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程心回到家时大概晚上八点多,阿爸阿妈有应酬,周末的家中只有大妹小妹。 大妹在厨房勒着围裙洗碗,程心倚着雪柜门,双手抱胸,跟她提起郭宰说要找工作的事:“我本来想叫他继续读书,不过他这样一讲,多半是已经思考过。我提意见的话,好像故意提醒他无学历一样,怕他会敏感到反感。” 如果郭宰先问她看法,她一定会建议他恢复学业。但他没有,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一样。 大妹边洗碗边说:“那,不如叫阿爸请他?” 阿爸所在的桂江公司业绩越来越好,给郭宰安排一个像样体面的职位,估计难度不高。 程心在回来的路上也考虑过这个,但一想到与阿爸商量事情的情景,她就有些退缩,所以回答:“先看看他自己能找到什么样的,这里企业很多,出路很多,他若有想法有定位,也许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大妹洗了几只碟子,才接话:“也对,他不像盲头苍蝇。” 程心想起那份被海关扣查的“贵礼”,苦笑出声。傻不拉唧地花钱,衰过盲头苍蝇。 “对了,家里有无肠胃药?”程心问。 “有啊,喇叭牌,胃仙U,在酒柜右下边的柜筒里。”大妹话没说完,程心就过去找了。 厨房里大妹扬声问:“大姐,你明天还去郭宰家吗?我也想去。” 程心边翻柜筒边应:“我不确定他想不想见人,再等一段时间。” 大妹“哦”了声。 把药找全,程心上三楼回房间,见小妹在三楼客厅躺沙发上讲电话。 程心巡例问一句:“写完作业没?别只顾着煲电话粥。” 小妹不满,捂住话筒尾端,反驳:“大姐真讨厌,平日不回来,一回来就当管家婆,讨厌讨厌。” 程心好笑,“火气这么大,对方是男朋友吗?是的话,你未请饮冰喔。” 说完就关上房间门,门合紧之前,小妹杀猪般的叫声传来:“我哪有男朋友!” 电话那端的同学听见小妹的吼叫,惊呆地追问:“啊??程意你有男朋友了??” 小妹急着解释:“无啊无啊,你听错了。” 对方:“我无听错!老实讲,是不是初三级那个梁学霸??” 小妹愕然,脑里浮现出大孖的眼耳口鼻,气笑:“怎么可能是他。你们哪里听的八卦,一点都不准!” 程心冲完凉就上床睡觉,奔波了一天,很快睡着。半夜她渴醒,披了件外套下楼斟水喝,经过二楼时,看见不知几时回来的阿爸巍然不动地坐在二楼客厅,看音量调至最小的足球节目。 程心看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了。 阿爸晚睡的习惯两辈子不改。 听见动静,他望了过来。 “阿爸。”程心意思地叫了声,别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阿嫲落葬那日,阿爸有红了眼。 程心不记得上辈子阿嫲去世时,阿爸有什么反应,或者说她当时根本不曾留意过。这辈子这个发现,令她挺惊讶。 她对阿爸永远有不熟悉的认知。 阿爸斜眼她,低斥:“三更半夜还不睡,做贼?” 程心:“……” 三更半夜还不睡的贼,是他本尊。 程心说:“口渴。” 她加快脚步下楼,开了灯在厨房灌了一杯温水,满足了才回楼上去。 走到二三楼的中段楼梯,她折返下去,站在楼梯口朝客厅说:“阿爸,桂江最近有无招工?我有个朋友正在找工作。” 阿爸拿眼看她,面无表情,“你什么朋友?” “小学一个同学。因为家里穷,所以未毕业就辍学了。” “小学未毕业?”阿爸拧眉,似乎在想什么,一会才正色道:“不是我看不起学历低的人,你阿爸我就是无学历的人。但时代不同了,以前谁都读书不多,差别不明显。而今时今日,前年大学扩招,莫讲话等出年会有大批大学生毕业就业,就仅仅今年,已经有不少大专生出来混了。这样的时势,一个连小学毕业证都无的人,我安排他去工地搬搬抬抬做粗重工夫,他有无意见?无就好办。” 程心听完这番言辞,倍感意外。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先问问他的意思。” 转身往三楼去。 二楼客厅在视野范围内消失之前,程心又悄悄低头望了眼阿爸。 他木头一样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椅,毫无情绪地观看节目,实在猜不透他这是在享受什么乐趣。 翌日上午,程心原计划八点起床,谁知睡得太沉,听不见闹钟声,等扎醒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她火急火燎洗刷,奔去郭宰家送药。 敲过门,来开门的竟然是小孖。 程心惊问:“你怎么在?” 小孖哈哈:“我走路经过这里,发现他二楼房间几年不动的窗帘居然拉开了,以为有道友躲在里面,就敲门大叫,想吓吓他们,结果他出来开门,将我吓了一跳。” 他感慨:“消失几年的人突然冒出,太可怕了。” 郭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怕你个死人头。” 从厨房传来的,还有水声。 仍愣在门口的程心又听见客厅里有电视声,马上进去看了眼,电视机当真开着。 不过几年没用的机器老化了,画面花花斑斑,清晰度很低。 她惊讶了,往厨房边走边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来水来电了?” 厨房里的郭宰:“我早上无聊出去乱逛,在街口碰见丽姑,聊了几句。原来她女婿的哥哥在电站工作,她就当场帮我联系他了,然后又托在水利会工作的朋友帮忙,很热心。至于欠费要明天才能交。” 他抬眼,见程心走到自己身边,她感叹:“丽姑真好。” 郭宰笑:“是啊,出门遇贵人。” 程心看仔细他,问:“你在做什么?” 郭宰站在洗碗池前,拿家里能用的所有锅盘瓢一个个接水,接满一个换一个。 他下巴朝哗哗淌水的水龙头抬了抬,无奈道:“水来了,不过水管生锈,出来的水全是锈黄色,我不敢饮,就放一放。这些水只能拿去冲厕所。等会冲凉房也要放呢,也不敢用来洗身。” 厨房灶台上已经放了好几锅黄色的浊水。 程心恍然:“啊,真会过日子。” 郭宰笑了笑,没接话了。 这些日常习惯,无不是郭母教的。 程心起床晚,来得晚,在郭宰家没呆多久,就十二点了。她将从家里带来的药帮郭宰放好,告辞:“我要回学校了,先走。” 郭宰诧异:“不是下午才走吗?” 程心望望躺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的小孖,“有他陪你,我就早点走。直接在这里坐车,不回家了。” 从这里坐车去省城,再转巴士去执大,零零碎碎的时间加起来也要大约三四个小时。 郭宰抿抿嘴,“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程心临走时留了一句:“程愿也想来见见你,方便的话通知她。” 她走后,在沙发躺尸的小孖自言自语:“大番薯和牛肉干今日不是要回锦中吗?现在通知她,她也赶不及来啊。” 一条湿布从哪飞过来,正正扑在他脸上。 客厅门口有人不太高兴地吩咐:“别斋躺,过来帮手抹碗。” 小孖扔走湿布,保持躺姿,不乐意:“什么意思,气我妨碍你和大姐吗?大姐本来就要返校,关我什么事?少拿我出气。” 郭宰不认:“鬼拿你出气。你收了我几个模型,不应该在行动上感激一下?” 之前他在企鹅留言,托程心将模型送小孖,英文原版书给大孖,新文具赠大妹小妹。早上确认过,那些东西已不在他房间里,理应是程心依言办了。 小孖“切”了声,“才送我几天?我没玩够,怎么能这么快就要报答。” 郭宰当他在找借口,“什么才送几天?半年了好不好。” 他三月底留的言,程心四月中去香港找的他,说是受大妹小妹与孖仔所托,去给他送温暖。 小孖不仅躺,还搭起一条腿,抖,“半什么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大姐才给我的,离现在也不过一二,两个月不到!” 郭宰顿然,“暑假快结束的时候?” 小孖:“可不是。你也是奇怪,都要回来了,还送我什么模型?大姐给我的时候,我以为你永远不回来了才割爱。对了,你不准问我要回去,我绝对不会还的!” 郭宰的着重点是:“那暑假之前,她有跟你提过我吗?” 小孖:“提什么提?她在省城读书,我在前中上学,一年都见不到一次面。哦,她们阿嫲过身的时候见过,就这个月初。再之后就是刚刚,在你这里碰面了。” 郭宰:“所以你们一直无联系?” 话腔里头带着笑意。 小孖抖得欢的腿不抖了,转脸斜眼郭宰,很认真说:“你当我是你?无事和大姐联什么系。话说,你们经常联系的吗?” 郭宰笑了出声,低头背过身,往厨房去了。 “喂!笑得这么奸,是不是代表‘是’?”小孖终于肯起身,鞋都没穿就追去厨房。 “快讲!你和大姐到底怎么了?”小孖喋喋不休,“衰仔,去了香港几年,从来不联系我,就单单联系大姐对不对?怪不得她今日过来,原来早就知道你回来了。哇!你笑得更加奸了,我一定是猜中了,你重色轻友!” “你好烦。” “你不讲我就一直烦!” 郭宰看着洗碗池的水龙头,它哗啦啦一直放水,没停过。 拿手接了一把,细看,水质清晰,不见杂色。 郭宰对小孖笑道:“你看,不管多黄多脏的水,只要有耐心,放的时间够长,锈铁杂质什么的,总归有冲净的时候,总归有水清的时候。” “别岔开话题,问你和大姐的事呢。” “你好烦。” “烦你个头,快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