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程心低垂着脸,简洁平直的短发与下巴齐线,三七分界,三分那边掖到耳后,露出的耳贝在路灯照射下金黄剔透,七分那边自然垂落,浓密泛亮,偶尔有几丝发尖随风轻吻她的脸颊。 程朗仔细看着,从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到下巴,一样样一寸寸顺着看,有些出神。 程心始终没有看他,俩人的视线不曾交汇,是故意抑或无心,他说不清。 他刚才问话的声音很轻细,一是习惯,二是生怕会惊扰宁静的夜,所以也不确定她听没听见。 很快,程心动了动唇,说话了。 “起来,地上凉。” 可并非回答程朗的问题,而是对醉猫于丹丹的轻声呵斥。 她看着地上的她,提醒:“你这样会感冒的,喂?” “啊?哦?呜,渔,BPMFDTNL……” 于丹丹昂昂头,闭着眼念起拼音。 程心:“……” 她弯腰去提于丹丹的手臂,将它搭到自己颈后,咬牙把腰一挺。 程朗及时扶上一把,俩人又将喝醉的家伙抬起来,继续走。 从饭馆到宿舍大楼,十分钟的跑程他们三人走到将近十二点才抵达。 本想随便喊两个认识不认识的女生帮帮忙,可惜夜深路人少。 宿管员对醉酒的女生没好感,免不了一顿批评,叫她帮忙扶上楼,不帮之余,还多批了几句。 程朗惟有掏出学生证身份证驾驶证钱包,统统押在宿管室,又好声好气赔笑恳求,宿管员才放他进去。 宿舍楼内很安静,几乎没有人影,都安睡了。 三人踩在木质楼梯的步伐声,笃笃笃的,又沉又响。 被俩人扶着爬梯的于丹丹耍醉,冷不防地挥了挥手臂,将搀扶自己的人往外一甩。 程心脚没站稳,被挥过来的力道甩得整个人往后倒,她本能地伸手去够楼梯扶手,却够不着,惨了…… 来不及思考下一秒的事,一只大手就堪堪冲过来,将她拦腰一托,使劲,把人托回去了。 有惊无险,程心一身冷汗,大脑空白。 迅速缓过神后,她低声道谢。 程朗没接话,牢牢捉住于丹丹,一鼓作气把人抬到宿舍。 于丹丹被放到床上,不时发出些没有意义的低叫声。 程心拧了条湿热的毛巾给她擦脸敷眼,没一会,于丹丹开始:“呕呕……” 程心火急火燎去阳台拿盆过来,才递过去,就接住一场“暴雨”。 一时间,宿舍里灌满呕吐物的酸腐味。 程心闻闻自己的身体,也一股子酒味,汗味。 待于丹丹呕了半盆,程心换个桶去接。 她将那盆呕吐物冲进厕所,清洗盆身,在阳台拿沐浴露将自己的手和手臂搓了一遍。 忙完进宿舍,见程朗仍在。 他站在宿舍中间,衬衫上生了不少皱褶以及少许汗渍。 他定神看她。 俩人之间没有间隔物,一室明亮白光,程朗将程心看了个透彻。 这里是女生宿舍,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莫名把宿舍空间显小了。 程心觉得与他的距离有些近,多余的近。 她自然地笑了笑,对他说:“今天麻烦你了,这么晚了,你快走。” 程朗舒了口气,低声道:“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遇见他们时她已经成了这样,其他人都喝多了,自身难保,便托我照顾她。我担心一男一女容易惹误会,对她名声不好,所以才叫你过来。万一宿管员不放我进来,你扛不动她,我才问你为什么不多找一个人。” 没有先兆的,他平缓地解释了一切。 程心静了静,才又笑:“原来如此,很抱歉我刚才错怪你了。再次感谢你的帮忙。晚安。”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心一意去观察于丹丹的动态。 程朗眉头起了轻微的皱意,闷闷不乐道了声晚安,悄然转身离开。 程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许她没有听见。 他也没再多提,就像没有问过一样。 于丹丹吐完就沉沉睡去,程心帮她盖好被子,又守了一会才熄灯上床。 她精神得很,拿耳机听了一夜短波新闻。温静静回来时她瞄了眼手机,凌晨两点。 第二天,醒过来的于丹丹又是一条好汉,听完程心讲述昨晚如何将她安全运回来后,于丹丹对程心千恩万谢,说要请她吃饭。 程心敬而远之:“得了,吃完饭要扛醉猫的坑,我不去。” 又劝:“讲真,你少喝酒,分分钟死人的。” 于丹丹揉按太阳穴:“你当我傻?我有分寸的,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她作冥想状,说:“下午有课,我想请假。” 张阳告诉她:“早上有个男生打电话找你。” 于丹丹:“啊?谁?说什么了?” 张阳犹豫下,说:“他问你活没活着。” “操!”于丹丹整个人鲤鱼打挺,下午不请假了。 下午有一堂高数课,程心和舍友如常坐在课室中段。 上课前于丹丹在走廊和几个男的小打小闹,尤其针对一个看上去比她矮的男生。 “死矮子,有种再拼过,我再输就跟你姓。” 男生耻笑:“拼酒还有三盘两胜的说法吗?我姓氏高贵,不随便赐予外人。” 于丹丹气得咬牙,想抡拳头时有人唤了声“程助教”。 程朗走近他们,问于丹丹:“你精神不错,都好了?” 于丹丹挺挺腰:“都好了!谢谢程大助教昨晚拔手相助!那个,我请你吃饭做答谢。” 旁边几个男生起哄:“听者有份!” “滚!” 程朗笑笑:“吃饭又要拼酒吗?这不像答谢,倒像坑。” 几个男生哈哈笑,于丹丹也好笑:“你说话怎么跟程心一样。” 见程朗脸有疑色,她说:“就昨晚和你一起扛我的那个女生。” 程朗神情亮了亮,笑容放大,“原来她叫程心。” 于丹丹:“可不,同姓的,三百年前是一家。” 上课铃响,于丹丹回到座位与旁边的程心低语:“哎哎,今晚学一食堂二楼,我请你和程大助吃饭以表感谢,绝不拼酒,人头担保。” 程心直觉地望向课室前面第一排角落,习惯坐在那里的程朗正回头望过来,两人的视线越过一堆学生,对上。 他朝她笑了笑,谦逊诚挚。 程心若无其事移走目光,答:“今晚我有约,你若有诚意,折现?” 于丹丹:“……” 晚上本来无事,但想找事是分分钟的事。 程心去管理学院的机房排队上网。 阿爸提过给她买台电脑,她没什么想法,需求也不急切,便说过了年再算。 听讲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人手一台电脑,其它专业的电脑普及率差很多。程心住的那一层楼,有电脑的屈指可数。 大部分学生需要使用电脑时选择去学校机房,传说那里网速比宿舍要快一些。 校外也有不少网,生意不俗,只是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 排了二十分钟队,到程心了。 她打开网页,搜索“锦荣中学”,很快找到母校的网站。 在锦中首页浏览,不费力地就见到有大妹的照片,点击进去。 照片里大妹、大孖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学生笑对镜头,手捧奖状。照片下写着简介:我校参加市数学奥林匹克比赛喜获一等奖。 程心点击放大照片,看看大妹又看看其他人,嗯,自己的妹妹最顺眼。 将锦中的网页扫了一遍,没发现小妹的身影,程心这才去“论坛”。 一进去,版面最上端便是红色的“最热贴子”,标题是《学校档案处整理——锦中历届高考状元去向!》。 犹豫两秒,程心点了进去。 贴子内容的介绍顺序从老到新,锦中成立逾三十年,百分之八十的本校高考状元都被贴子记载了,除了文字内容,还附带照片。 程心滚动鼠标快速下拉,不多时,看到霍泉的照片。 照片里他身着锦中校服,坐在堆满书的书台前,右手转笔,左手握着……蓝色塑料水瓶。 程心不再细看,眼睛直接跳到照片下的内容介绍——我校96届毕业生霍泉,当届校状元及市状元,被清华大学录取…… 又跳过好些内容,目及最后一句,写道:霍泉同学于今年(千禧年)大学毕业并参加工作,目前已成为深圳海关人员,守卫国门。 程心:“…………” 她将网页叉掉。 重返论坛首页找“94届初一1班”的版块,点击进去,置顶的贴子是《寒假聚会时间投票,互相知召!不投不是人!》。 程心勾了勾最多人选择的日期选项,然后掏手机给彭丽发短信:已投,别再追魂夺命CALL拜托。 版内另一个置顶贴子叫《留下企鹅号!各散东西也不怕!》,贴内附带企鹅号申请步骤。 程心随意翻了翻贴子,贴子各式各样的,有分享大学生活,有寻找失联的同学,也有表白的…… 程心翻到一条名为《程心你在吗?我中意你!》的贴子时,表示震惊。 她点进去看,内容约为:我从初二开始中意你,觉得你好酷,冷冷的,拒人千里,像冰山美人。可惜我不敢表白,你太优秀了,而我又太一般,直觉告诉我你拒绝人时一定会好绝情,我光是想,都觉得很伤心……熬到高中,我居然继续和你同班,天知道我有多激动,本以为天赐良机,近水楼台,谁知,一夜间到处都是你是霍泉前辈女友的风声,我又不敢轻举妄动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来论坛,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见这个贴子……不过来也好,看见也好,我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或者你连我是谁都没有印象,但,你是我的初恋。 发贴人留的是网名,跟贴人无一不在猜楼主是谁,也有人追问程心到底是不是霍泉的女友。 程心高中是3班的,有人将所有升读3班的男同学名字列了出来,人数高达八位,大家一起猜猜猜。 有人跳出来声明贴子不是自己发的,并留真名以证清白,却反而被人指“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时间谜团越滚越大。 程心:“…………” 她胡乱注册了一个网名,跟贴回复:怎么都猜男生?就不准楼主是女生吗? 一言惊醒,局势更乱套了。 退出初中班集的版面,在“97届高一3班”版外徘徊了一阵,走了。 她找了找,发现建了班集版块的绝大多数是已经毕业离校的届别,像大妹小妹那种99届00届的,影都没有。 之后见机房电脑上有企鹅程序,她顺手申请了一个,6位数的号码。 但她没去论坛跟贴留号。 她搜索香港那边消息的关键词,找到的连接都是香港那边的网站,然而校园网慢到无朋友,又防火墙什么的,死活打不开。 衰过听短波新闻。 对着电脑与网络,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程心离开机房时是夜九点多。 她有点饿,回宿舍前去仍然营业的学二食堂买了份砂锅米线,正吃得滋味,手机响。 看到来电显示00852,立即接听:“这么晚还打电话,你不怕路上有劫财的?” 知道是谁,连“喂”都省了。 郭宰在那边低笑,“不怕,我又无钱,我只怕劫色。” 自从法援署帮他以及其他申请人士向法院提出上诉后,他的心情明显好转了。 程心:“呵,那贼兄倒霉了,遇上你这个崩牙豆丁。” 郭宰:“……我牙都长齐多少年了,而且我现在绝对比你高。” 程心笑了笑,“在哪啊?” 郭宰:“在金钟,刚送完货。” 近段时间,郭宰联系她所用的号码,除了先前提过的两个,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郭宰知道手机有来电显示,也不瞒,解释是在外头送货,看见电话亭就顺便给她打了。 程心:“这么晚还送货,你家喜帖铺要发达了?” 郭宰:“发不发跟我无关系,反正我工资依旧每日5元。” 衰过当廉价劳工,谁叫他只有行街纸,想赚比日薪5元高的工作,就要承担被揭发被举报被遣返的风险。 帮郭父打工至少安全,哪怕他给日薪3元甚至一个仙都不给,郭宰也没得选择。 学已经没得上,若连喜帖铺都不去,整日待跑马地对着兰姐,更糟糕。 程心小心问:“那上诉的事进展如何?” 郭宰:“等。” “……” “你在哪?”轮到郭宰问她,“听声音不像准备睡觉。” “在饭堂吃宵夜,砂锅米线,比米粉粗,有香菇椰菜豆腐,放一点点辣椒,好正。” “讲到我流口水了。” “我申请了一个企鹅号,你记下?” “什么用的?” “你去上网的话下载一个程序,我也上网的话就可以一起聊天了,你在香港见有人用ICQ吗?企鹅是内地版的ICQ。问问网上网怎样收费,一个小时的成本应该比打长途电话便宜。” “那你讲,我记。” “709394。” “……你玩我?” “真的!名字就叫程心,你去搜搜。” …… 嫌太晚,程心催郭宰早点回家,没聊多久就把电话挂了。 继续吃米线,手机又响,对方是个陌生的本地固话号码。 程心边吃边看手机屏幕,一串数字反复滑过。 看了会,她将手机闷进包里,假装没听见,不挂不接。 心想,明天问阿爸要钱买电脑,有时间和郭宰玩玩企鹅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