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就觉得我仿佛把人给写崩了哈哈哈哈(捂脸哭泣…… (9)
约传来一阵柔和的女声,落入郑以恒耳中。他分出心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姜宏。 “恩……”姜宏缓缓闷出一个音节,大概是对着母亲的缘故,她的声音软软的,听着像是在撒娇,“令仪也会去,还有年级组里的穆老师。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妈妈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记得提早把要带的行礼列出来,省得到时候落东落西,山里面还没地方买。”邓如静不再过多叮嘱,突然发问,“你那儿挺安静的,到家了么?” 下意识地瞟向郑以恒,姜宏接口:“没有。下班后和令仪穆老师聊了会儿,现在在朋友车上。” “令仪送你回去的呀?不早了,记得让她吃完饭再走。”姜宏不明说,邓如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唐令仪。 姜宏:“……” 郑以恒:“……” “姜姜?还在听妈妈说话么?”温和的女声又透过手机传了出来,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 “……不是令仪。”深吸了口气,姜宏捏着手机缓缓道,“是郑以恒。”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是良久的宁静。 远远地就望见路口处的绿灯忽闪忽闪的,等他们终于近来,信号灯啪地跳成了红灯。 郑以恒停下车,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的路况,耳朵却不禁竖起,不愿放过手机那头的蛛丝马迹。 心中千回百转。 姜宏敛起双眸,一手不停搓着一角,提心吊胆地等着邓如静的回复。 良久,车子重新启动,缓缓始过了路口。手机中,传来邓如静平淡的声音:“那也要记得留饭。”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我饿啦可是小岸还没有回来QAQ 20日恢复更新哦~ ☆、微甜(5) 姜宏坐在飞速前行的动车上, 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不停后退的广袤山丘。 自从定下志愿者人选, 后续的工作便以飞速进行着:开会、集体备课、临行前的动员大会,比之其他志愿者,姜宏还要兼顾学校里的教学任务,和穆清一起催着赶着在十二月第一个星期结束的时候上完了本学期的新课, 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甚至郑以恒出差,她都没能腾出时间送一送。 二年级一班和四班的小崽子们一个个被连环炮似的语文课折磨得焦头烂额, 甘雨面对着三个班的期末作业躁得焦头烂额。 不过这都是后话。 似乎猜到了姜宏心中所想, 坐在她身边的穆清摘下耳机。动车突然驶入一条隧道,穆清望着姜宏映在车窗上的脸,笑道:“不知道班里的孩子们怎么样了。一班的孩子乖巧, 我们班可就不一样了, 姜老师你猜猜甘老师能不能镇压大半个年级的孩子?” 姜宏收回目光, 深思地摇摇头,答非所问:“那么多课,甘老师上不过来还有别的老师呢。” 听见身边人的动静, 原先闭目养神的张露老师坐直了身子,瞥了眼隔着一条走道的林书哲, 侧过脑袋对着两位年轻女老师轻轻说:“又是隧道呐……” 姜宏点点头:“辛苦您了, 家中这么忙还顶替了令仪。” 张露朝打了个哈欠, 朝两人笑笑:“没什么。不过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好,我再睡会儿。” “好,到了叫您。” 志愿名单下发到各个组织企业手中的时候, 本没有林书哲的名字。但出乎意料,第二次的集体备课会议,林书哲却顶替了司射阁原先安排的志愿者,出现在了会议室。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一早分设好的位置上,见到姜宏与她身后的穆清,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艳与落寞。因为书院的琐事,唐令仪没能参与那一次的备课会议。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学弟,姜宏心底不住腹诽,所幸唐令仪被琐事绊住了脚步。 见姜宏神情清冷,与眼前的陌生男人似乎是旧识,言谈间却透了股客气疏离,穆清虽不明所以,但到底还是礼貌地同林书哲打了招呼。 浅草书院的坐席就在司射阁一侧,两人在林书哲身边落座,姜宏与林书哲到底隔了一层,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这才知道司射阁先前的那位志愿者方健前天夜里没管住嘴,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 林书哲这一顶替,干脆挤掉了方健把自己顶进了志愿者的最终名单里。 唐令仪知道后,咬着后槽牙,对着手机切切恨道:“丫的这货就是故意的,我赌一毛钱明天就能看见方健蹦跶在司射阁里了。” 姜宏仍在校内,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翻阅着才从文印室抱回的复习卷,想起林书哲的眼神,便对着电话那头道:“嗯,我也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 电话那头静了半晌,良久,才传来唐令仪不可置信的揶揄:“姜姜你竟然不觉得是我自作多情?” 没有理会唐令仪的玩笑话,姜宏舔舔嘴唇,冷静道,“司射阁与书院都在恕里,就算没有这一回的支教,你们以后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样?都是过去的往事了,不是人人都像你们家郑以恒那样长情。以后就当陌生人罢。”唐令仪说得风轻云淡,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 “你们家郑以恒”这六个字听得姜宏老脸一红,吞了口唾沫,她辩解道:“如果没有偶然遇见,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可如果不是长情,哪会这么容易就死灰复燃破镜重圆?啧啧,这么一看,姜姜你也挺长情的哦~” 姜宏推开身前的一沓卷子,哗啦啦地翻着小崽子们的练习册,不想理她。 “不过我还是不想见他,”没等到姜宏的回应,唐令仪又顾自道,“也许是我自私了,但支教就是朝夕相对的日子,那样过半个月……我受不了。姜姜,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恩,我明白的。”姜宏用肩膀夹着手机,腾出双手收拾着办公桌上凌乱的资料,叹了口气,“我要去上课了,先挂啦。” 拿下手机,才发现郑以恒已经落地。姜宏捏着手机,看着郑以恒传来的消息,勾起唇角微微发笑,等她从G市山区回来,他们就能见面了呐。 两个星期又三天,应该很快。 ~~~~~~ Z市在本身的最南边,而G市在最北边,一行人坐了一上午的动车,匆匆在火车站外解决了午饭,又上了当地教育部门安排接应的大巴,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里盘了大半个下午,才到山林深处的L县。 姜宏自小生长在海边的C市,极少进入这么偏远的山林,更别提连续数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坐在窗边不住地犯恶心;一边的穆清亦是面色苍白,下车后脚步虚浮,晃得厉害。几位同行的男老师走上前来想搭把手,皆被她笑着婉拒:“我丈夫替我准备了晕车药。” 说罢,不再理会晾在远处目瞪口呆的男士们,搀着姜宏顾自分药去了。 L县坐落在群山环绕的一片谷地之中,对接的领导领着几位村干部在办公处设置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在这之后一行十六人被分为两拨,一队往L县北面凤鸣山上的村中心小学而去,一队往L县西面苍木山后的苍木小学而去。 在县城里购置了些没能随身携带的生活必须品,搭上了开往凤鸣山的小公车。姜宏蔫蔫地坐在穆清身边,正打算闭目养神,鼻端忽然飘入一阵令人通体舒泰的清香。 “张老师和我刚刚买了些橘子,姜老师和穆老师要不要闻闻,有效缓解晕车哟~”文茵趴在前排的椅背上,手里捧着一只剥开的橘子,笑眯眯地递到两人身前。 姜宏伸手接过,将橘子一分为二,放到穆清鼻子底下:“谢啦~确实好受很多。” 文茵嘻嘻笑着,一旁的张露见状,拍了拍她:“坐好,当心摔着。” 冬天日短,等真正到了歇脚处的时候,日暮西垂,已然过了村里人晚饭的光景。 借着微弱的夕阳余晖,姜宏看着腕上的手表,恢复了些许力气,无奈苦笑:“没想到这一整天都耗在了路上。” 小公车的终点站离凤鸣村仍有不少距离,停在村外数百米的空地上,再往前便是蜿蜒凹凸的土路,一行人只能提着各自的行李,灰头土脸地跟在村支书身后,徒步进了村。 入夜,寒风更加刺骨。拢拢身前的衣襟,姜宏缩缩脖子,观望着四下的环境。纵然已经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她还是惊讶于凤鸣村的贫瘠和荒芜。 路边的照明灯并不多,亮度自然也远不及山外繁华的都市,四下错落地分布着低矮的民居,树影幢幢,偶有狗吠透过夜幕传来,更显此处萧条。 支书将他们引进中心小些后头的土房前,替众人打开了走廊的灯,歉然笑道:“真是委屈各位老师了,乡下地方,只能把校舍打扫出来给大家。” “支书说哪儿的话。”张露上前寒暄道,“您还没吃晚饭?我们自己收拾就可以了,您先回去休息。” 穆清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心有戚戚焉地看着眼前低矮的平房,与穆清默契地对望了一眼。 一行人中,只有她们俩是正儿八经的老师,最是了解省城的校园环境。眼前的村中心小学,与其说是一座校园,倒不如说是片用土墙围起的平地,并着其中一二座平房。 他们眼前的土房只有两层楼,每一层四间屋子,并着楼梯旁的公用厕所。 “二楼住了几位家较远的孩子,还有本校的江老师。江老师今天去了县城,一会儿回来了,你们可以见见面,谈一谈明天的课程安排。”支书开了身边房间的木门,语调中带着些当地的土音,耐心地向众人介绍起居事宜,“原先不知道有多少老师来,所以一间房里放了四张床。老师们自行安排。” 姜宏盯着楼梯口那盏唯一的灯,正恍惚着,袖口忽而被谁扯了扯。 姜宏愣愣地低下头,却见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姑娘,扎着俏皮的双马尾,身穿朴实的碎花棉袄,仰头望着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乌溜溜的,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 “姐姐们就是明天新来的老师吗?”小姑娘怯怯地问道,又扭头看向一侧的穆清,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惊叹“你好漂亮!” 穆清也注意到了这个齐腰高的小姑娘,忍俊不禁,揉揉她的脑袋。 眼前的两位姐姐神情和蔼亲切,小姑娘的胆子渐渐放开,咯咯笑了起来。 一二年级的小姑娘,整个人穿得圆滚滚的,笑起来格外可爱。姜宏的心都快萌化了,抛却满身的疲惫与失落,蹲在小姑娘身前,料想她应也是住校的学生,柔声道:“是呀,我们是新来的老师。你是哪个班的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关于我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更新,都写在微博里啦。 ☆、微甜(6) “她是一年级的徐甜, ”支书走到几人面前, 替小姑娘回答了姜宏的问题,“这一片山头的孩子们都在中心小学上学,她是家最远的那个,因为年纪太小, 来回不方便,双休日也跟着江老师住在这儿。” 姜宏了然地点点头,想到江老师安心地把小姑娘一个人撂在校舍, 不禁腹诽这心委实也太大了些。再看穆清, 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然而不过片刻,姜宏就将先前的腹诽吐槽悉数吞进了肚子。 比起班里的小崽子,徐甜虽然只有六七岁, 却意外地懂事, 跟在一群陌生的志愿者身后, 既不怕生,也不吵闹,只是用她那双大眼睛静静地望着来来去去安排住处、搬运行李的众人。姜宏见她乖巧, 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软糖,却没想到小姑娘又露出了怯怯的神情, 望向了她更熟悉的村支书。 “姜老师好心给你的, 拿着。”支书歉意地朝姜宏点头。 姜宏笑着摇头:“没事儿~小姑娘挺警觉的, 真聪明!”后半句是对着徐甜夸的,小姑娘终于笑着接过姜宏手里的水果糖:“谢谢姐……谢谢老师!” 山野的晚上,更深露重, 气温不比外头。说来也巧,姜宏这一行八人堪堪四男四女,既然房里已经安置好了四张床铺,于是一行人也就不再折腾,迅速分好了房间。 穆清家中的佼佼也是徐甜这般年纪,见小姑娘缠着她,一时竟然泛起了母爱,见江老师还没回来,牵着她回房里玩耍。 一番收拾后,文茵跟着张露一人两只热水瓶,走到二楼开水房打热水。姜宏乐得清闲,用厚厚的羊绒围巾裹起脸颊,拿上手机阖了门徒步走至校舍与教学楼之间的空地上,鼻尖嗅着山林草木的气息,指尖飞速地在手机上跳跃,不一会儿,一条信息就流淌而出。 夜里七点半,并不算多晚的光景,隔着山头的繁华都市里,热闹喧嚣的夜生活还来不及开始,可山间却早已一片寂静,连之前若有似无的狗吠都在不知不觉间销声匿迹。 这个时候,郑以恒会做什么呢? 既然是出差,大抵还在应酬…… 举着手机,姜宏百无聊赖地对着头顶的半轮残月拍了张照,并着那条信息一起发给了郑以恒。 “你是……省城来的老师?”这时,从校门的方向走来一个提着购物袋的高挑女子。 借着路边昏暗的光,姜宏看清了她的脸。眉目柔和,眼角却堆起了明显的细纹。放下手机,姜宏客套地伸出手:“我是姜宏,您就是支书提起的江老师?” 江老师友好地握住了姜宏的手,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本以为你们会晚些时候到,我就下山买了些东西。怎么样,校舍的寝室打理好了么?” 声音朗朗,透过暮色传入姜宏耳中,透着一股豪爽与实在。 姜宏摇摇头:“不要紧,我们已经收拾好了,您不必顾忌我们。” “外头风大,姜老师一起走?” 山里的信号不好,姜宏之前的微信图片边亮着一枚刺眼的红色叹号。看了眼手机,姜宏站在原处没动:“您先回去,我在这儿发个信息。对了,和您住一起的徐甜小姑娘,现在正在我们寝室里玩呢。您有事儿找穆清老师就行。” 江老师点点头,转身走了,不疑有他。 姜宏选择了重新发送,然而等她给邓如静唐令仪顾亭发了一圈儿短信,微信消息和图片始终没有发送成功。懊恼地看着手机上由4G变为3G,再变为E的信号,她赌气似的摇着手机,没成想信息没有晃出去,却让她摇一摇摇进个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姜宏抒了口气,罢,终究也算殊途同归。 “安顿下来了么?”隔着手机,传来了郑以恒低沉的声音。 姜宏低低嗯了声:“在校舍前看月亮呢。山里的风景和城里完全不同,繁星浩瀚,本想给你发照片,奈何这儿的网络实在太遭。” “有事就打电话,移动信号可比网络靠谱多了。” “可……打扰到你工作了怎么办?”记者工作忙,不像她,有固定的课程表和休息时间,“所以才发微信呐。” “没事儿,我也不至于忙到连女朋友都忘了。”郑以恒轻笑,又问,“吃晚饭了么?” 姜宏的耳际有些发烫,抬头望着天上的残月:“我和文茵住一起,今天有些晚了,等会儿回房一起泡面吃。” “外头风大,快回去。泡面对胃不好,以后尽量少吃。” ~~~~~~ 夜里气温骤降,到了第二天早上竟然飘起了稀稀拉拉的雨丝,间或交杂着些雪籽。学校没有室内活动室,又不能将百余名学生拉着冲进凤鸣村的文化活动中心,于是一早安排的欢迎介绍会不了了之,连学生们原本的升旗仪式也被简化为室内唱国歌。 与简陋的设施相配,凤鸣村中心小学的规模很小,纵然生源遍布凤鸣山周围的好几个山头,但也不过每个年级三四十人而已,不偏不倚,正巧凑成了一个班。 因为教师数量少,于是不得不身兼数职,住在姜宏楼上的江老师,除却教授一、四年级的数学课,还负责了一至三年级的音乐课。但老师们大多教授语文数学,无法兼顾所有班级的文体活动,是以到了下午,往往有好几个班的学生都是安静地坐在教室内自习。连音体美之类大喇喇写在课程表上的副科都少之又少,更遑论省城Z市每所小学都有的特色课与社团课。 于是,那些空置成自修的文体活动课便悉数交托给了姜宏一行人。 将随行带着的图书与多媒体设备分别赠给学校阅览室与总控室后,姜宏与其他志愿者便跟着带队老师一起挤到了临时腾出的办公室,准备着下午的教学任务。 比起其他头次上讲台而暗自紧张的志愿者,姜宏的面色不可不谓云淡风轻。她静静靠着椅背,双眸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教案,耳朵却听着外头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上午九十点的光景,屋外仍是一片斜风细雨,寡淡的阳光却透过窗户透了进来,带着淡淡的温度,从姜宏的一侧脸颊抚过,落在了她身前的电脑屏幕上。 奇怪的天气。 文茵倚在窗外,用手机镜头对准了里头认真备课的几位老师,拇指飞快地按下快门。不多时,镜头微转,又悄无声息地拍下了姜宏的侧脸。 “呲——” 神游之际,姜宏放在笔记本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从教案中抽出神来,她拿起手机,却见是郑以恒的微信消息。 姜宏撇撇嘴,解开了屏保锁。 果然是深山野林么,移动网络不稳定得厉害,昨天夜里她花了十几分钟都传不出一张照片,这会儿收信息却是收得欢。 还没打开微信,信息提示郑以恒都发了张图片进来。不是表情包,姜宏想也未想地点开了大图。 望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姜宏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照片里的环境她再熟悉不过,正是眼下这间简陋拥挤的办公室。一束鹅黄的阳光从右上角投下,照亮了原本逼仄昏暗的空间。焦距被拉近,她低头盯着教案的侧脸被烙印在照片里,举止自然,清晰无比。而对首处的穆清却只露出了个模糊的身影,更显她吸人注目。 【咩咩汝:你怎么会有我现在的照片?】 【郑以恒:文茵发的。辛苦吗?】 姜宏了然地勾起唇角,手指飞舞着敲打着屏幕下方的键盘。 【咩咩汝:环境你都见着了呀。下午才上课,这会儿还在备课呐。】 【郑以恒:别把自己逼太紧,你的教案课件都很好。】 姜宏在心里无声地啐了句你又知道了,忽然想起临走前,郑以恒凑到她身前的情景。那小半个月,她忙于学校与支教的教学备课,几乎不得空闲。到了周末,郑以恒不堪独守空房,忍无可忍终于把姜宏提到了图书馆。旁的情侣周末压马路看电影,而他们,面对面坐在图书馆里,一个备课,一个修片…… 她的教案,他都是见过的…… 无意识地用右手拇指敲着桌面,想要再说些什么…… 【咩咩汝:你呢?现在忙吗?】 【郑以恒:专访时间还没到,偷个闲。】 姜宏偷笑,原来不过是半斤对八两。 放下手机,在脑袋里琢磨着照片的拍摄角度,姜宏倏地回头,一眼抓住了缩在窗户后头的文茵:“在哪儿做什么呢?” 文茵摘下了头顶的羊绒帽,拿着手机走到室内,俏皮道:“拍照呀。虽然我们是周报,但公众号可是每天都有更新呢。” 说着,她走到姜宏身边:“姜老师,我刚才抓拍到好多素材呢!”把手机递到姜宏面前,翻阅着刚才的照片,叹了声,“穆老师真美啊!” 没看见自己的照片,姜宏用手中的中性笔敲了敲小记者的脑袋,笑着调侃:“可别私藏啊,也别胡乱发出去。” 坐在姜宏对首处的穆清忽然扬了扬脑袋,附和道:“嗯,姜老师之前因为一张特写报道遇到了些麻烦。” 文茵揉着脑袋窜到了自己的电脑前,没有琢磨透穆清的话,却是听明白了姜宏的意有所指,吐舌道:“我才不会干这种事儿呢,说要私藏照片的是师兄。” ☆、飞雪(1) 山里的孩子们比之城市里的小鬼头们更为质朴实诚, 或许是极少见到外人, 又或许是姜宏讲起课来威严的气场全开,当她走上讲台的时候,乌泱泱挤满小脑袋的教室里竟鸦雀无声。省去了监管纪律的麻烦,姜宏抒了口气。 少了成堆积压在办公桌上的语文作业, 又能与同行者讨论自身兴趣所在的国学文化,一星期过得轻松愉快。 只是阴恻恻的天气,自周一上午莫名其妙的太阳雨后, 再没让姜宏见到明晃晃的阳光。到了周四夜里, 本就不高的气温突然骤降,寒风携着湿冷的雨丝刮面而来,令不幸站在风雨里的人止不住抽搐。 临睡前, 姜宏披着绒毯到校舍二楼露台挂毛巾, 竟发觉边上挂了一日一夜的衣裳成了块硬邦邦的黑色薄墙, 应是在还没有晾干的时候就已经结了冰。也不知是谁那么大的心,竟在这样冷风冷雨的天气里把衣裳挂在露台上,又仍凭衣裳在冰天雪地里冻坏了都无知无觉。 姜宏不敢再将毛巾挂在露台上, 捧着脸盆蹭蹭蹭跑回一楼,在隔壁的房门前缓了缓, 敲门问询:“上头有件黑色长袖T恤结冰了, 是你们哪位老师的呀?快取回来, ” 随行的几位男老师也都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隔着门板传来一阵轻微的手游背景音,未几, 房门突然打开。 姜宏猝不及防,小退了几步,看着面无表情的林书哲干巴巴补了句:“你的衣服么?” 林书哲点点头。 “快去拿回来。” 说完,姜宏扬长而去,把林书哲那句“多谢姜学姐啊!”给狠狠甩在了身后。 张露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这严冬寒秋的季节里跟着他们这群年轻人往深山老林里跑,归根到底,都离不开这个突然顶替了名单的林书哲。 “怎么又把毛巾揣回来了?”宿舍里放了两张上下铺的木窗,张露正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整理毛衣,见姜宏把盆里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不禁奇怪。 “气温估计到零下了,毛巾挂一晚上就坏了。” 文茵钻着被子坐在张露上头,刚用手机将今天的微信图文稿发给编辑部的小姐姐,闻言探出身子,伸手移开了窗户。室外的寒气沿着这一条小缝儿,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这里头本就没空调没暖气的,你再放些冷气进来,可还了得!”张露的位置看不见文茵的动作,冷不防被冷风灌进了脖子,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文茵倏地阖上窗:“抱歉呐露姐,我就想试试温度。” “冷得很。”刚从盥洗室回来的穆清推门而入,只听见了文茵最后的话,顺口接道,“气温突然就降下来了,明早估计要结冰。这么冷,那些走读的孩子们上学可太不方便了。” ~~~~~~ 到了周五下午,原先夹在雨丝中的飘雪忽然变得肉眼可见。 不过眨眼,满天飞雪。 偶有雪花透过屋檐飘入,沾到了衣角。姜宏裹着黑色的棉袄,出神地看着残留在袖口还没消散的小雪花。 Z市和C市都在南边,纵然下雪,也总带着些江南的温柔缱绻;又因为江南特有的水润多情,哪怕气温再低,路边的积雪总持续不了一天一夜。 倒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纯粹的大雪,不出一会儿工夫,那些少有人踏足的角落里就渐渐泛起了一层白霜。 午休刚结束,校长就接到了停课通知。连带着一群志愿老师,校园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召集到会议室——气象台发布了大雪橙色预警,校长打算趁雪势不大把所有的住校学生送回家,清空校舍。 姜宏坐在会议室的角落,心中嘀咕,为什么不把学生留在校舍呢?这些孩子们回家的路途遥遥,又是冰霜雨雪,谁知道会在路上滋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恍然又想起学校食堂的状况,姜宏微微叹了口气。凤鸣山上的人们过得清苦,很多家庭不愿为了学校的营养餐额外支出钱财,只得让自家孩子背着干粮 即便他们留了下来,只怕学校食堂也供不起这么多人的饭食。 思及住校的孩子们家远与安全问题,校长直接令老师们一个一个送回。 然而这儿本就是师资匮乏的乡村小学…… 姜宏又叹了口气,不得不和其他志愿者一起认命地领着小朋友回家。 “回家了,开心么?”姜宏牵着徐甜,看着小姑娘兴奋的神情,不禁问道。 “恩!因为又能见到爸爸妈妈和弟弟了!”不需要再问,小姑娘直接把原因也说了出来。 “甜甜多久回一次家呀?”站在小姑娘另一侧的穆清顺着话题继续问道。 “唔……一个月!” 本该由与徐甜熟悉的江老师送小姑娘回家,奈何她前天上午去了山下的县城小学参与教研培训,一时赶不回来。校长见小姑娘黏着穆清,便考虑着让穆清顶替了江老师。徐甜家远,校长又担心人生地不熟的女老师迷失在山道上,便让姜宏和穆清一起送小姑娘回家。 寻常时候,从学校到徐甜家中,需要徒步至少一小时。眼下遇上大雪天气,更是难以估算路途时间。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回校舍,问明白路线后,一行三人当即出发。 “还走得动么?”山路不比平地,遍布着高低起伏的玄机,又因着积雪的缘故,深深浅浅坑坑洼洼的路况难以一眼识破,姜宏走得有些费力。 “老师走得动,我也走得动!”小姑娘借着双手的力量,吭哧吭哧跑得可欢。 被徐甜借力的姜宏和穆清无言地对望了一眼,苦笑着跟上了小姑娘。 纵然做了充足的打算和准备,可最终她们还是在路上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徐甜太小不识路,面对着相差无几的山路,姜宏与穆清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徐甜的家人都在,见两位老师亲自把自家女儿送了回来,迎了出来,客气地拉着姜宏与穆清往屋子里去。两人客套了几句,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不敢久留。 还没缓口气儿,两人又拉着彼此原路而返。 短短片刻,雪势又大了不少。飞雪随着猛烈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黏在衣摆裤腿,不一会儿有化成水渍隐去。雨伞已然成了无用的摆设。 地上的积雪也涨到了脚踝上方的位置。只消片刻,就要没过姜宏的雪地靴。 两位生长在南方的女老师仍顽强地撑着伞,深深浅浅歪七扭八地走在山路上。突然—— “哗啦——” 一丛树枝被厚重的积雪折断,扑簌扑簌地翻落来两人跟前。 姜宏心心念念都是回去的路,一时不妨,被惊得向后小跳,又因为一脚踩入深浅未知的积雪中,踉跄不已,最终摔倒在地。 姜宏:“……”火大,好气! “没摔疼?”穆清朝姜宏伸出手,关切问道。 憋着一肚子难以言状的情绪,姜宏拉着穆清的手站起来,又捡回了自己的掉落的手机和雨伞:“……衣服穿得厚,没事儿。就是手机,可能摔着了,喏,黑屏了。” “人没事就好。”帮着姜宏拍落身后的雪,穆清抒了口气,“大概也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很快就能回去了。我记得同行的苏老师是电子产品的行家,找他帮忙悄悄。” 这个时候,孤身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四周除了山路,只有光秃的树木枝丫。连只鸟雀都不曾飞过,更遑论路过的行人呢? 自然如此浩瀚,而个体又是如此渺小。孤寂感突然生发。哪怕校舍再简陋,眼下在两人心中,都成了足以安身的庇护之所。 看着倒在面前的残枝,姜宏的脑袋有片刻的发懵:“刚才……我们走的是这条道儿吗?” 闻言,穆清愣了愣:“……?” “你看,”指了指身边约莫四层楼高的大树,姜宏迟疑道,“树枝是从这上头掉下来的。来的时候……我们有经过这么高的大树么?” 凤鸣山内最常见的便是三五米高的落叶树,相较之下,她们身边的这一株可谓参天大树。 如果真的在送徐甜回家时路过了,没有道理毫无印象。 穆清的面色一僵,伸手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我联系一下校——!!” 话音戛然而止。 姜宏顺势望去,只见无论如何按键,穆清手中的手机始终保持黑屏。心底一沉. 漫天的飞雪,骤降的气温,水果机承受不住低温环境,自动关机,像个乌龟一般用厚实的壳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心底在咆哮,这是哪门子的奇葩功能,低温关机,手机是保护好了,可主人呢?迷失在山里的主人怎么办?怎么办啊! 保护个毛线球球啊! ☆、飞雪(2) 姜宏与穆清心照不宣地对望了眼, 从彼此的眼神总看到了那个她们不敢说出口的词。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山间, 在这个举目皆白的山间,她们迷路了,没有通讯设备,没有指南针, 没有照明灯,更没有取暖用具。 按照平常的时间,再有半个小时就该天黑了。如果她们加快脚程, 理应能在夜幕降临前回到校舍——没有多余的时间能让她们再在山间寻找道路了。 大雪兀自下着, 没有分毫减小的迹象。姜宏站在原处挪动着双脚,感到一股是一并着寒气渐渐透了进来。凤鸣山里多的是荒无人迹的树林与野地,她并不知道她与穆清究竟走到了哪儿——究竟是接近村中心小学的岔道, 还是与之南辕北辙的山野荒地? 且她们一路走来, 并没有遇上任何当地村民, 哪怕是一只活跃在室外的活物,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下也变得难能可贵。姜宏思量着,只怕她们已经在不知觉间走上了与初衷背道而驰的道路。 山里没有路灯, 道路崎岖曲折,一旦入夜, 气温只会更寒冷。即便没有大雪, 也决不能在室外山林里逗留到黑夜。而若真的到了那般境地, 她们恐怕真的束手无策。 飘雪轻盈,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又融于积雪。四下一片静谧, 似乎只有彼此呼吸时发出的微微喘息声。 “往前走太冒险了,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走到这儿的么?”回头望了眼来路,穆清突然发问。 姜宏迟疑地点点头:“大致记得……莫非?” “我们往回走,按照来路回徐甜家中。”穆清斩钉截铁地说道。 闻言,姜宏的脑袋回复了一丝清明,颔首赞同:“好!这就走!往前铁定不是我们下午经过的地方,往后却有很大可能回到徐甜家中。再不济,如果在路上遇见了别的人家,也是好的。” 想到她俩连已经走了一回的来路都能在返程时忘记,不知不觉间就走了岔道,姜宏心中哂然,不禁怀疑她们是否真的能够按照设想那般原路返回至徐甜家中。 整张脸干巴巴的,僵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一阵山风携着雨雪席卷而来,露在围巾与帽子外的面颊有如刀割,突然思及自己长了二十七年,从没遇到如此绝望的境况,姜宏顿时疼地连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她牵住穆清的手,宛若打气般捏了捏,又朝她眨眨眼:“这就走!趁还有脚印。” 许是下雪的缘故,天色并不像前几日那样阴沉,反倒因为漫山的皑皑白雪泛了层清冷冷的光。 即便因为而气喘吁吁,两人也不再沉默,边向前走边絮絮说着闲话,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 “没想到跑这儿来支教一回,还能遇见这样的大风大浪。”穆清走在姜宏身前,一手牵着她,神色镇定,平日里美艳风流的皮相因为寒冷浮上了一抹潮红。 听见穆清的自嘲,姜宏跟着附和说道:“是呀。回去以后可以对着亲戚朋友好好吹擂吹擂,我们可是雪天里敢往深山老林里钻的女人!” 暮色四合,飘雪渐渐遮盖了她们留下的脚印。 “扑——”姜宏一脚踩进新雪里,看着陷入积雪的双脚,叹了口气:“Z市的雪薄,我总是嫌弃道上那些被脚印玷污的积雪。不像这儿,厚得能没过脚脖子,我们走了这么久,估计鞋底都被雪水冲干净了。” 穆清头也不回地啐了句:“经历这么一遭,看你回去还喜不喜欢雪——嗳嗳!你看前边,亮着的小院子,是不是徐甜家的?” 听着穆清突然拔高的音调,姜宏抬眼极目望去,果真见到了那座小院子。 徐甜的母亲胡娟娟正和丈夫徐建国一起冒着雪收拾院子里的农具,隔着半人高的院墙远远见到两个纤瘦的影子踉踉跄跄地往他们家院子走。 她拍了拍丈夫的胳膊,朝院子外呶呶嘴:“那有俩人!” 徐建国听了,也往院子外望去。那两条黑黢黢的身影渐渐走近了些,借着院门上留着的灯,胡娟娟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不禁倒吸了口气:这不是下午送他们家甜甜回来的两位女老师么?! 放下手中的农具,她径直跑去开了院门。姜宏与穆清已经走到灯下,看着两位气喘细细的女老师,她呼道:“我的天!老师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呢?” “我们迷了路,又找不到问路的人,不敢再往前走,只能折回来寻你们。”抖落身上的雪,穆清笑着解释。 “啊!快进来快进来!这么久了你们一直都在外头找路?”胡娟娟把两人带到屋子里,又打发了徐建国到厨房中把剩下的饭菜热了。 姜宏心底稍定,微微抒了口气,颔首回应了胡娟娟:“恩。走了大半,看见一棵大约四五层楼高的大树,才发现不对劲。” “哦!那棵树啊!”胡娟娟从热水瓶中倒了水递给两人,解释道,“幸亏你们找了回来。那棵树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在那儿了,树下的岔路口,一条通后山,就是我们家这一代,一条直接往山下走,还有一条是往山里头的坟地。你们回学校应该在前一个路口右转。” 姜宏眉头一跳,讪讪接过热水,低头喝了口。 “山里头岔口多,我听甜甜说了,你们都是省城来的,不识得路也不稀奇。”胡娟娟皮肤偏黑,灯影下,一双眼睛却明媚有神。徐甜的眼睛像她母亲。 见两位女老师只是小口小口呷着热水,胡娟娟忽然有些无所适从,招呼道:“乡下小地方,水也是自家后头的井里打的,不比得省城,两位老师千万别见外。” “怎么会。”穆清摇摇头,又问,“我们身上的手机都坏了,能不能借个电话联系?” “……” “……” “……” 穆清用胡娟娟的手机连拨了三个电话,却连一星半点的忙音与提示语都没有,有如石沉大海,毫无声息。挂了电话,她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信号,叹了口气,问道:“这儿平时的信号也会断断续续吗?” 胡娟娟接过手机,知道穆清没打通电话,回应道:“是了,最近的基站也隔了好几座山头呢。信号本来就不太强,遇上这样的雨雪天气经常断断续续,老毛病了。” “联系不上学校,露姐文茵该着急了。”姜宏看了眼窗外,只见一片漆黑,“不过这样大的雪,应当也不会在分出一波人来找我们。” “没事儿,今晚你们先宿在这儿,等明早雪小了,我再让甜甜他爸送你们回去。”猜到两位女老师心底的担忧,胡娟娟笑着宽慰。 徐甜年纪小,又走了不少山路,熬不住困意,早早地抱着弟弟睡去了,连外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醒来。 家中只有两间卧房,好在徐甜年纪小,低低又仍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平日里一家四口就一同睡在主卧。胡娟娟把客房收拾出来,等姜宏与穆清吃完饭,给她们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又塞进了两只热水袋:“一看你们细皮嫩肉的模样就知道是城里的小姑娘,今天一定冻坏了,早点进被窝里捂捂。” 接过胡娟娟手里的绒毯,穆清打趣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我家佼佼也和甜甜差不多大小。” ~~~~~~ 过了夜里八点,村里人早早地就睡下了,姜宏却因为生物钟,迟迟生不出困意。 披着绒毯,姜宏盘腿坐在床脚,看着摊在脚边的手机,叹了口气。一天了,她没有联系郑以恒,也没有联系邓如静。 Z市也下雪了么? 他们会不会联系她? “还不睡?”穆清从被窝里探出头,撑起身子朝姜宏问道。 “睡不着。”倚着墙壁,姜宏拢拢身上的绒毯,苦笑,“现在这算什么呢?真正的农家民宿?” 穆清伸手拉开了床头灯,坐直身子:“我也睡不着。” 两人相视无言,未几,又默契地笑了。 想起下午的情境,姜宏不禁有些后怕:“幸好今天还有你,我懵得不行,只怕压根不会想着沿来路回去。” 穆清摇摇头:“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阿远说过,最忌就是滞于原地。” 姜宏点点头:“还真是谢谢宋警官了。” 穆清伸了个懒腰,靠着床头歪头望着窗帘:“阿远出生入死这么多回,我就想,如果今天下午面对雪地岔路的是他,他会怎么做。这样的情境,应该难不倒他。”她低低笑了声,“我可不能给他拖后腿了。” 姜宏用手掌撑着脑袋,看着穆清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眼神,抒了口气:“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伟大得把她们从绝境中救了出来。 穆清倾过身子,伸手刮过姜宏的鼻头,戏谑道:“说起来,雁云山里头的那位郑记者,现在如何了?” 姜宏的眼神飞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啊……现在在想我。” ☆、飞雪(3) 没了雨声, 四下一片寂静。 或许是因为心里怀揣着事, 姜宏睡得并不安稳。窗帘后才刚刚露出些光亮,她就醒了。 耳畔是穆清的呼吸声,姜宏悄悄侧了个身,瞪着眼睛盯着面前坑洼斑驳的墙壁。本想养出些睡意, 哪想却越来越清醒了。 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脚步声,胡娟娟夫妇已经起身了。 姜宏又翻了个身,微微抬手, 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了。 “真是好看的手链呐。” 姜宏笑了笑:“恩。他给的。” 穆清笑着“唔”了声, 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几点了呀?” 姜宏把手伸到她眼前:“一会儿早点动身,估计文茵她们昨晚都没睡好。” 穆清仰躺着点点头,半晌才发觉姜宏也仰面看着屋顶, 这才又哼唧了声。 初醒时的嗓子略带了些哑, 还有些干涩的疼, 姜宏匆匆穿上衣裳,清了清嗓:“刚才听见外头有声音,我去瞧瞧, 不晓得能不能烧个水。” 还不等她打开房门,胡娟娟忽然敲响了房门:“老师们?” “哗啦——”姜宏倏地打开了房门, “您找我们有事儿?” “没事儿, 我刚听见你们的动静, 就来打个招呼。早上洗漱的热水我烧好了,给你们放在门外。”胡娟娟一手提着热水瓶,笑道, “你们还可以再睡会儿,这会子雪下得正大,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人。” 雪……很大? 姜宏愣了愣,转头看向客厅的窗户。厚实的窗帘还阖着,她走过去掀起了厚重的布料,隔着窗上的雾气,只能隐约看见一片苍茫的白色。 “说是后头的基站出了点问题,这一片都没信号了。”这个时候,徐建国顶着满身的雪推开了门,灌进一室冷风,“这雪又大了。” 透过门框,姜宏望见了室外漫天飞舞的大雪,比前夜她们来时还要大些。 “哟,姜老师起了啊。”见到姜宏,徐建国点头致意。 “您刚从外头回来?”姜宏问道。 “固定电话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打不出去,手机信号也不对劲儿,怕是我们家的问题,就趁雪小往后头邻居那儿问问。”徐建国关上门,站在原地拍掉了身上的雪,“这不,雪又大了。” ~~~~~~ 漫天的鹅毛大雪持续了一整天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姜宏和穆清只能拿着各自罢工的手机,心怀不安地继续躲在徐甜家中。 两人不好意思呆愣愣地当坐上宾,便跟着胡娟娟一起做家务。 “从前的下雪天,也是这个模样吗?”姜宏帮胡娟娟择菜,问道。 “是啊,这雪下大了,几天几夜不出门都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前几年都是年关前后,今天下得早了。”胡娟娟利索地切完了砧板上的肉肠,从姜宏和穆清身前拿起了淘箩,“嗳呀这些琐事让甜甜他爸干就行了,老师你们不用忙活。” 徐甜正趴在客厅的小桌板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作业,牙牙学语的小男孩坐在她身后,咿咿呀呀地说着些地球人听不懂的话。 姜宏走到窗前。早晨的那片雾气早已被胡娟娟擦去,只是未过多久,锃亮的玻璃窗上又泛起了薄薄的水汽,胡娟娟便不再搭理屋里的玻璃窗,一心一意地做起别的家务。 伸手擦去窗上的水汽,姜宏透过手掌大小的透明玻璃看去,仍是大雪飞扬。透过雪花飞舞的轨迹,姜宏好似看到了风的形状。 到了夜里,两人缩在床板上,耳畔隐隐能听见大风刮过的呼啸声,四下空旷寂静,不久又有些微的回声传来,更显此地孤寂。 听徐甜父母说,最近的人家也在数百米开外,早上雪势小,尚且能够用上七八分钟串个门;到了夜里,连在院中站上片刻,都会被呼啸的山风刮得站不住脚。 希望明天雪能小些,再小些,这样她们就能回校舍了…… 心底带着这样的希冀悄然入睡,再带着这样的希冀睁眼,又是新的一天。窗外泛着亮堂堂的清光,四下一片安宁,昨夜的呼啸的大风早已消失无踪。她披衣起身,轻轻掀开窗帘,用手推开窗上的水汽,隐隐雀跃地向外望去—— 仍是大雪飘扬。 似乎比昨夜小了些,徐建国正冒雪在院中扫出了一条道儿。 姜宏推醒了穆清,两人匆匆穿衣洗漱。只是刚吃完早饭,院中那条才被清扫出的小道又被皑皑白雪覆盖。 ——不过转瞬,雪又飘大了。 两人继续蹲在客厅辅导徐甜写作业。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胡娟娟正坐在沙发上打毛衣,忽然有人急促地敲门。 坐在一旁的姜宏心中抖了抖,不禁看向穆清,发觉后者也看向了自己:“会不会是校舍的人找来了?” 胡娟娟放下手中的活计,和徐建国一起跑到院中开门。姜宏与穆清一起侧着身子,却见门外头站着的是位面生的村民。 三人在院中稍作交谈,就见那面生的村民转身回去了。胡娟娟与徐建国仍在院中忙着收拾角落同样用砖墙砌起来的笼子。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姜宏仍怔愣着,就见刚才那村民用扁担一前一后地挑着两个大竹筐进了院子。 穆清眼尖,发觉那扁担虽然背着人身上,却已然积起了薄薄的雪。 “于爷爷!”徐甜站到了两人身侧,欢快地向院中喊了声。 院中的村民方下扁担,朝屋里招了招手:“哟!甜甜从学校回来啦?” 说罢,他又同胡娟娟徐建国一起把竹筐里的东西往笼子里送。姜宏这才看清,原来那两个大竹筐里装的,竟是一只只扑棱着翅膀的母鸡。 雪仍在下着。胡娟娟从厨房抱了一揽子菜蔬放到于爷爷的竹筐里。收拾完母鸡后于爷爷没再逗留,直接背着扁担离开了。 徐建国仍留在院中善后,胡娟娟哈着气走进屋,笑着朝她们解释:“两位老师见笑了。于叔家的鸡舍被雪压塌了,这不,就把鸡放到我们家来了。说起来我们也好几年不碰这些畜生了,所幸笼子还能用。” 就要周一了,纵然心急如焚,可面对着人力无法更改的自然天气,两人都束手无策,只能继续怀着心事睡去。 睁眼,又是新的一天。同样明亮的窗,同样寂静的屋子。站在窗前,姜宏忽然有些胆怯,害怕伸手撩开窗帘,看见的仍是同样的大雪。穆清站在她身侧,替她用手推开了窗上的水汽,而后叹了口气,朝她摇摇头。 夜里雪停了一阵,却又起了大风。姜宏满心满眼地期待着第二天回校舍,却再一次在睁眼后绝望地发觉院子里的积雪越来越厚。 自周六清早那一回徒劳无功的扫雪后,夫妇两人索性放弃,除了定时喂喂母鸡,再也不往院子中跑了。太寒冷的天气,连母鸡都瑟缩着不愿下蛋。 晚饭后,徐建国在厨房内哼着小曲儿洗着碗,胡娟娟坐在桌边不安地搓了搓手,也起身跟着丈夫走进了厨房,剩下一个瞌睡连天的小男孩儿和因为不用上学而兴奋到不知所以的徐甜。 “明儿……于叔问……他……鸡……杀……” “你……脸呢……!” “你以为……四天了……吃什么?” 厨房里隐约地传出了窃窃的交谈声,姜宏与穆清听着,大抵猜到了些什么,心底微哂。 姜宏想了想,朝穆清点点头,走到厨房边上敲了敲门框:“打扰了。我想问问,外头的母鸡卖给我俩一只,行么?”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姜宏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抽出一张红色的纸钞,塞到胡娟娟手里:“就当我们娇气,想尝尝鲜。” 胡娟娟意识到自己的话被姜宏听了去,回头剜了眼徐建国,又把纸钞推搡回姜宏手中:“老师这真是太见外了,况且一只鸡哪用得着这么多钱。” 姜宏使了巧劲,所幸把纸钞放入胡娟娟口袋,笑道:“我们身上也没更小的零钱了,您先收着,这雪一直下,指不定我们还要在这儿麻烦多久呢。” 胡娟娟颇有些为难,回望了眼徐建国,又看向姜宏,见她神情坚定,终于收下了:“明儿雪小建国就去问问于叔, 解决了一桩心头事,姜宏虽觉得仍有些对不住老人家,却还是半抒了口气。几人围坐在暖炉边侃了会儿大山,夫妻俩就抱着陷入梦乡的姐弟俩回了房。 姜宏从厨房里烧了两壶热水,灌入热水瓶,交给穆清,自己又抱着两个大热水袋,正要回房,院门却又被敲响。 “有人吗?是徐甜家吗?”有嘶哑的男声透过夜幕,隔着门窗隐约飘入两人耳中。穆清怔了怔,看向姜宏:“是……是——” “是的!是徐甜家吗!是学校老师吗?”卧室里的夫妻俩也听见了敲门声,徐建国裹着厚厚的衣裳围巾点亮了院中的灯,打断了穆清,边走边回应。 隔着半人高的院墙,姜宏看见了三四个黑黢黢的身影。 “穆清老师和姜宏老师在这儿吗?” 徐建国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门,来人的身形在灯光的照耀下,终于变得清晰分明。徐建国挡住了那人的脸,却挡不住他身上挺拔利落的军装。 姜宏抱着热水袋,同穆清一起愣在原处。 门外,隔了一道院墙,宋修远身后的—— 是郑以恒。 作者有话要说: 姜老师:为了给甜甜妈塞毛爷爷,我竟然把多年的舞蹈底子用了出来??早知道就该让穆老师替我上啦QAQ ☆、飞雪(4) “这么晚了, 是谁呀?”胡娟娟换上了睡衣, 安抚着两个孩子睡下,想起那阵急促的敲门声,见徐建国还没有回来,按捺不住心底那一丝的慌神, 披着外衣从卧室走了出来。 才走到姜宏身后,就看见登堂入室的黑衣男人。 “你是谁!”胡娟娟愣了愣,脑中转不过神来, 一把拽过姜宏与穆清, 将两人护在身后,尖声喊道,“甜甜爸?!” “他是来找我的。”姜宏极力从胡娟娟手中挣脱出来, 倏地滑到郑以恒身侧, 唯恐胡娟娟再生疑窦一般, 一手抱着大热水袋,一手挽起郑以恒的胳膊,补道, “ 胡娟娟:“啊(O_o)” 穆清笑着摇摇头,透过窗指着院中灯盏明亮的地方:“您瞧, 是武警来找我们啦。” 徐建国与宋修远借着狭窄的屋檐, 宋修远身后的几位小武警背着包见胡娟娟终于定下神来, 终于也跟着郑以恒进了屋。见到客厅里的穆清时,恭恭敬敬喊了声:“嫂子好!” 姜宏:→_→ 郑以恒:'_>' 胡娟娟:(⊙o⊙) 穆清:…… 没有搭理几人精彩纷呈的面色,其中一位小武警把背包卸了下来, 将里边的包裹交给站在两人身侧的胡娟娟:“这是省里给这回雪灾补的物资,里头有些御寒用的和吃的。雪太大,您这儿位置又太偏,车开不进来,我们就徒步送来了。” “嗳呀,这……”胡娟娟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室内温暖,散在他们身上的白雪渐渐化开,在军装上晕成一滩几不可查的水渍。姜宏从郑以恒臂间缩回手,指尖也是一片冰冷的湿意。 “你怎么来了?”失语片刻,她终于想起来问他,神情惊喜。 “跟着宋警官一起。”郑以恒回握住了姜宏冰凉的手,塞到仍带了些体温的大衣口袋里,“这回雪灾严重,省里直接派了援救队伍,我和报社申请,跟着一起来了。” 在雪夜里走了这么久,郑以恒的手也泛着冷气,不比姜宏好多少。姜宏直接把怀里的热水袋丢给他,这才从三两句的言谈中略为知晓,她与穆清在徐甜家中遗世独立地躲了四天风雪,实则山外的世界早已因为这一场始料未及的大雪天翻地覆。 不,不是大雪,外头的所有人,都唤它雪灾。 房门没有关严实,有细密的雪花不甘心地蜂拥而至。姜宏抬眸望着郑以恒:“那……今天晚上……” “马上就送你们回村礼堂。”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室内的数人皆循声回头,只见宋修远跟着徐建国进了室内,“你们先理理,李游一会儿带路。” 被宋修远点到名字的小武警重新将背包缚到背上,精神抖擞地应了声。 “那你呢?”穆清回过头,拉住宋修远的袖口急切问道。 “听徐先生说后头还有几户人家,我们再去瞧瞧。” “……” 穆清上前与宋修远小声交谈着,郑以恒将随身背在包里的厚棉衣拿出来,不由分说地往姜宏身上套,末了,似觉得还不够,又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就要圈到姜宏脖子上:“外边冷,回去的路上吃风,你多穿些。” “行了……”姜宏伸手制止了他,重新替他挂上围巾,“我又不是三岁小儿,穿这么多,一会儿走路不方便。” 徐甜仍睡着,胡娟娟将包裹和先前姜宏穆清手上的热水瓶热水袋整理至一边,看着屋子里的众人,抒了口气:“夜里黑,你们真不等到明早再回?” “已经叨扰太久了,”宋修远礼貌回应,“况且李游带路,您不必担心。”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浑身血性,胡娟娟点点头,不再言语。 姜宏穿得像个球,走到胡娟娟身前,望了望卧室:“县里停课了,我们也要回Z市了……这些天,多谢了。” “我去把甜甜叫起来,送送老师。” “让她睡。”穆清拉住胡娟娟,“甜甜是个好孩子。” ~~~~~~ 北风呼啸,略过耳际的时候,恍然间竟让人生出错觉,似乎能看见它在山头作威作福的模样。 姜宏回头望去,四下是一片寂静的黑,只有那盏院子前昏黄的灯,明晃晃地在风雪中飘摇,像是与他们道别。 纵然风雪交加,但她却并不觉得吃力。大抵是因为将大半的重量与心事都托付给了身边的人,回程的路竟很快就结束了。 她亦不觉得寒冷。 天地苍茫,四人渺小若沧海一粟,而她这颗小小的粟米,只需一心一意跟着他的脚步,无需再作他想。一颗心就这样在风雨飘摇的夜里无端地安定。 一行四人路过校舍,径直走到了凤鸣村的文化活动中心。 先前空旷简陋的礼堂这个时候竟挤满了人,姜宏呆呆地站在门口,用手拍了拍冻僵的面庞。 “村里那些家中难以御寒的村民,这几天都被接到这儿来了。”郑以恒站在她身侧,低声解释道。 村中心小学的地势低洼,周日一早,校舍里的所有老师都被转移到了礼堂。文茵与张露见郑以恒把两人带了回来,忙不迭跑至门口,一脸惊魂甫定的模样。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张露牵着两人,大大松了口气,几欲喜极而泣,“这几天你们都在哪儿?电话也联系不上。” “在徐甜家呢。手机被冻坏了。”姜宏笑着任凭张露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露姐糊涂了,整个县的通讯都瘫痪了,哪能联系上。”文茵站在张露身后,偷偷觑了眼郑以恒,清秀的五官挤在一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通讯坏了?”先前只当是雪天里的信号惯常不好,且两人的手机又在这个时候坏了,姜宏并未料到竟这么严重,转身对着郑以恒,“也是因为大雪的关系?” 不止姜宏与穆清,连张露与文茵及至余下的几位志愿老师,也因为郑以恒的一番解释,才知道他们赶上的这一场大雪,究竟有多么可怕。 姜宏与穆清在徐甜家中窝了整整四天,于村外山下的事,也只能在此时通过彼此交谈略知一二。大雪封山后的第一天,L县就令所有的中小学停课;大雪封山后的第二天,Z市相关部门就勒令所有志愿老师配合L县停止授课,待到道路得以通行后直接返回。 却哪想这场大雪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G市的发展水平与各项设施远不及省城,到了第三天,Z市直接派出志愿队伍分下G市各山区,搜救被大雪围困的灾民。 没人知晓为什么本应休假的宋修远还要为这般任务亲力亲为,也没人知晓为什么直升机上莫名多了一位来自报社的志愿者。 ~~~~~~ 先前赶往苍木山的其余七位老师与一位记者在当天早些时候便搭乘直升飞机回到了Z市。因为搜救队寻回姜宏与穆清已经是夜里七八点的光景,他们只得等到第二日。 姜宏生平头一遭坐直升机,朝着玻璃哈了口气,她看见那片覆满了白雪的山头越行越远。 “你们来时……也是直升机?” 郑以恒坐在身侧,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笑着颔首:“是。托宋警官的福,让我这么快就找到了你。” “……”姜宏扭过头,双眸定定的望着窗外,被郑以恒握住的右手却俏皮地捏了捏他的虎口。 从昨晚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睡一觉的时间,却发生了这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Z市也飘着细雪。 下了飞机,姜宏借着郑以恒的手机给身边人一一报了平安。 宋修远仍留在L县处理些余事,穆清撇了撇嘴,与众人道别后独自撑着伞离开。 “嫂子!等等我!”李游匆匆跳下飞机,跟在穆清身后,边跑边喊,“宋队命令我看着您安全到家。” “别跟着我!回去好好看着他!出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一阵风席卷而过,将穆清的冷言冷语带入众人耳中,姜宏只能瞥见穆清渐行渐远的身影,和她身后飞快奔跑的李游。 李游:“QAQ” 从中心小学的校舍,到徐甜家中,再到凤鸣村的文化礼堂,一路周转了这么多地方,眼下终于回到了熟悉的Z市,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姜宏不禁心生感慨。 郑以恒走时直接由宋修远开着部队的车送上了直升机,眼下便只能打车送姜宏回家。 “钥匙带着么?”帮姜宏把行礼从后备箱搬下,郑以恒问道。 “恩。走时放在家门口的地毯下了。” “好。”他顿了顿,“回去好好休息。把手机给我,下午我帮你去店里修修。我的手机号,会背么?” “恩。” 姜宏并不是肉麻非常的性子,可即便她没有问郑以恒,他亦没有告诉他,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特意跟着去找她?他……怕是出差回来,就赶着又上了直升机…… “什么?”感到袖口被人扯出,郑以恒侧头问道。 姜宏抬眸,看着眼前人深邃漆黑的桃花眸,不知为何,舌尖的几个字却又忽然被吞下。她摇摇头:“没什么……你也,好好休息。” 郑以恒仍看着她,静默半晌,笑:“好,那我先回了。有事用固定电话联系我。” “等等!”姜宏拉住郑以恒的衣角,将他拽回身前。 郑以恒还没站稳脚跟,就见眼前的女老师踮起脚,双手圈着他的脖子,而后,双唇似被一片温润芳香的物事攫取。 十二月的Z市,细雨夹着风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两人就这样躲在单元铁门狭窄的屋檐投下的阴影里。 谁也没有注意那一道轻轻的脚步声。 ——“姜姜?” 作者有话要说: 姜老师:为什么男朋友每次都会以各种神奇的姿势见到母亲大人? ☆、飞雪(5) “所以, 你这是坐着直升机回来的?”唐令仪从办公室里的饮水器中接了杯热水, 放到姜宏面前。 姜宏无力地趴在桌上,头也不抬地颔首,因为浑身的疲倦,双目有些发涩。 “厉害嗳,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坐直升机,”唐令仪揉了揉姜宏的脑袋,不禁感叹, “说起来……郑以恒走前和我联系时, 说是得了谁的便宜,该不会就是你们穆老师的那位?” “昂?对啊,宋警官把我们找回来的。”姜宏烦躁地甩开了唐令仪作乱的手, 心不在焉地说道。 她本该想到的。 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 起承转合间令她应接不暇。她有些发混。 落地后她忘了是用郑以恒的手机给邓如静发的信息, 两人的手机型号相似,她便顺手地忘