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尾声
尾声 顾珩走的那天, 是十月初八,初秋风和日丽,一派安详。没有大雪缤纷的唯美, 没有大雨滂沱的凄凉, 更没有漫天降落花瓣般的浪漫。我与顾珩就这样,认认真真地完成了一场真正的生离死别。 我记得, 那时候我松开了手,可早已来不及, 他的血已经一滴滴地往下落。 我的脑子拼了命地去想, 陆言语, 你醒醒!这是假的!你没有打败魔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求求你,你醒过来。 是啊, 我宁愿费尽辛苦打赢的胜仗只是一场梦。 可我真的醒不过来。 他倒在地上,我甚至都不敢去扶住他。 我同他说:“欠世人的,你替我还了,那你欠我的, 又该如何还?” 他倒在地上,微笑着,像是一副慵懒的模样, 有气无力地同我说:“我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欠着,要是清了, 可就是真的……清了。” 顾珩顾珩,你连死都不愿放过我。 我憋住所有的情绪,不想再看他,可他一伸手,我便不自觉地跪倒在他身旁,紧紧地抱住他。 我还是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小语,我好舍不得你。”他的声音虚弱了起来,最后那句话,渐渐变成了气音,那呼出的暖暖的空气在我耳畔,已经变成了我与他最后的回忆。 我开始恨我自己,为什么只会拼命地哭,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曾对他说过。 他闭上了眼,没了呼吸。 我依旧紧紧地抱着他,他没了命,留个躯体,我也打算守一辈子。 可老天真是残忍。 破魔玉开始吸取他的魂魄,我看到魂魄从他的体内溢出,我用手去抓,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渐渐地,随着魂魄离体,顾珩的身子随风而化,化作黄土,化作埃尘。 我骂着天,怨它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可怜给我。 破魔玉从我身体里幻化出来,血红的玉吸收饱了所有的能量,开始飞到空中,驱散了人间天空中的所有黑云。 “他知道你狠不下心,所以我与他便替你做了决定。” 我想起了身旁的墨赤,他同我解释,而我连头都懒得回过去看他。 破魔玉开始飞向西山之口,一时间,西山之口形成了巨大的风团,风团像是有一股引力,将凡间所有的妖魔都吸了回去。 “你走,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终于对他开口,他不做声,便带着墨白飞向了西边的风团。 我依旧楞在原地,不愿挪动半分,我想着,要是能在这老死成一棵枯树,守着顾珩,人间有望夫石,我陆言语便是棵守夫树,这样也不错。 我在那块空地上足足待了十天,一动不动。 后来狐后过来劝我,与我说,你不回魔界,待在这人间,享受着长生不老的时光,游戏人间,总会忘了这段伤心事的。 我不理她。 她又与我说,你在这也不是办法,你情郎的魂魄散于天地间,早就不在这了,你该出去走走,天地到处都有他的影子。 这句话中听,我终于听了话,离开了涂山这个伤心之地。 十日后的人间,渐渐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我在洛城的街道上走着,看着卖糖葫芦的提不起兴趣,看着卖杏仁糕的也提不起兴趣。 我来到陆府,陆府早已破败不堪,只剩一个守门的小杂役。 我问他:“府里原本有一只狗,叫富贵,它还在吗?” 那个小杂役眼生,怕是不认识我。 “人都没了,狗早就送人了。” 我又有些失落。 好像还有很多人,很多事,等着我去解释和处理。我一想到这儿便心烦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也困了起来。 我回到了青峰山的小屋,想好好地睡一觉,其他的事,睡醒再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在寻世珠里被反噬,染上了什么怪病,我这一觉睡得舒坦,醒来后才发现,屋子里积满了厚厚的灰。 这一觉,我睡了十年。 世间早已物是人非,故人早已不知踪影。 我回到千寻村,碰上遇上了二胖老婆生孩子,此时正难产,我一来,孩子便呱呱落地,母子平安。 二胖时隔数年后见到我,不禁喜极而泣,拍着我的肩,开心道:“许小语!你竟然还活着!你消失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被妖魔鬼怪吃掉了,咦?你怎么还长这样?”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讽刺道:“不是我还长这样,是你怎么老成了这样?” 眼前的二胖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脸上长起了皱纹和胡渣,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二胖觉得我一来,孩子就平安落地,说我是他们家命中的吉星,让我为他们的孩子取个名。 我看着怀里的孩子,想了会儿,同二胖说:“这孩子看上去真有福气,不如叫他四福,如何?” 二胖一家连连称赞,这真是个好名字。 二胖的娘同我说,师傅老头想不开,跑上千寻寺出家了。 我并不觉得出乎意料,他本就该好好待在寺里潜心修行,省的又出来乱给人改命。 后来我上了趟千寻寺,常智方丈见了我,与我说,虚行已脱离俗世,不愿再见我。 我心里谩骂着,这死老头,装什么装。 常智方丈和我说,说我是天地间多余的一个存在,生死不由天地,这不该是我的道。 我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八成不是什么好意。 我与他说,天道、人道、魔道与我何干?我既生于这世间,便有我自己的道,既然我有我自己的道那我的生死又与你们何干? 这句话,我说得潇洒。 那日,我想起妙妍,想去看看她,可我到了茂县,才发现,她早已搬离了那里。 我以为,她会同孟瑜川回了宫,好好相守在一起,能看到一双人不弃不离,我也是开心的。 于是,我用了法力,偷偷溜进了皇宫。 孟瑜川看到我时,并不惊讶,但我看到他时,却惊讶万分。 不过十年间,他的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与当年洛城里意气风发的李笙,简直是两个人。 他很是怀念我这个老朋友,遣散了旁人,亲自为我沏茶,与我闲聊了起来。 我说:“皇上亲自给我沏茶,我可受不起。” 他笑笑:“你还了我一个盛世,又有什么受不起的。” 我喝着茶,眼神在左顾右盼,我以为,过一会儿,妙妍便会出来。 孟瑜川像是猜中了我的心思,同我说: “那日你走之后,李行每两个月都会收到她从不同地方的来信,信里面写着她遇着的人,解决的事,流连的景……李行每次都把未拆封的信带给李公公,李公公再转交给我。我们有种默契,我知道那是写给我的,我相信她也知道这封信最终会落到我的手上。” 我暖暖地笑了一笑,“后来呢,她回来了吗?” 孟瑜川没有回答,殿内一片宁静,我意会到了些什么,于是就没有多问。 “三年前,她的信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噢。”我低着头,玩弄着衣角,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往下想,可越这样,我脑子里的那个想法就越活跃。 “我曾经想派人去查,不过还是放弃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这样做,而且,我也不敢……” “你…”我刚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些什么,又开口道: “这一叠叠的信,字里行间都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足够了” 我们的话停在这儿,没有继续下去。我想好好劝劝孟瑜川,转念一想,他需要什么劝?他一直看得很开,看不开的只有我罢了。 傍晚的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雪,我加快了步伐,回到了青峰山上的小屋。 我开始觉得寻世珠给我的反噬有时是一剂良药,可以让我沉醉梦间,可有时又是一剂毒药,让我在梦里上了瘾,不愿醒来。 我每次睡觉,它都会为我编织不同的梦境,梦里都是我盼望见着的故人。 久而久之,我开始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又是现实,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总有一个地方,我与他,过完了美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