介意的话下次请浑身涂满金粉并且裸露着来见我。” “想不到你一把年纪还那么重口味!”客人嘿嘿一笑,“好,我刚才在吃肯德基的外卖,顺手借用一下而已。现在还不是我露脸的时候?对你和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能进这个房间的都是可信的人。” “历史上哪一次情报泄露不是从可信的人嘴里?” 汉高一愣,“有点道理。刚才昂热说的你都听到了,我们应该相信他的话么?尤其是关于龙骨。” “听起来他并没有隐瞒什么,他掌握着一具龙骨,本来应该有两具,但另外一具沉进三峡水库后没能打捞起来。校董会在索取这具龙骨,但是昂热没有交出去。” “对龙骨有兴趣的人真多,”汉高笑笑,“可是除了用来炼制贤者之石,大家都不知道龙骨的真正价值何在?所谓‘留存着龙王的力量’,这个力量宝库如何开启?” “如果谁都没有宝库的钥匙,就只能把宝库整个挖出来埋到自己家后院去,这样能够开启的那天自己能抢先。” “他们下一个目标在哪里?” 男人摇摇头:“没有确切消息。不过显然执行部最近动作很频繁。最新消息是一份绝密资料刚刚从中国送到学院,不过立刻又被转送给校董会。下一个目标很可能还在中国,他们一直在推行中文教育,培养一支能够熟练使用中文的团队,不会只是为了三峡的那场行动。” “中国?那么继续关注。”汉高点点头,“此外,我对于路明非很感兴趣。”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生,今年大二了,正处在烦恼的青春期,运气一直都不错,目前最缺的是女朋友。” “他有什么特殊背景么?拍卖会上有件不可思议的事,路明非入场之前,他账上的保证金只有200万。但是他居然大胆地出价到2000万。我们不得不暂停拍卖,检查他是否有支付能力。第一次核查,他还是只有200万,第二次他要求复查的时候……在十秒钟里,他的账户余额疯狂飙升,升到了1亿零200万美元。他立刻把价格追高到一亿,买走了那套炼金刀剑。落槌之后,由卡塞尔学院的账户转了一亿给我们。记住,付账的并不是路明非的账户,但此时我们查看路明非的账户时,又只有200万美元了。”汉高沉默了片刻,“就像是有人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垫付了一亿作为保证金!” “银行的电脑系统被黑了?要么是昂热垫付了那一亿。昂热还是能调动一亿美元的。” 汉高摇头,“都不是,电脑系统一切正常,卡塞尔学院也没有支持路明非。支持路明非的,是一个庞大的人群,股市散户。在那10秒钟里,从美洲到欧洲到亚洲,全世界各股票交易市场的散户,一共2500万人,每人从账户上向路明非汇款4美元,共计一亿美元。拍卖结束后这些钱又自动地退了回去。换句话说,在路明非需要钱的时候,全世界给他捐钱,2500万道现金流指向他,而在他不需要这些钱的时候,钱又自动回去了。这些钱的撤离在瞬间让全世界主要股票交易市场的指数,从道琼斯工业指数到伦敦金融时报指数,同时下跌0.000001%,换来路明非瞬间暴富。” 男人思考了很久,摇头:“虽然听起来更像是黑客的作为,但是全世界2500万散户,要黑这样海量的账户需要巨量的服务器资源,我觉得目前世界上没有哪个黑客组织有这种技术。” “不,不像是黑客,就像是……神的手……在拨动财富的天平,”汉高轻声说,“现在开始把监控路明非作为重点。” “明白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男人把玩着手中那杯龙舌兰,褐色的酒液里泡着一条蜷缩起来的蝴蝶幼虫,“汉高,你当年一定是个酷毙了的西部牛仔,选酒都那么西部。” “Tequila镇产的,纯正的蓝龙舌兰草酿造,是顶级品。”汉高把盛着细盐和柠檬片的银器皿推向男人,“试试。” “早知道要喝酒我就化妆成佐罗。”男人遗憾地说,“肯德基上校有点碍事。”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袋上的嘴孔撕大,熟练地在左手虎口撒了点细盐,拈起一片柠檬,右手举杯,凝视那只蜷曲在褐色酒液中的蝴蝶幼虫,深呼吸,“真是纯爷们的酒!” 男人吮了一口柠檬,伸出舌头把细盐舔得干干净净,豪迈地一仰头。整杯龙舌兰酒入口,接着响亮有力地把那只虫子吐在银盘里。 “哇!”他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就像一个火球刚刚滚进我的胃里!” “你真有表演欲,现在变成一个球从这里滚出去,别忘记关门。”汉高淡淡地说,“顺便提醒你,最好换个东西遮脸,你的纸袋要裂了。” “这怎么难得住我?”客人转动纸袋,把裂缝转到了脑后,完好无损的背面挡住了脸。 “下次见啰,汉高警长。”他起身,效仿德州警察敬了一个难看的礼,转身离去。 “砰”的一声,他撞在门柱上。 “忘记抠眼孔了……见鬼!”他嘟囔着,摸索着出去了。 汉高默默地看着窗外,开始思索把混血种的未来交付给这种二货……到底是勇气还是神经错乱。 玛莎拉蒂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硬顶敞篷打开。一老一少戴着墨镜,阳光和风迎着他们的脸泼洒。 “把这个交给教务委员会,他们会免掉你的补考。”昂热把潦草写就的便笺递给路明非。 “这就行了?”路明非接过那张关系自己绩点的纸头。根本就是张便条而已,连个私章都没盖。 “这可是校长特别授权。”昂热瞥了他一眼,“我很少动用这个特权,免得校董会质疑我作为教育家的公正性。” “校长,您表情很严肃的样子……”路明非小心翼翼地窥看昂热,又扭头看了一眼车后座,后座上沉重的黑色硬壳箱子里装着价值一亿美元的炼金武器。 他们就像两个大贼,刚从少林寺屠狮大会上抢了号令天下的屠龙刀,正骑着快马出奔,难道不该得意地笑么?但是原本兴冲冲的校长被什么老朋友喊去喝了一杯后,反而一直面无表情。 “号称老朋友的那些家伙,很快就会变成我们的敌人了。”昂热明白路明非的心思,“如果我们能杀死全部四大君主……我是说如果。最后一个龙王倒在血泊里的一天……也就是混血种们彼此开战的一天。” “开战?大家可都是一奶同胞……” “龙类对于同胞并不那么有感情,虽然康斯坦丁和诺顿之间似乎有强烈的兄弟感情,但更多的龙类会自相残杀。所谓龙族血统,是进化史上至强的基因,它的天性,就是决死斗争。只有血统最优秀的龙族能活下来,一步步提升基因优势。这种天性也遗传给了我们,只是你还没有觉察。” “那我觉得我还是别觉察的好,作为一个怂蛋,觉察自己的基因是胜者为王,真是悲剧啊!” “你能有点自尊么?你可是我们唯一的‘S’级!”昂热无奈地笑笑,“我们已经把你推出去了。参加这场拍卖会是你踏上混血种社交舞台的第一步,他们已经对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快全世界的混血种家族都会知道,一个新的优秀血裔出现了。他的名字就是路明非。” 路明非愣了一秒钟后,炸毛了,“喂!这次我只是个托儿对不对?做托儿的……没必要让每个被他骗的人都记住他的名字?” 他明白了老家伙的险恶用心,这根本不是什么扬名立万的机会,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火坑。 很快,全世界的爬行类都会知道他路明非是卡塞尔学院新的王牌。王牌是什么概念?就像三国时代关云长关大哥,声名显赫,大家都知道他是刘备手下最得力的小弟,是当时天下最棘手的亡命徒之一,全天下的亡命徒都想杀了他,只是不敢。提起他曹操都竖大拇指,拽到爆。但是他死了,拽了几十年后,被无名小辈给埋伏了。这还是他真有点本事才活了那么长,如果当王牌的是蒋干呢……根本撑不到走麦城,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就挂掉了? 相比关大哥,路明非不介意承认蒋干和他更相似。蒋干多好啊,当说客周瑜不杀他,偷了假情报曹操也不杀他。 难怪请柬上写的是他真名,不是学院懒得捏造假名,而是他们早就准备借这个机会让人知道“Ricardo M. Lu”这个名字。 “混血种和龙族一样,都以血统优势自豪。每个家族都会把血统最优秀的后代介绍给大家,拥有越多的优秀血裔,家族越被尊重。我们好不容易发掘出你这个‘S’级别,当然要把你推出去,”昂热说,“就像介绍家里最美的少女上社交场一样。” 路明非真想一头撞在前面的安全气囊上,让那东西弹出来把自己的脑袋包住。 “校长,您把我定成‘S’级真的不是耍我?”路明非哭丧着脸。 “当然不是,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你的‘S’级,”昂热意味深长地看了路明非一眼,“是根据你父母的血统纯度确定的。” “爸爸妈妈?”路明非心底悄悄地颤了一下。多少年没见,嘴里说着对这靠不住的两个人不抱指望了,可心底还是很想他们的。每次提起他们,总是白烂不起来。 狂奔的玛莎拉蒂忽然减速。昂热把车停在高速路边的休息区上,点燃一支新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把烟吐向头顶湛蓝的天空。 “你对父母的记忆不多,对?”昂热眺望远处。 “不多,大概12岁,他们就离开家了,再也没回来。”路明非有点出神,“那时候他们在地质研究所上班,也经常要出差,一出差就很久的,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小时候我吃百家饭。” “百家饭?” “就是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顿。” 昂热点点头,“有没有怪他们?” “还好,小时候觉得我爹妈出差去全世界好多地方,比别人爹妈都牛一百倍什么的。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就是印第安纳·琼斯,就该游历世界似的……后来才觉得虚荣心不能当饭吃,爹妈再牛逼,不能来接你放学也是白扯。”路明非挠挠头。 “印第安纳·琼斯?”昂热无声地笑了,“不,他们远胜印第安纳·琼斯。路麟城、乔薇尼,这是我们在楚子航之前所发现的血统纯度最高的血裔……都是‘S’级。” “不会?不是说很多年都没有‘S’级学生了么?”路明非错乱了。一家三个“S”级,听起来组队下什么副本都可以横扫! “你父母在卡塞尔学院只是进修,不能算作学生,只能说是校友。而且他们的资料一直都是保密的,很少人知道。你知道一旦龙族基因的比例超过人类基因,混血种就会出现明显的‘龙化’现象,这时他们更像龙类而不是人类,换而言之,血统纯度一超过某个阈值,也就是‘临界血限’,强大的朋友就会瞬间变成强大的敌人。最初发现你父母的时候,他们对龙文表现极其强烈的共鸣,我们都很担心他们的血统纯度超过‘临界血限’。那时你还没有出生,但已经在你母亲的子宫里了,我们必须抉择是否让你出生……” “喂!校长,过分了?我可是头一胎,计划生育都管不着的!”路明非立刻抗议。虽然毫无疑问他顺利地度过了那个危险的胚胎时期,但是想到曾有一次关于他是否应该出生的表决就让他禁不住后怕,投票的都是帮什么心黑手狠的杀胚啊! “那是一场很严肃的表决。因为在你出生之前,即使我们最资深的血统学教授也不清楚你会不会是头龙。” “您说……龙?”路明非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不是真正的纯血龙族,而是龙族血统极高、表现出龙类外表的混血种。我们也称之为‘龙’。通常混血种的龙血纯度不会很高,彼此之间结合,生下的孩子也都是人类形态。但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两个龙血纯度极高的混血种结合,可能出现血统的‘纯化效应’,这个就像古埃及法老往往会娶他的姐妹为妻,因为他们都拥有高贵的皇族血统,被相信会生育更加神圣的后代。虽然在现代遗传学的角度看来这是危险的,但是确实有可能生出血统纯度突破‘临界血限’的后代。那时你将极可能表现出龙类的特征……”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路明非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屁股。 昂热一愣,“你在干什么?” “我记得我从小就有块尾椎骨比较突出……不知道是不是没长出来的尾巴什么的……” “你能在严肃的场合不说烂话么?” “紧张起来有时反而会滔滔不绝……” 昂热摇头,“总之,从概率学上说,因为你父母的高纯血统,你确实有可能是条龙。尽管从道义上说,抹杀一个未知生命是残暴的,但是你也知道秘党一贯都不讲理……关键是我们不敢冒险让一条龙诞生下来,持支持意见和反对意见的双方战成了平手。最后你的母亲站了起来,她的发言作为一个女性而言是至高神圣的,她做那番发言的时候,女人的美震惊了全场。她说,‘这个孩子是我生命中的珍宝,如果失去他,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之后的人生。我愿在一个封闭玻璃仓内,自己独力分娩,不需要任何护士和医生的帮助。你们可以在玻璃仓外观察,如果我生下的是龙类,你们有权把母体和子体一起摧毁。’” 路明非呆呆地仰望天空,想象那个女人在那一刻绝世的美,美得让心黑手狠的男人们都低头不敢直视。 “在当时看来这是风险最低的方式,某些龙类还没脱离母体就会具有很强的行动力,甚至使用言灵。一旦他出生可能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逃逸,而助产士会是他们攻击的第一目标,幼龙能在睁眼的瞬间杀死他们。”昂热说,“我们几乎被她的坚强和美丽说服了,这时候有个男人站起来说,‘不可以!’” “谁那么不给面子?”路明非心生愤懑。 昂热笑,“你父亲,他说‘我会为我妻子接生,我现在开始就会练习接生技术,我的妻子绝不能孤独地生育!’他还说,‘我要一个不透明的空仓当产房,你们可以把炸弹捆在外面,远远地拿着起爆器,如果生下了龙类,我会在第一时间发出警报,请引爆炸弹。我可以去死……但我不可能允许其他男人旁观我妻子生孩子!’” “果然是亲爹啊!太爷们儿了!”路明非感动得都快冒泪花儿了。 昂热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是你父母赌上命的坚持让你和其他孩子一样,最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以前怪他们没能照顾好你,现在你应该可以原谅他们了。他们愿意为你做一切事,从给你换尿布到为你去死。” 路明非半躺在赛车座椅里,仰头望着天空出神,沉默了很久,“这些他们从没跟我提过。” “常常都是这样,你最爱的人,你为他做了很多事,可他不知道。因为你觉得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就忘记跟他说了。”昂热吐出一口烟,叹了口气,“但我们仍然不能放心,你从生下来就是个被观察的小白鼠,我们对你的观察持续了18年,出动了最优秀的观察员。” 路明非瞪圆了眼睛。什么观察员?真有这种东西曾经出现在他的生活中?难道他从小到大,背后始终跟着戴黑超穿黑色西装的神秘特务? “他们都有伪装,有的看起来是你学校的老师,有的看起来是上门征订报刊的,有的看起来是供电局的……” “我说那个抄电表的怎么那么贼眉鼠眼!一进门就东看西看,果然不是好货!”路明非恍然大悟。 “你是我们的希望,其他人也许认为我对你有着奇怪的包庇。但在我心里你是和恺撒、楚子航这种优秀血裔一样,值得期待的年轻人。”昂热说,“我观察了你18年,就像……有个中文卡通叫《葫芦娃》的你看过没有?” 路明非捂脸,“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我们严肃的聊天里来了……好,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是种葫芦的老大爷,现在‘嘎嘣’葫芦裂了,我蹦出来了,技能是白烂和打星际,您就把我派出去打妖怪?问题是校长,您真的确定两个优秀的混血种生下来的也是优秀混血种么?” “嗯,”昂热沉思片刻,“确实有可能是废品,比如你遗传的都是父母的垃圾基因。” “喂……就算是事实也不要用‘废品’这种伤自尊的词好么?” “可你不是废品,你在血统测试中的表现超一流,你的血液甚至能够令镇守青铜之城的‘活灵’退却,你就是我们期待的人啊!”昂热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忽然又从《葫芦娃》切换到《蜘蛛侠》……可是校长,我真的不觉得我适合拯救世界的伟大工作,血统测试还有青铜城什么的……都只是运气好。”路明非心说一次发威就要耗我四分之一条命啊,你以为我是九命怪猫?难不成这就是我的言灵能力?就像游戏里组队,有个奇怪的角色,人家都是耗法力槽,只有这家伙发大招是耗血槽,放完了血嗝屁了,Boss也被轰翻了,结局动画是大家在他的墓碑前献上白色的花束,然后有情人互相表白什么的。 “明非,想过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么?”昂热叼着雪茄深吸了一口。 路明非犹豫了一会儿,很谨慎地说:“如果说是为了那些我还没玩过的游戏、还没看完的连载……还没有泡上的女朋友……校长您会不会把我踹下车?” “还没有泡上的女朋友是指那个总喜欢穿红色的陈墨瞳么?” “喂!校长!可不可以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回到您很有哲思的深沉话题!继续说我们活在世界上的理由!”路明非红着脸硬撑。 “哦,”昂热点点头,双眼迷离,好像思绪飞到了遥远的时间尽头,“我在剑桥的时候,人们的审美和现在不同,女生们都穿着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我在叹息桥边捧一本诗集伪装看书,看着女生们在我面前走过,期待风吹起她们的白绸长裙,”老家伙吹出一缕轻烟,露出神往的表情,“露出她们漂亮的小腿。噢老天!棒极了!我当时觉得自己就是为那一幕活着的!” “喂!这话题到底哪里哲思,哪里深沉了?跟我完全是一丘之貉好么?” “但现在她们都死了,有时候我会带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去拜访她们的墓碑。”老家伙幽幽地说。 “喂!这份深情款款和刚才的色迷迷怎么就有机地融汇在一起了?” 老家伙不理睬他,自顾自地讲述:“我还常回剑桥去,但那个校园里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人,我曾在那里就读的一切证据也都被时间抹去了。我总不能拿出当年的毕业证书,对人说我于1897年毕业于剑桥神学院,那样他们会认为我是个疯子,或者怪物。我跟人聊天说我只是个游客,年轻时很向往剑桥。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穿着T恤和运动鞋,拿着各种手持式电子设备,他们不再讨论诗歌、宗教和艺术,而一心钻研如何去伦敦金融城里找份工作。可我留恋的那些呢?我倾慕的女生们呢?她们漂亮的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呢?我们曾经在树荫下讨论雪莱诗篇的李树呢?都成了旧照片里的历史。我和年轻人们擦肩而过,就像是一个穿越了百年的孤魂。” 昂热顿了顿,“你怎么理解‘血之哀’?” 路明非一愣。血之哀?从没理解过,古德里安说混血种生存在人类的世界中就像迷路的羔羊般悲哀,但路明非一直觉得很扯淡。哀什么?因为正常人不能用言灵你能用?太搞笑了!要是他路明非有恺撒的“镰鼬”,只消竖起耳朵听听女生和自己说话时的心率,就知道她对自己有没有意思了;楚子航的“君焰”也凑合,随身自带煤气炉,野餐时单手托锅就能做炒饭,另一手还能烧水泡茶。 哀个鬼啊!为什么要因为自己比别人多一些而悲哀?人只会因为别人有的自己没有而悲哀?好比下雨天别人有车来接,而你得把衣服脱下来蒙在头上跑回家;又好比家长会上别人背后坐着一爹一娘跟俩门神似的,而你靠着空荡荡一块白墙;再好比别人出国举家相送,在安检入口执手相看泪眼,跟女朋友激情拥抱约定暑假一定回来相见,而你一个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过漫长的安检通道…… 这么想来……其实他的人生才够衰的。 他以前上课开小差读《射雕英雄传》,一代高手黄药师看到女儿不乖,非要跟傻小子郭靖不离不弃,不禁想起死去的老婆,挥手打死两匹骏马,悲从中来,狂吟西汉大儒贾谊《鵩鸟赋》中的名句说,“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名头不小武功不高的二把刀侠客韩宝驹听不懂,就问他兄弟朱聪,老东西搞什么飞机?朱聪有点文化,解释说,老东西的意思是,人这一生就是很煎熬呀,好似一个大炉子把人放在里面烤,心里很难过。韩宝驹很不屑说,奶奶的!老东西武功那么高,还有什么苦恼? 十个人里大概有九个会觉得韩宝驹没文化,只有路明非觉得韩宝驹说得对。黄药师老侠那么文艺又那么容易难过,让他与韩宝驹对调一下身份,他换么?韩宝驹神经大条又欢乐,到死都在跟好兄弟们讲义气,就是武功差点。如果黄老侠不愿意换,就说明他的难过很虚伪。 什么高手最寂寞?孤独的人都是装腔作势,你总摆出孤独的pose那是因为你还没吃够孤独的苦,还觉得这pose蛮拉风的。 真正孤独的人从来不去想它,因为如果你已经很孤独了,又救不了自己,你所能做的只是不想。但那时的路明非还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在深夜里坐在天台上眺望远处的灯火通明,想象自己牛逼起来的一天,咧嘴无声地傻笑。 昂热陷入了漫长的沉思,直到雪茄烟蒂烫到了他的手。 “每一次我乘飞机越过伦敦上空时,我都会往下看,寻找康河,然后沿着康河找叹息桥……你知道叹息桥的由来么?一百年前剑桥有一条校规,违反校规的学生被罚在那座桥边思考,我们总是一边思考一边叹气。”昂热舔着牙齿,忽然笑得格外开心,“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前后矛盾?我一边感慨说剑桥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一边说我还是很留恋它。” “总之我确实没听懂。”路明非老老实实地承认。 “今天的剑桥对我而言只是一百年前那个剑桥的幻影,但我还会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回那里去。站在那里我仍会觉得温暖,隐约闻到一百年前的气息,记忆中的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又鲜明起来。”昂热轻声说,“我没有亲人,最好的朋友都死了,在混血种中我都活到了令人悲哀的寿命。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剩下的值得留念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就算我把所有龙王都杀了又怎么样?我的剑桥还会重现么?我的朋友们还会复活么?我仰慕的女孩们还会从坟墓里跳出来,和她们同样变成枯骨的丈夫离婚来投奔我的怀抱么?穿着我最喜欢的白绸长裙和牛津式高跟鞋?连我都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都随时间流逝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也太脆弱了。” 老家伙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眼角拉出锋利的纹路,“但是!我依然不能允许龙族毁掉这一切,如果他们毁掉剑桥,我连缅怀的地方都没有了,如果他们毁掉卡塞尔学院,我就辜负了狮心会朋友们的嘱托,如果他们毁掉我暗恋过的女孩们的墓碑,我必须和他们玩命。因为我生命中最后的这些意义……虽然像是浮光中的幻影那样缥缈……但也是我人生中仅有的东西了!”他用力把雪茄烟头喷出车外,“谁敢碰我的最后一块奶油蛋糕,我怎么能不跟他们玩命?” 路明非傻了。 见鬼!从没想过……原来这老家伙……是那么一个“孤强”的男人啊!他开着豪车、穿着订制西装、挎着美貌少妇风头很劲,像个老得离谱的花花公子,可他这股凶狠的劲头暴露出来,真如那把从不离身的折刀般慑人。 “明非,那你的理由呢?是什么脆弱的理由,让你没有在某一天在天台上乘凉的时候忽然兴起跳下去?”昂热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什么跳下去?”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啊,所以我们没有high起来就去跳个楼什么的。” “为了还没泡上的女朋友不够么?” “不够!” “那为了还没上市的《三国无双6》和《星际争霸2》呢?” “还不够!” “那好,我严肃认真一点,其实我还是很想再见见我爸妈的,虽然他们对我挺不够意思那么多年也不回来看我一眼……” “还不够!”昂热诡秘地笑了,“活着的意思……是在你快死的瞬间划过你脑海的那些事啊……” 他忽然发动了引擎,油门踩到底,玛莎拉蒂就像一条鲨鱼昂首跃出水面,后台摩擦着地面冒出滚滚青烟。路明非的尖叫和他自己都被疯狂的加速度摁在了赛车座椅里。这才是这辆车动力全开的效果,短短的半分钟内,它接近了400公里的时速,这是恺撒那辆布加迪才能达到的,以这种速度在普通高速公路上开,就像是用老式猎枪发射航炮的炮弹!原本没多少辆车的高速公路忽然拥挤起来,如此高速下他们超过了一辆车无疑会很快遇到下一辆。玛莎拉蒂飘着诡异的弧线擦着一辆又一辆车掠过,后面的车惊恐地鸣笛,鸣笛声都因为极速被拉长,又迅速被抛下。对于一辆以200公里时速行驶的法拉利而言,这辆车从它身边擦过,就像是它从一个站立不动的行人身边擦过,相对速度都是200公里! 装备部的疯子们调试过它!毫无疑问! 路明非早该想到这件事,昂热的言灵是能够延长时间效果的“时零”,一旦他释放这种言灵,这速度还远远不够看的,跟自行车差不多。 一个喜欢开快车的疯狂老头,又拥有这种言灵,座驾怎么可能不是只跑到失控边缘的猛兽呢? 可此刻他已经失去了逻辑分析的能力,不知道多少次他觉得就要撞上前面的车了,不知道多少次他觉得要被迅速的并线动作从车里甩出去,眼前光影缭乱,大脑缺血。 昂热那个老家伙……却戴上了墨镜,迎着阳光大声地唱起了什么老歌! 这其实就是老家伙的人生?活了130多年却一直在慷慨赴死的人生,永远都在高速往前冲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墙上就会粉身碎骨的人生,习惯了也能大声唱着歌无所畏惧。 “有没有感觉到往事扑面而来啊,明非?看见前面那辆慢吞吞的老式甲壳虫了么?我们就要撞上去了!快想!”老家伙哈哈大笑。 妈的!真的有在想,可是想不出来,脑海里空空如也……这渣一般的人生中有什么最不舍的瞬间? 婶婶家楼顶的天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坐在那里对着灯海发呆,幻想有一天有人会带自己去看全新的世界。可如今他还能回去么? 那些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坐在长椅上看书的陈雯雯和她仿佛透明的白棉布裙子?可是这些关他路明非什么事? 三峡水底从潜水服中走出来的诺诺,哦呀!穿着三点式泳衣,这让人流鼻血!可是这女孩和她傲人的好身材乃至她的泳衣都属于头顶那条船上的大哥啊! 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可想的了么?自己的人生居然就是这些零碎组成的?没什么值得不舍的啊,他所念的所想的要不是白日梦要不是人家的女朋友,这么说来……好像喝high了跳个楼什么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忽然间鲜润的、张扬的翠绿色扑面而来,仿佛一望无际的森林,阳光从那些树叶背后透过来,照亮路明非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全身过电一样微微颤抖。他又一次看见了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窗外挂满爬墙虎新生的枝条,阳光被滤成绿色才允许进入这间屋子,他是个小小的孩子,等着爸爸妈妈下班回来。另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他身边,抱着他的头…… “哥哥,要活下去啊,”孩子轻声说,“我们都要活下去,生命是我们仅有的……一切了!” 路鸣泽! 妈的!怎么回事?那是自己的童年啊!这个小魔鬼什么时候连自己的童年都侵入了?而且说出那种又老土又搞笑又悲情的台词来,还男男相拥?我靠!真想吐啊! 可是他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 很难过,忽然间。 “我们的火……要把世界……都点燃!”路鸣泽轻声说。 玛莎拉蒂缓缓地减速,靠在路边。老家伙瞥了路明非一眼,递了两张纸巾给他,自己拿出一根新的雪茄,“看起来很有感触嘛!不过不用跟我说。每个人都有要活下去的理由,想清楚了记住就好。我们就是为了这些脆弱的理由对抗龙族的,虽然脆弱,但也是仅有的。” 路明非擦擦脸,点点头,“我靠!丢人了。” 想起来真是不值啊。有大把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东西比他多十倍百倍,房子车子、女朋友,每天high到爆的美好生活,远大前途什么的更不必说。结果却是他这种一无所有的家伙要去拯救世界。不该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么?可自己卖命的时候赵孟华正搂着柳淼淼的细腰不知道在哪儿溜达呢?自己到底起个什么劲儿? 可是忽然间就那么那么的不甘心啊!我们的火……要把世界……都点燃? 第九幕 中庭坠落 Roller Coaster Falling Down 他们头顶上空,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拧转身体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约50层楼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一列过山车带着游客们的惨叫声升到最高点,速度减到最低,而前方等待它的是悬崖般的直坠。游客们屏住呼吸不敢叫了,看着悬崖慢慢接近,就像断头台上的人等待铡刀落下。 “是‘中庭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过山车,高度150米,时速最高250公里。”昂热说。 楚子航眺望着阳光下的游乐园——六旗过山车游乐园。这座主打“惊险刺激”的游乐园里最多的就是过山车,一列列钢铁飞车在天空中纵横交叉的轨道上飞驰着,尖叫声此起彼伏。而他坐在这个游乐园中大概是最不惊险刺激的东西上,摩天轮。这个慢悠悠的家伙花了15分钟才把楚子航他们的双人座舱升到最高处,从这里眺望出去山形优美如少女的曲线,赏心悦目。 “下面是入学培训的时间。”楚子航收回视线,神色严肃。 “不过师兄……我们现在正在坐摩天轮哦!”夏弥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像巡逻的奥特曼忽然遇到小怪兽,一绺细长又柔软的额发在那双明媚的眼睛前晃晃悠悠。 “是的,我特意选择了摩天轮。因为我们的入学培训都要避开人群,这是双人座舱,离地50米,我们会在这里悬停十分钟,足够我做完培训。” 夏弥捂脸,“我还以为师兄你因为我的美貌而开窍了……喂!你知道带女孩坐摩天轮的含义么?” 楚子航那张冰冷的脸微微抽动,绝非什么内心骚动,而是惊惧,他意识到也许自己的知识面上确实有些盲点。 “摩天轮跟其他游乐设备……有什么不同么?”他谨慎地问。 “约会的三大圣地,你知道么?”夏弥叹了口气。 楚子航摇头。他研读过一些女性心理学方面的著作,对于女性在恋爱中的荷尔蒙分泌指数有些了解。但“三大圣地”这种东西…… “是电影院、水族馆和摩天轮。”夏弥扳着手指一个个细数着。 楚子航脸色更加难看。他这是被触动了往事……高中时候他曾经为了回报啦啦队长的到场声援他们和外校的男篮比赛而请她看过一场电影,当然还了人情之后他就没再联系她,其后那个总穿短裙梳高马尾的姑娘看他的眼神里……好像写满怨尤,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此外他还请仕兰中学舞蹈团团长参观过水族馆,给她讲过公海马如何把小海马放在育儿袋里养育,逗得她咯咯地笑了一路,状态很有些癫狂。楚子航这么做是因为他和舞蹈团团长一起做一份以海洋动物为主题的课外论文,论文写完之后他就没再联系她…… “电影院很黑,女孩会对男孩自然的有依赖感,而且看恐怖片的时候男孩还能顺理成章地握住女孩的手哦!参观水族馆显得你文质彬彬又很喜欢动物,女孩都会喜欢有爱心的男孩,而且在一片蓝色的海底隧道里,有种两个人在另一个世界独处的神秘感。摩天轮则是最适合表白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打搅你,女孩也逃不走,等摩天轮升到最高处就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玫瑰跪下来表白!你有足足十分钟可以用,十分钟对于会说的男孩来说,把一只海龟感动到哭都足够了!”夏弥老师谆谆教诲。 “为什么要感动海龟?”楚子航额角有点流汗。 “这个不是重点!”夏弥神色很窘,“重点是,摩天轮是浪漫的地方!在浪漫的地方是不能说讨厌的话题的。” “入学培训……算讨厌的话题么?” “看跟什么比了。”夏弥耸耸肩。 楚子航略略放心了些,看来至少不是最讨厌的话题。 “跟拿出一个死蜘蛛扔在女孩身上并且哈哈大笑比,入学培训还不算很讨厌。”夏弥接着说。 楚子航的脸色好像刚把那只死蜘蛛吃了下去。 “说起来我第一次跟人来游乐园诶!”夏弥望着远处。尖叫声中,巨龙般的过山车轰隆隆地盘旋而上,仿佛要摆脱地心引力。 楚子航一愣。他倒是游乐园常客。在“爸爸”的概念里,最能体现家庭亲情的场所就是彩旗招展的游乐园。电视广告中就经常能见到,总是一个傻不丢的孩子戴着小丑的红鼻子,左边是个“精英爱心好爸爸”,右边是个“温柔贤惠好妈妈”,三人对着镜头傻笑,“咔嚓”一声拍下一张照片,背景是五颜六色的游乐园。“爸爸”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他喜欢把和领导的合照打印出来贴在墙上,于是楚子航被摁在游乐园拍了无数的大头照。 而那个男人和儿子交流亲情的方式是去大浴场,一边喝可乐一边泡浑汤,叫楚子航给他搓背。 “其实我可想来游乐园了,以前我自己一个人偷偷来过游乐园,但是没意思。”夏弥抓着窗口的栏杆,栏杆的影子投在她柔软的脸上。她的眼睛很深,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是么?”楚子航觉得夏弥不像家境不好的女孩,去一趟游乐园也不需要花多少钱。 “我有个哥哥,是个痴呆儿。”夏弥扁了扁嘴,像个小孩,“痴呆儿是不能来游乐园的,什么都不能玩,工作人员还要赶他。每个周末爸爸妈妈都在家陪他,我要想去游乐园就只能自己去,可谁想自己逛游乐园?” “我还以为你在家很受宠。”楚子航随口说。 “为什么?”夏弥问。 楚子航不知怎么回答,没什么为什么,就觉得她是那种小公主类型,有点像柳淼淼。哪个父母生下这样的女孩会不宠爱呢?她生来就是要被父母拿来得意地展示给别人看的?一脸笑容就像能沁出阳光似的。 “我们是双胞胎。哥哥比我早生6个小时,因为我老不出来,把医生护士都急死了,就忘记照顾哥哥了。他呼吸不通,窒息了半个小时,所以就变成痴呆儿了。”夏弥说,“所以爸爸妈妈就说哥哥把机会给了我,本来哥哥也会很聪明很优秀。所以我就该做得比别人都好,因为我那一份里有哥哥的一半……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被表扬……”夏弥吐吐舌头,“唉,师兄你这种大少爷是不会明白的啦,你爸爸妈妈参加你的家长会么?” 楚子航点点头。“爸爸”认为家长会是展示家庭和睦的重要场合,总是和妈妈金光闪闪地出席,以对待投资人的庄重对待老师。 “可他们很少参加我的家长会诶,我从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他们都不稀罕了。高一那年我拿了数学奥赛金牌,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想跟他们说,可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乱糟糟的,家具倒了,衣服被子到处都是,走两步就会踩到撕裂的布和棉花,一个人都没有。我打他们手机也接不通,就坐在一团乱糟糟里等他们,最后睡着了。天亮后爸爸妈妈才回来,说哥哥不知道怎么不高兴了,把头往墙上撞,乱撕东西。他们就找了好多人帮忙把哥哥送到医院,打了镇定剂,陪他待了整个晚上。”夏弥抱着膝盖出神,“他们都很困了,跟我说了哥哥的情况就回房去睡了。没人问我那个晚上怎么过的,也没人在乎我得奖了。” “你……不喜欢你哥哥?”楚子航问。 “不啊,我很喜欢他。也许是因为我跟他一起在妈妈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所以他很黏我。他安静不下来,爸爸妈妈都没办法的时候,只要我跟他说话他就会安静。那次他发飙是因为奥赛前我老在学校补习,他总是看不到我,他以为爸爸妈妈把我藏起来了,就发脾气了,其实不是发病。后来我去医院里看他,他躺在病床上,死死地瞪着眼睛看着屋顶,就是不肯睡,可看到我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我把手给他拉着,他在我手上嗅了嗅,闻着觉得味道样子都是对的,是真的妹妹没错了,就拉着我的手睡着了。”夏弥笑笑,“就跟一个小狗狗一样。你会不喜欢自己的小狗狗么?” “我不能养狗,妈妈对猫狗的毛都过敏。”楚子航抱歉地表示他没机会和小动物建立感情。 “我可不喜欢别人欺负他了,小时候我带他出门去买东西,每个人都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说谁家的大人那么不负责,让这么个小女孩带个傻子出来?哥哥虽然傻,可是很敏感,使劲地抓着我的裙子,很凶狠地瞪那些人。我被人家看得很不舒服,忽然心里就很嫌弃哥哥,回家的路上不准他靠近我,叫他在我后面十米远的地方跟着,走近了我就不理他。他很怕我不理他,就跟在我后面走,十米的距离算得可准了。我心里不高兴,头也不回,走得飞快。走了一段回头,忽然找不到他了,我吓得赶紧往回跑。最后我在巷子里找到他,一群人正把他压在地上打,带头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我知道他想追我。他看见我,赶紧说他正巧路过,看见一个傻子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看着我的腿一脸坏笑。他就叫了几个兄弟想把他按倒,但是傻子力气很大,他们好一顿折腾,还没来得及跟我打招呼。”夏弥叹了口气,“我在人群里看到哥哥,满脸都是血和土。他看见我来了,就呵呵地笑起来了,还有一只脚踩在他脸上呢。我别提多难过了……就跟哥哥说我不怪你,你打他们好了。” “什么意思?” “哥哥力气很大,那些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但我不准他随便打人,打一次人,我就一个月不理他……”夏弥说,“然后他就把那些男生都打趴在地上,我就准他继续拉着我的裙角跟我走,带他回家了。那些笨蛋根本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老是看我的腿,他其实只是看我的裙角,因为他老是牵着裙角跟我走。” “你对你哥哥真好。” “可有时候我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夏弥轻声说,“那样就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他要是能来游乐园,估计会很开心?”夏弥说完了,接着出神。 楚子航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夏弥为什么要跟他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其实他也不太想了解。 每个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的对?就像“EVA”里的“绝对领域”,绝对的心灵领域,不想别人走进来。譬如他的心里藏着一辆千疮百孔的迈巴赫,梦里忽然醒来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还坐在那辆车里,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音响里重复放着那首歌。他从不跟人说起那件事,因为别人不会了解。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跟别人说? 有些回忆是不太好的,这种苦自己吃就好了,没什么值得分享的。有人愿意和你在凄冷的夜里一起坐在一辆破车里听下雨么? 其实夏弥也没必要跟他说这些。 当然楚子航还是有些被触动的,而且就像路明非说的,他有时候有点八婆,好管闲事。如果多年之前他也在那条小巷里,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在那几个男生把夏弥的哥哥拖进巷子里之前,他就会冷着脸挡在夏弥哥哥面前。如果那些男生想动武,太好了,楚子航是个真正的杀胚。这样那件让夏弥不开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这样她的哥哥又能追着夏弥一路到家。漫长的小路上,女孩穿着白色蕾丝边的太阳裙走过,后面跟着一个傻呵呵笑着的哥哥。 但是当时他不在,他没有和什么人一起分享过时间,即使是苏茜。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雨夜中的迈巴赫里听着爱尔兰民歌。 他觉得得打破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清了清嗓子:“这也是‘血之哀’的一种,作为我们这个群体,走到一起往往就是源于血统的认同和难以融入社会的孤单……” “又来了!我们还在摩天轮上诶!天气很好视野开阔,能不能谈谈人生理想,入学培训那些我在预科都了解啦。”夏弥对他瞪眼。 “亲爱的游客,你们已经谈了很多人生和理想了。十分钟过去了,欢迎重回地面。”吊舱的门忽然打开,外面银色头发的老家伙侍者般微微躬身。 “校……校长?”楚子航和夏弥都呆住了。 好像时间过得比平常快了不少,吊舱居然已经返回地面了,外面站着的是校长昂热,还有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路明非。 “和明非去出席一个活动,下午空闲。明非说他没有来过六旗游乐园,对我们交给他的任务不是给漂亮的学妹做培训而是出席活动表示不满,就带他来看看。”昂热拍打着臂弯里夏弥细软的手。 “还以为校长会是什么古板老头,居然会吃薄荷味的冰淇淋?薄荷味的很潮诶!他们新推的。”夏弥挽着昂热的胳膊,一蹦一跳。 “其实我更喜欢柠檬味的,但是人年纪大了,常常遗憾在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生里新鲜事太少,所以要选最潮的尝一尝。”昂热开心地笑,“哎呀,跟漂亮女孩一起走,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血管里流动着热情啊!” “别扯淡了!是流动着什么老大爷沉寂已久的男性荷尔蒙混蛋!”路明非在后面十米远跟着,心里嘟囔。 昂热挽着夏弥走在前面,昂热吃着一份薄荷味的雪珠冰淇淋,夏弥吃着加草莓酱的,和谐得莫名其妙,就像一对祖孙。这俩人完全把后面的两个灯泡给忘了,乃至买冰淇淋的时候都忘了路明非和楚子航的份。 “师兄!监守自盗嘿!”路明非拿肩膀拱了楚子航一下,“我真不是挑事的人,我要是你,老家伙那么当面撬我的妞,我可不能忍!” 他心里有点失落,难得这么个绝色的师妹,花了一亿美元的工夫就被面瘫师兄拐跑了。不过他倒也认,横看竖看,楚子航和夏弥都很搭,外貌气质还有学术流的说话风格。 “跟我有什么关系?”楚子航绷着脸。 强劲的风从脑后掠过,带着轰隆隆的巨震,随之而来的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他们头顶上空,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拧转身体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约50层楼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一列过山车带着游客们的惨叫声升到最高点,速度减到最低,而前方等待它的是悬崖般的直坠。游客们屏住呼吸不敢叫了,看着悬崖慢慢接近,就像断头台上的人等待铡刀落下。 “是‘中庭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过山车,高度150米,时速最高250公里。”昂热说。 过山车进入下滑轨道,仿佛自由落体。惨叫声再次席卷整个游乐园,吓得一只掠空而过的鸽子翅膀一抽,几乎栽下来。 路明非猛地一哆嗦。他看见夏弥激动地蹦了起来,手指空中。 “别是来真的?女孩玩什么过山车?你们最喜欢的是白雪公主城堡一类的玩意儿对?你们只要搂着米老鼠拍照就会满足了对?”路明非在心里念咒似的大喊。 “我们去坐那个!”夏弥兴高采烈。 路明非求救似的看着昂热。作为一个130多岁的老家伙,想必心脏不太给力……你的人生理想是走遍世界屠遍龙王对?你不想在理想达成前在过山车上心肌梗塞而死对!勇敢地站出来呵斥一下这个抽风的妞!告诉她我们现在应该去白雪公主城堡逛逛! “嗬!很给力啊!”昂热摩拳擦掌,“很激动!” “你脑子抽了么?你不怕心脏也在半空抽了?”路明非一口气接不上来。 “校长好威武!”夏弥把头靠在昂热肩上。 路明非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但是强忍住了,虽说过山车看起来很可怕,可是……在漂亮师妹面前犯怂是人生的耻辱啊!他忽然觉得楚子航比自己落后了一步,扭头看见面瘫师兄望着那座巨大的钢铁怪物,脸上微微抽搐。 “该不会是……”路明非一愣,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喜悦。 夏弥扭头,“大师兄二师兄,一起来一起来!” 什么时候称呼变成大师兄二师兄了?这是《西游记》么?为什么有种忽然变猪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