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捉虫
周六放学,大妹小妹在锦中外的巴士站等。 等了有二十分钟,仍不见大孖身影。 小妹摸着裙子的口袋,一直浑身不自在。 她对大妹说:“二姐,不如我们先走,都过了两辆巴士了。” 大妹捧着小笔记本在看,没抬头,说:“不好,他出来见不到我们,会误以为我们未走而等下去的。” 小妹后背抵住站牌,一下一下踢着脚尖,“其实我们这么大个了,不用每次都和他一起走的。” 大妹依旧低着头看笔记,“话是这样,但旧年他陪了我一年,现在因为你来了就不需要他了,好像过河拆桥。” 小妹:“问题是我们一不一起走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讲话,又不同站落车。” 还要帮忙传情书,别扭死了。 大妹看向她,笑道:“安静也是一种陪伴,就当还人情。” 小妹:“……” 又等了十分钟,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巴士站没什么人影,大孖才大步大步跑过来。 他微微喘气,站在俩姐妹前解释:“老师临时留我,不好意思。” 大妹:“无事,走。” 她带头上了候客的巴士,小妹大孖尾随。 上车投币,一人两元,大妹却找不到零钱,“奇怪,我明明放好的。” 她正要解下书包翻找,最后面的大孖说:“我有。” 话间,他稍稍往前倾身,将跟前的小妹轻轻推一推,伸手至投币箱哗啦啦投了一爪硬币。 巴士车门处有两级台阶,小妹比大孖站高一级,他推她时,她的肩背似乎碰到他的肩膀。 细微的触碰产生了巨大的凝固力,小妹入了定般不会动了。 前面的二姐朝她身后的大孖说:“那谢了,回去还你。” 身后的大孖:“不用。” 就中间的小妹没有反应,大孖拿手悄悄拍了拍她的腰间,轻声道:“走啊。” 他吐出的气从她耳背拂过,痒痒的,温温热热,小妹整张脸都在发麻。他的手拍过的地方也迅速起火,烫至全身。 司机启动巴士,换了个档位,蓦然“咔咔”一声将小妹吓回了神。 她匆匆往车厢内走,在二姐旁边的位置坐下。 人不多,这里又是始发站,车厢内有一半空位。 大孖就在俩姐妹的过道对面坐了下来。 巴士动了,由缓至快向下一站出发。 车外三十多度的高温威胁不了在车内享受着空调的慵懒乘客,一厢安静无人说话,除了司机在听中午时分的讲故台,抑扬顿挫的讲故声将人带进古旧时代。 大妹脑袋枕着车窗昏昏欲睡,小妹眼睛一直睁着,精神却不见得多勇猛。 对面的大孖一条腿伸至过道中间,蓝色的校服西裤缩至脚踝之上,露出一截黑色的中筒袜子。 他眼望前方,状似在专心听故,不见动静。 过了三个站,乘客有上有落,人数基本不变。 小妹下定决心,将裙袋的情书掏了出来,一递,递到过道对面的大孖面前。 大孖低头看了看,眨眨眼,再扭头盯向小妹。 小妹假装看着前方,余光则不遗余力地扫瞥大孖。她没法瞥清他的表情,只可以肯定他看到信封上的红色心心。 哪怕第一次接触,他也必然明白这代表什么。 这么多年的卡通片不是白看的。 小妹说:“我同学给你的,拿着。” 她分不清自己是压着气还是压着嗓门,反正话声很低。 但过道对面的人听见了,并且怔了怔。 小妹又说:“这女生平时很乖,生得也不错,白白净净的。” 话到最后,她咬咬门牙。 然后,手递了半天,信没被取走。 小妹扭头看去,堪堪撞上大孖的目光,愣了愣。 大孖斜眼盯她,一动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线,脸颊有些绷紧。 这是小妹有史以来见过他最严肃的表情。 她莫名被他盯得心虚,扬扬手,“快拿着!” 大孖盯了她好一会,才失笑道:“你是不是傻?” 他一笑,小妹更莫名了。 这好几年来,她见过他笑的次数不多,其中有次是他们最后一次在除夕一起去派贵人,孖仔将收获的利是钱全送给她和二姐了,他们在街口树底数完钱,小妹笑哈哈说“我是个大富婆”时,个个都笑得特别开心,包括他。 可眼前他的笑摆明不是因为高兴,而且有点点……嘲讽?? 小妹怼回去:“你才傻,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么蠢的事,再有下次我肯定拒绝。这次我是答应人家了,你帮我完成任务。拿着!” 她又递了递手。 大孖不再说话了,收腿抬身往窗口位挪。下一秒,某位大婶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下,隔开了小妹和大孖。 小妹:“……” 她将信收回裙袋里。 余下的车程大孖一直扭头望窗外,安静如画。 巴士到涌口站,小妹起身往车门走时,以秒速越过大婶将情书塞进大孖怀里,再以秒速下车。 被人无视的大婶瞥见信封上面的红色心心,低低“呵”了一声。 大孖:“……” 大妹睡了一路,下车时没醒透,迷迷糊糊地压根不清楚小妹的小动作。 这个周末程心没回家,事实上除了十一那个假期,她没回过家。 中午大妹小妹在厨房煮饭,洗米的小妹忽然问:“二姐,你有无收过情书?” 切菜的大妹:“啊?无。” 小妹:“那你有无写过情书?” 大妹:“都无。怎了,你收到情书?抑或给谁写了?” 小妹连忙摇头:“无无,随口问问。” 大妹笑:“大姐讲过,交男朋友要请她饮冰的。” 小妹:“我记得。” 想了想,说:“那大姐在大学有交男朋友吗?听讲大学可以拍拖的,夜晚有很多情侣在湖边啊在树下啊卿卿我我。” 大妹好笑:“谁教你这个词的?还卿卿我我。” 小妹答非所问:“你猜猜大姐在大学会不会收到情书?” 大妹很笃定:“会,大姐又靓又聪明,好多人喜欢她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在俩姐妹的私下讨论中消化,没多久小妹就直接问程心要答案。 “大姐,你在大学收过几封情书?” 程心:“……” 她将手机拿离耳朵,把通话音量调小了一点,放回去耳边,反问:“无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小妹:“快讲啦,多少封?收到一封请饮一次冰!” 程心哈哈乐:“那我请你们饮两次。” “啊?真有??才两封???” “不然呢,大学里百花盛放,你大姐我收到两封已经很犀利了。” 开学两个月,程心收到两封情书,一封自己班的,一封同专业隔壁班的。 程心没理会,幸好对方也不见得多执着多喜爱,说不定情书都是群发的,撒网捞鱼,所以她也没惹来纠缠与麻烦。 据她所知,同宿舍的温静静和于丹丹也收过男生的表白,而且数量不少。 温静静看上去恬静婉柔,与她表白的人爱用含蓄的手写情书。 于丹丹爽直,没耐性看字读信,于是男生们干脆当面向她表白。 温静静收到情书如何处置,她没在宿舍聊过,而于丹丹听完人表白,抬手就搭着人家肩膀去饭堂,“走!喝得过我,我当你女友!” 然后回到宿舍叫嚣:“没一个男的喝得过我!全他妈是弱鸡!无敌最寂寞!!” 听闻她因此结交了一帮哥们,逢夜里没课,就出去疯。 这天晚上她难得窝在宿舍。 “哟,于大美女怎么没节目了?居然躲在宿舍浪费青春,这不是你的风格。”温静静坐床上,对着小镜子照鼻头,阴阳怪气地调侃。 于丹丹趴书台上剪鼻毛,说话一截一截的:“我在,闭关,准备,出大招。” 程心用肩膀夹着手机,下了床出去外面走廊,问手机对面的人:“听见吗?喂喂?信号不太好。好了?” 她披了件薄外套,倚在走廊栏杆看楼外撑着雨伞来往的人,与郭宰通电话。 郭宰笑说:“好了,现在声音很清楚。你是不是爬屋顶了?” 程心也笑:“是啊,担了把木梯爬宿舍屋顶了,就差无爬信号塔。感不感动?” 郭宰:“嗯,都想哭了。” 程心语气正经了些:“那就哭。” “哈哈,讲笑而已。” “……” 默了默,程心说:“不如我去香港找你?想吃你那餐九大簋了。” “啊?什么时候?”郭宰本来挺惊讶的,顿了顿,化作叹气:“算了,最近很忙。过完年。” 程心顺势问:“忙什么?” 到郭宰默了默,才说:“法援署答应帮我们上诉,不知要搞到几时。” 程心无声无息舒了口气。 他终于愿意谈这件事了。 看来有点希望。 她试探:“成功机率有多高?” 郭宰笑了两声,轻描淡写道:“鬼知道。” 气氛又一下子沉寂。 还是郭宰先换的话题,他问:“今晚没去图书馆?” 程心望向不远处的路灯,“下雨了,湿沥沥的,麻烦。” 路灯下,一条条雨线像拿笔在半空画的。 …… 聊完电话进宿舍,正在修脚甲的于丹丹朝她奸笑:“跟男朋友聊天吗?信号差就用宿舍固话嘛,怕我们偷听么?” 程心笑笑,爬上床,“一个……弟弟而己。” 于丹丹:“一个……弟弟而已,这口吻听上去不像有血缘关系,像有故事。莫非姐弟恋?前卫。” 程心依旧笑笑,翻开高数课本继续啃。 遇到不明白的她问张阳,张阳讲解了两遍,见程心仍一知半解,建议:“助教讲得比我好,你去问他会明白得更快。” 程心:“问的人太多,我懒得等。” 过了两天,晚上的宿舍除了程心,其他人都不在。 于丹丹去了饭局,温静静没说去哪,张阳家里有饮宴,出校了,明早又无课,今晚不回来睡了,本地人就是方便。 将近十一点时,宿舍的固话响了。 差点睡着的程心眯着眼下床去接听。 电话那端“喂”了一声。 程心当场醒透,应道:“你好,请问找谁?” 对方:“你好,你们宿舍的于丹丹同学喝多了,拜托你过来接一下?” 十分钟后,学校南门外一家小饭馆,程心赶到。 于丹丹被人扶着,整个人糊里糊涂又东摇西摆,站都站不稳,嘴巴倒没停过:“滚犊子!我没醉!还能再吹两打!放马过来!” “我是管院一姐!喝赢我的,我跟你姓!” “你个死矮子,别恃着身短肠短□□近就能赢我!操!” 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骂谁,现场只有扶着她又比她高不少的程朗,而且他脸色清醒,衣衫工整,不似和学生拼过酒。 程心一走近,程朗就留意她,偏了偏头问:“于丹丹宿舍的?” 程心点点头,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人。 然而于丹丹太沉了,程心一个人扛不住。 程朗一边帮着一边问:“怎么不多找一个人?” 听在程心耳里这是一句责备,她好笑:“临急临忙我去哪里召虾兵蟹将,你作为师长怎么不劝她少喝。” 程朗动作顿了顿,注意力放她身上好一阵。 程心专心扶于丹丹回宿舍,不再说话了。 于丹丹一路扭拧,不得安生,中途,程心吃不消,提议在某支路灯下歇息。 某醉猫软趴趴地沿着路灯杆往下滑,滑到地时索性一屁股坐下,傻哈哈乐,悠哉得与神仙无异。 难为扛她的程心出了一身汗,擦都擦不及,连连微喘。 程朗比她强不少,不呼不喘的,静静站着等她恢复体力。 也许闲的,他将她又看了几遍。 程心有所察觉,不着痕迹地回避。 气氛原本相安无事,偏偏程朗凝视着程心,迟疑数秒后终提了个问题:“你,以前是不是长头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