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程心将姑姐生日请吃饭的消息告诉了大妹小妹,大妹小妹很惊喜,自发要亲手做一张心意卡送给姑姐。 程心并非心灵手巧的人,剪直边剪不直,画圆圈画不圆,所以不动亲手制作的心思了,直接拿钱包去商场买了个像样的礼物,再托老板包装得漂漂亮亮。 由于没有宴请哥嫂母亲,姑姐叮嘱程心别透露太多,免得尴尬。程心理解,向阿妈报备时只说去姑姐家吃便饭,到时要阿爸去接她们回家。 阿妈应了声,没多说也没多问。 结果到了后天,出发之前来了岔子。 下午五点多,阿妈往家里打电话,急道:“阿爸在工地摔伤了,要住院,你收拾一下他的日常用品和两套干净衣服,现在拿过来,快!” 话筒那端半天不应声,阿妈气了:“听见没有!阿爸出事了,怎么冷心冷肺的没点反应!程心!” 程心转过神来,连忙称是。 电话挂线后她仍有些惊魂未定。 阿爸上辈子就是摔一摔,给摔没命的!刚才一听阿妈的话,程心整个心肝都吊起来。 她想过这辈子要如何如何帮阿爸阿妈长命一些,可还没行动,他们老人家就出事了。这不对谱啊! 后来冷静些想了想,认为真不对谱,上辈子阿爸没走那么早的,她明明中学都没毕业! 左右推算一番,估计这一回只是普通的摔,纯粹的摔,不会要命的,程心才恢复正常呼吸。 她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对大妹小妹说:“阿爸受了伤,要住院,我现在过去……” 话未说完,大妹小妹就又惊又慌,抢道:“什么伤!我也去!我也去!” “得得,一起去。程愿,你打电话告诉姑姐我们不能去她家了。程意你给我找个旅行袋出来。” 吩咐完,程心去搜刮阿爸的牙膏牙刷毛巾衣服鞋袜。 向阿嫲交代过后,三姐妹在街口拦了辆的士奔去医院。 没有手机的年代,在和街市一样人多嘈杂的医院里,想找个人真不容易。 阿爸摔成骨伤外伤抑或内伤,阿妈在电话里没详说,程心只好拿上辈子的经历做参考,去骨科住院部找人。 拖着大妹小妹从医院大堂往住院部奔跑时,幸运地遇见阿妈。 阿妈刚去电话亭打电话给相关人士报平安,见三个女儿从人群中冒出来,先是微微一怔,再黑着脸问大女儿:“都带什么了?别无用的带一大堆,有用的就忘了带!” 程心将小行李包递过去,阿妈检查后脸色才缓和了些,尤其见大女儿居然连脸盆水桶都带过来了,说话语气便有所好转:“走,阿爸在骨科部2楼。” 她原本想去外面给阿爸买洗漱用的盆桶,现在和三姐妹一起去病房。 病房布置简单,设备陈旧,空间细小,挤三张病床三个病人。另带一个公用的厕所和一个小阳台。 阿爸躺在靠房门的17号病床,左脚整条小腿打了石膏,搭在病床的隔板上。 床边坐着一位眼熟的年约四十多的男人,俩人正在聊天。 见阿妈带着三姐妹进来病房,那男人朝阿爸笑叹:“程伟你这么拼命,是为了赚钱供养家里一位大美女和三位小美女?” 阿妈让三姐妹称对方一声“吕叔”。有了姓氏,程心记起对方是桂江的股东之一,年初在桂江的开年饭上照过面。 吕叔朝三姐妹点点头,面相和蔼。 阿妈问阿爸:“阿进呢?” 阿爸朝阳台那端扬扬下巴,“去抽烟了。” 阿妈拧着眉去阳台捉人。 大妹小妹并肩站在病床旁边,面对伤患卧床的阿爸显得无所适从,愣愣不动目露忧伤,要哭不哭的。 程心轻松些,自如地将行李袋的东西掏出来,常用的不常用的往病房的17号壁柜整齐放好。 吕叔看了三姐妹几眼,接着先前的话题继续说:“其实你供阿秀一个够啦,三个女儿将来自有人供。” 阿爸逐一打量三个女儿,“天生劳碌命而已,供什么供,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哪轮到她们挑。” 吕叔笑着摇头,“这次摔断脚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下次去工地记得注意安全。” 阿爸:“是,才多久没在工地上搬搬抬抬,一去就出意外,手脚退废得厉害。不过工地上的安全指示和措施确实不够,这次就算不是我,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出事,不能疏忽,以小失大。” 吕叔同意:“我明天跟他们开会提解决方案。” 阿妈从阳台回来,身后跟着揉着耳垂呲牙咧嘴的小舅。吕叔见状站起来告辞,阿妈挽留:“晚上一起吃饭,今天麻烦你了。” 吕叔笑着婉拒:“不了,你们也累,别招呼我了,都省省心。” 吕叔走后,小妹朝病床一扑,泪眼汪汪地抱着阿爸的手臂哭叫:“阿爸你痛不痛?” 大妹跟着围过去,“阿爸阿爸”地叫。 阿爸拿手捏她俩的脸蛋,呵呵笑:“当然痛啦,哪有受伤不痛的。” 小妹哭得更惨:“那,那你会不会痛死的?!” 阿爸收起笑意,正色道:“大吉利是,你阿爸我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阿妈也在一旁咬牙低斥:“乱讲什么?哪有这样咒阿爸的,谁教你的!” 小妹将脑袋埋在阿爸手臂里,嘤嘤嘤不出声了。 小舅觉得好笑:“小孩子懂什么,心里想什么怕什么就讲出来了,哪有恶意。” 阿妈转头问程心:“你们吃饭没?” 程心:“无啊。” 本来就打算去姑姐家吃的。 小舅说:“那我去外面打包几个饭盒回来,你们想吃什么?” 阿妈拿钱包给他:“随便得了。不过你姐夫吃的要注意些,煎炸热毒不能买。” 小舅没接钱包,拍拍自己口袋,意指他有钱,“要不要买个猪骨汤什么的?给姐夫以形补形。” 阿妈从钱包掏出一百块塞他手里,“外面的哪是汤,都是味精水。我明天会给他煲的,今天就先这样。” 很快,小舅拎着两个袋子回来,一人派一盒白饭,再打开几盒专门盛炒菜的,放到仅有的一张柜台和一张椅子上。 程心站着,小舅蹲着,大妹小妹坐病床上,全围着菜吃饭。阿妈坐床头,负责喂阿爸。 同病房的另外两个病人纷纷表达好意,将自己的椅子借出去,这样程心和小舅才有地方坐下来吃饭。 阿妈喂了阿爸几口饭,来脾气了:“一个大男人,在工地上走着走着都能摔的,你无带眼睛的吗?哪有人像你这么蠢!” 她将一次性筷子往阿爸怀里扔,“不喂了!自己吃!” 阿爸哭笑不得:“我是病人你不喂不行。” 阿妈:“你双手无骨折!我警告你,你要是没事给自己找事,不照顾好身体,整个什么病出来卧床不起,我不会服侍你的!”她瞪着阿爸,“我只会趁你病拿你命,虐待你!” 阿爸将筷子塞回阿妈手里,“得得,你现在就虐待我。” 小舅大口大口扒饭,又招呼三个侄女:“喂喂喂,多吃菜啊,吃剩了浪费。” 大妹小妹第一次在医院这样搭台搭椅吃外卖,感觉新奇好玩又刺激,吃得津津有味。 程心先前一惊一乍,耗了不少心力体力,吃饭吃得特别起劲。 五盒炒菜,六盒白饭,一扫而光。 饭后程心和大妹将椅子还给别人,小舅出去扔餐盒垃圾,顺便抽了根烟,回来时拎了一袋瓶装水,一人派了一支,包括同房的两位病友。 小舅低声跟阿妈说:“我去看了,VIP病房的环境好很多,单人间带厕所,沙发电视冷气什么都有。” 阿妈:“吗?我也去住。” 小舅:“……” 见时候不早,阿妈催小舅走:“回去,阿妈担心着,你跟她讲没什么事了。” 小舅利落得很,和阿爸打声招呼就走了。 随后阿妈向阿爸提起VIP病房,阿爸没兴趣:“劳改场我都蹲过三年,普通病房有什么受不了的,有钱没地方花,多余。” 阿妈不再说什么了。 一家五口在病房呆着,聊聊天说说话,护士出出入入给阿爸或者邻床吊针检查,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小时。 阿妈遣三个女儿回家。 大妹问:“阿妈你不走吗?” 阿妈说她等阿爸睡着了再回去。 阿爸:“傻的吗,我睡着都几点了,你和她们一起回去。” 阿妈:“我留到十点再走,程心你带她俩先回去,锁好门。” 程心点点头,小妹却不愿意:“我也要留在这里陪阿爸!” 阿妈:“陪你个头,什么都不懂,留在这里找我麻烦。”她又道:“等你们长大了,我和阿爸变成七老八十要住院时,拉屎拉尿都要你们管了,到时你们想不陪都不行。” 小妹扁扁嘴,从病床上跳下来。 三姐妹准备走时,恰恰有人进来病房。 现场愣了愣,程心唤出声:“姑姐?” 姑姐和身旁的姑丈讪讪一笑,望向大家,“听讲三哥住院了,我过来看看。” 阿爸没料到今晚就有人来探访,而且还是姑姐,颇为意外。 姑姐走到床边,拿手摸摸阿爸小腿上的石膏,又敲了敲,笑问:“三哥你无什么事?” “无,能有什么事。”阿爸看看她,又看看妹夫,“用不着晚上跑来。” 姑丈站到姑姐身旁,笑道:“又不麻烦,打个的士就到了。姐夫的伤势不严重?” 阿爸:“不严重,过几天就能出院。” 姑丈:“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注意休息好。” 说话间,阿妈搬来两张椅,朝姑姐姑丈指指,随口道:“坐,别站着了。” 姑姐对阿妈笑笑,拉着老公坐了下来。 阿爸问她:“蓝蓝呢,又把她一个人扔家里?” 语带怪责,姑姐听了不太高兴:“我家的事你少操心,好好养你自己的伤。” 程心见姑姐在生日这天赶来医院看阿爸,特有感触。可偏偏阿爸讲话一点都不体贴,阿妈也不见得多感激热情,便主动向姑姐示好:“你们饭吃好了吗?” 小型生日宴看来是提前结束了。 姑姐笑道:“吃好了吃好了,你们吃了没?” “都吃过了。” “那就好,别饿着。” “给姑姐姑丈倒杯水去。”阿爸使唤程心。 病房里什么杯都没有,程心将两瓶没开封的瓶装水递过去。 这时候又有人进来病房。 姑姐连忙站起来,拉着那人向阿爸介绍:“三哥,这是阿启的侄子,过年时跟你们提过的高考状元,阿泉。” 阿爸又意外了,问妹夫:“怎么连你侄子也招来了?这太麻烦人了。” 姑丈呵呵乐:“他在我家吃饭,听见消息后就一起过来了。年轻人放暑假,有的是时间。” 霍泉中规中矩上前招呼:“叔叔好。”并将一袋水果放到柜台上。 “有心有心,多谢了。”阿爸朝他点点头。 姑姐拉了拉程心,对阿爸道:“阿泉是锦中毕业的,和心心是校友。” 程心面无表情,回应姑姐的动作有些僵硬。 身边的大妹小妹稍稍往她身后躲,拿敌视的眼神盯着霍泉。 程心明白过来,她们认出他了,认出他是前年前锋幼儿园的游水教练,也就是被程心揍的“衰人”。 俩妹妹对“衰人”能有如此高度的识别性与警惕性,程心大力点赞。 霍泉看看程心,又看看大妹小妹,只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 大人们东扯西扯没聊多久,不知什么时候走去阳台的阿妈回来了,说:“很晚了,都回去。程心,带程愿程意走,太晚了会危险。” 姑姐闻言也表示要走,“不如等我们送心心她们回家。” 阿妈站在床尾望着地面不哼声,阿爸说:“好,走。” 待他们离开后,阿爸皱眉问阿妈:“你有无搞错?她特意过来探我,你还给她脸色看?” 阿妈收拾着柜台,漫不经心:“有吗?我向来都这种脸色。” 阿爸叹气,“那个是我亲妹,你做阿嫂的大方些。” “懒得跟你废话!” 阿妈拿了条毛巾进厕所,打湿后出来甩阿爸脸上,替他抹脸。 晚上的医院保持人来人往,外面的天色仍见一小片暗亮。 出了医院门口,一直沉默的霍泉忽地开腔:“的士坐不下这么多人,不如我送她们回去算了,三叔三婶你们先回家。” 程心立即反对:“不行!”她走到姑姐身边低说:“不熟,麻烦人不好。” 姑姐笑她:“什么不熟,你小时候经常和阿泉玩的,忘了?” 霍泉闻言,低低发笑。 程心脸色骤变,坚持意见:“不行,不用他送!我们自己走得了。” 姑姐感觉程心怪怪的,不放心:“我送你们。”她扭头对姑丈说:“喂,你和阿泉回去。” 姑丈点了根烟,边抽边点头。 两辆的士先后驶离医院,快到康顺里时,坐副驾的姑姐心情很好地说:“看看后面,他们一直跟着呢,还行,像个男人。” 程心则惴惴不安,又后悔又可恨。 到了街口下车,后面的士的霍泉也跟着下车,追过来说:“三叔让我陪你们走走。” 程心当即说:“这里离家很近了,姑姐你们回家,不用再送。” 她拉着大妹小妹就走。 时值晚上八点多,街口的路灯亮敞敞的,好些街坊在走动。 “哎哎哎,急什么,都到门口了,我也要去看看你们阿嫲。”姑姐喊住她们,“我去士多买两盒蛋卷,你们阿嫲喜欢吃。对了愿愿意意,你们喜欢吃什么?姑姐给你们买。” 她招呼大妹小妹一起去不远处的士多。 程心亦步亦趋,霍泉仍然逮住机会,凑近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你好怕吗?我早就知道你家地址了,康顺里横街7巷2号,你睡二楼的房间是不是?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