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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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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位啦。”    “这不是知道你这个点肯定忙着要去上班吗?”谭佑道,“就不上去打扰你了,二叔你下来的时候,我们走一段,说说话。”    “好。那你等会。”二叔挂了电话。    谭佑活动了下四肢,揪了片树叶在手里折折叠叠,楼道口出现二叔的身影时,叶子已经被她捏得碎得不能再碎了。    二叔的啤酒肚,比她上次见的大了一圈,头发也白了一半,提着个破旧的公文包,四处张望。    谭佑从花园里出来,对他笑了笑:“叔。”    “诶,谭佑!”二叔叫了一声,加快两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又长个了,太瘦了啊。”    “我都多大年纪了,早都不长个了。”谭佑道,“叔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你婶昨晚的剩饭,我热了下。”    谭佑点点头,看了眼往小区门口的路:“叔,我也不想耽搁你上班,我就直说了,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我爸的事。”    二叔顿了顿:“你爸没联系你吗?”    “没。”谭佑道,“还是我妈给我说的,说你说他回来了。”    二叔跺了下脚:“哎,你爸这个混蛋啊,这些年把你们娘几个搞的,有家都回不了……”    谭佑打断了他无意义的话:“叔,我听我妈说,这次情况不一样了。”    二叔看向她:“谭佑啊,这次是不一样了,浪子总要回头的,你爸年龄大了,在外面也跑不动了。”    “嗯。”谭佑没反驳。    二叔左右看了看,突然往谭佑跟前凑了凑,小声对她道:“你爸这次赢的钱,能给琦琦买套婚房。”    谭佑扯了扯嘴角:“是吗,谭琦媳妇还没影呢。”    “你的嫁妆也有了。”二叔拍了拍她肩膀,“要熬出头了,但这话叔也就给你说,你知道的,可不敢说出去。”    “我知道的。”谭佑应了声。    到了这一刻,谭佑总算搞清了肖美琴口口声声说的“这次不一样”了。    这个不一样法,谭佑有猜到过,因为这种状况,以前还发生过一次。    所以她和肖美琴吵的时候也没说错,哪怕同样的事情发生,肖美琴还是会选择再错一次。    谭佑不知道她心里的失望和绝望会不会和自己的一样,如果一样的话,怎么到现在还要相信谭风磊。    走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谭佑问二叔:“叔,你有我爸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二叔小声对她道:“你爸一直在等你妈回来呢。”    “我妈这不派我回来了吗。”谭佑道。    “嗯。”二叔从公文包里掏出本子和笔,按亮手机,抄了个电话号码给谭佑,“打过去,就说找老冯。”    谭佑接过来,是个座机号。    公交车还没来,但谭佑不想再耽搁时间。    她笑了笑对二叔道:“叔,我就不耽误你上班了,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诶,好。”二叔的表情到这会放松了不少,笑得也轻松多了。    谭佑挥了下手,快速进了他看不见的巷子。    她不知道谭风磊有没有和肖美琴联系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打这个电话。    拨号的时候她还没有紧张,等那边开始响起接线声,谭佑的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突然有些想吐。    电话被接起来,一个女人用固市方言粗暴地问:“找谁啊!”    “老冯。”谭佑捏了捏嗓子道。    那边“咔”地一声,不是挂电话,是把电话摔在了桌上。    谭佑静静地等待,巷子里有三三两两路过的人,谭佑找了找,把自己藏到了一个视线死角里。    电话终于被重新接起,谭风磊咳了咳,问:“谁啊?”    这声音有些陌生,既不像谭佑和他吵架时那种爆发出的野兽般的粗吼,也不像对着肖美琴求饶时完全不顾脸面的哀泣。    谭佑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是我。”    她没有说名字,那边停了停,叫道:“佑佑啊。”    这个称呼,让谭佑一瞬间很想摔了电话。    佑佑啊,爸一分钱都没有了,你得给爸条活路啊。    佑佑啊,我是你爸啊,我再怎么样我都是你爸啊!    佑佑,你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爱吃羊肉泡,爸就带你赶最早最好的那波汤,现在你是想让爸饿死在外面吗?    谭佑!你他妈就姓谭!你身上留的就是我的血!你赚的钱不应该给老子花吗!老子生你下来你就得给老子还债!    “谭佑,”谭佑扣掉了墙上的一块水泥,突然道,“我是谭佑。”    “诶,欸,爸听出来了,爸记得你的声音呢。”    “嗯。”谭佑速战速决,“我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你回来了吗?”谭风磊的声音扬起来,“你妈呢,你妈回来了吗?”    “别老提我妈。”谭佑道,“能给你钱的不还是我吗?”    “这次不要你的钱,”谭风磊有些洋洋自得,“佑佑,我给你说啊,爸……”    “见面说。”谭佑打断了他的话,“二中门口那个饮料店,你过来。”    “诶,去个饮料店干嘛,爸带你去吃好的……”    “不用。”谭佑挂了电话。    短短的几句对话,已经能把她昨晚积攒起来的兴奋度减低一半。    不过还好,这几句虚与委蛇之后,就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谭佑在兜里摸了圈,因为昨天是去见幸嘉心的,所以她没装烟。这会破天荒地想抽一根,还得去买。    谭佑四周看了看,最终放弃了这种缓解情绪的手段,她找了块石子,一路踢着,往二中而去。    学校门口的饮品店谭佑跟老板很熟,她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在这里打工,后巷跟人打架的时候,被老板救过两次。    老板年轻,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便仿佛出生入死过了,和她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    现在这位兄弟儿子已经上小学了,谭佑走进他店里,单都点好了,老板才反应过来。    “谭佑!”老板一拳捶在她身上,“你回来了啊!咱这多久没见了。”    “回来有事。”谭佑扫了下柜台上摆着的二维码,多打了两百块钱过去。    老板的手机叮铃响了一声,数额吓了老板一跳:“你打错钱了,我还收你饮料钱啊!”    “不收,”谭佑笑着对他道,“这是给小侄子的压岁钱。”    “你这年也拜得太早了。”老板笑起来。    谭佑趴在柜台上对他道:“后院还是老样子吗?”    “嗯,老样子咯。”    “待会借我用用。”谭佑道。    “怎么个用法?”老板愣了愣。    “我约了个人。”谭佑道,“聊点比较**的事。如果你听到了什么响动,不要理就成。”    老板笑着道:“什么响动啊你,我这里现在可不仅仅有果汁奶茶,待会给你调两杯浪漫的玛格丽特?”    “马什么格,”谭佑扯了扯嘴角,“你想偏了。”    “那你说的是什么响动?”老板收了笑。    “就……”谭佑顿了顿,“待会放点音乐,听到有人喊叫不用理。”    “你说的我有点害怕。”    “不用怕,不见血。”谭佑笑了笑,“拜托了,老哥。”    ☆、第 75 章    饮品店的小后院搭了棚子种了花, 算是一个挺封闭的空间。    按道理谭佑应该把人约到家里的, 理性上找了个理由:只要谭风磊回去, 肯定没几分钟就有债主找上门。但她明白,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在情感上根本不想再看到这个人踏入她的家。    哪怕是已经被废弃的,她永远都不打算再回去的家。    等了有半个小时多, 一个陌生号码打到了她手机上,谭风磊有些喘的声音问她:“佑佑你在哪呢?我到门口了。”    “进来。”谭佑道, “一直往里走。”    谭风磊进了店, 谭佑听到了老板的声音:“找谭佑呢, 里面。”    谭佑挂了电话。    谭风磊推了门进来,谭佑站起了身。    “佑佑……”谭风磊叫了她一声, 直直往她走过来, 谭佑跟他错身而过,过去关住了后院的门。    谭风磊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谭佑回到了桌子前:“坐。”    谭风磊这才坐下来, 睁着眼睛看着他。    谭佑看着桌子上的柠檬水:“这次找你来,主要有以下几件事情, 一, 我和谭琦和你脱离亲子关系, 二,你和我妈离婚……”    三还没出来,谭风磊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你说什么呢!”    “说话。”谭佑抬眼扫了他一眼。    “说的都是什么瞎话,我是你爸!”谭风磊喊道。    “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了。”谭佑道,顿了顿又道, “其实早就不是了。”    “你身上留的是我的血!”谭风磊又拍在了桌子上。    谭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谭风磊对上她的眼神,突然缓和了语气:“佑佑,我知道你生爸的气,爸以前是混蛋,但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谭佑看着他,给他说话的机会。    “运道不一样了!”谭风磊张开双臂嘿嘿笑了一声,“你爸的气运来了!”    “所以呢?”    谭风磊突然压低身子趴到了桌子上,离谭佑近了点,声音小了许多:“女儿,爸就只告诉你一人,爸这次赚了……”    谭风磊偷偷用手指比了个七。    “七万?”谭佑扯着嘴角笑了笑。    谭风磊见她笑,整张又黑又糙的脸也笑起来,压得到处都是沟壑:“你太小瞧爸爸了。”    “那是多少?”谭佑问。    “七……位数。”谭风磊声音低得跟蚊子叫一样。    “哦……”谭佑往后靠了靠,后背抵住了椅子,“这么厉害啊。”    “是啊,”谭风磊很感慨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你爸的运道终于来了……”    谭佑没说话,谭风磊独自沉默了会,抬头看向谭佑:“所以爸现在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    “怎么个好法?”谭佑抱臂看着他。    “我们换个地方!”谭风磊豪迈地一挥手,“哪个市你们挑!我们买栋大房子!一家人都住里面……”    “我给你提个建议。”谭佑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你说。”谭风磊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我们这一家人,”谭佑顿了顿,道,“我脾气不好,谭琦脾气更差,我妈妈,年龄大了,人老珠黄还爱唠叨。跟我们过没什么意思。”    谭风磊愣了愣,谭佑继续道:“所以你换一家子,有没有孩子不要紧,没孩子更好,这年头孩子都是吸血鬼的。你找个年轻漂亮的,两人住在大房子里过日子,那才叫好呢。”    “你说什么呢!”谭风磊又喊了这一句。    谭佑看着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我说的都是话,汉语,人话,也就这意思,你今天听得懂了好说,听不懂也没关系,反正……”    谭风磊打断了她的话:“佑佑你是不是没听清爸刚才说的什么?”    谭佑挑眉看着他。    “爸刚才给你说了,爸赚了……”谭风磊又比了个七,“这些数呢。”    “我知道,你也不用藏来腋去的。”谭佑打开手机,点开了刚才连接上的后院的音响设备,歌她没选,只点了开始按钮,音乐一下子暴涨了后院的空间。    谭佑唯一能叫上名字的交响乐:《命运》。虽然她也不清楚,贝多芬写这首曲子的时候到底具体怎么着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但谭佑在激昂顿挫的音乐声里,觉得这会挺应景的。    她放下了手机,对谭风磊道:“七位数,我知道,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对!”谭风磊一拍桌子,表情刚扬起又很快压了下去,“这种事情要低调点……”    谭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可笑极了。    年过半百,谭风磊比他实际的年龄更显老,杂乱的头发花白参半,脸上的褶子在没有表情时也深得能夹死蚊子。    在春天已经快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夏的天气里,他穿了一件半长的破外套,领口袖口黑得看不出颜色,竟然还是夹棉的。    里面的毛衣好几处破了线,这块松松巴巴,那块又扯出比手指还粗的洞。整个人好像刚捡完了垃圾过来的,气味难闻,情绪有一种病态的兴奋。    这样的人,居然想要信誓旦旦地给谭佑许下承诺,屁都不如的承诺。    谭佑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吸引着谭风磊的注意力,她在音乐声里扬高声音一字一顿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是我想了很多年下的决定。当然,我刚才的话也都是认真的……”    谭风磊盯着她,终于不再喊了,他皱着眉头,用一种不解又威胁的姿态看着谭佑。    谭佑扯了下嘴角:“听好了,不管你赚了多少钱,要怎么花,都跟我谭佑,谭琦,我妈肖美琴,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你以后又输了多少钱,也跟我们没关系。”    谭佑支起手指:“还是刚才说的,今天来和你谈三件事,一,我和谭琦和你脱离亲子关系,二,我妈和你离婚,三,家里的房子我会处理掉,我们不会再回固市。”    “哦,不是和你谈。”谭佑道,“是通知你。”    她神色冷漠,除了态度强硬,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完这段话,谭风磊的兴奋终于彻底地偃旗息鼓。    他往后猛地靠在了椅背上,拉扯得椅子一声巨响。    停顿了足有半分钟,他抬起手指着谭佑:“你……”    谭佑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赚了多少钱,相不相信都跟我们没关系。”    谭风磊的手指颤抖,嘴唇也颤抖,抖了半晌抖出一句:“谭佑!我是你爸!”    “现在不是了。”谭佑道。    谭风磊一下子站起了身,“哐”地一声,椅子应声倒地。谭风磊拿起桌上没有喝一口的水,甩手将水杯摔到了地上,清脆的粉碎声夹杂在交响乐里,就像是一个变调的节奏。    谭佑也站了起来,她的速度比谭风磊快多了,杯子砸到谭风磊脚下的时候,碎渣崩裂,谭风磊“嗷”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一大步。    “你要杀了我吗!”谭风磊冲谭佑大吼,“你要杀了你老子吗!”    他们家的威胁真是如出一辙。    谭佑猛地跳起,骤然拉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脚踹在了谭风磊的小腿上。    为了避免麻烦,她没有踹膝盖,所以谭佑觉得自己到这一刻都挺冷静的。    谭风磊大叫着倒在了地上,在他使出女人撒泼般的嚎叫之前,谭佑冲过去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骑在了他身上,一手用全力捂住了那张嘴,另一只在兜里攥着起子的手抵在了谭风磊的脖子上。    冰凉的,尖锐的利器抵住了要害,谭风磊的挣扎一下子便按了暂停键。    谭佑腿上用力,手上也没松劲,不管是把肋骨压断,还是把人捂到窒息,都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这么近的距离盯着那双玻璃体混浊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恐慌让她厌恶,也突然让她兴奋起来。    谭佑手上的起子又逼近了一分,笑了笑道:“对啊,如果你对我提出的三个要求有什么意见,我会杀了你。”    那双本来就已经瞪圆的眼睛又瞪得大了一分,身子也开始反抗谭佑的压制。    让谭佑感觉惊奇的是,一个力量强悍的中年男人,在濒临危险的时刻,使出的力道竟然这么地不值一提。    谭佑捂在他嘴上的手用力往下压了压:“你觉得我不敢杀你吗?你觉得你死了,找你的人除了你的债主,还有谁?你觉得有人给你收尸吗?”    谭风磊惊恐的眼神渐渐变得绝望,谭佑心脏抽得厉害,觉得窒息又觉得畅快。    “别说你是我爸了,这些年我给你还的债你要是心里没点数,我可以把你带去你的债主面前,给你算一算。那些钱还你给的这条贱命足够了。”    谭风磊终于抽出了一只手,他抓紧了谭佑捂着她嘴的胳膊,想要将她掰开,但谭佑自己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这会就像灌了钢筋水泥一般坚硬。    很多画面从她脑子里闪过,又好像什么都不会停留,空荡荡的,只剩下此刻要干的事,此刻一定要干成的事。    “一,我和谭琦和你脱离亲子关系,二,我妈和你离婚……”谭佑又开始念叨这三条,念完一遍谭风磊没什么独特的反应,她便开始念第二遍。    一遍又一遍,魔咒一般,混合着音乐声,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谭风磊眼球充血,目眦欲裂,他拽不动谭佑,又躲不开这魔咒,终于抬手猛烈地在地上拍了三下。    认输,他认输了。    谭佑笑了笑,觉得脸上的肌肉僵得厉害:“其实我不会杀你,杀你多麻烦,我最多就是把你送进监狱里去,让你永远都别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松开了捂着谭风磊口鼻的手,谭风磊大力地喘着气,呼吸像拉风箱一般。    谭佑从他身上起开,谭风磊躺在地上,除了呼吸,一动不动。    谭佑僵着身体重新回到了桌子前,扶正了椅子坐下来。    “手续,就不办了。”谭佑嗓子发干,想喝口水,发现杯子都已经摔碎了,“以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我想你心里清楚。”    那边没有回应,空气里只剩下高雅的音乐声。    这么沉默了很久,久到谭佑以为躺在地上的人大概死过去了,那边才动了动。    谭风磊挣扎着起身,步子晃得跟踩在深海里似的,随时都能再倒下去。    他看了谭佑一眼,直到这一眼,谭佑才觉得他是清醒的。    清醒的谭风磊没有再说话,他转身一步一颤地朝院子门走去,门打开的那一瞬,谭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谭风磊停顿了一瞬,然后用他佝偻的背挤开了铁门,走出了谭佑的视线。    铁门渐渐关闭,音乐还在继续,谭佑想,到底是这音乐太长,还是老板的后院里只有这一首。    她听着这声音,慢慢地,手指开始发抖,胳膊开始发抖,到最后,整个身体都抖起来。    这是一种没有办法控制的颤抖,仿佛肌肉绷紧到了极致,这会一瞬间松了弓。    抖得她撑不住的时候,谭佑彻底卸了力趴在了桌子上。    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想明白了,不是谭风磊没有力气,是她使了太大的力。    大到足以迸发这么多年的压抑和愤怒,大到把威胁扩展到了足以让谭风磊相信的地步。大到她觉得身体被掏空了,这么多年梗着命在坚持的东西,也被掏空了。    她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眼睛刺痛。    温热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眼眶,便被衣袖全都吸走了。    谭佑就这么一直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门被缓慢地推开,老板关了音乐,提着簸箕,清扫地上的玻璃碎渣。    “歘——”“歘——”一声又一声,安静又吵闹。    谭佑张嘴,开了好几次口才发出声音,她问:“几点了?”    “十点半。”老板回答她。    “嗯。”谭佑懒懒地应了一声,把眼睛压在胳膊上揉了揉,这才抬起了头,“我饿了。”    老板回头看她,“哎——”地一声。    “怎么了?”谭佑眯了眯眼睛看他。    “哎……”老板又是一声,不同的语调。    谭佑道:“碎的杯子多少钱,我给你转账。”    “转个屁。”老板回头继续扫,“不值钱。我媳妇在准备菜了,楠楠上幼儿园中午不回来,咱两喝几杯。”    谭佑笑了笑:“我今天不能喝酒。”    “行,那就喝饮料。”老板道。    “好,”谭佑顿了顿,“哥,谢谢你。”    “谢个屁。”老板说。    距离肖美琴回到固市的最早时间还有四个小时,谭佑可以稍微花点时间吃个饭。    她说不办手续的原因是因为很多手续都办不了,名头上的事他们这个家也没必要在乎了,只要处理好实质的情况就成。    麻烦的是那个房子,怎么样能拿去抵债,她得找那边的人问问。    嫂子做的饭很好吃,他们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没出现。    谭佑知道今天给人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便没多说也没多问。    老板知道她心情不佳,专挑小时候的趣事说,两人碰饮料跟碰酒杯似的。    一顿饭拖拖拉拉吃了快一个小时,谭佑帮着收碗筷的时候,老板问她:“这次回来待几天?”    “待不了多久。”谭佑道,“事情处理完了就走。”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老板看着她。    谭佑笑了笑:“哥,那就不知道了。”    老板叹口气,沉默地收拾碗筷,全都放厨房里去了,才对她道:“挺好的。”    谭佑抬头看他。    “挺好的。”老板又说了一句,“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好。”谭佑喉咙哽得厉害。    肖美琴下了火车,在火车站里的警察跟前打听了许久。    警察给她说了路和要坐的车,肖美琴搞不太明白,怕自己记不住,不停地念叨那几句话。    警察抬手招了个穿着客运制服的姑娘过来,对她道:“你跟着她去。”    肖美琴赶紧点头道谢,然后跟着姑娘出了火车站。    “对面的汽车站看到了。”姑娘道,“从那边进去,拿身份证买票。”    肖美琴苦了一张脸:“姑娘,我身份证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姑娘问。    “前两天丢的,我票是提前买的。”肖美琴从兜里翻出了车票,“我没逃票。”    姑娘笑了笑:“我知道,火车站可以临时补办身份证明。”    “对,对。”肖美琴道,“也是你这么个姑娘带我办的。”    “好,那我这么个姑娘今天带你把这边的问题也解决了。”姑娘带着她往汽车站走去,“你跑这么远的路,没人接你啊?”    “孩子上班,忙。”肖美琴道。    “这得是忙成什么样,才连接个人的时间都没有,”姑娘有些生气,“还有身份证,丢了要及时去补办啊。”    “不怪他们,不怪他们。”肖美琴道,“我儿子在江汉上大学呢,我女儿没在家。”    “哎……”姑娘叹了口气。    有人带着,肖美琴就放心了很多。大概是因为穿着制服,姑娘办事速度很快,肖美琴就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姑娘就拿着票和找的钱过来了。    “来,票拿好,进那个安检口,就能看到去固市的车了。”姑娘道,“钱也装好,下了车,门口有很多出租的,你叫一辆,他就把你拉到家门口了。”    肖美琴笑着道:“没事没事,到了固市,我就知道路了。”    幸嘉心一直盯着窗外,肚子有些空,她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想多喝两口时,发现瓶里没水了。    她对在驾驶位打盹的司机道:“师傅,我下去买瓶水,你别开走了啊。”    司机猛地一个惊醒,回头看她:“姑娘,我肯定不会开走,我这带着你兜了半天了,又等了这么久,你钱还没给我付呢,我还怕你跑了呢。”    幸嘉心指了指窗外:“我就去小卖铺买点水。”    “嗯,行。”司机坐正了身子,“你这大半天也没吃东西,我叫你去吃饭你也不去。你要是下午还要兜,多买点吃的喝的。”    “好。”幸嘉心开门下了车。    司机一直盯着她的身影,幸嘉心买东西的时候不敢耽搁时间,就在最外层的货架上随便拿了些。    拿的过程中还一直盯着对面的小区门口,怕谭佑忽然出来,发现她,或者走掉了她都不知道。    昨天谭佑走得那么急,还说家里有事,幸嘉心根本放不下心。    但她知道谭佑能丢下她一个人说跑就跑,就不会告诉她是什么事,于是只能又用这种低劣的,偷偷摸摸的跟踪手段。    还好,一路都没有跟丢,机票也没买错。    谭佑的状态不太好,既像在这个世界里,又像已经完全飘去了另一边。    所以幸嘉心上了飞机就躲进座位时,谭佑并没有发现。    下了飞机又坐大巴,辗转回到了这个她不算陌生的城市。    固市干燥又风大的气候,让那些她和谭佑小时候的记忆,越发鲜明了。    到了这个时候,幸嘉心越发觉得,她爱这个人,一切早都注定了,她会奋不顾身地去爱这个人。    提了一袋东西重新回到了出租车,幸嘉心关上车门那一瞬松了口气。    司机问她:“什么时候走啊?”    幸嘉心拧开一瓶水:“再等等。”    司机便又瘫下了身子开始打盹,幸嘉心边喝水边盯着小区入口。    谭佑在饮品店待了很久,出来后,又去了这个地方。    幸嘉心在昨天半夜跟进巷子里时,就已经确定了谭佑家的位置,所以这个可能是她又去找什么人了。    一个正规小区,没什么异样,幸嘉心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情。    这瓶水没喝完,幸嘉心看到了从小区入口重新出来的谭佑。    她低着头在走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幸嘉心长长呼出一口气。    谭佑站在路边等了会,招到了一辆出租车。幸嘉心赶紧拍了拍驾驶位的椅背道:“师傅,走了走了!”    司机的反应挺快的,很快发动了车子。    幸嘉心没让他跟车,只紧紧地盯着前面的出租车牌号,给司机下达着命令。    慢一点,快一点,左转,右转。    这次没有过多久,出租停了下来,谭佑下了车。    幸嘉心抬头一看心里一跳,立马开始掏钱包:“多少钱?”    “这大半天了,”司机道,“计价器都没法打……”    幸嘉心着急,打断了他的话:“五百够吗?”    司机愣了愣:“够,够。”    幸嘉心掏出一叠现金,没仔细看便递了过去。    司机还在数钱的时候,幸嘉心便开门冲了出去。    谭佑已经进了汽车站,幸嘉心不知道她这次要去哪里。    所以一定得跟紧了,不然她就没办法在谭佑需要她的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    司机在后面大喊:“喂,你的东西没有拿!”    幸嘉心摸了下身侧的包,包在手机在,就不再需要其他的东西了。    于是她没有理,冲到汽车站门口的时候吸了口气,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从侧门用正常的步伐进了厅。    扫视一眼,很快看到了谭佑。    谭佑正坐在一旁的等候区,幸嘉心这才发现,她跟着她进入的并不是买票的地方。    又松了一口气,幸嘉心环视四周,贴着大厅边缘绕了个圈,终于成功地绕到了谭佑身后。    和她隔着两排凳子的距离,而且前面有一个宽壮的大汉挡着。    幸嘉心坐下来,把帽子又压了压,拿着手机装作玩手机的模样,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她发现,谭佑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份报纸,这会正摊开了,挡在眼前看。    幸嘉心心里一跳,她看了看谭佑的背影,发现她也戴着帽子。    谭佑从来都不是会在闲暇时候看报纸的人,幸嘉心很笃定这一点。    而且这个态势,这个位置,因为自己在干同样的事情,所以幸嘉心此时分外肯定。    谭佑也在跟踪人,或者说她在等人出来准备跟踪。    “呼——”幸嘉心长呼一口气,觉得有了谭佑,这一天天真是过得惊险又刺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幸嘉心现在就是这只黄雀,伺机而动地准备出现在最正确的时刻。    ☆、第 76 章    肖美琴走近巷子里后, 突然停住了身。    从下大巴开始, 她就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但回头看了好几次, 都没见着什么熟悉的人。    这次她拐了弯,然后躲在一旁等着身后的人出现, 等了好一会儿,巷子空荡荡的, 只有一阵风吹过, 卷起两片叶子飘了飘。    肖美琴嘀咕了两句, 继续往回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又往后看了看。    这次, 整条巷子都没人, 肖美琴终于上了楼,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什么样。肖美琴放下包, 没停顿,先把乱七八糟的客厅收了收。    然后她进了厨房, 到处看了看, 米面油倒是都有, 但米里面已经有米虫了。    肖美琴又出了门,买了点菜回来,开始收拾厨房,准备做饭。    自从接到消息以后,她没有跟谭风磊联系。电话她记在纸上了, 就在包的夹层里装着,但她觉得没有必要给他打电话。    既然回来了让人带消息,那谭风磊一定是要回家的。    有什么话,回来说就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北方人,面食为主,特别是北方的男人,一天不吃面就跟没吃饭似的。    肖美琴揉了面,开始蒸包子和馒头,发面需要一定时间,拌陷也稍微麻烦一点。    搞了挺久,等面醒好的时间里,她回到卧室里,从衣柜里翻出了身衣服。    这衣服有些年头了,但没穿过几次,看起来还很新。    肖美琴走到了镜子前,想整理下头发,发现镜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模糊得像是电视里古人用的铜镜。    也是,别说她走了这么久,她以前在这个家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照镜子。    肖美琴拿了抹布过来,细细地把镜子擦干净,又把屋子里也打扫了一遍。    差不多了的时候,面醒好了,她又回了厨房,开始揉馒头,包包子。    她做得不多,也就两个人吃一顿的量,最后剩了一小坨面,她对着那坨面发了会呆。    最后还是回身去了客厅,拿过扔在椅子上的包,按照计划,从包的夹层里拿出了个小纸包。    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也被蹭了出来,肖美琴看了看那张纸,放在了桌上。    饭做好了再等等,如果还没回来,那就打个电话。    肖美琴拿着纸包回到了厨房,把里面的药片倒在了案板上,一颗颗地数。    她不知道放多少药合适,去药店买的时候,医生一次只给一点儿,还要叮嘱每次最多吃一粒半。    但她数到一半突然反应上来了,要吃药活着,当然得按照剂量来,但要吃药去死,自然是越多越好。    肖美琴抬起案板,把药片统统倒进了小碗里,然后用力地杵碎。    一直到杵成了粉末,才被她像调料一样,洒在了剩下的馅里。    然后,她又停顿了下来。    如果分散开,吃不了那么多包子,剂量不够怎么办。    所以尽量集中,包两个就可以了。    肖美琴把这两个包子的面皮擀得分外大,将剩下的馅料都塞了进去。    这样,连特殊的标志都不用做了,光凭个头就可以分出来。    谭佑在巷子口转了好几圈,这两年哪里开了新店,哪里的旧店换了老板,哪里的墙面刷了新,她都搞清楚了。    这个巷子口是去她家的必经之路,现在肖美琴已经回去一段时间了,她在等看谭风磊还会不会出现。    如果他敢再出现,谭佑就敢用上午的方法再对他一次,并且这一次,一定要造成实质性的身体伤害。    她知道自己有这个力气,人在非做不可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自己都意想不到。    溜达了挺久了,结果让人欣慰。    如果第一时间里,肖美琴没有和谭风磊联系,或者说两人已经联系不上了,那后面的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谭佑又转了一圈,把嘴里嚼到没味的口香糖吐进了垃圾桶,开始往回走。    一路过来,巷子里没几个人,谭佑连个招呼都不用打。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窗户开着,灯也亮着,而且是卧室和客厅的一起亮着。    天还没黑,但屋里的光线暗,已经是黄昏的场景。    谭佑整理了下衣服,装作自己现在才赶回来的模样,急匆匆地上了楼。    没去摸钥匙,直接敲了门。    肖美琴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检查包子有没有蒸好。    兀地响起的声音让她的手碰到了锅边,烫得生疼。    她一边捏着耳垂,一边应声道:“来了。”    但其实并没有赶去开门,走到客厅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没有换衣服。    既然是做好的计划,那就一步都不能少,肖美琴急匆匆去了卧室,开始穿那身衣服。    太多年了,她人好像变低了,肩膀的骨头都好像变窄了,这衣服穿她身上,除了肚子赘肉那块,其他地方都空荡荡地挂着。    肖美琴长长叹了口气,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以为她忘了,但现在才发现,她记得很清楚。    她记得那个年轻的自己,很忙,但总是在笑。    她记得年轻的谭风磊又瘦又高,模样英俊。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回来这身衣服,忐忑不安地对她说:“我不会挑,你看看能不能穿,不能穿我去退掉给你换别的……”    她记得曾经那些普通但算得上美好的日子,因为在其后的十几年里,她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做痛苦和煎熬。    好了,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谭佑和谭琦都长大了,他们到了组建自己家庭的年龄,他们应该过正常的生活。    她想看看谭佑找的那个对象到底什么样子,想替她把把关,但转念一想,又明白,自己有什么脸去给别人把关呢。    她想看看谭琦会找什么样的工作,谭琦嘴甜人又长得俊,应该不愁找女朋友的。但结婚的时候,能不能赚到房子车子,能不能让女方同意……    罢了罢了,肖美琴摇了摇头,抹掉了眼泪。    操心是操不玩的,没了他们这两个一直带害孩子的,这两孩子怎么着都会好好活下去。    她拉了拉衣摆,走出了屋。    缓慢地经过客厅,缓慢地到了门口。    打开门的时候她低着头,直到门外叫了一声“妈”,肖美琴浑身一抖,才反应了上来。    眼前的人不是她在等着的谭风磊,是谭佑。    肖美琴皱起了眉,声音拔高了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你都跑回来了我能不回来吗?”谭佑看了她两眼,把门拉大,擦肩挤进了屋,“你回来不跟我说一声,我能放心的下吗?”    “我跟你说过了,”肖美琴的计划被打断了,她的脑子很乱,“你不会让我回来的。”    “对,我不会让你回来的。”谭佑进房子四处瞅了一眼,确定屋子里再没人,松了口气,“我这次回来是要逮你回去的。”    “你上班怎么办?”肖美琴偏离重点问了一句。    “上班哪里有你重要。”谭佑道,“把你安顿不好,我也没心情上班。”    “什么叫安顿不好,我在这过了多少年了。”肖美琴在客厅里来回地小范围踱步,不知道这会该干些什么。    谭佑进了厨房:“你在蒸馒头……还有包子?熟了诶。”    肖美琴一下子紧张起来,快步往厨房走去,喊了一句:“不要动!”    “怎么了?”谭佑偏头看她,指着锅里,“熟了。”    “让你不要动就不要动!”肖美琴声音凶狠,“出去!”    “什么情况?”谭佑皱起了眉,人移到了厨房门口,看着肖美琴把火关了,把锅里的包子馒头全都倒在了案上。    热气蒸腾,还别说,闻着香味真让人挺饿的。    但肖美琴就站在案板前,盯着那些包子馒头,不说让她吃,也不说让她不吃。    不管家里情况再怎么复杂,肖美琴有没心情给他们做饭的时候,有忘了给他们吃饭钱的时候,但从来都没有做好了饭,不让他们吃的时候。    谭佑靠着门框看着她,心里百转千回,几乎把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都想了一遍。    她的妈妈她很熟悉,哪怕这些年来因为无休止的吵架她俩感情并不好,但也因为这些无休止的吵架,让她十分了解这个人各种情绪的表现。    肖美琴在害怕,在不安,在惶恐,在不知所措……    她甚至不敢去看谭佑的眼睛,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手掌撑在台面上,把水泥的棱角扒得很紧。    谭佑顿了顿,走到水池边洗了个手,然后直接快步过去,随手拿了个包子过来:“我坐了很久的车,挺饿的……”    包子还没送到嘴边,肖美琴一巴掌呼了过来,速度很快,力道很猛,谭佑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巴掌要呼在她的脸上,能把她一只耳朵打聋的那种。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但那一巴掌其实是直直地朝着她手上的包子去的,谭佑的指尖被打着,又麻又痛,包子掉到了地上,滚了一圈,脏兮兮地停在了角落里。    “你干嘛呢!”谭佑提高了声音,“妈你什么意思!你给谭风磊做的饭我不能吃是不是!”    肖美琴没说话,低着头,手指攥得很紧。    谭佑继续刺激她:“他这么多年给过你一顿饭钱吗!每次混不下去了回来问你要吃的要钱,非得把这个家其他三个人的血都吸得一滴不剩!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来!”    本来是想诈点消息的,但这种话头一旦起开,就会越说越生气,谭佑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旁边有碗碟,震得哐哐响,谭佑吼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这样的日子还没过够吗!还觉得谭风磊那种人能回心转意吗!他但凡有一点点良心发现,就不会把这个家搞成这个样子!就不会扔下孤儿寡母跑去继续赌!就不会让他的债主每逢节假日就来把这个家砸得稀巴烂!”    谭佑一脚踹到了柜子上,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如此地控制不住情绪:“你还记着他以前的好是吗?”    谭佑指了指肖美琴身上的衣服,什么话扎心说什么:“你还想着穿着他送的衣服和他久别重逢吗?妈!你做什么梦呢!那个谭风磊早死了!从他上了赌桌那一刻就死了!!!现在留下的,是个吸血鬼!是他妈个吸血鬼!!!”    “够了!”肖美琴大喊了一句,一抬手把面前案上的包子馒头全都挥在了地上,“够了!够了!”    她的身子颤抖,眼泪也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流,白白胖胖的馒头包子全都滚在了地上,乱七八糟。    肖美琴抬脚踩在那些包子馒头上,很快便踩得稀烂。    地上有水,肖美琴脚下一个踉跄,谭佑跑过去扶住了她。    肖美琴没有甩开她的手,她抓紧了谭佑的胳膊,疼得谭佑咬紧了牙。    那个地方,是早上谭风磊濒死的时候抓过的地方,早已经又青又肿。    “妈……”谭佑算是冷静下来了,她开始平复肖美琴的情绪,“妈,行了,行了……”    肖美琴一抬脚,把在谭佑脚边的一个包子,踹得飞了出去。    谭佑突然想笑:“妈,你这意思是,以后不给谭风磊做饭了吗?”    肖美琴没说话,谭佑低头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牙关紧咬,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吓得心脏一下子就猛跳了起来,谭佑扶着她的身子,想把她往厨房外拉:“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别生气了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对,我刚才一时冲动乱吼的,你别往心里去,别想了,别想了……”    瘦弱的女人,这会身子却很重,谭佑不敢使太大的劲,怕弄疼她,只能一点点地边哄边观察人的反应。    肖美琴的身子颤抖,好半天,才终于回应了她的话:“你说的没错。”    谭佑刚才说了很多话,她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肖美琴说的是哪句。    “你说的没错……”肖美琴又开始重复地说一句话,念叨了好多遍。    “妈,我们出去坐一会好吗?”谭佑和着她的念叨说,“我渴了,想喝点水。”    肖美琴终于挪动了,谭佑搀着她胳膊,搂着她的背,终于把她带出了厨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个时候谭佑就发现,屋子里挺干净的,是认真休息过的。    要是仔细算算,肖美琴回家的时候,要收拾屋子还要做饭,几乎是一刻都没停。    如此地马不停蹄,其实并不是肖美琴的作风。    谭佑倒了两杯水过来,一杯硬塞到肖美琴手里,看着她,让她喝了两口。    肖美琴靠在了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一会儿之后,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只是眼泪又开始簌簌地流,从耳廓滑下来,沾湿了一片沙发。    谭佑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是她造成的场景,如果不是她刚才情绪失控,那么肖美琴现在还在兴高采烈地等谭风磊回来吃包子。    对了,包子。    谭佑把最可怕的猜想提了出来,她直接问肖美琴:“妈,你刚准备干什么?”    肖美琴终于能正常地回答她的话了,她道:“什么干什么?”    “刚才,我没回来之前,你准备干什么?”谭佑问。    “我刚不说了吗?”肖美琴的声音很小,“够了,都够了。”    谭佑没说话,肖美琴开始自顾自地往下说:“够了,债不能再欠了,你们不能再还债了,我不能再……”    肖美琴顿了顿:“活够了,我和你爸,都该活够了。”    谭佑猛地站起了身:“你往包子里下了药?”    肖美琴没回答,但也没反驳。她保持着那个姿势,还在流眼泪。    谭佑震惊得不能自已,她又问了一遍:“妈,你往包子里下药了?”    肖美琴闭上了眼睛。    谭佑喊了起来:“妈你想什么呢!你打算怎么着?毒死了谭风磊然后你进监狱?”    “不对。”谭佑攥住了她手腕,“你打算和他一起死是不是,你打算和他一起死?”    肖美琴偏了头,只是哭。    谭佑是真的害怕了,肖美琴在吵架的时候很多次提到过死,但她并没有见她付诸过实际行动。    这一次,能一个人偷偷地从橘城跑回到固市,已经算是肖美琴这辈子干过的最让人惊奇的事了,谭佑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事,居然是在憋这么大的招。    杀人并且自杀,和把她的生活搞得痛苦不堪的罪魁祸首同归于尽,谭佑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妈妈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    她感觉心尖都在颤,这是一种切入骨髓的恐惧,虽然很多时候,她觉得和肖美琴的相处并不愉快,但她没办法想象,这个人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会怎么样。    这是她的母亲,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这个依靠,到了她这个年龄,不是钱,不是生活能力,但就是不能少。    那些从胚胎时期就在依赖的东西,逐渐成长为深入骨髓的感官。谭佑无法确定,走了这一个,她这一辈子,还能不能找到下一个。    港湾,哪怕不是风雨平静的港湾,哪怕是破旧残损的港湾,也是唯一可以停泊的地方。    谭佑攥着肖美琴的手腕,越攥越紧,声音发抖:“妈,你不能死,你听见了吗?你不能死……”    肖美琴喃喃出声:“我活着有什么用,除了给你加负担,我有什么用……”    “你怎么就没用了。”谭佑嗓子哽得难受,“你在橘城的时候,我不就有家了吗?我可以回家吃饭,可以回家睡觉,累了我就可以躺在家里,一动不动躺一天……”    “妈,我一个人在外面,活得很苦。我每天都在动啊动,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但我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我觉得过了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有干……”    “是我们让你这么苦。”肖美琴道,“没了就好了……”    “不,不是的。”谭佑道,“我不需要你这么做了,妈,我已经都处理好了。”    肖美琴睁了眼,满眼都是血丝地看着她。    谭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跟她说这些,但现在肖美琴寻死的心都有了,她觉得是时候,把所有人的思维都拧过来,开始去做正确的决定:“谭风磊不会再出现了,我们和他没有关系了,追债的也不会再上门了,我们离开固市,这次再去橘城,或者你想去哪个城市都可以,我们安一个新家,再也不用回来了。”    肖美琴这次没有反驳她,只问她:“你怎么处理的?”    谭佑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在法律范围内。”    肖美琴没再说话,半晌后,她看向谭佑:“真的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在哪里不是活。”谭佑回答道。    “真的可以不回来了吗?”肖美琴又问。    这个重点是“可以”,谭佑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真的可以不回来了,我会处理好一切,以后不会有人上门追债了,不会有骚扰电话,不会有人半夜砸门,不会有人进家摔东西……”    “好,好……”肖美琴喃喃道,表情有些恍惚,有些懵懂,“都听你的,听你的。”    “对。”谭佑盯着她的眼睛,道,“听我的,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忙,我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只要你听我的,从心底里相信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不是小孩子了。”肖美琴看着她,突然抬手摸了下她的脸颊,“长大了。”    “是,长大了。”谭佑笑了笑。    肖美琴也笑了下,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笑,看得谭佑心里像钝锯子在割一般。    谈好了之后,肖美琴说她累了。    谭佑怕她有隐瞒的地方,硬是拉着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观察她的表现,确定她真的只是正常的累了,这才跟着她进了卧室,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着。    呼吸平稳,不是能够装出来的节奏,谭佑这才起身,出了卧室。    门没敢关,开的大大的,以防发生紧急情况。    她其实也累得厉害,身体累,精神高度亢奋,又会在这种亢奋后,陷入低沉的萎靡。    谭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又累又饿,不能睡,没东西吃。    她掏出手机,想点个外卖,突然想起了厨房里的包子。    猛地站起身,谭佑冲到厨房里,包子和馒头还都脏兮兮地散在地上,谭佑突然对怎么处理这些东西陷入了思索。    她不知道是每个都下了药,还是只有哪几个下了药。    她也不知道下的是什么药,肖美琴既然连能让人致死的药都搞来了,谭佑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各种可怕的药。    不能就这样捡了扔垃圾袋里扔出去,万一被流浪汉捡到……哪怕没有流浪汉,流浪的猫狗也不应该被毒死。    谭佑蹲下身,看着地上的东西,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主意。    她去找了好几个塑料袋一层层地套在手上,然后把这些馒头包子全都拿到厕所里,对着厕所下水道,一点点,一点点地掰碎了扔进去。    扔一会,冲一下水,再扔一会,再冲一下水。    等全部搞完,谭佑腿脚发麻地从地上起来,觉得饱了,一点都不想吃东西了。    她重新回到了客厅,电视没法看,手机也只能用流量。    于是机械地一遍遍玩小游戏,一直玩到天色暗下来,肖美琴睡醒。    谭佑从她睁眼那一刻,就认真地观察她的神情状态,让她惊奇的是,肖美琴的状态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谭佑觉得她的眼睛现在是发亮的,人也没有那么佝偻了,就好像一场梦过去,就变得坚毅而决绝。    谭佑隐隐觉得这是好消息,但因为前些天的异常导致的这次结果,让她不敢那么确定。    于是只能寸步不离。    两人出门吃了饭,然后回了家,谭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睡到了肖美琴身边,她怕自己这两天跑太多太困睡太熟,硬是玩手机玩到深夜,又定了震动的闹钟,强迫自己断断续续地起来。    这么折腾了一晚,肖美琴大多数时候是睡着的,偶尔醒着,要说她一句:“快点睡觉。”    直到第二天早晨,谭佑约的陪她办事的朋友小河过来,她才放松了下神经。    把小河拉到一边,跟他交待清楚,然后让他陪着肖美琴出门买了趟菜。谭佑趁着这二十来分钟的时间,一沾枕头就着,睡了个囫囵觉。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非常漫长,谭佑把要留在固市办的事情都大致地结了尾,终于在晚上,订了第二天就回橘城的机票。    要再多待几天,她怕自己精神紧绷到一个踉跄,就能困到晕过去。    谭风磊没有再出现,谭佑用别人的手机给那个座机拨过电话了,再找老冯的时候,接电话的人就说,老冯没在这儿了。    这一晚过得十分安静,谭佑稍稍放松自己多睡了一会儿,清早一睁眼,肖美琴的状态正常,整个屋子的状态也正常。    谭佑从床上跳下来,没洗漱就开始打包东西:“妈,把要带的都带走,拿重要的,衣服什么的,我给你买新的……”    “那也没什么好拿的了。”肖美琴道,“这家里没值钱东西。”    “拿一些有纪念意义的。”谭佑往她和谭琦的房子走,“我那里有个相册得拿,你再找找自己的。”    肖美琴开始打开柜子翻,谭佑刚把房里的纸箱子打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种时候,在她没有需要等的电话的时候,铃声简直就像是恐怖预兆。    谭佑一下子紧张起来,掏手机的时候,心里默默念叨着,是幸嘉心的,是幸嘉心的……    但结果令她失望了,大概是为了惩罚她扔下一个要跟她续费一辈子的好姑娘,这几天,幸嘉心一个消息都没有给她发,一个电话也都不会打进来。    现在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她没存名字,但有些熟悉,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是……    二叔的。    谭佑整个人一下子都绷紧了。    她手指僵硬地滑开手机,滑了好几下才接通,干涩地道:“喂。”    连人都没叫。    那边没在意她的称呼,急匆匆地冲她喊:“谭佑啊,谭佑!你还在固市吗!”    谭佑很想说她没在,没等她回答,二叔便继续喊道:“谭佑你快来人民医院,你爸爸在抢救,你快来!”    谭佑被这个消息打蒙了,她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叔那边急得哭腔都出来了:“谭佑!他好歹是你爸啊!他现在很危险,你快来啊!”    谭佑听见自己冷冰冰地说出一句:“他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不是怄气的时候啊!”二叔喊道,“人民医院!你来了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了!”    电话被挂断了,肖美琴来到了房间门口,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谭佑猛地回答道,然后迅速地弯下腰,在纸箱里翻腾。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翻什么,她脑袋里乱得要命,她只知道,不能告诉肖美琴,不能破坏掉她好不容易处理的结果,不能让他们的未来,再一次跌入无底的深渊。    肖美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道:“我还得一会儿。”    说完她没有再追问,转身回了主卧,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谭佑停下来翻动的动作,手脚发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纸箱翻起来的灰尘飘荡在阳光照射的空气中,很小又很大,像是微生物,又像是星辰。    谭佑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她一粒粒地数着灰尘。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美琴再次出现在了门口,问她:“相册找到了吗?”    谭佑猛地转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啊,没找到。”    “我记得衣柜上面那个箱子可能有。”肖美琴走进了侧卧,准备帮她找。    谭佑抬了个手,想要阻止她:“不用了,不找了,也不重要。”    肖美琴看着她,谭佑不敢直视那双眼睛,调转了视线。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谭佑掏出来瞄了一眼,是二叔的电话。    她直接按了挂断,然后起身往外走:“我们走,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然后下一瞬,她便听到肖美琴的电话响了起来。    肖美琴的手机在主卧里,谭佑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起了手机。    果然还是那个号码。    肖美琴快步来到了卧室里,皱起了眉问她:“到底怎么了?”    谭佑慌乱之中挂了电话,为了防止他再给肖美琴打过来,干脆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她把手机紧贴着耳朵,快步往外走,生怕肖美琴听见。但刚刚路过了肖美琴,电话便接通了。    谭佑没说话,她的步子停住了。    二叔的嗓子粗嘎又哽咽,他开门见山地道:“谭佑,你爸没了。”    ☆、第 77 章    谭琦接到消息的时候, 正在午睡。    他有些难以置信, 就好像看到那条讯息, 是在梦里发生的一样。    在床上懵了好一会儿, 他才调动了五官和大脑,给谭佑打了个电话。    第一次响到挂机也没有人接, 谭琦从上铺跳下来,差点摔倒在地。    小黑正藏着帘子里对着电脑敲, 听到这一声响, 拉开了帘子, 慢悠悠地问他:“你怎么了?”    谭琦愣愣地看着他,快把他那个圆形眼镜片给看穿了。    谭琦想回答他, 又觉得消息还没确定不能先说出口。他晃了晃手机, 开始给谭佑打第二个电话,抬手对小黑道:“你等一下,等一下。”    小黑便定定地等着他。    这次响到一半, 电话终于被接通了,谭佑“喂”了一声, 谭琦听到她的语调就知道, 这事有一半是真的了。    “小河给我发消息说……”    谭琦顿了顿, 还没等他说完,谭佑回答了他:“是真的。”    谭琦胸口一瞬间涌上来很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找不到个头来理,也找不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太复杂导致反而一片空白。    他愣在那里愣了几秒钟,然后问了一句:“姐, 你现在在哪?”    “在医院。”谭佑回答道。    “我现在就买票赶回去。”谭琦道。    “好。”谭佑挂了电话。    小黑还盯着谭琦,谭琦看着他,愣愣地道:“我爸死了。”    小黑一下子皱起了眉,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了身,试图安慰他:“谭琦你……”    “我爸死了。”谭琦又说了一遍,这一遍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兴奋了。    小黑安慰的话塞在了嗓子眼里,彻底呆了。    谭琦回身一把拉出了衣柜里塞着的行李箱:“我得回去几天,具体几天我不清楚,你帮我跟班导请个假,上课的时候帮说一声……”    “好。”小黑愣愣地答应道。    “不用拿衣服……”谭琦顿了顿,有些自言自语地道,“要不要拿衣服啊?还是拿两件,总得换洗的,他们要是走什么流程需要什么衣服,也不应该是我现在准备……”    小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谭琦很快收拾好行李转过了身:“啊!我机票,我看看机票!”    手指快速地在手机上滑动着,谭琦喃喃着道:“希望有就近的航班……”    “我帮你看看。”小黑就是他们宿舍的万能小黑客,但凡跟电脑有关的,就没有他不擅长的。    “好。”谭琦干脆放下了手机,“你帮我查查。”    小黑手指敲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很快道:“有一班两小时后飞,你现在出门来……”    然后他顿住了,他看见谭琦眼睛红红的汪着一潭水,然后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唰地掉了下来。    “赶得及吗?”谭琦仿佛没发现自己在哭一般,语调平静。    “这会去机场的路不堵车,赶得及。”小黑道。    “好。”谭琦拉了行李箱就往外走。    “喂,谭琦。”小黑叫住了他,顿了顿,“你别急,你缓缓情绪,急了容易出麻烦……”    “我不急。”谭琦看向他,笑了下,又立马反对道,“不对,我是挺急的。情绪也的确需要缓缓,我太激动了。”    我太激动了……    死了爸居然太激动了?    小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谭琦猛地回身两步跨不来,抬手在他肩膀上猛拍了两把:“我喘口气,呼……哈……呼……哈……”    “好了。”谭琦回到原位置,拉着行李箱出了门,“缓好了。”    但其实也就缓好了半分钟而已,等谭琦拉着行李箱到了楼梯上,提起箱子的那一瞬,想到谭风磊死了,又激动了起来。    这种激动让他觉得自己很冷血,但没办法,他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情绪。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在他有了自我意识的记忆里,谭风磊一直是这个家的负担,是这个家的魔鬼,是让他过着和别的同学完全不同生活的本源。    小时候他弱小,不敢想,只能尽量躲得远远的。后来,他长大了,有强健的肌肉和缜密的思维,于是,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彻底地解决掉谭风磊。    他想过很多种办法,明的暗的,残忍猛烈的,神不知鬼不觉慢性的……每当他看到相关的内容时,都会联想到谭风磊身上去。    所以过年前那次,他才终于有了反抗的能力,敢大声地吼出来,大声地打回去,敢把所有混沌的平和撕破,想要看见新的景象。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混沌的平和,这种由他的妈妈和姐姐维护起来的混沌的平和,让他无法再进一步去做过分的事情。    过分吗?谭琦其实并不觉得过分。    现在,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地,一切都结束了。    不管后续还有多少事情要处理,有多少未知的情况会发生,谭琦都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家庭□□控的一切,这个家庭苦难的一切,所有不开心的源头,所有压抑的**,不得说的不平等,都结束了。    他现在的情绪,不能说是开心,因为开心两个字实在是太单调太肤浅了。    他觉得自己脚下生风,觉得自己后背生出了翅膀,提着箱子跑着下楼,又干脆跑着到校门口的时候,一路上路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精神病。    但谭琦不在意,比起今天发生的历史性重大事件,这些眼神算得上什么呢。    一切都好像开始变得幸运了,他刚站稳没几秒钟,就有一辆空着的出租开到了他面前。    谭琦把行李扔上后备箱,然后再把自己扔上车,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啊——————”    司机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谭琦哈哈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动。机场,您快点去机场。”    “什么事啊激动成这样?”司机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是喜欢的小姑娘过来了,还是去接偶像啊。”    谭琦靠在了椅背上,闭了闭眼睛:“您说的那些事,可都太无聊了。”    经过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感觉漫长的路程,谭琦终于回到了固市。    以往他一到这个车站,就觉得头开始发疼,但今天他思维清晰,而且情绪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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